用了近二十天，薛家大军浩浩荡荡地来到夜凉城。

　　“怎么这么慢啊，明明来的时候没几天就到了西凉城的。”李言棠唉声叹气。

　　钱伯见她有些不耐烦，走上前安慰她。“小言棠啊，这来时是为了要救急，打仗嘛，晚一时半刻都会前功尽弃，回去风平浪静的，有什么可急的？倒是你，这可是着急要回京？”

　　李言棠点点头。“我长姐失踪了，我想去找找她。得尽快回去才好。”

　　“哦？失踪了？”钱伯也皱起眉毛。他听李言棠谈论起过自家长姐，对李千艳的印象很不错。这样一个深明大义的女子若是失踪，肯定其中有什么痛苦的曲折在里头。“你啊，也别着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姐姐知道你惦念她，一定会好生照顾自己的。你就别干着急了。”

　　李言棠明白钱伯是在安慰自己，可心里的担忧并没有减少半分。

　　这天，李言棠对手下士卒吩咐完安营扎寨的事情，好不容易逮了个机会，薛将军趁四下无人，一把拽住她。

　　“你别走。我正要找你呢。你看着我。”薛将军将李言棠的头按住，朝向自己。“你到底怎么了？对我有何怨言？”

　　“末将不敢。”

　　“我不要你再说这句话，你告诉我，你最近为什么不想见我？”

　　沉默了许久，李言棠抬起头。“我确实有一事想问你，之前你说你不在乎的，为何现在又视若珍宝了？是我……”

　　薛将军还没听明白，就听下人来寻他。

　　“启禀将军，夜凉城莫都督派人来请您和李将军赴宴。”

　　“谁？”

　　“夜凉城莫都督。”

　　薛将军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去年路过夜凉城的时候，也是吃了这莫都督一顿饭的，怎么又请吃饭？

　　他刚要回绝，就见李言棠走到士卒身边。“带路吧，刚好我饿了。”

　　听闻李言棠饿了，薛将军连忙跟上去。“去请奇世子和虹公主，还有司空一起去。”

　　既然是宴请，贵客自然也就不能落下。

　　酒席间，莫都督和莫谙小姐始终仪态大方，没嫌弃来的人多，而且还招待周全。

　　“无功不受禄，莫都督又请我们吃饭，薛某有些愧不敢当。”薛将军打起官腔。

　　“薛将军为我大顺朝平定战乱，还能促成我们与北胡的联姻，其功勋不言而喻，莫某别的无法高攀，只能略备薄酒，还请将军笑纳。”

　　说完，莫都督瞟了一眼一旁的李言棠，瞧见她似乎心不在焉，便用胳膊一推妹子，示意让莫谙去给李言棠敬酒。

　　莫小姐施施然走到李言棠跟前，端起酒杯。“李将军，劳苦功高，此次与薛将军一起守护我大顺的北方门户，小女子钦佩不已，这里敬您一杯。”

　　李言棠接过酒杯，并没有喝，盯着杯中的酒，愣出了神。

　　“她从不喝酒的，我替她喝这杯。”薛将军接过李言棠手里的酒杯，一口喝下。

　　莫谙见状，不知该怎么说话，总不能说：多谢薛将军捧场吧？

　　这时，却见拓跋奇捧着两杯酒，开了口。“我以为李将军女中豪杰，能豪饮上几杯呢。这下，我看来就不用向您敬酒了。本来，我还想替小虹谢谢你之前落水时的搭救之恩呢。”

　　他的一席话，让另外两位女子——莫谙和虹公主都是一愣。什么？李将军竟是女子？

　　“大……大哥，这个可开不得玩笑，李将军怎么会是女子呢？”拓跋虹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那日你落水，李将军下河救你，她上岸时，我看到她，的确是个女子……”说起看到浑身湿透的李言棠，拓跋奇的肥厚大脸上飘起两朵红晕来。

　　“没错。我的确是女子。因为在军中，所以我一直着男装。我并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这男女身份对我来说，都一样，我只是一介武将，只管打仗，别的，我也不关心。”

　　李言棠走到拓跋奇的近前，拿过他手中一只酒杯。她有些气刚才薛将军直接把敬她的酒喝掉，好像多了解她多爱护她似的。

　　“奇世子的感谢，我李某受着了。不必谢。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就是。我李言棠能帮忙的，绝不会推辞。”

　　说罢，李言棠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这一豪放举动让薛将军憋了一下嘴，也让虹公主失落下来。

　　“呃，好好！李将军果然豪爽！”莫都督连连拍手。虽然他心里也有些失落，原本他计划尽量撮合莫谙和李言棠的，如今，只能随莫谙的心思，让她去追随薛将军了。

　　“那个，其实薛将军，我请你吃饭，也是有事相求。”莫都督露出讨好的脸色。

　　“莫都督请讲，薛某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虽常年在外值守，但薛将军也知道和朝内官员打好关系。有来有往，相互依靠，也是在朝中立足的第一法则。更何况，是莫都督三番两次的主动示好。

　　“吾妹想念在京城的亲姨娘，我家母去世的早，姨娘待小谙如生母。上个月，听闻姨娘病了，小谙很是着急，想去探望她。不过，她一女孩子家，出门总是让人担心点。所以，我斗胆请将军带她一程，将她送到京城，可以吗？”

　　原来是顺路带个人。这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如今是需要护送拓跋氏兄妹，这是议和联姻的贵客，若有闪失，薛将军也难逃其咎。而且，这莫都督似乎是有意将妹妹推出来，之前是要拉拢李言棠的，如今李言棠坦言自己是女儿家，他仍是将妹妹推过来，分明是要将那莫谙往他身上扯关系。

　　“这……”薛将军陷入两难，说出了半截话，没有肯定，也没否决。

　　“将军可是有什么不便？”莫都督小心地问。

　　薛将军思虑良久，进退两难。

　　“李将军，您呢？可觉得我妹妹随同一起回京有什么不便之处？”莫都督转头问起了李言棠。

　　“没问题。”李言棠面无表情地说。

　　见李言棠这么说，薛将军没有反驳。莫都督只当薛将军是默认了，他连忙用眼神示意妹妹。

　　莫谙走到薛将军跟前，福了福身子，婉婉一谢。“多谢将军此次愿照顾小女子。小女子自当谨言慎行，不给将军添麻烦，还望将军……”

　　见薛将军摆了摆手，莫谙识趣地住了嘴。

　　一直在旁边偷偷瞄着虹公主的司空此时转头看了一眼李言棠，低声说：“我怎么预感到这姑娘是个大麻烦。你干嘛还要带上她？”

　　李言棠只顾低头吃东西。“她算什么麻烦。真正麻烦的，是那个女人。”

　　“什么女人？”司空没懂她的意思。

　　“没什么。”

　　李言棠懒得解释，闷头吃菜。她身边的薛将军看她今日有些反常，竟然喝了杯酒，想起之前两人被打断的对话，他又提了起来。

　　“你刚才在驿站里说的是什么意思？”薛将军问李言棠。

　　“不方便现在说。”李言棠还是没抬头。

　　“有什么不便的？”薛将军有些着急了。“你现在不说，以后我可不给你机会说了。你到底要问我什么？”

　　被逼急的李言棠，这才抬头。她看了看周围还在举杯吃饭的各位，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把脑袋凑近了一些，低声说：“那我们小点声说。”

　　最近很少见她主动靠近，薛将军微笑起来，把头低了低，侧耳过来，认真地听。

　　这酒宴之上，觥筹交错，不太适合直接开口问儿女情长之事。李言棠咬着唇想了半天，才说话。

　　“那我就打个比方，你留心听。记住，这是比方。”

　　她拿起两根筷子，将一根先摆在面前的碗上。

　　“假如，你开始喜欢这个，呃，酱牛肉，你很喜欢它的味道，总是称赞它的好，可是后来，酱牛肉被别人吃掉了。你又喜欢上吃烤鸡。”

　　说着，她又将另一根筷子摆到碗上。

　　“现在呢，烤鸡很在意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酱牛肉的味道。”

　　薛将军没听懂，挠挠脑袋，说：“那既然爱吃，为什么不都吃掉呢？”

　　“那不行。你的酱牛肉已经被别人吃了。”

　　薛将军还是没明白。“那就吃烤鸡呗？”

　　闻言，李言棠扯着第二根筷子，说：“可是，这烤鸡就是很想知道你是否还惦记酱牛肉的味道啊。”

　　“惦记怎样？”薛将军一脸懵。“不惦记又怎样？”

　　“惦记的话，那烤鸡会伤心的啊。”李言棠幽幽说道。

　　薛将军不解，眼前明明摆着的是筷子，怎么到了李言棠嘴里就成了酱牛肉和烤鸡呢？“一只烤鸡，都死了，它会想那么多吗？”

　　听完他的话，李言棠直叹气。“唉，你还是没听懂。”

　　“算了算了，不懂就不懂。左右不就是酱牛肉和烤鸡吗？都上来，你尝尝，喜欢哪个味道，就多吃点。”说完，薛将军招呼小二来，另加了一盘酱牛肉和一盘烤鸡。

　　不多时，李言棠面前的餐桌上就多了这两道菜。

　　“你尝尝。”薛将军一脸讨好。

　　李言棠拿起筷子，一连吃了好几片酱牛肉，吃着吃着，眼眶就红了。

　　怎么快哭了呢？薛将军紧张起来。“怎么了？不好吃吗？”

　　带着哭腔，李言棠小声呢喃了一句：“不是。是太好吃了。吃饱了，就吃不下烤鸡了。你是不是也是？”

　　看她努力憋住泪水的样子，薛将军更是感到不知所措。他一筷子都没吃，李言棠怎么会这么说？

　　“我吃饱了。”李言棠憋着泪，把手随意地在衣服下摆上擦了擦，起身就跑了出去。薛将军刚想往外追，被莫谙叫住。

　　“薛将军，大家都还在。请您暂且不要离席吧。要不然，我们做东的，实在脸上挂不住。”

　　薛将军只好点点头，不情愿地收回了要下楼的脚步。忽然间，他想起李言棠方才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