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莫小姐,你可知这城中哪里能买到丝帕?”
“丝帕?”莫谙不知道薛将军怎么会提到这个。“城中的市坊中有好几家卖的。薛将军是要买男款的,还是女款的?我并不是要窃探您私事的意思,只是这女人用的丝帕多是空的,而且要小一点,留给女儿家自己绣的。”
“女子用的小一点?那还是买男子用的吧。”薛将军似是自言自语。他从怀中掏出一颗碎银子,递到莫谙手中。“莫小姐,我对这里不熟,劳烦你帮我买一块丝帕吧。”
见薛将军这次见面后,饭还没吃完就拜托她帮忙,莫谙心里乐开了花。这有来有往,买来送去,又能多见薛将军一次。
饭桌上,拓跋虹对回到饭桌上的薛将军问起:“李将军怎么先走了呢?可是吃得不满意?”
“她今天奇怪的很,说酱牛肉很好吃,然后就闷闷不乐地走了。”
听他如此说,虹公主疑惑地也夹起一块牛肉,尝了尝。“这牛肉太咸了,也太柴了,一点没有我们部族现宰的肥牛羊好吃。”
司空指着盘中的牛肉说:“这是因为我们中原的牛是耕地的,到快老了干不动活,才被杀掉吃肉,所以肉质比不上你们草原的牛羊那般肥美。”
虹公主瘪瘪嘴。“这菜着实不好吃。难怪李将军生气走了。”
闻言,司空尝了一口,觉得还行,虽说有些嚼劲,但滋味还是挺足的。忽然,他就想起浣沄来。在离开燕赤关时,浣沄陪他一起参加了宴请。酒席上,浣沄妙语连珠,将一桌子菜夸得主客尽欢。若是此刻坐在自己身边不是虹公主,而是浣沄的话,她必定会说“这菜烹饪得很是得到,若是再多腌制几个时辰,想必肉质会更嫩滑些。”浣沄总是能把很不舒服的状况用最让人舒心的话说出来,和眼前的拓跋虹简直是泾渭分明。
第二天,李言棠有事要去找薛将军,看到雨樱在一旁洗衣,便问了一句。
“雨樱,你瞧见过将军没有?我找他有事。”李言棠做好了需采办物资总量的清单,想让薛将军看一下是否有所遗漏。
“李将军,我刚才打水的时候看见薛将军在后院中练剑呢。”
李言棠点过头,往后院走去。
谁料,她刚经过转角,正好看到莫隌拿着手帕要给薛将军擦汗,而薛将军握着她的手。
李言棠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不过,还没等她没走几步,就被司空将军拉走。
“正好找到你了,走,你陪我去买东西去。”
两人来到城中的集市。李言棠看司空买了很多浣沄喜欢的点心,还买了两壶酒和一篮子纸钱,她才忽然意识到,司空此番,可能是要祭奠浣沄。想想日子,今天是清明节。
中午时分,莫谙故意不小心偶遇撞到薛将军。
“奴家万分抱歉,冲撞了将军。还望将军恕罪。”
薛将军揉了揉被撞的肩膀,倒是没说什么。
“奴家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将军。我还以为,司空将军也请薛将军去散步的。”
“什么意思?司空还请了谁散步吗?”
“是啊。奴家方才看到司空将军带着李将军买了糕点去往城外,我以为他们是去城外郊游的,以为将军你也一同前去呢。怎么?将军不知道这事吗?”
莫谙自昨日的酒席上就已经看出薛将军格外照顾李言棠的情绪。一个大将军,若不是心有所属,怎么会目不斜视,连虹公主那样的绝世美人都不侧目半分,只顾着低头和李将军说悄悄话呢?她如今借着李将军私自和司空去郊外私会,无须刻意设计,只需要推波助澜,就可以离间李将军和薛将军,这等一石二鸟的好事,她怎么能错过?
听信了莫谙的话,薛将军也带着三分怒气跨上凛风。等他来到郊外,发现司空和李言棠蹲在一起,正在为一个小牌位烧纸,他心里忽然又宽慰了。他默默退回来,心中的气闷消失,变得无比平静。他知道,司空和李言棠不过是去祭奠浣沄了。而他,因为当年的失误,怕是没脸再站到浣沄的牌位前。
郊外的十里坡下,李言棠对着浣沄的牌位道起歉来。
“对不起,浣沄,当年若不是薛将军一时说漏了嘴,你也不会死。还有那天,若不是将军府被骚扰我的人围住,你就能住进薛将军府了,就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事。没想到,我从门缝里看到的你,竟然是最后一面。这是我这辈子都接受不了的遗憾。”
说着说着,李言棠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言棠,你别哭了。不必如此。这些日子,我已经想开了。”司空眼睛没有移开“浣沄”二字半分。“浣沄不会怪罪任何人。她甚至都不会怪罪我爹。她太善良了,只会自己默默承受所有的苦难。我也不怨薛兄,我谁都不怨,只怨上苍没有给我这个福气。”
司空叹了口气,转过头,对着李言棠说话。“我现在已经不那么执着于浣沄的死了,只是叹息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暂了。”
他用手抚摸着浣沄的牌位。“沄,我好像喜欢上了其他人,你会不会怨我?我总能从她身上看到你的美好。我希望你能谅解我,我想把对你的爱,分给她一点。”
李言棠听到此处,心里一惊,料定他说的是虹公主,便婉言相劝。
“司空,你别钻牛角尖,两人相像不代表可以寄托你的爱恋。若是虹公主知道自己只是影子,以她那不依不饶的性子,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况且,有些人,已经注定不是我们能企及的。虹公主虽然比不上我朝的公主那般尊贵,但议和联姻,能和虹公主结下姻缘的,不是直系皇室,也得和皇家有血缘之亲的。”
司空没有辩驳,回头看看她,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说一句话。
两人回到驿馆后,李言棠一头扎进屋里看书,司空却来到大堂。
“小二,你们夜凉城最好的刺青师是谁?”
“刺青?那玩意儿会的人可不多。不过,我听说烟雨阁的头牌——念芳姑娘可是一等一的刺青好手。阁里的姑娘但凡有伤痕的,在她的刺青遮盖下,更具美感和韵味呢。”
司空掂出二两银子,甩给小二。“去,给爷请来。让她直接到我房里来找我。她到了以后,我再给她酬金。”
“好嘞,您等着小的,小的这就去给爷请念芳姑娘去!”小二揣好银子,乐呵呵地跑了出去。
不多时,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一位花枝招展的烟花女子拧拧搭搭地摇摆着进了驿馆。薛将军斜眼看到,正要将她撵走,却见她抬手敲了司空屋的门,一个闪身就钻进了屋子。
院子里人很多,不少将士都看到方才那风姿绰约的女子径直进了司空将军屋里,不由得议论纷纷。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那念芳姑娘才满面春风的从司空房里出来。见天空飘起了小雨,她招摇地从提篮里拿出一把画着绚烂花海的油纸伞,姿态妖娆地晃了出去。
“唉哟,这司空将军可是艳福不浅啊。”
“是啊,之前一直缠着我们李将军呢,估计是我们李将军定力太强,没得手,司空将军后悔了,找个青楼女子泻泻火吧?”
“不是都说司空老将军治家严谨吗?这司空小将军也不见是什么好男人啊?”
“那你这话可错了,司空将军可长情着呢。不过我听说啊,他喜欢的女子出身不好,也是青楼出身,后来被老将军逼死了,我估摸着,现在司空将军是破罐子破摔,不在乎什么老将军的名节了。”
这些话就算不想听,说得人太多,也不由得薛将军不听。他一直认为司空虽然鲁莽些,执拗些,好歹有些分寸,但亲眼看见他招徕风尘女,还是头牌,一折腾就是一夜半天,这让谁都无法看得过去。
薛将军忍着怒火,冲进司空的房间。只见司空懒散地趴在床上,衣衫不整,让人顿时生出怒火来。薛将军一把扯下搭在椅背上的外衣撇给他,让他穿上。
司空揉着眼睛,似乎很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眯着眼穿衣服。“找我什么事啊?我这正困着呢。从昨晚到现在,我都没合过眼,太累了。”
“你!你还有脸说!”薛将军一把将赖在床上的司空给拎下来。
他拖着衣衫还未穿戴整齐的司空到一块空地,没说一句话,就挥起拳头,狠狠揍了司空一顿。他一边打,一边嘴里气急败坏地骂起来:“你个混账!人都死了这么久,你怎么还如此沉沦?我让你败坏老将军的门风!我让你不知廉耻……”
被打急了眼,司空开始还手。“你凭什么管我?你是谁啊?我今天心里难过还不是因为你!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
两人肉搏许久,直打得筋疲力尽,也都不放弃。
雨樱拉着李言棠去让她制止两人。隔着雨声,李言棠依旧能听见他们的对骂,她没有出手,叹息着转身离开,留雨樱站在那里干着急。
等到对打的两个人都没了力气,他们齐齐躺在雨中的草地上。
“对不起。”迎着雨水,薛将军先开口。“当年若不是我多嘴,浣沄可能不会死。”
“浣沄不会怪你的。”司空抹了一把眼睛,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我也没有再怪你。”
“那你为什么缠着言棠,不是为了报复吗?”薛将军转过头,问。
“我之前,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见到言棠和你在一起,那般和谐恩爱,我就想起已经不在了的浣沄。那时候我心里有点变态吧,总是觉得,我失去了,也不想让你们还能一如往常一样。不过,现在我想开了,是我不对,我现在放下了。”
“放下了?”薛将军有点不敢相信。
“浣沄,是我第一次对一女子钟情,我之前虽然纨绔,玩弄过几个姑娘,但都是青楼的过眼云烟,我只当她们是玩物,但浣沄不是。浣沄是第一次让我发现女子原来有这么美好的一面。我心疼她,也爱护她,想守她一辈子……只可惜,上天不给我这个机会。我记得她说小时候流落江南,那里烟雨多,草木盛,她一开口,我眼前就呈现一派青绿中带有细雨朦胧的春景。浣沄说,她最怕打雷,后来她与我在一起,每到雷雨天,我都要陪在她身边。看她缩在我怀里,我就感觉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