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那么爱浣沄,就该知道,她一定不希望你自暴自弃。为什么要招妓呢?结识个良家女子,安安心心地生活,不好吗?”
“嗯?你以为我找念芳姑娘是行房事?”司空的脸换上哭笑不得的表情。
“难道不是?”
“你看看这个。”司空坐起来,拉下领子,露出衣领下的后脖颈,上面有个醒目的花体“沄”字。
“我是因为放下了,所以,打算把对浣沄的感情收拾好,今后不再轻易拿出来。我想体会浣沄曾经的痛,更想把对浣沄的思念化入身心,所以,就在后背和后脖子上刺了刺青,从头重新开始。”
薛将军看到他后脖子上的确有刺青。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烟雨阁的女子入司空房中是为了刺青。
“哎呀,糟糕!”司空大叫起来。“念芳姑娘叮嘱过我,脖子和后背三天内不能沾水的,我给忘了!”他赶紧把湿哒哒的衣服从后背掀开。
刚才提到浣沄,司空忽然回想起来一直以来的疑问。“对了,我一直都很好奇,当年你为何要救浣沄出军妓营呢?”
薛将军实话实说,回忆起了过往。他说起月下美人戏水舞蹈时他的震撼,那如鲛如仙的倩影成了他的心魔,他逃不开,甩不掉。他记得令他一见倾心的女子拿起一块绣着“沄”字的丝帕,便以为那女子是浣沄,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浣沄因为少年时落水,一直很怕水,并不会水。后来,他见到李言棠把浣沄相赠的丝帕还给了浣沄,他这下才知道,一直他心心念念的戏水美人,是李言棠。
“那还真是个美好的误会。”司空将军感慨道。想起最近李言棠的别扭劲,司空又追问起来。“你们两个最近是又有隔阂了?我看李言棠似乎有点不对劲,总是闷闷不乐的。”
薛将军摸着被打疼的右半边脸,龇牙说:“我也不知道。那天莫都督请我们吃饭的时候,她说了好多奇怪的话,之后我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什么奇怪的话?”司空很好奇。
于是,薛将军把李言棠那番酱牛肉和烤鸡的言论讲给司空听。司空一听,乐得半天合不上嘴。“哈哈……你这呆子。李言棠是怎么看上你的?”
“你笑什么?难道你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司空收了收音,忍下笑声。“你啊,不妨把酱牛肉看成牟湘菲,再把烤鸡当做李言棠,就能明白她的意思了。”
被司空如此一说,薛将军一拍脑门,终于明白了李言棠的意思了。
“言棠是太过在乎你了。上次你躺在病床上,她替你去抗击敌人,你知道她临行前嘱咐我什么吗?她让我告诉你,若是她回不来了,一定要让你知道,她心里有你,至始至终只有你。”
薛将军听完这话,心里暖融融的,铺打在脸上的雨滴都似乎不那么冷了。
“我明白了。”薛将军站起身,想要立刻跑到李言棠身边,还没等他走出几步远,就听后面的司空“哎”了一声,便倒落在地。
“司空!”
薛将军连忙扛起司空,把他送回到房间。不远处的雨樱看到两人一个是站着另一个却是横着回来,连忙叫来了李言棠。
“你下手怎么这么不知轻重?竟把他打晕了?”李言棠皱着眉问薛将军。
“不是我打的,他刚才自己晕倒的。”
就算不是他打的,那也和他脱不了干系。李言棠见薛将军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撅着嘴,焦心地等在一边,她也懒得去骂他。“雨樱,去请姜大夫了吗?”
“已经去请了。”雨樱满脸担忧的神情。
姜大夫来后,诊了诊脉,嘴里嘟囔着:“奇怪,司空将军年轻力壮的,怎么受如此严重的寒邪?”
“姜大夫,你看看他脖子后面,要不要紧?之前他说那念芳姑娘叮嘱他不能沾水的。”
姜大夫侧身抬起司空的头,用手扒开衣领,仔细瞧了瞧他的脖子。只见后脖子的刺青开始红肿。姜大夫的力气过大,后背上也露出些许刺青痕迹,同样是被冷水泡得发白红肿。
“这!他什么时候刺青的?”
“可能是昨夜。”薛将军丢了往日的威严,说话都谨慎小声起来。
“胡闹!这清明时节,本就寒凉。他刚刺青过,怎么还如此打斗?打架就打架,怎么还非得去雨里躺着?这是不要命了吗?”
薛将军也是后悔不已,轻声嘤嘤:“那怎么办?”
姜大夫长叹一声。“只能看一天之内能不能退去热了。若是到了明天晚上还不退热,人就没救了。我开几副驱寒方子,能否有效,我也说不准。”
“钱伯,你带将军先回房休息吧。这里有我和雨樱照看就行。”
李言棠支走了薛将军,她看得出来,薛将军是真的自责,他若是再在这里站下去,估计他人也会马上就病倒。
待众人散去,李言棠用温热的水为司空擦了擦脸。
“李将军,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来为司空将军换身干爽的衣服。”雨樱开口说。
“可是,你也是女儿家,到底不方便……”李言棠有点犹豫。
“这不算什么。李将军忘了你是从什么地方将我买下的吗?我虽然没有接过客,但为客人和楼中姑娘沐浴更衣,是我常做的分内之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
李言棠缓缓退出门来。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听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声音,又进门来。
雨樱已经为司空换好了衣服,正在为他敷热布巾。
李言棠知道雨樱行事妥帖,但从没认真地看她如何照顾人的。雨樱为司空的脸庞敷上热巾,又将炉子上的小药罐里的药倒出来凉着,然后,又取来一汤婆子,在司空胸前垫上折了几道的干布巾,放上汤婆子,盖好被子。
一番忙碌完,雨樱站到坐在床沿的李言棠身后。主仆二人一直没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没过多久,雨樱将药碗端了过来。
“李将军,你帮我扶一下他吧。”
李言棠闻声,走到司空身边,挪走汤婆子,撑起他的上半身。
雨樱一勺又一勺地将药送入司空口中,一碗药很快就见了底。
“还需要做什么?”李言棠从来不会照顾人,所以,直接问起了雨樱。
“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守着他,看看他能不能醒过来。等明天天亮后,再给他煎碗药喝。”雨樱有些忧虑地说。
很少见雨樱会是这般关切的模样,李言棠心里多少有了些眉目。
“雨樱,你可知道,司空将军心里原本有过一位挚爱?”李言棠轻声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保护雨樱,她不想让雨樱就此落入情网。雨樱太小,不过十六七岁,而且,说到底,雨樱出身和浣沄如出一辙,不可能被司空家族认可。李言棠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视若亲姐妹的浣沄魂归西天,她不想让这种惨剧再次发生。
“奴婢知道。奴婢也知道李将军是为了我好。雨樱都明白。雨樱从不敢僭越。若李将军不允许,我绝不会和任何男子有往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要干涉你的婚嫁,我是……怕你受伤。”李言棠握住雨樱的手。“除非司空能护你周全,一心一意对你,否则,我不会让你和他在一起的。”
听到这话,雨樱的心凉了半截。她当然知道司空的整颗心都装着那个叫浣沄的女子,别说一心一意了,哪怕是分半颗心,都不太可能。更何况,眼前还有那个和浣沄姑娘长得一模一样的虹公主,司空前几日还鞍前马后地追着虹公主不放的,怎么会有心思多看她这个小丫环一眼?
“嗯。李将军放心,我本就有心伺候您一生一世的。爱怜和姻缘,我都没奢望过。”雨樱轻柔细语。
李言棠想说什么,又忽然变得词穷。她知道司空是专情的人,但对一个人专情,就必定意味着对旁人无情。他满心是浣沄,雨樱自然就成了他豪不留意的旁人。想来,雨樱也是命苦。儿时被自己的爹娘卖掉,好不容易有了安稳日子,却恋上了一个痴情别人的痴情汉。
“雨樱,司空这里也用不上你再做什么,守着这种事,我来就行。你去休息吧。等他醒了,煎药什么伺候人的事,我不会弄,到时候还得麻烦你。这会儿快去先歇息,养足精神,明天所有事还得依靠你呢。”
“李将军不用这么客气。我……”雨樱悠长地看了一眼病中的司空,想要留下的话最后也没说出口,无奈地转身走了。
这一夜,李言棠守在司空床边,思绪飘扬很远。直到天色放亮,她才昏昏沉沉地伏在床边趴着眯着了。
第二天清晨,刚刚才睡着的李言棠感觉自己有人捏她的鼻子。她抬眼一看,原来是司空醒了。她开心极了,用手摸摸他的额头,也不烫了。
“太好了。你退热了。雨樱!”李言棠少有的大呼小叫起来。
声音刚落,雨樱应声进门来。“李将军,有什么事吗?”
“司空醒了。你来盯着他吧。”李言棠伸展胳膊,打了个哈欠。“我昨夜没睡好,先回去睡了,让雨樱照看你一天吧。”
“多谢你了。”司空低沉地说。
闻言,李言棠低下头。“我也不全是为了你……”
“我知道,”司空忍着疼,艰难地微笑了一下。“告诉他,不必自责,是我自己忘了刺青师的叮嘱,不怪他。”
李言棠点头,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