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槐城,几位校尉和副尉忙着采办物资,薛将军得空陪李言棠来到城中的最大成衣店里。
“买件女子衣服吧。”薛将军有意让她再穿回女装。上次出征时,李言棠和司空端秋一起去林商小镇时,就是穿的女装。只一眼,就够他回味良久。她的身段和脸蛋出落得越发漂亮,扮回寻常女子,是那么迷人。
“还是不要了,在军中行走不方便。”
李言棠挑了两件男子服装,试了试,都有些宽大。
“这也太不利落了,没有窄袖的吗?”她问起店家。
看到薛将军想买女装,而这眼前的少年似乎格外清秀,店家猜出她是个女儿身。“姑娘,这男子衣服就是这么宽松的,天气渐渐热了,宽松的衣物穿起来才凉爽舒适。”
这一席话让李言棠了然,看来,还要再麻烦地绑上固袖啊。
“李将军,要不然,我们买点布也好,我来给你做两套随身的衣物如何?”
一向只安静地立在身后的雨樱突然说。
“好啊!”李言棠忘了身边还有个万能的小帮手了。她挑了一匹月青和墨蓝两色的布料,心满意足地回了军营。
雨樱也的确是好手艺,不到两天的功夫,就将月青色的布匹裁剪出一套随身的男式华服。考虑到李言棠要经常动武打仗,雨樱将裤腿和衣袖都收紧了些,丝毫没有拖沓之感。
“哇,雨樱,你真是太厉害了。我还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呢。”李言棠看到眼前的衣服,十分惊喜。她从小只穿别人送的旧衣,后来到了军营,也只穿和众人一样的兵卒服。如今,雨樱量体裁衣,给她做出了合身又好看的衣服,她欣喜地不得了。
“李将军,你试试看。”雨樱浅笑着帮她换上衣装。
待李言棠从马车里再次出来,前来找她的薛将军也被惊呆住。眼前的白衣少年,翩翩风姿,绝美卓然,他不禁看直了眼。
“将军,你来了。你看我的新衣服,好看吗?”李言棠献宝似的指着身上的白衣。
“好看。雨樱,你手艺真是高超,有空的话,多给她做几套吧。”薛将军向李言棠身后的雨樱颔首。
雨樱点点头,笑着应下。
这边薛将军刚转过身要和李言棠说话,她却扭头就捧起一本书,心无旁骛地读了起来。
“你那些书还没看完?”薛将军抱怨一句。
“就差两本了。将军是有事吗?”李言棠郑重地问他。
还不等他回答,下人就来找他了。
“薛将军,前边的战马有几匹似乎生病了,连连摔倒。”
薛将军一听,拧紧了眉毛,立即抬腿同那士卒一起离开了。
看到薛将军忙得毫无分身之力,李言棠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放下了连日来捧在手中的书卷。她这次自回到军营,先是身体虚弱,后来又专心看书,一直没有帮薛将军分忧军务。军中的确有新提拔的诸多小将领,但拿主意和做决策的事情,还是要将军出面才行。就连她之前做采办物资清单时,想到了将士们的衣食住行,却遗漏了战马的问题。
想着这些,她也跑上前,跟在薛将军身后。
好在兽医看过后,认为这些马只是过度劳累加上水土不服,并没有大碍。李言棠这才放下心来。
为了让疲惫的战马能够休息足,这天午后,大军比往日多休息两炷香的时间。
想着为薛将军多分担些,李言棠在休息时依然在查看粮草清单。薛将军心疼地将她拉到树下,按住她,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休息一会儿。
许是午后懒散的阳光照得人略微慵懒,许是他的腿枕着太舒服,李言棠竟躺下没多久就入了梦。
薛将军最喜欢看李言棠的睡颜,往日里英姿勃发,但在睡梦中,她却是那么柔和,仿佛平静地如一汪澄澈秋水。
恍惚间,耳边鸟语不断,李言棠脑子逐渐清明,眼睛也随之睁开。谁料,她刚一张开眼,就看见薛将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这情形,好似几年前。她回想起那次,她也是枕着他的腿睡着了,醒来时看到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她还记得,他后来送给她一块玉佩,那是他父母的定情信物,他拿来送给了她。那是很珍贵的玉呢。
想起玉佩,李言棠忽然想起了自己买来的玉还一直放在包袱里没给他呢,于是,她起身就钻入马车里。
“这是怎么了?”薛将军搞不明白自己怎么惹她生气了,她一醒来连句话都不说就跑开了。
待李言棠折回来,薛将军更是不明白。
“这个,送给你。”李言棠朝他递过去一个精美的盒子。
他带着期盼的心情打开了木盒,却只见里面赫然放着之前他送给她的那块玉佩。顿时间,他的脸冷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面若冰霜地说。
“什么什么意思?你曾赠我玉,你可记得?”
“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你嫌弃我送的玉质地不好。”薛将军语气幽怨起来。
李言棠浑然不察他的情绪变化。“是不怎么好啊。”
“所以你就退回来?”
“怎么能说是退呢?是我送给你更好的呀。定情信物这种东西,不就是互赠的最好吗?”李言棠认真地说。
只是,她不知道,她认真的表情深深灼伤了薛将军的自尊。他心想,更好的盒子有什么用?难道不是里面的东西更重要吗?她这样和买椟还珠有什么分别?
他大声质问:“你这哪里是互赠?分明是在戏耍我!你可知你的举动在我看来是什么?”
李言棠一脸懵,摇摇头。“不知道。”
“你难道不知道退还信物代表什么吗?你没听过‘还君明珠’是何意吗?”薛将军掐着木盒的手,已经露出青红分明的爆筋。“你这是要与我情断义绝吗?”
虽然李言棠不太喜欢吟诗作对,但她也听过“还君明珠双泪垂”的诗句,那是诀别之意。
“当然不是啊!”李言棠紧张地站起来大声反驳。“我只是送给你更好的而已啊——”
还没等她继续解释,下人来报,说大军前头有一男一女拦在军前,口口声声说是李言棠的亲人,要见她。
一听说来者自称是自己的亲人,李言棠首先联想到长姐。长姐已失踪了很久,李言棠一直惦念着。
“好,我立刻去看看。”
说完,李言棠拔腿就往前跑。薛将军无奈地把木盒递给钱伯,让他收好,随后也跟到前头。
跑到众人前面,李言棠见到邵阖和他的妹妹邵蕖牵着马并肩而立。她眼里的雀跃瞬时间消失,面上也掠过一丝失望。
“怎么?看到我很失望?”邵阖翘起嘴角,歪着头问她。
“没有。我以为……没什么。你来了,我也高兴!”李言棠收整好心情,露出开心的笑容。
“我就说嘛,我的言棠妹子见到我哪能不高兴呢!”
说着话,邵阖就走上前,张开双臂,要拥抱李言棠。只是,邵阖没想到,自己的双臂扑了个空。因为就在他要拥抱住的刹那,李言棠被薛将军从她身后用手指钩住腰带拽她退后了一大步。她一个趔趄,跌倒在薛将军的怀里。
“这位是?”薛将军冰着脸问向李言棠。
“他是我在书院时结识的朋友,也是我结拜的干哥哥。”李言棠尴尬地指着邵阖说话。她想要摆脱薛将军紧紧箍住自己腰间的手,但他却怎么也不肯松开。
“哦?那既然是干哥哥,不是亲哥哥,就该谨记‘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规矩。”
薛将军这话一出,邵阖立刻拱手行礼,连声道歉。
“这是邵蕖吗?都长这么大了啊!”李言棠提及邵阖身边一直被冷落的小丫头。
薛将军也随之瞟了一眼那小娘子。这一眼不看则已,一看却是心惊不已:这小丫头,怎的和在将军府时刚过及笄之年的李言棠这般相像?
邵蕖也是一身男装打扮,但身形虽小,却五官出众,清秀又带着明朗的英气。她走上前一步,施了一礼。
“小女子邵蕖。久闻薛将军大名,今日一见,实乃小女子荣幸。”
薛将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李言棠一见故友,心情大好,没有半分疑虑这小姑娘明明刚刚是该回答李言棠的,却是对着薛将军回了话。
还不等邵阖与李言棠多说几句,下人来寻薛将军商议要事,薛将军只好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李言棠,然后才去处理事情。
李言棠拽着邵阖到马车上叙旧。邵蕖没有打扰两人,转身出了马车,漫无目的地在众将士中转悠。
“真巧!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不算是巧合,我其实也是去滇中查案的。听说你们也要去,就和邵蕖停下来,等等你们。”
“去滇中查案?你还在京兆府当差?”
“没错。不过,我这次却是被借调到刑部办差,因为手头负责的这桩案子牵扯到世家大族,所以,上头很重视,我也是责任在身。唉,我刚到刑部,没有什么交心的同行,这次查案,居然没有人愿意陪同我一起到这偏远的地方。我若离开家太久,又怕小蕖在家胡闹,就带她出来历练历练。你不知道,小蕖现在跟着一个游荡江湖的女术士学了易容之术,颇有所成,我想着兴许我查案时能用到,就带着她一起来了。”
这边邵阖与李言棠话家常,另一边的薛将军苦于无法见到李言棠,只在马车旁边干着急。
“薛将军,大军要休息多长时间呢?”邵蕖彬彬有礼地走上前询问。
“也就只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薛将军实话实说。
“那够我练剑的了。”
“哦?你还会剑术?”
“我哥哥教我的。我哥哥和李将军是同门,他们在书院的时候学过,李将军不也是那时候学会的剑术吗?”邵蕖明媚的样子,晃得薛将军愣神。邵蕖那闪亮的眼睛,几乎同李言棠听到他说要教导她剑术时一模一样。
“我倒是忘了,你哥哥认识言棠比我还要早些。”薛将军的语气里,带着旁人听不出来的落寞。
“嗯!他们两个感情可好了呢。我哥哥常常和我说起言棠姐姐呢,他们两个在书院的时候经常一起打架,一起练剑,一起上书摘果子,一起下河摸鱼……”
邵蕖如数家珍地细数自家哥哥和李言棠一起做过的趣事,但却有意避开了红袖这个人。原本红袖、邵阖同李言棠一起做过的童年乐事,到了她的嘴里,反而成了仅有李言棠和邵阖两人的独家记忆。
薛将军回想起李言棠教他斗蛐蛐,那时候她说过和儿时的好伙伴一起玩,似乎也是邵阖这个名字吧?心里一阵酸痛传来,他面上却平静如初。
“听闻薛将军剑术了得,不知小女子能否有幸得将军指点一二?”
邵蕖诚恳的样子很难让人拒绝。但薛将军却拒绝了。
“本将军还有事,你自己慢慢练吧。”
说罢,薛将军心事重重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