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你都多大人了?这都忍不住?孩子若是有什么闪失,你这当爹的,还有脸活不?”
黄家阿公站在院子里大声训斥薛静兰,引来其他人的注目。堂堂镇威侯,不管往日里多威严,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乖乖地挨训。
屋里的黄家阿婆给李言棠肚子仔细轻轻揉了揉。
“孩子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心。但见红终归是凶兆,你静卧两天,好生休养,以后可不能大意了。我方才仔细摸了摸,你这肚子里的,恐怕不是一个,可能是两个孩子。所以,你更要小心了,以后离侯爷远点,待生产完了,你们再亲热也不迟。”
虽然阿婆说得委婉,但言下之意,老人家也还是不赞成李言棠和薛静兰亲热的。
“干娘,您的意思,我肚子里同时有两个孩子?那他们不挤吗?”李言棠好奇地问。
“犹如并蒂莲花,没有什么挤不挤的,都是手足,共同孕育共同长大。等他们嫌挤了,估计就从你肚子里出来了。”
听闻一胎怀了两子,即使挨了训斥,薛静兰也高兴地咧开了嘴。
“恭喜啊。没想到李言棠这么厉害,一下子就怀了两个。要是她生的孩子里有女儿的,许给我家小子怎么样?”司空凑到近前,厚脸皮地要结娃娃亲。
“想得美!”薛静兰白他一眼。
“可以。”李言棠说。
听李言棠答应,薛静兰气恼地直挤眉弄眼,让李言棠收回刚才的话。
“哈哈,李言棠可是答应了的。等我家小子出生后,我一定好好栽培他!”司空开怀大笑。
薛静兰见李言棠的表情,似乎只当司空的提亲是玩笑话,他便也松了口气,不那么紧张。“我听言棠说,你带着雨樱过几日就回京城了?”
“是啊。这都半年了,我再不回去,皇上怕是要直接下诏把我给捉回去了。”
“你打算把雨樱怎么办?”薛静兰担忧地问。“老将军会接受她吗?”
“我之前同雨樱成亲的时候就写信知会过我爹了。他回信只说让我好好待她,没说别的,算是默许了她进门。上个月,我收到他的来信,他见我之前写信告诉他雨樱有孕了,言辞间满是欣喜,还让我早日带雨樱回家。不过雨樱在这住惯了,所以拖到现在,我的假期超了一个多月了,得走了,她才肯随我一道回去。”
想到雨樱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薛静兰和李言棠都放下心来。
离别催人泪,路迢迢,再见之日遥遥无期。雨樱和李言棠大着肚子,俯身拥抱话别。
司空把薛静兰拽到一边,也说起了悄悄话。
“你还想被黄老头训斥不?”
提起之前的冲动后李言棠见红他被骂,薛静兰脸上烧了起来。
“我跟你说,我给你支一招,省得你和言棠憋不住火,又会伤及孩子。你别只想着扑倒人家,她肚子大不方便,那就用手啊……”
“什么?”
“你过来,我告诉你……”
见薛静兰听过司空耳语后露出满意的神色,雨樱和李言棠都很好奇两人聊了什么。不过,薛静兰只字不提,李言棠也问不出来。
马车渐渐远去,车轮碾起的烟尘也被微风吹散。
李言棠久久凝望,没有回身。
“言棠,我们回去吧,他们已经走远了。”薛静兰轻轻揽住她的肩。
“侯爷,我不是在看马车,我是在看那片竹林。”
“竹林?”薛静兰抬眼看到路两侧那郁郁葱葱竹林。“竹林怎么了?”
“你看那枝丫上,长着什么东西?”李言棠指着竹叶丛。
薛静兰定睛看去,好像竹叶间结满了麦穗一样的东西。
他陪李言棠走到竹林近处,仔细查看。
她伸手捻了捻麦穗样的嫩枝,发现里面是花蕊。
“不好!竹子要开花了。”她满脸惊骇。
“竹子开花?”薛静兰从没听说过竹子会开花。
“我在来昆滇的路上看过一本书,上面说三百年前,这里还是南夷的时候,曾经所有竹林一夜之间开了花,花败后,所有竹林都干枯了,随后,天火来了,烧死了当地百姓两万多人。那次大灾,举世罕见,罪魁祸首,就是这开花的竹子。”
“不过是野史杜撰,这草木开花,会引来什么灾祸?不过是人心被谣传蛊惑,自己吓自己而已。”薛静兰握着她的手,想让她放心。
但李言棠盯着结了花苞的竹子,仍是忧心忡忡。
回到将军府时,李言棠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那本记载有竹子开花的地方志。
她细细研读,然后又找来岳诺时和黄氏夫妇来商议此事。
“我也确实听老人们说起过,竹子开花,是大凶之兆,但怎么个凶险,也没人能说清。”岳诺时坦言。
黄阿婆紧锁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干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若您知道什么,快说出来吧,我们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阿婆指着李言棠手中的书,说:“我是在想,这写书的人,应该不会凭空捏造这么一段大灾,定是有个根据。年幼时,我听我娘说过,这竹子开花后,满山的竹子都会干枯而死,然后若是有雷电,极易引起山火,殃及山下百姓。竹子开花后,山林尽失,山林中的动物们容易东逃西窜,侵扰百姓。我们若是能提前准备,可在这竹子开花前准备好驱蛇虫和捕杀野猪等物的捕兽器,届时,有备无患,就算有大灾,我们也能做些补救。”
薛静兰仍是不太相信竹子开花会带来凶兆这种说法,但他尊重李言棠和黄氏夫妻,就依照他们的指示命人到山中多采集了药草。
自那日雨樱和司空端秋离开后,楚云城再没有下过雨。一连半个月的炎热烘烤得人难受,李言棠挺着肚子,更是燥热难耐。
她真想一整天都泡在浴桶里。但楚云城大旱,城中一百多口水井,仅剩了不足一半的井还有水,百姓饮用打水都十分困难,李言棠自然不敢浪费每一滴水。
城外的竹林开花了。满城的甜蜜气味,却让人心慌。百姓间流出谣言——“薛侯爷把白龙神君撵走了,白龙神君主水,楚云城因此大旱。上苍降罪于楚云城,撒下竹子花,花开过后,必有大灾,唯有除去薛侯爷,迎白龙神君归位,楚云城方能转危为安。”
李言棠一听此话,气不打一处来,查清了谣言起自昔日法师之口,她便率人绑了那法师。
为正视听,薛静兰公开审理法师妖言惑众之罪。可城中百姓深受蛊惑,纷纷跪地求情,乞求薛侯爷网开一面,饶过法师之罪,也放过楚云城。
薛静兰在台上进退两难,李言棠直接率人来到最先讨饶的那人面前。她一抬胳膊,手起剑落,那人伪装的破衣衫和面具都被她砍掉。
“我当是谁在兴风作浪呢,原来段大人您呐!段都督,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李言棠一把扯下段博涵的朴素破衣,露出里面的锦衣华服。
段博涵一拱手。“李将军,别来无恙。”
“段大人,之前的仇,我还没报呢,今天,可是您自己送上门来的。来人呐,把段博涵给我绑了!”
段博涵高声厉喝:“我是白龙神君!谁敢绑我?”
李言棠不为所动,剑指他胸前。“大家都看清楚了!就是这个人,妖言惑众!说自己是白龙神君,让大家到白龙山上求药拜他,那白龙神殿不过是机关设计下的普通神龛!他毒杀薛侯爷,当天有众多官员和文士在场可作证。失败被捕后,他潜逃。后来南蛮来袭,他竟然砍断了我军撤退的退路,令我军大受折损,数百将士无辜惨死!那么多条人命,你们还敢说他是白龙神君?敢问,哪路神仙会杀无辜的将士,又是哪路神仙明知大旱不施法布雨,反而来用民意驱赶父母官?”
这席话一说出,下面的楚云城百姓纷纷站起,陷入沉思。
“今天,你既然声称自己是白龙神君,那么,我就替天行道,送你上西天,为我楚云城百姓祈雨去吧。”
李言棠举起剑,被薛静兰拦住。
“你怀着孩子呢,别碰血光,让我来。”
他一剑封喉,让段博涵见了真阎王。
“侯爷,饶命啊,我也是受他胁迫,我并不是有心要散播谣言的。您要相信我!”法师跪倒在地,磕头请罪。
“侯爷,这个人,交给我来行刑吧!”一向柔弱温婉的娇儿冲出人群。
“为何?”
娇儿指着法师,泪水涟涟。“就是他!他总扬言说只要跪拜白龙神君就能保全家安宁健康。三个月前,我弟弟身患重病,他被我爹娘请回家作法,我弟弟疼痛万分,要求爹娘请大夫,但爹娘却听信了这神棍的话,只顾烧香拜神君,白白断送了我弟弟的性命!他才十四岁!还在上学堂呢,怎么就被这该死的法师葬送了前程和生命!今天,我就要替我死去的弟弟讨回公道!”
说罢,娇儿夺下薛静兰手中的剑刺向法师。
法师倒进血泊中,当场毙命。
有了娇儿的控诉,百姓中也有人低语,自叹自己之前轻信了法师的话,酿成了不少大祸。谈及过往伤心事,人群中很多人落泪懊悔。
周梨站在台下,感觉与众人都很疏离,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只觉得哭哭啼啼,十分令人心烦。她只好将头转向草丛花间,想要暂时逃离身后愚昧的人群。
这一眼,她便受了不小的惊吓!
老鼠!大老鼠!无数只大老鼠!
“啊!”周梨尖叫起来。她身旁的李千艳和岳诺时紧张地看过来。
“怎么了?”
“岳爹爹,你看那边!”周梨指着草丛说。
岳诺时仔细望去,黑漆漆一片亮晶晶的小眼睛,数都数不清。成千上万只老鼠缩在草丛间,似乎在等待一场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