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寒,李言棠来找钱伯,送自己做的羊皮护膝。恰好撞见钱伯要扔前脚刚出门一婆子所送的拜帖。
“钱伯,你怎么要烧了它呀?”李言棠忙从火盆里拣出来,她手疾眼快,那帖子就外壳燎糊了一点点。她打开一看,是燕赤关都督闫大人侄女的求亲帖。上述闫倾娆的生辰八字、性情和才艺,还描有一幅闫氏的画像。
“自打入城以来,每天都有这种要来高攀将军的拜帖,我看将军一直都是直接扔掉,从不回复,我这就顺手帮他扔了。”钱伯丝毫没觉得自己所为有何不妥。“言棠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言棠拿出护膝,递给钱伯。“这个送您。您腿畏寒,除了泡脚,戴个护膝也有益处。”
“你这丫头!还真是……嗯!孝顺!看来老夫没白疼你。”钱伯开心地拿起护膝。“就是,言棠啊,你这女红差了点意思。怎么缝这么粗啊?还歪歪扭扭的。”
“钱伯,你看,我手都扎了好几个针眼呢,我第一次做缝纫活嘛,难免笨了些,你不要嫌弃嘛!”
“不嫌弃不嫌弃,我是高兴。”钱伯拿着护膝,乐得哼起了小曲。
李言棠闲坐到火盆旁边,仔细看了眼拜帖上的女子画像。这女子长得五官清秀,俏丽娇媚。她叹息道:“钱伯啊,这帖子可不能扔,你应该给将军看看的。难怪将军到现在都不张罗成亲,都是被你给耽误了。”
“哎,这罪名我可担不起。我也是看他扔,我才扔的。”
“他扔别的,那是没看上,他要是见到这个,一定能看上。你看,”她凑到钱伯面前,“这姑娘长得多俊啊!如仙似画的,你就把这帖子直接扔掉,那岂不是挡了将军的桃花运?将军如此英勇神武,杀伐果断,又家世显赫,相貌不凡,当然,除了脾气差了点,但论人品、战功、家世、样貌,都是世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只有画中这等仙姿国色,才能配得上将军啊。”
原本来找钱伯的薛将军走到门外,远远就听见李言棠夸自己,他刚高兴地专心驻足细听,就听到后面那句。顿时,他脸上笑容消散,沉着脸走进屋。
“李言棠,你说什么呢?本将军的婚事也是你能操心的吗?”
李言棠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就这么巧,偏又撞见他?她咬了咬嘴,叹气说:“小的不敢。”
“我看你挺敢的,方才说得一套又一套的,怎么现在就只会说‘小的不敢’了?”
“我就是觉得这帖子不该扔嘛。这画中女子,相貌真的特别俊俏,与将军看着真是般配。”
薛将军被她的好意气坏。“李言棠,在你眼中,我就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吗?”
不知道薛阎王怎么会又冒火气,李言棠翻翻眼睛。“当然不是。但这闫姑娘不仅人长得好,你看,这上面写着呢,她懂音律,会抚琴,会下棋,这能给将军解闷啊。她性格温和良顺,你看看,多好!将军公务繁忙,有这样体贴的夫人在侧,一定会每日开心,我们这些士卒也就能跟着少遭罪了。”
“你什么意思?”薛将军的怒气好像更盛了。“你跟着我遭罪了?”
也不知道自己的解释怎么像油,越说他越火大呢。李言棠直皱眉,悄悄躲到钱伯身旁,幽幽地说:“司空将军曾说过,每个男子心中都有股无明业火,只有心仪女子方能熄灭那团火。我看将军之前总是刁难我,我觉得应该是将军心中有团火烧得难受吧?这画上女子娇媚柔弱如水,刚好能浇灭将军心中业火……”见将军握紧了拳头,眉头紧锁,李言棠小心地压低了声音,后来干脆息了声。
薛将军咬紧了牙关,质问她:“李言棠,你怎么想的?凭什么就认为是这个女子能灭我心中之火?”
李言棠不敢回话,慢慢退到钱伯身后。“我也不是认定她一定能,但将军你得给她机会,才知道她能不能啊,对不?”她将帖子呈在身前。“将军,这帖子之邀,着实该去,左右不过一顿饭嘛!闫都督自我们薛军入城以来,很是照顾我们,这个人情还是要还的。我们薛军粮草和军饷从未受到克扣,而且都督还时常送来慰问物品,于情于理,将军都应该给几分薄面的。”
说完,已经不知不觉溜到门边的李言棠,面向钱伯一揖礼,转身就跑了。薛将军思量了片刻,李言棠后来所言还有几分道理,再抬头时,已不见她的踪影。他懊恼地将拜帖扔到一边。
“她来做什么?”薛将军问钱伯。
“噢,来给我送护膝。这丫头,怕我腿疼,特意给我做的。手拙了点,但还能用,主要是暖心。”钱伯笑呵呵。
薛将军心里不是滋味。这李言棠不是完全没有细心之处,只是,她将心思都给了别人,从未替他多着想一分。
“她倒是也有细心的时候,就是从来没对我细心过。”
“你这是要吃老夫的醋了?她当我是爷爷,孝敬孝敬怎么了?你这孩子……”钱伯连连摇头。“你啊,说人家不细心,你就细心了?你看小言棠,一直穿着那双破鞋,你就不怕她冻脚?衣服也是改小的军服,都没件厚实的,冬天这么冷,估计是要挨冻了。”
经钱伯这么一提点,薛将军才发现自己也一直疏忽了。
他花高价买来了一件白狐裘披风。一眼看见这雪白的绒毛,他就觉得很配李言棠。
当薛将军拿着披风来到校练场准备送给李言棠时,却看见李若谷正给她戴一顶狗皮帽子。
“我看你耳朵总是冻得通红的,别冻坏了。戴着大不大?”
李言棠感觉到脑袋被密实的软毛包裹起来,这种从未有过的融融暖意让她很高兴。
“不大!特别暖和。”她露出开心的笑容。
薛将军走过来,李若谷才退后一步。“见过将军。”
李言棠也低头,拱手行礼。“小的见过将军。”
“李若谷,你先走开。”薛将军直接命令。
李若谷只好依依不舍地走远。
薛将军从背后拿出披风。那披风色白如雪,柔滑若丝,李言棠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物,眼睛都发出星星之光来。
“我送你的。穿上吧。”
“啊?”李言棠惊呆住,不知道薛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薛将军就把披风为她披到身后,系上了带子。他看着她头上的帽子,特别不顺眼,就要伸手摘掉,好戴上披风的帽子。李言棠一把挡住。
她解开披风。“不行!小的不能收将军如此贵重的礼物。”
“为什么不行?你都收了李若谷的帽子。”
“那怎么能一样呢?”李言棠要将披风送回,薛将军却硬塞给她,情急之下,她将披风扬起扔到了薛将军头上。待他从头上摘下来披风,李言棠已经不见了踪影。
送礼受挫,薛将军心里很是憋闷。
冬去春来,李言棠一直躲着薛将军,令他心烦不已,他拿出闫都督的拜帖,差了个下人约了闫都督。赴宴之前,薛将军特意去找李言棠,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只好让钱伯转达,让李言棠知道他去赴相亲宴了。
钱伯眯起眼。“你这是激将法,想看看小言棠吃不吃醋?”
被猜中心事的薛将军没有辩驳,起身走了
福祥居酒楼的二楼窗边,薛将军心不在焉地同闫都督和闫倾娆客套。闫都督诚心撮合,说了好多,也不见成效,薛将军一直淡淡地左挡右防,滴水不漏。
饭吃到一半,薛将军无意间低头,看见窗外李言棠和李若谷一起走进一家短刀店。他寻了个借口离席,匆匆赶到那家小店。他到时,二人已经离去。
“刚才那矮个的士卒买走了什么?”身着便装的薛将军气喘吁吁。
“那个灰衣的小公子吗?没买,什么都没买。”店家回。“不过,他看好了这把刀,因为有红宝石镶嵌,所以,有点贵,要二两银子,那小公子说钱不够,就没买。那高个子的公子要为他买下来。不过,被小公子拒绝了。他说,再攒几个月饷银就够了,到时候再来自己买。”
听闻李言棠并未接受李若谷的馈赠,薛将军扯起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操练了一个多月的剑术,李言棠要测试每个人的成果,于是,她经常一整个下午都在校练场与人对打。薛将军去空地寻她时,发现她正与人缠斗,交手间,她动作利落,游刃有余,丝毫不拖泥带水。
不多时,李言棠剑指对方颈间,获胜。她一拱手,说一句“承让”。瞧见薛将军站在一旁,李言棠想赶紧偷溜,就假装看向别处,往门外走。
“言棠,你别走。”薛将军追到她身前。“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将军说错了吧?这军营如此之大,见不到某一士卒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我是有意去找你,却偏偏寻不到。”
“将军,何必找我呢,我也不喂你的凛风了,这里人多,用不着将军陪我练剑,而且,我还要操练其他士兵,也有点忙……”
“我喜欢你。所以,我就是想多见见你。”
话音刚落,一旁的士卒都“哇!”“啊呀!”地大呼小叫起哄。
李言棠脸红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薛将军会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如此轻易地表白心迹。她不由得紧张又害羞地垂下头。
“我说我喜欢你,你怎么没回应?”薛将军又凑近一步。
李言棠后退一步,慌乱地东张西望,瞧见其他人都指指点点说笑,心里五味陈杂。
好在这时,钱伯来找李言棠。“小言棠,我买到了超甜的红薯哟。来,咱俩烤红薯吃去!我得好好感谢你。戴上你做的护膝,我这腿又能走啦。”
李言棠趁机转过头快跑几步,躲到钱伯身后。“好好!我这就去!”
“李言棠,你给我站住!”薛将军怒气冲冲地杀到她身边。“你现在如果走掉,我就当你是拒绝了本将军!”
李言棠咬了咬唇,对钱伯说:“我们去烤红薯吧,我都饿了。”说完,她就黏在钱伯身边,头也不敢回地走了。
众将士都各自散去,只留将军一人还在生气,嘴里还愤愤不平:“她还真敢走!我就赶不上一只烤红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