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晴空万里,正是举办皇家赛试的日子。
摇光苑位于皇宫北侧,先前是供宣帝打马球的地方,之后精修一番便供为皇室赛试的场所。
亭台环抱,雕甍绣槛,遍地清香沁心扉。
且在宣帝所在的看台殿顶之上,立着两条金龙,在阳光的照射下栩栩如生、美奂绝伦,龙口之间对着一颗极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辉,意有双龙戏珠的祥瑞之象。草地上早已经搭好赛试台,场地周围竖着明黄绣旗迎风招展,每隔两丈就有御林军护立,仪仗威严。宣帝御驾亲临之后,便有仪仗士兵击鼓,伴随着激扬的鼓声,皇家赛试正式开始。
赛试分为男女组,男子组则是比武,女子组无非是从琴棋书画中任选,再由文臣中选出才识渊博的考官进行评比。过了初试后赢出者可在复试时在场中任意挑选一人再做比试,最后胜出者方为头筹。
凤韶百无聊赖的看着场下的比拼,她昨夜打打杀杀又快凌晨才入睡,现在有些疲乏,也是对眼前的比试提不上兴趣。过了一个多时辰,初试才已经结束。
凤韶望着那个已经年迈的老人,心里百般滋味。宣帝虽已年老了许多,但那份帝王的霸气威严却始终存在。一看到他,凤韶便会想起六年前的那场大屠杀。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父亲当时满身是血的跪在地上,那种无助和失望。
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想过一死了之,可是若是连她都死了,那又有谁能为凤家翻案?而凤平大将军还是会背负着乱臣贼子的名声。所以她拼了命也要变得强大,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洗雪冤情,她要告诉宣帝,告诉全天下的百姓,她的爹爹凤平从未有过造反之意。
也就是这份信念,在她生不如死的时候,也让她坚持着活下去。
“韶儿?韶儿!”凤韶回过神来,只见唐锦华正看着她。凤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很快的恢复淡漠的表情,问道:“大哥,怎么了?”
“你怎么了,怎么总是发呆?你脸色也瞧着不太好,是不是昨夜没休息好,还是身体不舒服?”唐锦华担忧道。
凤韶暖心一笑,答道:“我没事,就是有些乏了,没关系的。”
唐锦华点点头,又转头看向台下,凤韶也顺势望去,原来今日的男女组分别让慕澈和慕颜拔得头筹,今日可谓是让慕家出尽风头。
台下的慕颜正巧与凤韶的目光相对,她微微一笑,高声开口道:“终试我要选唐锦韶。”
唐家人皆是一愣,唐夫人随即皱起了眉,唐将军转过头来,对她说道:“韶儿不必担心,若是你不想去,父亲便帮你挡了去。”
凤韶心底微微触动,她起身边道:“父亲放心,我定不会给唐家丢脸的。”
既然她来安阳便是要对付慕家的,何必退避三舍。从她走上这条路开始,就不能退,亦不能输。
凤韶慢步上了赛试台,唇角勾起,清声道:“我应。”
场下忽然议论纷纷,连慕颜也不由感觉到一丝窘迫,她今日穿的浅粉色长裙,显得柔婉含娇、灵气可人。但不知怎么,凤韶穿的是烟青色衣裙,这种颜色太过素气,一般人穿上很容易像乡野女子,可她穿上却是一种清艳冷然的感觉。慕颜抿抿嘴,忿忿的看了一眼凤韶,转身入席位。
考官站在赛试台的中央,高声道:“最后作画的题目为‘景’,题材不限,为时一炷香。”
当锣敲响后,慕颜应对自如的拿起毛笔开始作画,而凤韶却坐在那里发呆愣神,这一举措又引得台下议论纷纷。有人说凤韶出自元老先生的教养,琴棋书画这些定然是出色的;也有人说慕颜是安阳最有名的才女,凤韶一个外来女子,又怎么比得过她。
其实最拿不准的,是唐家人。他们看凤韶即便是提笔作画,也是神色凝重的样子,半点比不上慕颜的胸有成竹。他们倒不怕凤韶输了会丢唐家的脸面,他们只是担心凤韶若是输了会落人笑柄。
这一次比拼,不只是凤韶和慕颜之间的比试,更是唐家和慕家的暗中较对,起码慕伯如是这样认为的。
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慕颜自信的露出笑容,轻轻放下毛笔,慕澈见此对慕伯如说道:“父亲放心吧,这次定要他唐家丢尽脸面!”
一旁的慕安却觉得这胜负难定,虽说他不知晓凤韶的实力到底如何,可是他总有些隐隐的直觉,她并不是那样容易被比下去的人。他回神后又将视线投向凤韶的身上,她总爱穿青色蓝色这样素雅的衣裙,起码他见到她的每次都是。他在安阳的贵族圈里,自然知道慕颜的容貌是何等地位,可就连慕颜精心打扮,站在凤韶旁边都被抢了风头。
慕颜输的是气质。
凤韶一出场就贵气逼人,比起平常的大家闺秀多了份淡定和内敛,而她的淡漠疏离是从骨子里散发的,眼眸清澈却不失明媚,最吸引人的是透着一股神秘感,让人捉摸不透。这安阳城的达官贵族,哪个不会笑里藏刀,可只有她,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随着锣响,凤韶才放下笔,考官将凤韶和慕颜桌案上的画卷收走,送到内阁文臣那里进行评判。
过了半柱香后,激烈的讨论才结束,考官将凤韶和萧颜作的画分别展示,并高声宣布道:“女子组最终拔得头筹的是——唐锦韶。”
众人皆是一愣,场上一阵骚动,大约都将目光投向画卷。
慕颜作的画是高山流水,她很注重细节,将竹叶和石头都画的很仔细,让人看了就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不由的心旷神怡,更有品行高洁的深意。
看完她的画后,众人不约而同的再看向凤韶的画,却都愣了一愣。画卷上的颜色很暗沉,那是一片空地,可让人发愣的是,那片土地上遍布尸体,血染沙场。
那是一场战争的结束。
画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只有他站着,日光洒满大地,照在遍地尸体上,照在他的身上,又好似有胜利之意。
一将功成万骨枯,可现实哪有画般这样看似美好,有的不是阳光而是黑云压城,白骨皑皑,伴随的又是多少的家破散。
当众人看完画后,便也认可了凤韶的获胜,这样简单的风景,自然是比不上深意的战争。有人直接大声夸赞凤韶不愧是出自元老先生的教养,当真才华横溢。
慕颜忍不住,她质问凤韶道:“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唐小姐的画未免也太过沉重了,当真扫了众人的雅兴!”
凤韶轻瞥了她一眼,唇畔不知觉的染上一抹深长的笑意,冷声道:“今日安阳的歌舞升平,百姓的安居乐业,都要归功于那些驰骋沙场,奋勇杀敌的众位将士们!是他们用鲜血换来了国家安定繁荣,是他们用身体铸墙,平定那硝烟,守护这盛世。他们在外浴血奋战,而我只得作一幅画表达对他们的感激之意,怎的就扫了你的雅兴了?””
这番话,她也是说给那个高高在上的宣帝听的,他的皇位,他的江山,都是爹爹拼死拼活为他打下的,即便这样他也会怀疑爹爹有谋反之心吗?若他真有良心,听到她此番话,可会想起凤平大将军?
慕颜愣了一愣,她没想到凤韶这么能说会道,她也意识到再失态下去问题就严重了。慕颜狠狠的瞪了一眼凤韶,不再多语,转身离场。
凤韶转身正要退场时,此刻正换慕澈准备下场挑选对手,只听到:“唐小姐留步。”
慕澈傲声道:“我要选唐锦韶与我比试。”一语既出,满场哗然。场下唏嘘不已,都弄不懂这慕澈是怎么想的,竟挑个女子比拼。
“二弟,你......”慕安低声叫道,可还未说下去慕澈就已然离席入场。
唐锦华一拍桌案站起身,怒声道:“慕澈,你什么意思,从来都没有选女子做最后比拼的。你若想比,我和你比!”唐家家教极好,虽为武将,却总是和善待人,众人难得看到唐家人都面带微怒,可见他们有多重视凤韶。
慕澈说道:“虽从未有过,可也没有男子不能挑战女子的规定。唐小姐方才将边关的景色描绘得如此逼真,想来也是在军营里见过世面的。更何况唐家是武将世家,唐小姐想必也定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不过若是唐小姐不敢比,慕某也可就此作罢。”
慕澈此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让人没法子反驳,对于他的激将法,凤韶只是不屑的扫了他一眼,走回场上,道:“我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