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韶带着易念连忙赶到赛场,只见丰弟坐在草地上捂着脚踝处,尹昱朝正蹲在他旁边照看。沈然序走到凤韶身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又递给了她一样东西。
随后凤韶走到丰弟的身边,她上前查看道:“有没有事?”
唐锦丰咬了咬牙,扬起头道:“我没事,姐。”
凤韶眼神微变,缓缓站起身,她环视周围,虽有许多人围在这里但都是看热闹的神情,只有一个人没从马上下来,那个人便是戴烨。戴烨是户部尚书的长子,安阳城出了名慕澈的跟屁虫,而那位戴尚书曾与她的爹爹交好,爹爹出事后便倒戈与慕家。方才沈然序都跟她说了,丰弟和戴烨是一同上场竞技的,在丰弟马上就要冲破终线时,忽然之间丰弟的马倒在地上,丰弟也跟着从马上摔落下来,第一名就变成了戴烨。
她走到戴烨的面前,冷声道:“戴公子倒是说说,何故伤我弟弟?”
戴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道:“哎,这赛场上本就意外多生,你弟弟技不如人,倒怪了我?”
说着,戴烨轻轻驾了驾马,马便朝着凤韶逼近几步,但她丝毫未动,眸色阴鸷迎视着眼前的男人。戴烨被她的眼神震了一震,支支吾吾的又说道:“要怪就怪你弟弟没选好马,这畜生无知,可不关我事。”
凤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忽然,她将袖中的暗器一把插入戴烨骑的马身上,这枚暗器便是刚才林易给她的。戴烨骑的马受了惊不停的扑腾,戴烨也紧接着摔在地上,他捂住阵痛的腿,怒声道:“你竟敢!”
凤韶蹲在他面前,举起手中的暗器,勾起一笑道:“没想到堂堂的戴公子竟也会加入浮羽帮。”
戴烨愣然在那,他使出的暗器是浮羽帮的不假,可这枚暗器江湖上的人都认不出来,除非是浮羽帮里能发号施令的大人物才知道,他极为疑惑凤韶如何得知。
南黎是不许官宦人家的子弟加入江湖的帮派,违者则永远不能入仕为官。这浮羽帮破格收了戴烨,他还不知收敛,如此光明正大的使暗器。若换了旁人,自然认不出,可她是白楼楼主,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了解江湖各个帮派,便是连浮羽帮上下多少人她都一清二楚,更何况是区区一枚暗器。
凤韶微微一笑,收回暗器,站起身朝丰弟走去,忽然戴烨爬在地上拽住她的裙摆,让众人不由瞠目结舌,方才那个高傲的戴公子却像个败者趴在地上求一个女子,就连慕澈怒的都上了前。
戴烨一直在她脚边低声恳求,凤韶没理睬他,倒是转身看向慕澈,挑衅的说道:“畜生不懂事,就不要带出来丢人现眼。”
慕澈哪是能忍的性子,他咬着牙要冲上来,沈然序立即站到凤韶的前面,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尖锐的看向慕澈。场面一时僵持不下,便是旁人都感觉到了慕澈和沈然序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慕安这时才赶到,硬拽着将慕澈拉到身后。
步临风在高台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一切,他的目光很难不被凤韶吸引。她嘴角上挂着饶有意外的浅笑,但在她看向慕家兄妹的眼神中栖息着一种毒辣的光,傲娇中带着野性,高贵中带着杀气,步临风从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这样恰当好处的刚柔并济,难怪她在众多平庸的陪衬中总是脱颖而出。
此时,有一严肃的男声响起:“这是怎么了啊?”
众人顺势看去后皆低下了头,凤韶收起脸上的表情,福福身子道:“怀王殿下,恒王殿下。”
恒王冷着一张脸,说道:“北越的太子和公主还在此,你们因何事闹的这么大?”而恒王好像有意趁此机会为难凤韶,他颇有意味的说道:“怎么,唐小姐做了什么,竟让戴公子倒在地上?”
凤韶刚要开口解释,怀王竟走上前,笑道:“皇兄这是何意?唐小姐区区一个女子,又能对戴烨一个大男人做什么,皇兄何必为难一个女子?”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皆是看出来怀王有意偏袒唐家小姐,有心人更是想到了怀王暗中已和唐家联合。现如今恒王之所以地位稳固,是因为他的背后有庞大的慕氏家族。而怀王没有如此强大的靠山,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博得宣帝的宠爱,若是怀王再与唐家强强联手,届时估计又是另一番局面。
凤韶丝毫不想掩藏这种给人的错觉,她行了礼对怀王开口道:“怀王殿下,家弟受了伤,若无其他事,臣女先带他回去了。”
怀王很满意凤韶这种暗示的示好,他笑着说道:“好好,改日本王得了空,亲自上门探望小公子。”
恒王面上神情一变,他表情冷峻的盯着凤韶,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去看一个女子,这个女子简直胆大包天,竟敢在他面前和皇甫洵示好,这对他来说分明是种挑衅和无视!现在皇甫洵在朝中已是如日中天,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让父皇也对他宠爱有加,若是再让他得了唐家做靠山,那么…一想到这里,恒王藏在衣袖下的手便紧紧一握。
凤韶自然感受到了来自某人冷冽的目光,她转身后嘴角微微上扬,这正是她想要的。既然要对付慕家,又何必掩掩藏藏,不如主动出击。
凤韶和尹昱朝扶起丰弟带他回去,步临风兴趣昂然的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他勾起唇角,轻轻念道:“有意思。”
是夜。
正街灯火辉煌,热烈喧哗。北湖上有不少画舫,有的达官贵族出入花楼怕被人发现,便包下画舫,在船舟里饮酒作乐。今日湖中的画舫不多,都点起绚亮的彩灯,唯独一只画舫没有亮灯。
昏暗的船舱里,凤韶身着男子的利落衣衫,将长发束起,半张脸被白纱挡住。她动作舒缓,点亮起一盏油灯,照亮对面坐着的一个中年男人。
他只是身着普通的布衫,让人难以相信这个人便是朝中的兵部尚书,王尚书。
王尚书半低着头,始终不敢抬头去看那人,他上船的时候隐约的瞧见了那人穿着男子所穿的衣衫,身形却像个女子,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白楼的楼主竟是个女子。这么多年,他是靠着白楼的势力扶摇直上,自然了解白楼楼主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当他今夜收到消息要面见白楼楼主,是惊讶万分的,他听说只有四大护使可以见到白楼楼主,即便现在对面坐的就是白楼楼主,他还几分似梦未醒的感觉。
王尚书支支吾吾的试探问道:“尊…尊主有何吩咐?”
“我要你后日的早朝上请皇上加封慕家的子弟。”
“这…慕家在朝中的党羽深厚,尊主何故再丰满他的羽翼?”说到这里,王尚书恍然惊悟,如今的宣帝最忌讳的就是功高震主,当年的凤平便是活生生例子,他把慕家推上风口浪尖,表面上是给慕家增添荣耀,可多疑的宣帝一定会通过这点看到慕家如今的位高权重。
凤韶被掩盖在白纱下的唇角微微勾起,她白楼挑的人果然不错,一点即懂。
画舫已靠近岸边,王尚书鞠了一躬,凤韶点点头,他便离开船舱上岸。岸上有他的心腹在等待接他,那人很识相的走到岸边伸出手扶王尚书上岸。王尚书走上岸边后,凤韶所坐的画舫又划行离开。
那人低头瞥了一眼,试探的问道:“大人,那人真是白楼的楼主?”
王尚书目光始终停留在那艘船舟上,声音低沉的回道:“也许是吧。”
那人好奇心还未满足,又问了一句:“白楼楼主…是怎样的人呢?”
王尚书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江湖上有各种各样对白楼楼主的评价和描述,即便他刚才见了,也不知该怎么说白楼楼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我只知道,有多少人敬她,就有多少人惧她。”
画舫驶离岸边后,易晏从船舱外走进来,她今夜出来行事多少不放心,便带了易晏前来。易晏是白楼武功最高强的人,也是凤韶见过身上煞气最重的人。
今夜是易晏从凤韶回安阳以来第一次再见她,他看她有些清瘦,担忧道:“尊主何必亲自前来,这样的事派易冥来做就好了。”
凤韶疲倦的摘下面纱,呼出一口气,回道:“你知道我的,我不来亲自交代不放心,就当出来散散心了。”
易晏沉声道:“你好像瘦了,是不是在唐府过得不好。”
一阵清爽的江风送过,凤韶舒缓眉头,叹道:“没有,在唐府锦衣玉食的,唐家人都对我很好,就是没有在白楼的日子自在。”
话音刚落,船好似被重重的一撞,船舱颠簸不停。随即凤韶听到船舱外有很明显的脚步声,她连忙拿起一旁放置的长剑,递给易晏一个眼神,便出了船舱。
船头上有两个执着长剑的蒙面黑衣人,撞上她的船上还有数十个黑衣人。凤韶冷眸注视着他们,站在她旁边的易晏亮出白楼的牌子,高声道:“什么人不长眼,看清楚了,我们是白楼的人。”
前头的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好像事态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看起来像是派来执行任务的死士,而且目标好像不是白楼的人,不然不会愣住。
为首的黑衣人开口道:“白楼保他?我劝你们白楼还是不要淌这滩浑水。”
凤韶双眸微眯,总觉得事有蹊跷,她刚要开口,对面的两个黑衣人却已执剑冲来,凤韶微微退后了几步,易晏冲上前与他们二人厮杀。出乎她意料的是派来的竟是高手,起码是被专业训练过的杀手,以易晏的功夫一般来说不出十招,可对付他们二人却费了些功夫。随着那两个黑衣人倒下,对面船上的黑衣人一拥而上,易晏举起长剑一挥而下,只见血滴溅起。
打斗最忌时长,过多的纠缠只会多生变数,可这些杀手太过难缠,凤韶便也上前与其厮杀。她的长剑恰好划破冲上来的杀手的脖颈,鲜血喷溅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的转头避躲。忽然一道银色锋芒闪过,船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有他们的帮助,剩下的黑衣人很快皆数而亡,那两个人随后又迅速的消失在黑夜里。
空气中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凤韶手中的长剑在滴落着血滴,有的尸体鲜血淋漓的倒在船头上,有的尸体在打斗中沉入湖中。
凤韶看向易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有些愣神,就在此时,离她的船不远处也划来一艘画舫,船头上站着一个人,他身着黑衣,用绢帕捂住嘴鼻处,凤韶也只能看清他的双眼。可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令人发颤,即便是她经历过许多凶险的事,也会觉得冷冽。
但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却也似曾相识。
他忽然抬起头,恰好对上凤韶看他的眼神,她下意识的握着长剑的力道紧了几分,并不知这人是敌是友。
两艘画舫相交驶过,渐渐远离。这一夜的厮杀,被夜色掩盖。
钟灵院里,沈然序和易念在屋内等凤韶回来,却迟迟不见,沈然序担忧的说道:“她快亥时出去的,这都子时了怎么还不回来?”
易念给沈然序倒了杯茶水,安抚道:“尊主带的可是易晏,他是白楼最厉害的人,有他在,应该不会有事的。”沈然序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易晏的厉害,暂且放心了几分。
沈然序刚拿起茶杯,忽然房门似暗号般被敲响,易念连忙过去开门,只见凤韶一身青白色的衣衫许多处被染上血红,惊的沈然序起身道:“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沈然序伸头看向门外,易晏并没有跟凤韶一起回来,他紧接着问道:“易晏呢?”
凤韶摇摇头,易念看了看门外后悄然关上门,她倒了杯茶水饮了一口后说道:“他送我回来后我便让他回去了。今夜突生变故,有一群杀手忽然出现,但又好像不是冲我们来的。”
易念递上浸湿的绢帕让凤韶擦拭脸上的血迹,她接过来后吩咐道:“让易冥去查,今夜所有在北湖坐船的人,我都要知道。”
驿馆。
一个男子负手站在窗边,只能让人看得见他俊美的侧脸,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却是高贵的气质。此人,便是北越太子。
桌案前跪着一个黑衣人,他禀手说道:“殿下…事败。”
北越太子转过身,走到桌案前,目光流露出寒意,他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额头上已出了冷汗,他回答道:“我们按照消息袭击了那艘画舫,出来的只有两个男子,没有他。而且那两个男子是白楼的人,好像…好像白楼保他……”
他轻轻抬头看了看太子的眼神,继续说道:“我们的人都死了…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北越太子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寒冷无比,他阴狠的抬起头,只是一刹那,他便拿桌案上的砚台打向那个人的头,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倒下去了。
太子看向地上缓缓流淌的血迹,眯了眯眼轻声道:“白楼保他?”
一旁的幸平试探的问道:“他的势力已经到了白楼保他的地步吗?殿下,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
太子没想到事情会突生变故,这样的不顺利使他不耐烦,沉吟片刻后说道:“把这儿收拾了,再找人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