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临风带着凤韶来到石桥边,她远远地瞧着白禹被搀扶着离开了那边的宴席,四周的官眷也都向她投来探究的目光。
步临风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询问道:“刚才没伤着自己吧?”
“当然没有,你娘子这么伶俐,只有别人受伤的份。怎么样,我刚才表现的好不好?”
步临风垂眸瞧着她邀功得意的小脸,含笑道:“越来越有璟王妃的威仪了,尤其是你那凶凶的样子,特别美。”
凤韶眸光流转,一副傲娇的模样,说道:“有多美呀?”
步临风沉吟片刻,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美到我现在就欲罢不能。”
她连忙四处张望近处有没有人,生怕叫别人听了去,她羞愤道:“不正经!”
步临风顺势将她搂进怀中,嗓音带着磁性,无形之中撩拨着她,“我想和我夫人翻云覆雨,那是天经地义。”
凤韶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气急道:“越来越不正经了!这是什么地方,不许说荤话!”
步临风瞧她瞪着圆眸像只生了气的小猫,他心情十分愉悦,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柔声道:“璟王妃的意思是,回府就可以说荤话了吗?”
凤韶闻言轻捶了他一下,步临风将她搂着更近,微风轻吹,桂花凋零飘散在风中,别有一番风景。
顾长霖隔着凋零飘扬的柳树,脸色难掩十分的阴郁,他将凤韶的一举一动皆收入眼中。她眼下的泪痣随着她嫣然一笑极为动人,明明她一直的表现与温顺是挂不上边的,但却总令他心生保护的意欲。尤其她身上那种让人不能完全看透的感觉,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有一种莫大的吸引力和挑战性。
不知步临风对她说了什么悄悄话,她的眼尾即时泛起了艳红,一如他梦中那般酥融娇艳欲滴的样子。他眼底的光,忽然变得很深。
步临风道:“等会儿我们就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凤韶心情好了许多,仰着头看他,笑的眉眼弯弯,亮晶晶如天边的星辰堕入,她道:“好啊。”
“哎哟,我们冷冰冰的璟王殿下也会笑了。”凤韶转身看去,只见温千言夫妇走来。
步临风似笑非笑的回道:“自然不会对你笑。”
顾千言故作生气的模样,捶了他一拳,说道:“你可真是没良心,你不在的日子我这么想你,你一回来就怼我。”
凤韶垂头笑着,见他们二人打趣的场景,让她不由想起往日大哥同步临风玩闹的时候。
“璟王妃。”她抬头看去,说话的人是罗娆,“可否陪我走一走?”
凤韶看了步临风一眼,随后点头道:“乐意之至。”
天映水,秋已半,幕轻风。
凤韶和罗娆慢步走在园中,一时静默,罗娆先开口道:“璟王妃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呢。”
凤韶微愣,而后她轻笑道:“那温夫人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呢。”
“倒也不是我想象中罢,只是...只是没见到你之前,汴京城都在传,璟王妃天生媚骨,生了一副妖媚狐狸相,才勾得璟王的心。可我见了你之后,简直是大相径庭。”
“我也看到了,你眉眼间英气难掩,自然不同于那些胭脂俗粉,你身上的气场啊和我父亲哥哥很像,想来也是个有胆量有气魄的,难怪璟王殿下喜欢你。”
凤韶微微一笑,回道:“夫人谬赞了,我觉得夫人和温大哥也很是令人羡慕呢,相敬如宾。”
罗娆眼中的光渐渐暗淡,她苦笑一声,接着道:“是啊,可只是相敬如宾罢了。”
凤韶看得出来罗娆的神态之中透着淡淡的悲伤,只是她不太懂这是为何,温千言对罗娆很好,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她实在不明白又何可感伤的。
“像我们这样的大家族,自己是不能决定自己人生的。罗家需要温家这样受陛下宠信的来稳固家业,而温家也需要显赫的罗家提升势力,各取所需罢了。能到今日的相敬如宾已经很不错了,我不该奢望太多。”
凤韶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复杂,她拍了拍罗娆的手,安抚道:“夫人不要多想,有些事还是要慢慢来的。”
罗娆沉默许久,她目光悠远,微微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说道:“事易时移,就像是外面的花,桃花虽美,可一入秋,不也要给菊花让位吗。”
这话说的让凤韶一头雾水,她正思量该如何作答时,一女子声音响起,“哎哟,不出来还真是不知道,这儿可真是热闹。”
凤韶和罗娆顺势看去,罗娆瞬间变了脸色,她连忙环视周围,见宾客仍在自如畅聊,并未瞧见这边,罗娆冷眼看向眼前的女子,连忙说道:“你出来干什么?赶紧回院子里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女子不以为然,笑意盈盈地说道:“我怎么就不能出来了,我又不是犯人,还不许人到处走走了?”
凤韶觉察有几分不对劲,她尴尬的轻咳一声,插话对罗娆道:“温夫人想必是有事要处理,夫人先忙吧,我先去找步临风了。”
罗娆陪笑道:“不好意思,照顾不周,还请璟王妃自便。”
凤韶颔首示意,正要离开时却被那女子拦下,只听她道:“原来是璟王妃呀,恕妾身眼拙,一时没认出来。我家千言同璟王殿下甚是要好呢,不如就让嘉儿陪王妃在府中好生参观一下吧。”
不等凤韶回绝,罗娆冷声斥道:“住嘴!王妃面前休得胡言乱语!赶紧退下!”
语罢罗娆的两个侍女作势要上前抓住那女子,不知怎的几人竟一时间动起手来了,凤韶连忙去拦,拉扯间却被一股大力推开,她的头磕在一旁的石柱上,眼前一片模糊。
易念见状脱口喊道:“王妃!”
席间的宾客已然围了过来,青桑看着凤韶额头上渗出的血划过整片脸颊,不由怔道:“血...血......”
此时步临风和温千言闻讯赶来,温千言连忙上前扯过嘉儿,步临风二话不说抱起凤韶,一脸阴沉的离开此处。
...
屋内点起了安神香,因得易幽施了针,凤韶的头疼才好转了些。步临风看着易幽为凤韶的伤口处上药,他叹气道:“是我的错,我不该留你一个人的。”
凤韶淡然回道:“不是你的错,你总不能无时无刻一直跟着我吧。”
步临风看着易幽包扎好,紧张的问道:“这个不会留疤吧?”
易幽边收拾东西答道:“只要按时抹药便不会的。”
待易幽离开屋内后,步临风又长长的叹了一声,凤韶含笑道:“好啦,你这一会儿都叹了多少次了,我没事的,只是皮外伤而已。”
凤韶伸出手,步临风紧紧握住后上前落座在她身边,凤韶询问道:“温家到底怎么回事啊?今天温夫人跟我说的话我听的是云里雾里的,她和温大哥之间是怎么了?”
步临风轻叹一声,她认真的看着他,听他讲道:“他们虽为夫妻,可也只是表面上罢了,都是为了各自家族的利益。”
她眨了眨眼眸,心中微涩,接着问道:“那为什么不能交换真心呢,我瞧着温夫人也是想和温大哥好好过日子的。”
“温千言心爱的女子死在他的面前,他还沉溺于伤痛之中,没办法走出来吧。”
凤韶震惊的看着他,步临风慢慢回忆述道:“我和温千言一同长大,他只比我大三天,陛下就把他跟我一同送到了南黎,他成人之后就回了北越。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被追杀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姑娘,两个人在他养伤之际日久生情。后来温千言被陛下急召回汴京,而那个女子也必须要回西凉,在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却是在战场上。原来那个女子是西凉的将军,然而两国之争在前,他们二人不得不兵戎相见。后来西凉战败,那女子自刎在沙场上,温千言回去之后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三年的时间他才从悲痛之中走出来。前不久的温罗两家联姻,实属无奈之举,温千言的父亲早逝,家里只有他这么一个独子了,只能他去承担这份责任。”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原来生命真的很脆弱,世事无常。
凤韶怔怔的听他讲完,最亲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她经历过很多次,知道那是多么极致的痛苦。温千言能忍受心里那道坎答应罗家的亲事,已经实属不易了,又如何能忘却曾经的挚爱,转头爱上罗娆呢。
凤韶若有所思的问道:“可是那个叫什么嘉儿的女子又是谁,我听着好像是温千言的妾室。”
步临风答道:“那个嘉儿长得和温千言心爱的女子一模一样,连名字也是一样的,所以......”
片刻后凤韶也轻叹一声,她没想到北越的形势千丝万缕如此复杂,怕是以后要头疼的事还很多。
步临风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安抚道:“别想那么多。”
他能做的,就是尽力护她周全,待他处理好这一切,便许她一生岁月无忧。
...
雨夜,城郊的街道上寂静的阴沉,一道闪电划过,雨势越来越大。
四个手持长剑的蒙面人一步一步逼近顾长霖,他身中数剑,趔趔趄趄的勉强站稳,右手紧握长剑,虎视眈眈的盯着逼近的杀手。
忽然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两个人,都身穿黑色披风,宽大的帽檐盖住大半张脸,看不清楚来人。
其中一个人突然朝那四个杀手出招,顾长霖趁机转身跑走,他在大雨中尽力奔跑,可他身上的力气慢慢殆尽,他跌跌撞撞扶着墙边,最终倒在街道上。
寒光一闪,另一个身着披风的人出现在他面前,长剑冰冷的横在他眼前,顾长霖绝望的阖了阖眼。
骤雨抽打着地面,雨飞水溅,迷潆一片。天边一声雷响,震的凤韶有些许恍惚。
眼前的人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她心口一颤,不由想起一年前的那个夜晚。
也是这样的雨夜,慕安也是这样全身是血的倒在她的面前。恍惚间,面前的人和慕安的身影重叠,她渐渐升起恻隐之心。
许久顾长霖都没有感觉到对面的人有动作,他缓缓睁开双眼,一阵凌凛的大风吹过,那人的披风上的连帽被风吹下,顾长霖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容时,重重一怔。
震惊之余,璟王妃走近一股大力将他扶起。身旁的人用力的搀扶着他,让他隐隐生出一丝希望,便咬牙坚持着,跟她离开。
最后她将他安顿在一个破旧的庙内,凤韶从衣袖中拿出火折子点燃,黑暗的庙里顿时光亮不少。
随后她走到顾长霖的面前俯身蹲下,撕扯下身上衣裙的一块布,捂在他的几处伤口上。
顾长霖借着淡淡的光亮,看到她眼中隐隐的悲痛和无助,他有些发愣,以为自己的看错了。
他身上的血慢慢被止住,疼痛也随之减缓不少,他哑声开口道:“我没想到,会是你。”
凤韶没有说话,只有不断起伏的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在烈烈风雨声里蔓延。
她看着他身上的血被止住,有些出神的笑了笑,好像在一个残破的梦里,她也止住了慕安的血,也救活了慕安。
顾长霖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双眼猩红,眼角边落下一滴清泪。
她在火光映照之下,显得有几分弱小,此刻的他放下了几十年来的隐忍伪装,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触碰她的脸颊,抹去那行泪痕。
夜半三更,凤韶才回到府里。进到屋内,只见步临风一脸凉意的站在床榻边注视着她,案台上闪烁摇曳的火光,忽明忽暗打在他的脸庞上。
他见她一身黑衣湿透,猜料到她应该又是去做那等危险之事,他刚要开口质问,却见她快步走向他,扑进他的怀里。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颤抖着,一时间,他的气意慢慢散去,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拍拂着她的背。
步临风将凤韶抱回床榻上,又是许久的安抚,她才渐渐在他的怀中睡去。
步临风见她不能穿着湿的衣衫睡觉,便动作轻柔的脱下她的外衫,却从衣襟处掉出一本东西,他拿起翻看,怔怔的愣住。
那上面正是他忙碌几天要搜寻的证据,顿时他全然明了她今夜到底去做了什么。
步临风转头看向安然入眠的凤韶,她的发丝还在滴落水珠,他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良久后释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