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幽看着凤韶可怖的伤口,真不知道她刚才安慰唐夫人的时候,与众人聊天的时候是怎么笑着坚持的。易幽深深叹了一声气,随后着手处理,边道:“尊主,您还是回白楼去吧,这才来了安阳多久,旧伤未愈就又添新伤,您本就有心疾,经不起这样折腾的。”
凤韶皱着眉忍着痛感,回道:“不碍事的。”
她递给易念一个眼神,易念上前禀道:“尚未查探清楚幕后主使是何人,但我们的人在事发之地抓住了几个活口,易冥一直在审,言峥也已回白楼亲自查是不是我们内部的人做的。”
凤韶若有所思的应道:“应该不是白楼的人做的,玄峰死后他的势力已经瓦解所剩无几,况且白楼里知道我现在身份的没有几个人,我总觉得这件事同慕家脱不了干系。”
易念道:“可是慕伯如那个人行事谨慎,这次同去的还有誉阳长公主的儿子和步侯爷,他应该不会就这么冒然出手吧?”
“他是不会,那慕澈呢?”
想也知道,慕澈那样不可一世惯了的人,一点小事不顺他的意他都会耿耿于怀,更何况她断了他的手筋,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她。可若是只冲着她一人来,她也便作罢,可这些人太过猖狂,那日去的还有唐家人、尹家人,甚至还有步临风,他们都敢这样动手。若是不给他们点教训,他日别的帮派都这样嚣张了该如何。
凤韶回神后忽然想起什么,接着问道:“城中近来如何?朝上可有事发生?”
易念道:“朝中一切如往,城中也无大事发生。倒是...倒是万景山庄在昨夜里被屠了,一个活口都没剩,金银珠宝被洗劫一空,如今皇上也颇为重视这件事,还钦派了京兆尹去查。”
万景山庄也是江湖中的一个组织,但与白楼不同,万景山庄在十几年前换了新庄主之后,便弃掉了那些不干净的买卖,以发展商业为主,如今在商道上亦立有一席之地。这样大的一个山庄,里面不乏有众多高手,能在一夜之间屠杀全门的,江湖里也没几个组织能做到。宣帝能亲自下令彻查,大概并不是因为死亡惨重,而是这安阳城附近有这样一批势力如此明目长胆的行凶,对宣帝来说也是一种威胁。
凤韶面色凝重的问道:“是白楼做的?”
易念连忙否认道:“肯定不是白楼所为,这样大的事,没有尊主的同意,下面的人也不敢擅自做主啊。至于到底是何人所为,这几日只顾着去找您了,是谁做的易冥并未细查。”
凤韶点了点头,易念又道:“还有一件事....嗯...慕安曾派人找过您。”
凤韶倏尔一愣,随后她自顾地穿上衣服,易幽惊讶询问道:“你这伤刚处理好就要出去吗?”
凤韶答道:“我去一趟华悦楼,我要尽快知道到底谁是幕后主使,这个暗中的威胁不能留,不然甚至会危及唐家人的安全。”
易幽无奈叹道:“可是这天都没亮呢,您这一路折腾好不容易回来,不睡一会儿吗?”
凤韶急步朝外走去,边道:“就是天还没亮我才要去呢,一会母亲醒了定要过来看我,反正我现在伤口疼也睡不着。这里你帮我守着啊,千万别让人发现我不在。”
...
晨光初显时刻,天色渐明,薄雾尚未散去,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
凤韶和易念驾马赶到华悦楼,为防被人看到,二人特意从后巷绕进去,却偏偏在此处碰见步临风。
步临风只身一人靠在门框边,抱胸打量着凤韶,她特意换了身男装,英气中不乏与气质相悖的可爱,他玩味的笑了笑。
凤韶瞪着他,开口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因什么在这里,我就为什么在这儿。”步临风笑道,“听说你抓了几个人,我也要知道知道,是谁要在背后想杀我吧。”
凤韶收回视线,冷声道:“这点儿小事就不劳烦步侯爷大驾了,等人审出来,我自然会告与你。”
步临风含笑回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审不出来嘛,你一个闺阁女子,江湖的规矩你又不懂。那些人的嘴闭的像蚌壳一样牢,我怕你束手无策,特地来帮你。”
“你!”凤韶真不知道,平日里那个看似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步侯爷怎么此时这么能说会道,一开口能气死人。
一旁的易念尴尬的轻咳一声,上前提醒道:“姑娘,天快亮了,我们还是抓紧办事吧。”
凤韶才想起正事要紧,她无奈撇撇嘴,说道:“你去也可以,但是有个前提,请步侯爷收回那些跟着我的人,我想步侯爷也不想你的人被我的人抓住绑起来送回去吧。”
“你这人真是不识好人心,我是怕你再遇险,特意派人暗中保护你的。”步临风道。凤韶懒的与他再斗嘴,径直走了进去。
不管是白楼还是其它的江湖组织,部下也分两种,一种是只拿钱听命行事,其余的一概不知。而还有一种就像抓回来的这些杀手一样,他们了解内部,但在他们得到上面重视之前,都要先经历一段暗无天日的折磨,历练他们的忠诚度,确保他们不会泄露秘密才会委以重任。这也是为何他们饱受酷刑还是不招,而她要做的便是攻心为上。
一路走进地牢,空气中弥漫着发霉、血腥的味道,让人作呕。易念在前打开地牢的门,凤韶和步临风走了进去,随即就看到了那三个人被铁链挂起,血迹斑驳,遍体鳞伤。
她看得出来审问的的确是下了狠手,问道:“还是没招?”
易冥有些挫败的点点头,他连忙道:“请您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让他们招的。”
凤韶抬起手示意了一下,而后走上前。其中有一个人缓缓抬起头,睁眼看了看她,轻蔑的笑道:“你还没死啊。”易冥一怒,上前狠狠的踹了一脚那个男人,男人重重一咳,啐出一口血。
她笑道:“嗯...还真是忠心啊,也不知道你们主子会不会满意你这样。”
“活着不好吗?你把嘴巴闭得这么紧,可别人知道吗?根本都不用我动手,你的主子自然会派人来堵上你的嘴。你说...你的如此忠心是为了谁呢?”
其中有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她继而走上前,微微一笑,讲道:“很久没碰过女人了吧,也很久没睡过安生觉了吧,是不是每天晚上不是睡不着就是做噩梦惊醒,生活里全是杀戮和恐惧。那样的生活我也经历过,我知道有多无助和痛苦,所以我可以帮你们脱离那种生活。我要的很简单,你们只要告诉我谁指使的你们,我就悄悄放了你们,你可以隐姓埋名,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娶妻生子,幸福生活。”
她的声音淡淡的很平稳,却给人一种诱惑的感觉,有一个人执迷不悟的高声大喊道:“你们别被这个臭丫头骗了!我们告诉了她之后,我们还能有利用价值吗?再说了,我们可是当时要杀她的人,她会就这么放过我们吗?!”
一声轻笑传来,凤韶转头瞧去,只见身侧的步临风饶有意味的勾着唇角,见她看向他,步临风悠然道:“看,我就说的吧,你肯定束手无策。”
凤韶冷了冷脸,她走向木椅边坐下,然后递给易冥一个眼神,易冥会意的点点头,他走上前在其中一个人的手臂上割了一刀,鲜血顿时流出。
那男人还不明用意,不屑的笑出声,“我还以为你这个死娘们有什么能耐,也不过如此!”
凤韶道:“别说话,安静点,你才能听见你血流的声音。”
男人不禁皱眉,凤韶微微一笑,轻声道:“什么鞭刑棍刑啊对于你我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了,我也知道你们不吃那一套。比你们嘴硬的我见得多了去了,有的往他们的伤口上洒盐水辣椒水都不招,嗯...还有往身上淋开水热油的。”
其中有一个人明显脸色已经变了,她漫不经心的接着道:“反正我也睡不着觉,有的是时间,起码在你血流尽死前,我是没什么事的。你,啊还有你们,咱们一起等等吧,等他血流干为止。”
牢里很寂静,寂静到只能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若是他们没看见方才的一幕还会以为是水滴声,可他们知道,那是血滴下的声音。而那个声音就像是凌迟一样,让他们的心态逐渐崩溃直至瓦解。
不知过了多久,血滴声没有了,易冥上前查看一番,禀道:“死了。”
步临风盯着凤韶清秀白皙的侧脸,心想一般女子哪能来的了这样的地方,怕是还没见到血腥的场面早已恶心的吐了,可她端坐在那里,神情平和的掸了掸衣袖,微弱的烛光将她的面容笼罩的有几分狰狞,她眼底没有对杀人的恐惧,没有对血腥的错愕,只有无边无际的平静和冷血。
凤韶见那俩人还是咬牙犹豫着,同时也看到易念在示意他时辰不早了,她轻叹道:“算了,我没那么多耐心跟你们在这里耗着。易冥,把他们俩人的腿骨打折,夜晚再派人接上,第二天周而复始,就这样吧,到时候再来禀我。”
还不等易冥应下,其中一人低吼道:“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话音刚落,他一咬牙而后头便重重地垂下去了。
易冥上前查看一番,禀道:“咬舌自尽了。”
凤韶起身淡淡道:“那就把剩下那个人的嘴塞上。”
剩下活着的男人不有恐慌开始颤抖,刚才他听着那血滴的声音简直绝望极了,眼前这个女人太过阴毒,方才那个死的同伴是他们中最硬气的,却也惧怕她的折磨而选择自己先行了断。
眼看着女人要离开,他连忙喊道:“我说!我说!”他顿了顿,仍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若是告诉你了,你杀了我怎么办?”
凤韶知道他既然肯开这个口,说明方才发生的事已经击溃了他的心里防线。她故作不耐烦的回道:“你没有资格怀疑,因为你现在别无选择。”
男人沉吟道:“我们是四海阁的人,是慕家二公子的指示,让我们弄残你。”
凤韶眯了眯眼,又问道:“慕家是四海阁真正的主子?”
“算是吧,慕家拿钱运转,四海阁负责办事。上一次你弟弟被打,也是他们的意思,他们本来打算从你弟弟身上下手,让唐家乱而自溃。我...我真的只知道这些...你放过我吧......”
如此想来,四海阁也算是个大帮派了,运作起来需要的钱财不是一个小数目,慕家都能出得起这笔钱,可见慕家非法的买卖应该是很大的。
凤韶一刻也不想多留,她转身离去,边说道:“我说到做到,你放心吧。”
步临风急忙跟上前,出了地牢后,步临风语气不明的问道:“你说的那些恐怖的法子是怎么知道的?”
凤韶见天色已亮,步伐匆匆,不经心的回答道:“因为我见过,那种日复一日的痛苦,再强大的意志也会被磨灭。”
步临风不知道她曾经到底待过什么地方,有些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黑暗,她却全部了解。
凤韶忽然被拉住手臂,她愣了一愣,随即转头看向步临风,“天亮了,步侯爷不用上早朝的吗?”
步临风从怀中拿出两罐小瓶子塞进她的手中,说道:”一个是抹在伤口上的,一个是防止落疤的,一日两次,按时涂抹。“
“我有的.....”见他先行离去的身影,凤韶喃喃念道:“谢谢。”
...
连着两日的暴雨不停,像天空漏了一般,飓风狂暴的扫荡着大地,整个天际似乎都在震荡。
然而恶劣的天气刚过,便有数道折子递进了宫中,城郊涝灾严重,死伤不计其数。
一大清早,步临风和唐锦华便被派到城郊赈灾了,唐夫人连拦的机会都没有,只得无奈的在前厅内不停踱步。
唐将军见状劝慰道:“好了惠仪,灾区情况危急,即便没有旨意,华儿也是要率兵去镇压救济的。”
唐夫人叹了一声,眉头紧皱着,道:“就是因为情况危急,华儿在那里万一伤着冻着了呢,他这一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凤韶闻言扶着唐夫人坐下,温声道:“娘,不如我带一些衣物给大哥送去吧,顺便给您报个平安。”
唐夫人当即抓住她的手,反对道:“不行,娘把你捧在手心上都怕掉了,怎能让你去那种地方。你若有个闪失,你让娘怎么活。”
凤韶微笑道:“没事的,反正风雨已过,不会再有危险了。我只去给大哥送些衣物,看着他无恙了我便回来。”
唐夫人知道凤韶是个闯荡过的人,这种情况下能去那里的人怕是也只有她,唐夫人思虑了一番,见唐绍林也对她点点头,她只得无奈答应。
凤韶赶到城郊时场面仍然十分混乱,所见之处触目惊心,周围皆是哀嚎和哭声,将士从废墟接连抬出血肉模糊的人,可这些伤者只能放在空地上等待,因为医士只有那么几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青桑不敢去看那些血腥的场面,捂着眼睛躲在棠木身边,棠木见凤韶有些失神,唤道:“姑娘还是给大公子送完东西快些回去吧,这里太乱了。”
凤韶闻言回神后,低头看向一旁正睁着大眼睛看向她的男孩,男孩的额头破了个口子还在冒血,但他似乎什么都不懂,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凤韶叹了一声,俯下身从袖中拿出绢帕捂住男孩的额头,随即吩咐道:“青桑,去马车里取些银两和襻膊,棠木你去太医那里拿些纱布和药品。”
青桑和棠木二人大为震惊,但也不敢有疑,纷纷按照她的吩咐去行事了。
待凤韶处理完男孩额头上的伤口后,她的面前竟排起了长队,众人皆急切的盼望着她,凤韶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低头对男孩问道:“弟弟,你的阿娘呢?”
男孩只是懵懂的摇了摇头,凤韶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裹在男孩的身上,又将男孩交给青桑照顾,而后戴好襻膊,继续处理下一个人的伤口。
步临风和唐锦华沿着狼籍一片的道路向外走着,只听来往的人皆在讨论道:“这唐家的二姑娘真是个大善人啊!”
“是啊,她还给了我一锭银子让我好好安顿家人,我看她真是天上派下来救人苦难的神女!”
二人闻言相视一眼,唐锦华道:“唐家二姑娘...?这...说的该不会是我妹妹吧?”
“就是她。”
二人停下了脚步,视线落在不远处正帮人处理伤口的凤韶,唐锦华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只以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她的妹妹竟然在给别人缝伤口。
步临风也停滞在此,目光凝结在凤韶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臂上,似乎连天日都格外眷恋她,她额间凌乱的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熠熠的金色。莹白金丝罗裙上染了许多血迹,然而不但不显得脏污,反倒更添了几分清冷典雅,当真如方才的灾民所言,她宛如步入凡尘的仙女。
在唐锦华赶过去之前,有人先将凤韶拉起身,她皱眉望去,看清来人后连忙行礼道:“见过怀王殿下。”
怀王的手仍捏在她的手臂上,见她的脸上沾染了血迹,顿时心生怜意,高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太医呢?”
凤韶答道:“太医人手不够,有些伤民只能等着,臣女略懂一些医术,便擅自作主帮他们处理伤情了。”
唐锦华匆匆来到凤韶身边,急忙询问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凤韶微笑回道:“娘她放心不下你,让我给你来送些吃的和衣物。我刚来时没见到你的身影,便先处理了一下这些伤者。”
步临风的寒眸落在怀王的手上,见他没有要松手之意,步临风面色紧绷,将她拉过来后故作打量了一番,关怀道:“有没有受伤?”
凤韶摇摇头,还不等她开口,怀王又扯住她的右臂,沉声道:“你还未出阁,不宜如此抛头露面,我送你回去。”
而步临风紧攥着她的左手腕,冷着脸不作声,却是明显不肯放人的意思。二人竟较上了劲,分别使足了力气将凤韶往自己的方向带,她被拉扯的甚为不舒服,气急的甩开二人,不悦道:“你们再这样拉扯下去,我怕是就要看太医了。”
此时队伍前的小女孩拉住凤韶的手,稚声叫道:“姐姐,您可不可以给我爹爹看看,他腿伤的好严重,都等了许久了......”
凤韶缓和些语气,柔声对女孩说道:“好,你别怕,姐姐一定会治好你爹爹的。”随后凤韶俯下身,拿剪刀剪开男人腿上的布,将伤口血污处露了出来。
怀王见她的纤纤玉指触在男人的小腿上,再次骤然拉过她,打断道:“本王会让太医来治他,你也辛苦了,本王送你回去罢。”
当初她明明冷言相告,皇甫洵面上装作听进去了,却私下去御前请旨求婚,如此卑劣自私的行径已经让凤韶对眼前的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了。若不是还需要他与恒王抗衡,凤韶连逢场作戏都懒得做。
唐锦华见凤韶紧蹙眉头,连忙上前隔开二人,漠声道:“有劳殿下关心,一会儿我送韶儿回去,就不麻烦殿下了。”
步临风也将凤韶护在身后,自顾说道:“秦隐,去给唐小姐再拿些纱布和止血散过来。”
怀王向来高傲惯了,何曾被这样忤逆过,他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冷着脸直直的盯了一会凤韶,随后便拂袖离去了。
“将军,侯爷!这边又有房屋塌了,好几个人被埋在下面了!”
唐锦华看向凤韶,温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这边忙完了就送你回去,妹妹。”
凤韶点头应道:“大哥快去忙吧,不必担心我。”
直至夜幕低垂时凤韶才处理完伤者,因着天色已晚路途遥远,唐锦华便让她在临时搭建的军帐里将就一夜,明日天亮再送她回府。
凤韶累的四肢都麻木了般,她正要回去洗漱一番,秦隐却来报:“唐小姐,我家侯爷受了伤,能不能请您去看看。”
凤韶示意青桑先带男孩回去,随后启口回道:“我也不懂医术,只是会一些简单的包扎急救,不然你还是去请太医吧。”
秦隐连忙道:“不是很严重,就是有几处外伤。太医都被派去东边大营了,恐要劳烦唐小姐再辛苦一趟。”
凤韶也不好回绝,便让秦隐在前面带路。二人刚进了步临风的军帐里,唐锦华见状一愣:“妹妹,你怎么来了?”
凤韶扬头看向步临风,唐锦华顺势看去,听步临风说道:“是我让她来的。本侯爷受了几处伤,要辛苦唐小姐为我处理一下。”
美其名曰是为他治伤,其实是步临风忽然想起的妙计。
自从上次山谷回来,他便向最懂风月之事的英国公家的三公子探讨了一番如何获得女子的芳心,当时三公子告诉他若是一个女子表现的在意他,那才有继续的希望。步临风原本也没多大当回事,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叫凤韶过来,然而当人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心中又有一番不可名状的惊喜。
唐锦华没好气地道:“嘿你这人,我妹妹都劳累了一天,你还折腾她。我怎么没瞅见你受伤,当年上战场时那箭都穿进皮肉了也没见你急着要医治啊!”
步临风脸色黯了黯,递给秦隐一个眼神,秦隐会意的拉过唐锦华,边道:“唐小将军,东边大营听说有点事,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不等唐锦华开口便被秦隐拉走了,后脚又来一个侍卫打扮的人,他向步临风行礼边道:“唐小姐,我是怀王殿下身边的周而,殿下方才在赈灾之时不小心伤了,烦劳唐小姐过去看一看。”
不仅凤韶怔住,连步临风也是意外的很,他心道原来不止他一个人用这法子,看来他日后还须再找三公子好好讨教一番才是。
凤韶不做思量,当即淡淡答道:“殿下贵躯,臣女对医术只是略懂皮毛,何敢给殿下疗伤。你还是快去东营请个太医去看看吧,别再耽误了怀王殿下的病情。”
见周而没有要走的意思,凤韶紧接着又道:“我大哥刚出去,他正好也要去东边大营,你快追上他让他带你去找个太医吧。”
待周而离开后,凤韶转头看到步临风竟在发笑,她秀眉微挑,走上前道:“你傻笑什么?还看不看伤口了。”
步临风哈哈直笑,心情十分舒畅,他连忙应道,随后作势要解衣裳。惊的凤韶登时阻止他,“你干嘛呀!”
“看伤口啊,我后背今天被木梁砸了一下,不解衣裳怎么看?”步临风一脸无辜地说道。
凤韶将目光挪开,支支吾吾的道:“不...不然你还是请...请个太医来看吧,我...我看好像...不太方便...”
“你这人,当时在山谷里你受伤的时候,我也没说不方便吧。怎么说你我也是生死之交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凤韶撇撇嘴回道:“谁不好意思了,你...你快点吧....”
步临风将中衣脱下,露出精壮的肌肉,流畅的线条和深色皮肤仿佛是经过精雕细琢后的作品。他脱下衣服后反倒更显身姿魁梧挺拔,衬得凤韶在他面前比一株花还纤弱。
凤韶尴尬的看向别处,连忙绕到他的身后,却被他后背上斑驳的疤痕所愣住。她很快回过神来,着手清洗他伤口处的污渍。
步临风感觉到她有刻意放轻动作,顿觉心头一片暖洋洋的,但也不忘打趣她道:“你再看一会儿我也不介意。”
凤韶忽然手中加了些力道,疼的步临风倒吸一口凉气,她调笑道:“你没听说过吗,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医士,我手上的轻重可全由心情决定呢。”
步临风的眼尾含着浓浓的笑意,应道:“好,那劳烦赐教,如何能让唐医官开心?”
凤韶见他配合不由轻笑,她处理好背上的伤后跪坐在他的身边,查看着他手掌上的创伤,一边答道:“你这样忽然一问,我也不知道了。”
步临风道:“没关系,你可以留着慢慢想。既然我们是生死之交了,你有什么心愿,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凤韶闻言忽然有些懵然,这些年来她麻木的在风雨中行走,好像从来没想过人生的愿望,是报仇吗...还是拥有至高的权利?或许是因为步临风认真的语气,她抬头对上他温和的目光,动容答道:“我...我想要不再深陷困局,得一善终......”
步临风正色答应下来:“好,我许诺你,只要有我在,定会护你无虞。”
凤韶不由红了眼眶,她发觉后连忙垂头,只见他一双掌心间有大片的擦伤,手指和手背上细细密密的布满了划伤。凤韶扯起他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打趣道:“你瞧瞧你这手,步侯爷连保护自己都难,还说什么大话呢。”
烛光摇曳泛起层层光晕,她看不太清伤口,便离他的手更近一些,悉心的在他的伤处抹上药膏。
步临风深情款款的看着她,见她十分郑重用心的样子,他的手间还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上面。那一瞬间步临风感觉到了一种冲动,这种冲动把他死水般沉寂的人生打破,激起欲望的水花。
凤韶刚缠好纱布,他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一吻,她心念一怔,回神后将心中复杂的情绪丢开,“包扎好了,我回去了。”
说罢,她逃也似的往外走去,步临风没有去拦,兀自闷笑了一会儿便起身准备去沐浴。不料凤韶又折返回来,她一进帐便环视周围,紧张的说道:“怀王来了。”
在她正找寻藏身之地时,步临风拦腰抱起她朝内帐走去,利落的将她放在床榻上,随即扯过被子盖在二人身上。
凤韶惊吓的手心里全是汗,她焦灼的叫道:“你干嘛呀!”
步临风将被子拉过她的头顶,低声道:“别出声。”
话音刚落怀王便走了进来,他只见步临风撑着肘侧身躺在榻上,听他问道:“怀王殿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啊?”
他又观察了一番,确实没发现凤韶的身影,便直言问道:“听说唐小姐在这儿,我来寻她有事。”
步临风漫不经心的答道:“她跟她大哥出去了,怀王若要找她,可以去东营看看。”
怀王半信半疑,过了少顷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步临风十分慵懒的又道:“怎么,怀王殿下想留下来与我过度今宵?”
怀王心情不畅的皱起眉头,懒得与步临风再搭腔,冷着脸甩袖离去。
“可以喘气了。”
听到步临风的声音后,她小心翼翼的拉下被角,露出个脑袋微微探视着,见怀王确实离开了,她才放心的喘匀一口气。
步临风看着她涨红的脸甚是可爱,心情也十分愉悦,问道:“既然那么躲着他,你又何必招惹他?”
凤韶掀开被坐起身,答非所问道:“我回去了。”
“又不怕出去再碰见他了?”见凤韶被唬住不再动作,他满意地又道:“你身上脏死了,去清洗一下把带血的衣裙换下来,等夜深了我再送你回去。”
凤韶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血迹的衣裙,她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正要应下,步临风倒是格外识趣地先行出去。
凤韶怕怀王回来不敢耽误,动作利落的洗去了发间的灰尘和泥土,简单的擦了擦身子便换上新衣。步临风百无聊赖的翻着书卷,听内帐里许久没有声响,他正要过去询问,只见一个倩影缓缓走了出来,落座在他的身旁。
此时的凤韶褪去了所有的装扮,未施粉黛故而弱化了她身上的冷淡,多了几分少见的温婉,墨黑的发丝随意的飘在腰间,整个人更是清丽如仙。
步临风觉得她就像是一个谜,说她温柔慵懒,但又不缺张扬热烈,说她小巧玲珑,但又觉得她忍着一股爆发力。常日里看着她表面上甜美乖巧的样子,但她又有自己独特的气质,让人感觉她有很明确要走的路。
她穿着他的宽大衣衫,因得撑不起来,肩颈处的衣衫摇摇欲坠。他的视线向下移去,看到她领口下隐隐可见的春色,在那抹雪白上有一颗很明显的朱砂痣,娇艳欲滴,撩人心怀,一如她眼下的泪痣一般,有着让人一瞧便容易被吸走心魂的魔力。
步临风心口酥酥痒痒的,也越发口干舌燥,他怕再看下去会把持不住,便转移话题问道:“怎么没簪发?”
凤韶支支吾吾的没有作答,尴尬的擦拭着发梢的水珠,步临风瞧她面露难色,当即了然,大笑道:“你该不是不会簪发吧。”
她瞪了他一眼,说道:“不许笑我!会不会簪发有什么要紧的,我又不靠这个吃饭。”
步临风甚为惬意,他拿起案上的木梳绕到她的身后,默默地为她梳顺头发。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烛光朦胧摇曳,有那么一瞬间步临风的脑中蓦地生出一个想法——他想一辈子都这样为她梳发。
他不贪慕风月酒色,也不视财如命,他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又好像什么都掌握在手心里,直到她的出现,好像打破了这一切,改变了这一切。
步临风将她的头发盘好后发觉她已经疲倦的沉沉睡去,他静静地凝望了她一会儿,只这一会儿他便下定了决心,余下的岁月,他想要与眼前之人相守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