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相逢不识
骡子又上路了,哒哒的蹄声在袁纾耳边不断响起,扑面而来的灰尘泥土将袁纾本就不堪入目的面庞裹得更加脏臭,路人怜悯而同情的目光依旧接连不断地向袁纾和老妇人投来,一切都和早上没有任何的变化。
袁纾的头脑却比早上清楚许多,她一方面还在考虑如何自救的方法,一方面又在替那茶馆中苦命的花舞担忧,想来,花舞如今的感受大概与自己相差无几:“这可恶的人世间,这些可恶的人,究竟会把自己带向何处?”
骡子已在老妇人的牵引下走过了一条大街,眼看着就快来到袁纾最熟悉的滨江大道上,这路口几个小摊都是袁纾挑拣过东西的小摊,店主还是那么地热情而友善,不仅对老妇人投来关切的目光,甚至还叫小娃儿跑过来给老妇人的口袋里塞了一包麻团。
突然间,一辆袁纾最是熟悉不过的马车疾驰而来,这马车正是金玉堂送给袁纾袁纡的那辆金玉其中的豪华马车,赶马的正是那熟悉各地方言的年轻人老任,老任的身旁还坐着一个小娃儿和一位锦衣公子,小娃儿自然就是林铛儿,锦衣公子顾盼神飞,可不就是袁纾日思夜想的哥哥袁纡。
袁纾这颗已接近绝望的心脏,突然跳到了嗓子眼上,难道是老天听到了她的求救声,竟真的出现了奇迹?袁纾堆积两日的委屈突然倾泻而出,目中已流出接连不断的热泪,她在心里大声地呼喊着:“哥哥!哥哥!快看看我,我是你的亲妹妹袁纾呀。”
然而,袁纡当然听不到袁纾心里的呼喊声,他四面地瞧着,当然也看到了袁纾和袁纾身前的老妇人,但他却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便又瞧向了别处。
那豪华马车跑得很快,袁纾的骡子却走得极慢,袁纾只望这豪华马车也能稍微停一停,让林铛儿这个会易容的小鬼头也认真地瞧瞧自己,他必定能看出端倪。马车马上就要和袁纾的骡子擦肩而过,袁纾的心里焦急得快要滴出血来,可一切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就在此时,这老妇人却好像看穿了袁纾的心事,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马车的面前。老任惊呼一声,又大声喝住了车前的骏马,道:“你这老妇人,拦住马车所为何事?”
老妇人立刻捏着自己的腰咳嗽不断,又伸出手,呜咽着哭道:“老婆子我禁不起吓唬,车上的几位大爷把车赶得如此之快,老婆子的病都快被吓出来了。”
林铛儿眨着眼睛道:“你这老婆子,真会说笑,我们的马车即便再快十倍,也离你远得很哪,你这不是故意找事儿么?”
袁纡按住了林铛儿道:“我们还有急事,不必争辩。”
老妇人道:“还是这位公子爷有见识,为了我这么个老婆子耽误了你们的大事,那可就大大不妙了,老婆子我只是求求几位大爷,施舍些银钱给我罢,老天必定会保佑你们逢凶化吉心想事成的。”
老任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厌恶的鄙夷神色,谁知袁纡还未开口,林铛儿却已经掏出了一张银票塞到了老妇人的手中,那银票虽然被捏成了一坨,却是五十两的面额,足足够普通人家开个铺子做生意了,老妇人显然十分满意。
袁纾已经在骡子背上急得快要发疯,她心中的呼喊也变成了焦急的埋怨:“小鬼头!你难道看不出这是易容术么?你再多看我两眼呀,你为何不肯再看一看我呢。”
林铛儿真的再也没有多看袁纾一眼,袁纡也只求着速速了结此事前去办该做的事,他们非但没有再多看袁纾一眼,连那五十两的银票也毫不在意。
老妇人收好了银票,柔声道:“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几位善心人的。”
袁纡和林铛儿转过头去,老任马鞭一甩,马车又急速地奔走而去。
袁纾的心彻底沉到了海底,她虽然早就料想得到袁纡必定认不出一动不动的自己,但她却还是对林铛儿高超的易容术抱着一丝希望,直到此刻,车马声疾驰而去,袁纾的希望也好似跟着那马蹄声渐行渐远。她心中终于再也没有任何的怨恨、恐惧与担忧,脑中的一片空白中,只剩下了“自救”二字。
路上的行人来往如流,路边的房屋鳞次栉比,房屋中的人们有的幸福,有的哀伤,有的在努力遗忘,有的在不停寻找,可这些感受都与袁纾毫不相通,袁纾心中所想,已只有她自己能够明了。
转瞬间,袁纡所乘的马车,已经行到了两条街道之外,春风拂面,袁纡扯了扯身上所披的貂裘,问道:“前面那个茶楼,应当就是李瑞所说的地方。”
林铛儿道:“不错,这么一个小茶楼,本不该停着这许多流光溢彩的奢华马车,况且看样子,都是刚刚停下来的,必定是因为很多人方才聚到了此处。”
袁纡嘴角扯了扯,道:“但愿她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舞妓,但愿她知道一点纾儿的下落。”
林铛儿道:“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咱们找到了花舞姐姐就一定可以把姐姐找回来。”他顿了顿语声,却不见袁纡搭话,便又接着道:“关于神女教的事,我们也可以问问花舞姐姐,她此番被人抓走,必定是发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说不定兰川的所有谜题都能迎刃而解了。而且,姐姐她身手了得,说不定能只身直捣那神女教的老巢。”
袁纡道:“不错,纾儿她又聪明功夫又好,没有什么事难得到她。”
林铛儿道:“姐姐她身份尊贵,若是三日之内还寻不到踪迹,琼王殿下一定会立刻派全部暗卫来保她周全的,姐姐出了事,我们安北州岂不是要大祸临头,所以,你不要再担心了。”
袁纡目光中闪动着光芒,道:“其实,我并不担心纾儿。”
林铛儿道:“那你在担心什么?”
袁纡微笑道:“我在担心你。”
林铛儿道:“担心我?为何担心我?”
袁纡道:“从初一相遇开始,你就对我不甚喜欢,后来又极少主动与我言语,今日,你却非要纷儿让你陪我前来,一路上又与我说了这许多的话。你说,我如何能不担心于你?”
林铛儿神情一僵,道:“这不过是因为我也很喜欢姐姐!难道只有你这个亲哥哥才记挂她的安危?”
两人目光相对,袁纡微微一笑。
只听老任一声长唤,马车已停到了茶馆的门口,林铛儿与袁纡相继跳下马车,抬头一看便奔进了大堂之中。
茶馆的大堂,已比袁纾离开时更加拥挤,最初要求王劳霸出价的大汉已不知去了哪里,那慕容辰却还在座位上叫着越来越离谱的价格。
王劳霸手中举着花舞的手正在大喊:“一万八千两!慕容辰公子已经出了一万八千两的价钱!还有谁愿意出价更高的吗?”他油光满面的脸上已是喜笑颜开,连眼角的皱纹都比平日里多出几道。
林铛儿立刻挤到人群的最前方,大声道:“我出两万两!”
大堂中的众人似乎都被这价钱吓得呆住了,安静中隐隐传来一阵骚动,原本垂着头的花舞也被这价钱惊得抬起了头,看到扎着小辫子的林铛儿站在面前,目光中满是惊喜之色。
王劳霸阴阳怪气地笑着望向慕容辰,道:“慕容公子,如何?”
慕容辰伸起一只手,摇了摇。
王劳霸立刻笑着迎向了林铛儿道:“恭喜你,小朋友,这天下绝色,从此刻开始,就属于你了。”他嘿嘿地笑着,目光中发出骇人的光,接着道:“却不知,小朋友你的两万两银子现在何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