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子的花沉寂无声,独独风撰写了乐章萦绕耳畔,那些话太煽情,被微凉的风送到耳边,烧得耳根子熟透的茱萸果子的红,冷热交替,像小司的爪子,在心里某个角落使劲地挠,痒得脊椎颤栗。
她率先败下阵来,嘴里叼了只小笼包,把玻璃瓶往他怀里一塞,“你帮我存着,省的回头我弄丢了。”
又拿上背包,含混不清道,“走了走了,考试要迟到了。”
起初脖子里冒出的一点汗被凉风一吹,沈星宁结结实实打了个寒噤。
冼宇的目光循过来,就几步路,冼宇也要特地从驾驶室下来,牵着她拉开后座的车门。
她漫不经心地咦了一声。
心照不宣的默契,冼宇解释,“我熬了一夜,状态不适合开车。”
正说着慕白一溜烟小跑蹿上了驾驶室,很有眼色地转开后视镜,目不斜视地开车,化身小哑巴,把嘴闭得严严实实。
一路上沈星宁看漫画书,冼宇看她,盯她盯得比眼珠子都紧。
她被看得不大自在,“冼宇,你睡会儿吧。”不知怎的,她又加了半句,“我就在这儿。”
他置若罔闻,把趴在漫画书上不肯挪屁股的小司抱走,“我等了一晚上,才看了你几眼。”
可想而知那一晚于他有多漫长。
被他的幼稚逗笑,瞥见他眼底的猩红又涩疼,“上午考生物理论,下午考实验,中午可以一起吃饭,考试时间你就留在车上睡觉,这总可以了吧。”
冼宇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定神几秒后望着她,冒出些惊喜和意外,“都听你的。”
她又翻了几页漫画书,没有小司争宠,她翻页的速度都快了很多,钢笔墨迹洇出的总出现在角落的影子不知不觉间悄悄靠近主人公ASHIN,看着ASHIN踽踽独行的背影,那团阴影第一次露出侧脸。
G63太招摇,慕白照例停在奶茶店旁边的小巷子里。
考试要把背包和手机放在教室外走廊临时摆的一排桌子上,沈星宁摸了摸小司就把它留在车上,自己背着背包下车。
那颗眼珠子刚跳下车,冼宇亟不可待地开口,甚至有些破音,“写完卷子就出来。”
真是一刻都不能离眼珠子。
她扶着车门,好整以暇地回望着他,“之前也是你让我好好考试的。”
“那些题你小学就会了。”
不过桐乡大学有考试规定,不准提前交卷,否则她也不会无聊到画小乌龟解闷了。
“小学——”沈星宁认真思考一下,“还真不会。”
说完便合上车门,瞄了眼手机讯息里的考场地点去找教室。
今年桐乡大学招生数量比往年翻了一倍,是以不得不辟出些空教室作考场,实验楼的实验室和图书馆的自习室都被征用了。
都说入校越久待遇越差,这话不假,采光明媚的阶梯教室都留给学弟学妹们,分到大三大四的考场就只有新辟出来的场地。
分给大三的考场大都在图书馆,沈星宁抬头望了眼图书馆为了装点门面特意修建的近两层楼高的外置台阶,直通通的一排,两个扶手也没有,台阶两旁的垂带倒建得挺宽,像山顶修建的寺庙前能供香客一步一拜的垂直阶梯。
入学三年她都没进过图书馆,最近的也就是出入图书馆旁边的停车场,想着考试前还得爬段山路不免稍稍泄气,耽搁一小会儿几乎是踩着点进的考场。
卷子已经往下发,没什么人把关注点放在一个迟到的考生身上。
曹清语的位置在第一排,余光瞄到黑裤子黑靴子就条件反射地抬头看,果然是一张冷俏的娃娃脸,再想要转头去看一个的目光时,监考老师不动声色地敲了敲她的桌面。
她低下头自嘲一笑,还需要看吗,席池的目光除了会牢牢锁在沈星宁身上,再不会分给旁人一分。
沈星宁错身经过她旁边,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一道热烈的目光掠过。
曹清语把试卷一角捏皱,幸好人眼的视角范围只有124度,看不到坐在左后方的人,否则那个人的一举一动皆是对她的残忍。
生物理论基础是门大课,考试时长两个小时,沈星宁花了半小时先研究了冼宇的钢笔结构,然后花了半小时写卷子,憋了好几次才忍住没在卷子上画小人,最后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思考遗留问题——她的生物是在哪儿学的?
她初中没念完就去了京都,念书不是她的兴趣,那时候仗着记性好理解力超常,常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去高年级找沈南舒和沈皎一起逃课出去玩儿,起初沈皎并不贪玩,奈何被两个女孩子缠着,结果功课落下太多,再想认真读书为时已晚,三人小分队当时在学校被通报了好几回,上交的检讨书垒起来都有一个班的作业本高。
初中课程里没有单独的生物课。
只能是在京都,是在丢掉的两年记忆里。
或许那段狭长的时光不算特别糟糕,至少有人愿意悉心教导她学业。
是那双漂亮眼睛教的吗?
想问题的时候沈星宁下巴垫着手背,另一只手不太灵活的转笔,断断续续掉了三五次她才悻悻放下笔。
监考老师转悠到她旁边咳嗽了好几声提醒她不要无所事事多检查卷子。
结果小狐狸不领情,“我不用检查,我可以提前走吗?”
四周小范围窸窸窣窣的杂音响起来,不外乎就是戏谑和讥诮——学渣就是学渣。
监考老师中气十足地喊注意考场纪律,冷冷瞥了她一眼,“不行。”
然后又转到另一边,“同学,还剩半小时,你一半卷子还白着呢,抓紧时间。”
说完背着手感慨,这个考场的学生学习态度不行,不是想着提早交卷就是无故愣神,还有前排东张西望的。
今天大学考试日,奶茶店冷冷清清,前台小妹绑着双马尾百无聊赖地划手机,听到有人走进来也恹恹的,“欢迎光临。”
待那人走进,双马尾才放下手机,猛地一抬头就蒙了,她最近在追一部日本少女漫画,漫画里的男主角突然出现成了真人出现在眼前,她脸红地像个小萝莉,战战兢兢地捏着嗓子小声问,“请问需要什么?”
冼宇自她离开后便心神不宁,纵使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的每一帧画面都是她,算了算时间准备买杯奶茶去接她。
“一杯巧克力奶茶,谢谢。”
双马尾激动得点单的手指都在抖。
冼宇当然不知道少女怀春的心思,犹豫片刻,“要两杯,谢谢。”他想尝试她喜欢的一切,即便他没有偏甜的口味。
马尾辫耷拉下来,打好腹稿的搭讪金句“好巧,我也喜欢这个味道”生生卡在齿间,臊眉耷脸地应下。
好不容易熬到考试结束,沈星宁锤锤胳膊锤锤肩,仰头的瞬间和席池打了个照面,两人默契地移开目光,沈星宁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席池握着笔的手陡然一松,兀自笑了,其实这样带着距离感的生疏最好,不然她一低眉一抬眸,他又要陷进循环往复的漩涡。
曹清语失神地去走廊拿包,几个交好的女孩围在她身边聊八卦。
“我们班今年跟中邪了一样,边读人边少。”
另一个女孩接话,“是啊,学渣走了也就走了,怎么连林爽那样的学霸都退学啊?”
“还有倪蕾啊,直接把自己送进监狱。”
“听说好像是因为校园霸凌。”
一个女孩拍了拍曹清语,“清语,你之前和倪蕾走挺近的,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啊。”
曹清语回过神来歉意地对她们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我很久没和她联系了。”
沈星宁走到一半台阶停下来回冼宇的讯息,刚发送完图书馆三个字,一道阴影将她蒙住。
是个珠光宝气的女人,有些刻薄相,女人很直白,“你是沈星宁吗?”
沈星宁向来对陌生人淡漠,一双眸子冷若冰霜,连打量都觉得多余,错身欲绕过她。
女人尖锐的声音砸过来,“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认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女人抡圆了胳膊刮过她左脸,清脆的响声蔓延,立于台阶上的众人纷纷驻足。
两人站在同一级台阶上,沈星宁站不稳后退一步踩空,清癯单薄的身躯像一页纸,轻轻飘起,重重垂落,伴随着咚的一声闷响,人群中有女孩子捂着嘴高呼。
“啊!”
“有人摔倒了!”
“妈!”
“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