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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记得咬回来

是宇宙和星辰 织和 9422 2024-07-11 20:00

  病房门口三个大字,甘雪君。

  老太太坐在床上,被子盖到腰间,面容苍老,皱纹很深,对着进来的几个人十分热情,直往他们手上塞巧克力饼干,笑容满满,“我女儿来看我了,我女儿来看我了……”

  只重复这一句话,难掩激动之心。

  柯晨上前,和气地问,“您女儿是谁?”

  老太太听不到也听不懂,还重复那句令她开心的话,“我女儿来看我了。”

  一旁低眉顺眼的小护士挪了挪位置,怯生生地说,“甘奶奶的女儿已经过世了,可能是太想念才会说出种话,我听到过很多次。”

  阿尔兹海默症到晚期基本已经没有自主思考的意志,等同于半个疯子,疯子说的话怎么能信。

  冼宇斜着眸子盯着她,语气不咸不淡,偏生让人生怵,“什么时候开始照顾病人的?”

  病房里开了空调,温度不低,冼宇的话却是覆满寒霜,一个眼神便叫小护士低下头去,不敢直视闯入病房的三个男人。

  三个人各有千秋,易院长是她唯一见过的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戏谑调侃,另外两人她都不认识,不过看来跟易院长十分熟悉,一个文雅周正,一个清贵冷傲,凉飕飕地眼睛盯得她后背一冷。

  小护士害怕得直哆嗦,话都说不大利索,“从我毕业来疗养院当实习护士的时候就开始照顾甘奶奶。”

  见那小姑娘抖得跟个陀螺似的,易明洋懒懒地开口,戏谑的口吻,“你别慌,我们就问一些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好。”

  小护士点头如捣蒜。

  柯晨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手机上是一张照片,“沈星宁沈护士你认识吗?”

  小姑娘捧着手机看了一眼又恭敬地递回去,“认识的,听说她还在读书,三年前来的疗养院。”

  冼宇在翻病例,听到这一句皱着眉抬头,“听说?”

  小护士手指搅着浅蓝色的护士服,衣摆都被揉皱了,“我,我跟她不是很熟,应该说疗养院里谁都跟她不熟。”

  柯晨一改刚才的和颜悦色,语气中有几分严厉,“不熟,不熟怎么沈护士会帮你代班,而且是私下代班,不上报的那种。”

  “我,院长,我没撒谎,是不熟,是,是沈护士主动提出帮我代班的。”小姑娘本能地向易明洋求助。

  易明洋玩着手上的戒指,“行,你继续说,都是实话,这件事我就不追究。”

  如同得到一个特赦令,小护士松了口气,“沈护士不大和大家聊天也不参加聚会,我们都和她不大熟络,那天我男朋友找我,我是晚班走不开,一时间找不到人代班,沈护士就主动帮我带班了,私下代班也是沈护士提的,我有想把加班费都给她的,不过她好像不在乎钱的样子,就说如果病人出现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她。后来我有事就会找沈护士帮我代班,她都不会拒绝。”

  说到最后,小姑娘举起四根手指指天花板,“都是实话,我没撒谎。”私下代班是严重违反疗养院规定,严重者是要被开除的。

  依旧是冼宇问的,“她和病人的关系怎么样?”

  小护士挠挠头,稍显无措,“她平时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就对病人特别耐心,是个特别好的护士。”小姑娘由衷夸赞道。

  “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冼宇看完了整份病历,重新挂回床头。

  小护士老实交代,“我是正式工,一个月6000,沈护士那样的实习生是3000一个月。”

  三千,合上福利院徐院长退还给他的那张支票,他扣下没有还给她,她所有的钱都捐给福利院,怎么会不在乎钱,没有钱,她拿什么生活?

  易明洋叹了口气,略显惆怅,“哎,才三千块,难怪小宁宁吃不饱饭,回头我给她涨工资。”

  柯晨咳嗽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压低声音,托着长长的尾音,“易少。”

  转头对着小护士送上一张名片,“下次沈护士找你代班,请通知我。”

  “给病人抽五管血。”说完冼宇长腿一抬,率先走出病房。

  十一月末十二月初便正式入冬了,南方的天湿冷,凉的快,阴阴潮潮的气候伴着东边吹来的海风将空气凝成一团薄霜,入夜温度更低,华灯初上为这座城市添上一片霓虹色。车子越往郊区开,霓虹的彩灯渐少,天上的星子繁多,绕着月亮的周围铺散开来。

  陈燃奶奶家原本在乡下,住的是乡下人的小洋楼,前头带个稻谷场,边上还有一汪池塘,后边是菜园子和鸡窝,晨起陈奶奶就回去掏鸡窝里的土鸡蛋给陈燃补身体。

  后来自家宽敞的小洋楼拆迁了,陈霖霆知道母亲住不惯平层就贴钱置办了一处小别墅,前头是个小花园,池塘和稻谷场是无法肖想,小花园被他奶奶改造一番又重新种上菜,角落里两个大笼子,养了一只公鸡两只母鸡,鸡窝子里还躺着两颗浑圆的鸡蛋。

  蓝色路虎停在别墅前,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下车,头发都被汗湿了,遮盖不住的狼狈,近乎偏执地砸门。

  开门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又添了新彩,前些天的淤青刚变黄,加上新的青紫色,一张脸五颜六色好不精彩。

  砸门声很重,惊得他家院子里的鸡在叫,隔壁院子里的狗在吠。

  嘴张不大,说话还漏风,“呦,席大公子有何指教?”

  席池抬头,眸中噙泪,眼眶泛红,空洞的不像话,憔悴的不像话,“你也知道?”

  三年同窗,陈燃没见过这样落魄的席池,怔忡片刻,摸了摸脸上的伤,疼的龇牙咧嘴的,倒吸一口凉气,“刚知道。”

  陈霖霆的车应该刚出小区门口,来意明显,是劝陈燃回京都进部队,跟以往每一个时刻重叠,两人说不上两句话就动起手来,朱棋在旁边也不敢插手两父子的事。

  陈燃到底年轻,胆气不足,气力也不够,被摁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冲着陈霖霆大喊,“老子死也不回去!老子就呆在桐乡,抱着我星姐过一辈子!”

  陈霖霆看着趴在地上的儿子,刚泛起的一点同情心又被兜头一盆凉水浇灭,“老子警告你,那个沈星宁是冼宇的人,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按死,老子到时候救都救不了你!”

  陈燃捂着胸口咳嗽,肺都要咳出来了,“你放屁,那个姓冼的就是个院长,能弄死老子,下辈子!”

  陈霖起气的一脚踹过去,算了算了,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手上的好,总比死在外人手上好,又是一脚蹬过去。

  朱棋看到陈燃脸都涨红了,咳嗽个不停,上前去拉他,“小陈少,冼宇是京都八大家族的人,京都冼家是低调,但狮子沉睡再久依旧是狮子,有爪子。何况他是享誉世界的医生,怎么会是一个小小桐乡疗养院的院长。”

  陈燃嘴角破了,咳了一手的血,他不理,直问,“那疗养院的院长是谁?”

  陈霖霆抄手坐到沙发上,理智回笼,平声静气道,“也是八大家族的人,易家的小少爷易明洋,花花公子一个,是冼宇的跟屁虫,走哪儿跟哪儿的那种。冼宇回国,找他的各路人马不少,他到桐乡是避难来了。”静默片刻,顿时提高音量,“就你一个黄毛小子,你要是早跟老子回京都能不知道这些事儿!”

  停下了喝了一口茶,嘟哝一句,“还要老子来给你科普,窝囊。”

  陈燃彻底不说话了,垂着脑袋坐在地上,嘴角还留着一片血迹,孤零零的一团缩着,只有喘息的声音。

  陈霖霆起身去看他,到底是自己亲生的,他常年在军队里,下手没个轻重,别是真的打坏了,还得自己心疼,刚想摸摸陈燃的一头黄毛......

  陈燃募得跳起来,一锤地板,“X,敢骗老子!”

  陈霖霆一脚给他蹬到地上,“你这二流子,老子还能骗你?”

  又是无功而返,朱棋只能边开车边在一旁劝。

  陈燃还趴在地上,无辜的大眼睛盯着大门的方向,骂自己爹被揍,骂别人还要被自己爹揍,他好难啊。

  席池在门口,等着他的后话。

  陈燃说话不利索,却是越想越气,揉着胸口的淤青,想着要找人算账,“我也是被林爽那鬼丫头给骗了,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骗子。”

  席池撑着门,眼睛掀了掀,“林爽也知道!”

  陈燃懒得跟他废话,“废话,就是那丫头亲口告诉我的。”

  说完锁上门就拿着钥匙往车库走,全然不顾留在门口的席池。

  席池撇了一眼,像从井底刚捞上来的人,声音沙哑,“去哪儿?”

  他指了指脸上的伤,“去医院。”

  席池靠着门,天上的星星一簇一簇的,三两颗汇聚着,只有一颗星星孤零零的撂在一旁,发着微弱的光。

  他低头,苦笑一声,呢喃得像梦呓时的语调,“原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你生病的。”

  天上的星暗了几颗,席池眼里的光也暗了。

  肇嘉浜路黑网吧,和以往一样,又和以往不一样,林爽坐在角落里打游戏,嘴角破了,有血渗出,额头也有伤,手机屏幕又碎了。

  前台后面的电竞椅上,沈皎捧着手机和沈南舒聊天,心情是这几天最好的,被狗头虐了好几天,又要去试探军库的系统,沈皎觉得发际线都后移了几厘米。

  茅头从角落旁边的位置跑回来,笑眯眯地看着沈皎,“老板,医药箱能借来使使吗?”

  沈南舒给沈皎发了个快递单号:叫声姐来听听。

  狗腿子沈皎:姐姐姐姐,好姐姐,我南姐威武!

  沈南舒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小时候称霸一方有两个小弟傍身的感觉:得嘞,蝴蝶刀赏你。

  狗腿子沈皎丝毫没有原则:南氏王朝的皇后,您的军库可真厉害!

  南皇后:那可不,保证是19军区军库同款,叫宁儿放心收下。

  首席太监小脚子:遵旨。

  首席太监瞟了一眼一头粉毛的非主流贵族,捏着嗓子说,“杂物室,用完了放回去。”

  粉贵族讪讪地笑,笑得花枝招展,一撮一撮的揪着粉色的毛,最近没去补色,颜色褪成了粉黄色,“老板,星姐的止痛药能不能借来使使。”

  茅头眼力见不错,在小混混团队里都荣升大哥了,虽然跟沈星宁相处不久,但是知道她吃药很随意,甚至是嗑药,一大把一大半的药一起吃,沈皎不敢买药店里的药,怕副作用太大伤身体,所以弄来的都是最好的药。

  前几天沈皎死气沉沉的,恨不得杀人的一脸凶相,别说求药,说句话他都不敢。

  沈皎睥睨着他,“呦,惦记上你星姐的东西了,胆子不小。”

  茅头一个劲儿的笑,带着几分羞涩,回头看了眼林爽的方向。

  沈皎哼了一声,那姑娘天天来,十点走,跟打卡似的,标准的很,“真看上了?”

  茅头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居然羞红了脸,耳根子都红的不像话,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她漂亮。”

  “切,不就是个女人,没见识。”沈皎有往林爽的方向看看,平心而论是不差,干净清爽,比起陪着花臂大哥来网吧的妖艳贱货不知道漂亮多少倍,就是十次见有八次都伤了脸,脸上挂着青紫惨兮兮的。

  茅头继续,“老板,那药......”

  “等着,我去拿。”说完沈皎转着手机往楼上走,在楼梯口故意停了几秒钟看清林爽的脸,若是没有红肿和血迹的话,应该是个可人儿,气质也不错,嗫嚅了点儿,胜在婉约明净。

  沈皎去楼上沈星宁的房间里翻药,柜子里好几个空玻璃瓶,他叹了口气,从为数不多的还剩余几颗药的瓶子里倒出一颗白黄相间的胶囊,把空瓶子收起来,扔进他的背包里。

  随后给沈星宁发了一条讯息:药给你补上,一次一粒。

  黑网吧医药箱是常备品,总有人会闹事,免不了磕磕碰碰,因此药箱里都是些跌打损伤的药和纱布,茅头拿了瓶红药水和医用棉签放在林爽面前。

  那是他最温柔最娘的声音,“林爽,你自己擦吧。”

  林爽在打游戏,被茅头带了几天,她打游戏的水平明显上升,此时游戏界面穿着兔子套装的小人在屏幕上一跳一跳,借着草丛绕道对手后面,手指灵活地发送一个技能,对面的人物直接趴地上。

  正巧茅头订的外卖到了,他解开外卖袋子,里面有一份面和一瓶橙汁,“林爽,这是止痛药,很灵的,老板娘的药,一般人搞不到的。”

  电脑屏幕的蓝光打在林爽侧脸,综合了她脸上的青紫,容颜清丽,一双星星眼眨几下,茅头心都要酥了,“谢谢。”

  止痛药,被茅头描述的这么厉害,应该能治心痛,她仰头就着橙汁喝下,橙汁真酸,酸的她牙疼。

  茅头见她嘴角的血迹没擦,红药水瓶子也没拧开,就拿起棉签蘸药水给她擦,棉签碰到脸的时候,手抖得跟患了帕金森症的患者,直接在她白嫩的脸颊上涂上一层红印子。

  茅头慌慌张张地拿手去擦,擦到一半才想起来拿纱布,抹掉那个红印子再用棉签在伤口上擦。

  凉凉的药水抹在伤口上,疼得她嘶一声,茅头不敢动了,缩回手,像个犯错的孩子,垂丧着脑袋,满眼失落。

  林爽也不说话,星星眼一热,融化了些香草味的冰淇淋在里头,甜甜糯糯,她扯开话题,“怎么突然买橙汁。”

  之前茅头也会点外卖给她吃,一成不变的海鲜面,只点这一种。

  “我看你网名叫喝橙汁的兔子,我以为你喜欢喝橙汁。”茅头手足无措,手脚都颤颤栗栗,“你不喜欢吗,我下次给你买别的,你喜欢什么?”

  林爽撇开头不去看他,眼里有晶莹的露珠,是十岁后搬来桐乡,是在他父亲过世后,第一次有人问,她喜欢什么,第一次有人用局促拘谨的语调,带着小心翼翼的惶恐不安问她,她喜欢什么。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她从小就知道,父亲过世后,家里是姑姑说了算,强势的姑姑哪里能容下弱势的母亲和她,不仅把她们赶出家门还暗地里派人打断了她母亲一条腿。

  孤儿寡母反乡,靠着大姨一家微弱的接济,母亲连医院都去不起,这样卑微的她们,犹如蝼蚁一般苟活于世,卑微到尘土里去。

  有时她也会忿忿难安,会责备命运不公,连一丝一毫的善意都不肯恩赐于她与母亲,有时她也会问,问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让老天对她们母女残忍至极。

  “我喜欢,海鲜面也喜欢。”声音湿答答的,混合着南方的潮气和阴湿。

  茅头不敢再涂药了,拿浸过水的毛巾给她擦脸,又把面碗推到她面前,“擦完吃,吃完早点回家,别让家里人担心你。”

  “茅头,谢谢你。”林爽用毛巾擦掉眼睛里来不及落下的泪,温柔款款的音色,“我为上次的话道歉。”

  上次的话,说的模棱两可,说茅头不是好人。

  茅头一紧张就爱揪头发,脑袋上的毛被揪成一个一个耸立的小山坡,笑嘻嘻地,眼里开出几朵花,紫色的,跟她的手机壳一样。

  “你说的对,我不是好人,我只对着你做好人,对着害你的人做坏人。”

  他把林爽的手机壳取下来,“屏幕碎了而已,很容易修的,明天你来拿,我保证跟新的一样。”

  然后晚上偷偷的,躲在被子里上网搜手机壳的同款,偷偷的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透明的小花手机壳,抱着手机壳傻笑了半天,跟二傻子似的,一个劲儿地笑。

  离肇嘉浜路两站公交车远的巷子口,一盏昏暗的路灯下,伴随着巷子里常年晒不到阳光的腐臭味,像发臭的咸鱼,路灯底下靠着个头包成木乃伊的黄毛少年,使劲扒拉着路灯柱子,整个人都快和柱子融为一体。

  陈燃怕鬼,从小就怕,黑灯瞎火的巷子里总会令人浮想联翩,恐怖电影都是这么拍的,夜深人静的小巷子里突然伸出一段雪白的手臂,轻轻拍你的肩膀,然后缓缓靠近,一回头就会看到长发的白衣女鬼站在你身后。

  陈燃抱着柱子的手开始颤抖,抖得越来越厉害,耳边有风吹过,后背真得有一只手在摸,他抱紧柱子,死也不回头。

  嘴里还嚷嚷着,“老子不怕鬼,更不怕女鬼!”

  一截雪白的手臂没来得及碰到他,女鬼幽幽地开口,“我不是女鬼。”

  陈燃放弃挣扎了,把额头上的纱布挪到眼睛上,盖住眼睛,“你你你你你你,你别过来,老子会驱鬼。”

  女鬼给他头上来了一巴掌,淡定自若,“我不是女鬼。”

  这声音,有些耳熟,陈燃撩开一边眼睛,畏畏缩缩地看身后的地面,先看地上的影子,有影子,不是鬼。

  他松开抱着柱子的手,一下子跳下来,恶狠狠地对着女鬼,“你敢装神弄鬼吓老子,看老子不……”

  话说到一半就卡壳了,举到半空中的手也顿住,“哎,是你啊,小骗子。”

  小骗子正巧穿着白裙子,双肩包,长发披散,乖乖巧巧地站着,裙子下摆弄脏了,细看还有几个脚印,蕾丝装饰被扯掉一半,垂坠在裙子两侧。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无言,都顶着伤痕累累的脸,一个呲牙咧嘴,一个狼狈不堪,如同相约好见面,遇到对方时皆是毫不讶异的模样。

  是林爽先开的口,路灯就在她头顶,昏黄暗沉的光线打在脸上,将她一张白净的脸映的格外憔悴,“来等我?”

  长翘的眼睫毛根根分明,被放大的影子嵌在她略微凹陷的双颊,眼镜也丢了,一张脸在这样昏沉沉的灯光下都这么美,陈燃第一次这么欣赏她的脸,纵然嘴角破了,额头带伤,伤口处还涂了一圈红药水,依然难掩她的清秀可人。

  色令智昏,他是来质问她的,撇开头不去看她的脸,“小骗子,挺有自知之明呀。要是别人,小爷我兜头就是一棍子。”

  “一笔勾销。”林爽鲜少端出这样不卑不亢的态度,“你也利用了我。”

  呦,原来是个披着羊皮的小骗子,骨子里聪慧的紧,披着乖顺怯懦的外衣,倒是让所有人都忽视了她的聪颖。

  他的确是想给席池一点教训,沈星宁的朋友不多,能把席池划到她朋友的范围内,划到她为数不多的愿意交谈的圈子里,席池却连一分信任不肯给予她。

  狼能轻易识破羊的弱点。

  利用席池对沈星宁的喜欢反戈一击,也让他尝尝被背叛的滋味。

  所以陈燃刻意大大咧咧地走进教室,刻意询问林爽,刻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恰好让席池听见他们的谈话。

  这一场小把戏里,原本林爽可以当作无辜人,那样的话,他今天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来给她道歉的。陈燃抱手靠在路灯下,额间零碎的细发散落,光影摇曳,落在缠了好几圈的纱布上,像一把镰刀,“小骗子,看不出来,挺会玩心机的。”

  林爽拢了拢双肩包的带子,“彼此彼此。”她今日又颓又丧,哪里还有一分好学生的乖巧和谦逊,恨不得浑身长满刺,恨不得手握镰刀。

  又是一阵沉默,只能听到风吹进拥挤的巷子发出的呼啸声,抬头就能看见有纤尘在路灯微弱的光韵下婆娑起舞。

  话说开了,林爽往巷子深处走,路灯隔的远,她片刻就走到一处没有光漆黑一片的地方。

  身后传来了声音,带着愤怒和狂躁,“有一件事还没搞明白。”他顿了顿,始终不敢走到黑暗中,“你认识冼宇?”

  学校官方发出的关于沈姓同学的澄清红头文件中是用桐乡疗养院院长来代替称呼照片中的男主角,加之陈燃亲眼目睹沈星宁和冼宇,两人态度亲昵,不止普通的下属上司关系。

  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揍才换来的情报,桐乡疗养院的院长易明洋和冼宇都是京都八大家族的公子哥儿。即便陈燃再蠢,京都八大家族还是听过的,京都这座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富庶人家,众多富庶人家中也分三六九等,肉弱强食的金字塔里,最顶端的家族便称京都八大家族。

  显然如同冼宇易明洋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贵公子和南方城市一个县城里的小姑娘应该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唯一有一个中介人是沈星宁,不过沈星宁和林爽不熟。

  黑暗中看光下的事物格外清楚,方才没有仔细看,现在在黑暗的死角里好整以暇地盯着陈燃,燃了一头豪放不羁的黄毛,发梢漂过,颜色淡些,发根处有新长半寸的黑发,脸是看不清了,一张脸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指节处青红交错,这双拳头倒是为脸上的伤加码不少。

  目光闪躲,“不认识。”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路上碰见过。”

  说的模棱两可,含糊其辞。

  陈燃向前挪了一步,踏进昏暗中又缩回来,“你脸上的伤……”

  林爽垂着头,语气淡淡的,“被狗咬了。”

  “记得咬回来。”

  黑暗中的她笑了,眼底铺满细碎的星光,瞳孔中倒映着一个暖黄调的身影,扯到了唇角处的伤口,有点疼,有点痒,“你呢,也被狗咬了?”

  陈燃回忆起挥拳头揍他的爹,弯了弯嘴角,笑骂,“多事。”

  林爽在路灯下走,影子长长短短地铺在地上,她扯掉了半截坠落的蕾丝,随意丢在地上,那半截蕾丝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泥泞肮脏的地上。

  也是这样一条逼仄狭小的巷子,黄昏的光亮不足以照亮巷子里的每一张脸,她在暗处,却看得一清二楚,那些令人作呕的嘴脸。

  第一脚踹在她后背的是倪蕾,她真想不通,到底哪里得罪这个人了,想不通一个女孩为什么会对另一个女孩平白无故产生如此大的恶意,一次又一次的欺负她,掐她的脖子,踹她肚子。

  “把钱拿出来。”倪蕾身边一个扎丸子头的女孩简明扼要地对她伸手,画了个浓妆,眼睛旁边还贴着亮片,这个装束似乎是隔壁专科院校桐乡技校的标配。

  “我没钱了,最近被你们缠的都没去打工。”林爽哆嗦的缩在角落里,背后是堆放的纸箱杂物,纸箱里传来一阵阵的恶臭,馊饭的味道。

  “叫你拿钱,聋了吗?”倪蕾没耐心,从地上捡起块砖头就往她脸上砸,果不其然,额头有血迹顺着左眼流下来,她拿手背不停地擦。

  她拉开背包拉链,把钱包递过去,倪蕾伸手拽住钱包的时候,她没松手,顿时生出一腔孤勇,眼睛瞪得大大的,“倪蕾,我得罪过你吗?为什么选我?”

  为什么选她成为欺辱的对象?她好奇死了。

  倪蕾狠狠地抓住钱包,把里面的钱递给旁边的男生,男生没拿,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丸子头接过,在一边数。

  她嘲笑似得看了眼林爽,像在看一件垃圾,“因为你好欺负。”

  像一把刀扎进大腿,疼痛总能唤起人的清醒,猩红的血从大腿口子上冒出来,林爽的手指死死扣住裙边,她只想不惹人注意一点,只想安静一点,想与世无争一点,原来这样就被成为旁人眼中的懦弱,肉弱强食的世界,她也该提起一把刀来护一护自己。

  说完她和丸子头都放声大笑,整条巷子里都回荡着放肆的笑声。自始至终,站在落后两步的少年都一声不吭,明明是一副少年模样,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沧桑老成,明明是半大的年纪,却像是看透人间万物般的死寂。

  直到离开巷子,他都没有开过口,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盯着地上的林爽,冷漠淡然,像看霜打落叶日暮西沉一般,一派理所应当的景象。

  一缸被搅混的水,看的令他生厌。

  倪蕾小跑跟上他的步子,上前拽了拽他的衣袖,白t黑裤,杏眸锋眉,风流倜傥干净明朗的少年总能引起不少女孩的好感,“阿管,一起去吃饭吧。”

  少年抬手,挣脱掉被拖拽的衣角,了无生趣地走着,“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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