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总，你去柏林，关我什么事？不要给我办签证，我要辞职。”

　　等他挂了通话，夏小谷面色冷硬语气强势，借以掩盖说出密码的那一刻窘迫难当。

　　明明换了手机换了号码，说要切断一切旧的联系，设置锁屏密码时，鬼使神差，用的又是他的生日。

　　只这么一个细节，让她之前所有努力的冷漠和抗拒，顷刻间软弱无力。

　　黎野将手机塞回她口袋，语气喑哑：“小谷，去给我找一杯温水来喝，口渴。”

　　夏小谷本来想张口说：“叫你的徒弟去。”

　　话到嘴边又咽下。陪着十二分不是叫醒值班员，打开医生值班室办公室的门，找了个纸杯子倒了杯开水，兑了点凉水，温度恰好。端起杯子走了两步，想想又兑了一杯温水。然后端着两个杯子给那位颐指气使的爷送去。

　　某人已经下了病床，套上夏小山那件旧棉袄，没有拉上拉链，里面的一套病号服很醒目，这么违和的穿着丝毫不影响他玉树临风的清幽气质。LED灯白色的光顺着他头顶滑落，映照他线条流畅棱角分明的脸，湛黑的眼眸攫住推门而进的她。

　　果然，一口气喝完一杯温水，又从善如流接过另一杯水一饮而尽。

　　吴成呆呆地看着貌似僵持的二人，熟门熟道的默契感经年未失。

　　“去开车。”他眼神暼了吴成一下。

　　某人猛然醒悟，拔腿走人。

　　夏小谷转身也要走。

　　“小谷。”喑哑的委屈的声音颤悠悠飘过来。

　　一只胳膊揽过来，某人肆无忌惮将大半个身子压在她肩膀上。

　　夏小谷气急败坏推开他：“Ye总，礼义廉耻懂不懂？”

　　黎野坚决不松手，紧紧拽着她胳膊，牛皮糖一样黏着她。

　　“礼义廉耻里不包括抱女朋友的肩膀。”黎野喝了水的声音不似之前那般喑沉，但仍然涩哑，语气里夹杂着明显的委屈。

　　夏小谷挺直瘦削的背脊，冷眉怒目，不无讥讽。“Ye总权高位重，记忆力怎么会如此差？谁是你的女朋友？你好意思说出女朋友这个词吗？”

　　黎野无奈地看着她：“小谷，还记得那一次我去H城见你，临走时对你说的两个字吗？”

　　就算沧海变成桑田，就算此生再也见不到他，就算他年白发苍苍，记忆斑驳，她至死都不会忘记那两个字：等我。

　　这些年，每一次因为想他太痛苦时，她就会想起这两个字，仿佛破败不堪的思念里，漏出一丝残存的希望，让她死死挺住。

　　夏小谷眼圈红了。

　　黎野慌了，赶紧哄她：“小谷，离开你，我有苦衷，但绝不是不爱你了，也绝没有丢下你的意思。这些年，我一直在的。我没有和你说分手，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大学毕业，等你参加工作。只要熬过这五年，我们彼此都还在，我就可以光明正大拥有你。”

　　夏小谷不明白了，她抬起头看着她，眼波水光迷离，眼圈红红的。“你什么意思？难道四年前不是你不辞而别？难道四年前你不是和那个陈慧琳一起出国了吗？”

　　黎野果决地摇头：“不辞而别是我的错。但我说了，要你等我。我没有和陈慧琳一起出国。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陈慧琳，高中时没有喜欢她，离开你也没有喜欢她，以后更不会喜欢她。小谷，我的心里只有你。就算你怎么恨我，怨我，但我现在回来了，我就不会再松手，不会放开你。你有气，有怨，有恨，统统朝我发泄。我只求你，不要辞职，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夏小谷吸了吸鼻子，收回不小心泛滥的情绪。“不好。这一辈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我一定会辞职的，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她再一次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希望Ye总不要强人所难，也不要让我更恨你。放开我吧。”

　　抬起头，她倔强地冷视他，坚不可摧的表情。

　　黎野面色痛苦，默然片刻，他松开了她，一只手捂着胃。

　　吴成立在车边等候。夏小谷余光瞥见某人手一直搭着胃部，表情似有隐忍，经此折腾，估计胃又痛得难受。

　　怎么有如此任性之人。她鼻头酸胀，错开披了层水气的眸光。

　　黎野跟在夏小谷后面。“先上车，让吴成送你回家。”

　　吴成殷勤替她打开后座的门。

　　夏小谷径直走到前面副驾座，打开门坐进去，摆明不想和他同坐在后座。

　　吴成尴尬地看着师父，对方伸手去拉后门，吴成抢先一步开门，手搭在车门顶部，让师父坐进去，然后绕回驾驶座。

　　“师父，我们现在去哪？”吴成小心翼翼请示着。

　　夏小谷面无表情倔强地说道：“先送我回去。”

　　黎野一只手虚搭着胃，声音喑柔：“听小谷的。”

　　吴成油门一踩，车子开得贼溜。夏小谷本来想问他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碍于后面那尊大佛在，她隐忍不语。

　　偏偏那小子却会找话题：“夏小谷，你拿了驾照吗？”

　　车里一阵死寂。

　　吴成感觉自己在没事找麻烦，吃饱了撑的给自己设障碍。

　　好在这种尴尬没有持续太久，某人闷闷挤出一个字：“没。”

　　惜字如金。好你个夏小谷，和我说话也这么吝啬。

　　吴成暼了暼车前镜，师父大人的眸光全锁着小师娘，丁点余光都不会分给他这个忠心耿耿的嫡亲徒弟。

　　跟着黎大和赵志光等人闯江湖，这几年吴成练得胆儿肥，左右逢源。他继续扯话题：“小谷，你怎么不去学车？大学不是拿驾照可以增加学分吗？”

　　夏小谷暗自郁闷，某位大爷的这个傻徒弟眼力劲怎么还这么差，没看出她压根不想说话吗？

　　碍于尊老爱幼的美德，她不得不继续惜字如金：“有阴影。”

　　“阴影？你有啥阴影？”吴成惊讶地问道。

　　黎野眉尾挑了挑，漆黑的眸底顿时添了几层阴郁的墨色。他收回目光，阖眼假寐，压下心口那股猝涌的酸楚。

　　车子很快到了老屋门口。黎野眼微启，看身子绷得僵直的人儿门一甩，雄赳赳，气昂昂，推门而入，理都不理身后那师徒俩。

　　冷雨敲窗。车里的师徒俩大眼瞪小眼，各自沉默。

　　奶奶给她留了门，她担心黎野，一直未沉睡，一听见老木门吱呀开了，她立刻披衣而起。

　　“小谷，小野呢？”奶奶担心地问道。

　　“他走了。奶奶你快去睡，我困死了，上楼睡了哈。”小谷打着哈欠上楼去。

　　摸着扶手，她微微一愣。木扶手是新的，应该没换几年，不是之前那些又旧又丑的老木板。

　　再推开二楼的卧室，她更加惊呆了。之前心情很乱，只知道奶奶的房间铺了地板，换了家具，没想到楼上更是别具一格。

　　她的房间竟然装修成日式榻榻米风格，窗户也换成精致雕花木框，那个笨拙的大箱子不见了，一个清雅新式推门柜靠墙摆着。

　　奶奶之前说拍给她看楼上的装修，夏小谷一没心情，二不想奶奶爬楼，委婉谢绝奶奶好意。没想到二楼装修得如此精致。

　　上下楼这个装修情况，没个十几万绝对不可能。这钱肯定不是赵志光和吴成出的，脚趾头想事都值得是谁的“杰作”。何必呢？几个意思啊？

　　夏小谷胸口堵闷，从衣柜里取出旧睡衣。那么久没回来，衣服清爽干燥，奶奶经常给她清洗保管这些旧衣服。

　　下到一楼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厨房和卫生间也焕然一新。这个之前奶奶给她看了视频，说这些都是吴成和赵志光跑来折腾的，里里外外给她装修了一下。老屋外面看起来旧，里面如今住起来很舒服。

　　洗完澡，她穿着厚实的棉睡衣睡裤上楼去。透过楼梯休息台的窗户往外看，吴成那辆帕萨特还摆在大门口。

　　怎么还不走？夏小谷郁闷极了。她立在休息台，进退两难。一咬牙，下楼去。

　　黎野隔着玻璃看着她撑伞走出来，立在车窗外。

　　他开门而出。冷雨浇面淋下来。

　　夏小谷语气很不友好：“麻烦Ye总赶快走人，不要堵住我家大门造成骚扰。”

　　黎野无奈极了。“大衣在里面，里面有证件。”

　　夏小谷转身走了两步又止步，回头看他，声音僵硬：“你去车里等。”

　　她急急冲进院子里，他的大衣挂在厅堂的挂衣架上。她取下来抱着它往外冲去。

　　黎野开门下来接过它。

　　夏小谷扭头就走。

　　“还有钱包。”他在后面提醒她，见她脚步紧急刹住，背影挺直，接着补充：“钱包不在衣服口袋里。”

　　夏小谷跑进去到处找钱包，没看见那个东西。进屋问奶奶，奶奶指了指她屋里的柜子：“他衣服脏了，我刚才用毛巾擦干净放在厅堂晾着，钱包里鼓鼓囊囊的，那东西忒贵重，我把它收在柜子里了。”

　　夏小谷从柜子里捞出钱包，拿在手上的那一刻，愣了愣。

　　不禁无语。这么大个总裁，竟然还在用五年前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她用稿费给男朋友买了个真皮钱包，祝他生意兴隆，财源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