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汝侠开车进入一个商场的地下车库,停车后上了楼,按下高端品牌的楼层,下电梯后直奔各种店铺。一刻钟后,她提着大大小小的几袋东西,再次进入电梯,按了餐饮所在的楼层。
“怎么才来?等你半天了!”一个打扮干练的短发女人站起身,冲她招了招手。
“去取我妈送的礼物了。”她把几袋东西放到沙发里边,坐了下来。
“你妈今年送你这么多东西?不愧是暴发户,这么大手笔!”对面看上去年轻一些的女人一脸惊恐地看了看她的袋子,可爱的脸上表情滑稽,白皙的皮肤是满满的胶原蛋白。
“可不,值十万呢!”她坏笑着挑挑眉。
“你委曲求全答应你妈去相亲了?”对面的另一个女人质疑到,偏黑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略塌的鼻子,丰盈的大嘴,脸有些大,五官搭在一起不算好看,甚至显得有些傲慢,身材丰满,加之穿了紧身的衣裤,更显得前凸后翘。
“怎么可能,她可是楚女侠!”短发女人嘲讽到,典型的都市冷美人。
楚汝侠看了她一眼,坏笑。“快吃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请客呢!迟到了还这么嚣张!”对面丰满的女人嫌弃地看了看她,动作迅速地开始清扫各个碗盘。
“留白你慢点儿!给我们留点儿!”年轻的可爱女生瞪圆了眼睛开始抢菜。
“那个你现在不能吃吧!”
“我想吃!”
几人吵吵闹闹地吃着饭,不免引来其他桌的视线,她们却视若无睹。
三人均是楚汝侠工作后认识的好友,短发干练的都市女名为冷清,傲慢丰满的女人叫刘白,外号留白,较年轻的女人则叫田心,显然,外号甜心。
她们原本在同一家酒店工作,冷清最先进入公司,任职信息技术部,紧接着第二年刘白进入公司,任职财务部,楚汝侠在其后一年进入公司人事部,田心则是最后入职的,和楚汝侠同在人事部。现如今,冷清已经是信息部的副经理,楚汝侠是人事部的主管,田心进来得晚,还是小白菜。刘白辗转波折,转行当了数学老师。
几人在公司的大茶水间相识,很快因为臭味相投成了酒肉朋友。
冷清33岁,22岁结婚,25岁离婚,无子女,现状单身。刘白32岁,29岁结婚,30岁生了个女儿,紧接着辞职去了私立学校当老师。楚汝侠是孩子的干妈,取小名“可可”。田心25岁,24岁结婚,现状怀孕三个月。楚汝侠就简单了,30岁,无婚史,无子女,现状,单身。
火热地吃完晚餐后,刘白和田心的老公开车来接两人,冷清和楚汝侠则自己开车回家。四人站在商场前的路边等着。
“咱真的不去下一场了?”冷清拢了拢外套,一脸未尽欢的表情。
“我倒是想去,去不了。”田心摸了摸肚子撇嘴说到。
“我家里有娃。”刘白还是一脸的高冷。
“你呢?”冷清看向楚汝侠。
楚汝侠看了看手机。“九点了,再不回去家里的男人要发火了。”
冷清眯眼轻蔑道:“是钱锦吧!”
楚汝侠斜瞟了她一眼。“不然?”
冷清叹了一口气。“才三十多岁,就找不着人陪我喝酒了。”
“下次陪你。”楚汝侠承诺到。
“带着你泡枸杞的保温杯?”冷清一脸无语。
“嗯。”楚汝侠说着就从单肩包里掏出保温杯,打开盖子后冒出热气,里面漂着枸杞。她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
冷清叹了一口更重的气。
说话间刘白和田心的老公前后抵达接走了两人。
“回见!”
“回见!”
楚汝侠和冷清击掌告别,各自上了车,开往不同的方向。
楚汝侠开着导航的手机震个不停,屏幕上不断显示出“钱贱”发来的微信消息。她不以为然地随着车载音乐摇摆着身体,手脚并用。
消息声停了几秒,楚汝侠淡定地戴上蓝牙耳机,下一秒手机响起了“钱贱”的来电。
“你怎么还不回来?消息也不回!”才接起,对方暴躁的嘶吼声就传了过来。
“开着车呢,十点前肯定到。挂了。”楚汝侠面不改色地挂了电话,继续摇晃脑袋。
黑色的车进入地下车库,准确地一次进入车位。楚汝侠下车往单元门走去,手里的袋子又多了四个。
下电梯的楚汝侠低头看着手机,查看那几个十几年来都会在这一天准时发来信息的联系人消息,笑着点击屏幕,开了1701的房门,放了大大小小的袋子,换了毛毛的家居拖,从头顶往下套了一个巨大的透明塑料袋,表情镇定地出了门,进了1702,进门就闻到屋里的中药味。
“楚贱人生日快乐!”
“女侠生日快乐!”
“砰”的一声,在门口等候多时的两人把手里的工具喷了个干净。
“我谢谢你们啊!”她淡然自若地开始脱塑料袋,因为熟悉的中药味而面露不爽。
钱锦一脸不高兴。“去年用伞,今年直接套塑料袋了。明年你准备用什么?没情趣!”说完将金色的塑料王冠戴到楚汝侠头上。
“咱先活到明年再说。”楚汝侠随手扔了塑料袋,挤到两人中间,左右勾着人进了客厅。客厅的灯关了,一个娇小的蛋糕躺在茶几上,上面插着两根数字蜡烛,烛光映照下蛋糕还冒着热气。
楚汝侠朝着钱锦的方向嘟嘴发出亲吻声:“越来越有小媳妇儿的样儿了啊!程兄调教得不错!”
“我是为了谁?啊?为了谁?狼心狗肺的东西!”钱锦在昏暗中翻了个白眼。
“我这不是戒酒了吗我!”楚汝侠烂笑着贴到他身上。
“那你倒是把烟也戒了呀!”
“钱钱,见好就收啊!女侠能戒酒已经堪称奇迹了。”程昊文打圆场道。
“就是!”楚汝侠拉着两人坐到沙发边,笑嘻嘻地把“0”的数字蜡烛拔出来甩灭,扔进垃圾桶,在发着微弱光亮的“3”后方露出狡黠的微笑。“暴富!暴富!暴富!”说完猛地吹灭蜡烛。
程昊文在黑暗中大笑:“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始终如一!”
钱锦开了客厅的灯,无语地把塑料刀递过去。“趁热!”
楚汝侠坏笑着冲他抛了个媚眼,接过刀将蛋糕切成三片,放到三个盘子里,自己端起一个。“别客气啊!趁热吃!”
程昊文笑着拿过一片,钱锦嘴里发出不屑的声音,从厨房拿来一碗中药。
“把药喝了。”钱锦递过去。
“钱贱,开电视。”楚汝侠满脸拒绝地把药喝完,躺到沙发上,好不自在地开始啃蛋糕。
钱锦瞥了她一眼,开了电视,选了个近日大火的狗血国产偶像剧,收了药碗。三人整齐地靠在最长的沙发上,啃着蛋糕,吐槽着剧情,喝着程昊文泡好的养生茶。
“蛋糕也吃完了,赶紧滚!我要睡觉了!滚回去赶紧睡觉!”钱锦站起身放下茶水。
“你怎么这么绝情!我三十岁大寿都不多陪我一下。”楚汝侠眯眼仰头瞪着他。
“废话少说,不准熬夜!”说完俯身将人打横抱起,二话不说往门口走去。
“啊!钱贱!长能耐了是吧!”楚汝侠耍赖地开始疯狂挣扎,头发甩得跟个神经病一样也没能挣脱开。
“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七八岁的柔弱小个子吗?”钱锦傲娇地俯视着她。
“切,儿大不中留!”楚汝侠高傲地扬起下巴。
程昊文哭笑不得地捡起楚汝侠的拖鞋三两步过去开了门,又打开1701的房门,进去开了客厅的灯,把拖鞋放在沙发边。钱锦将人扔到沙发上。楚汝侠手撑着沙发,恶狠狠地仰头瞪着钱锦。
“赶紧上床睡觉啊!”钱锦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侠,在下也撤了。”程昊文笑道。
楚汝侠装作无奈地叹了一口,坐起后朝他拱了拱手。“程兄,慢走!江湖再会!”
程昊文笑得捧着肚子离开了。
“她今天三十,心理上恐怕会有落差。你确定不多陪她一会儿?”程昊文关上房门。
“她是谁啊?她可是楚汝侠!那家伙对待年龄和生死看得开着呢!失眠症才最要命,必须让她早点上床!”钱锦表情冷了下来。
“跟你俩在一起这么久,还是不时会觉得我是插足的第三者。”程昊文苦笑。
钱锦将棒棒糖棍放进矮柜上的黑色盒子里,白色的棍子混入一堆年岁各不相同的白色棍子里,看向他,表情认真。“我早就跟你说过的,我这辈子都要跟楚汝侠捆在一起。你年纪也不小了,考虑清楚,你的决定我都尊重。”
程昊文换上认真脸。“一箭双雕,不吃亏!”
钱锦忍不住笑了。“睡了!”
程昊文温柔一笑。“嗯。”
钱锦看了一眼窗外黑夜中的璀璨灯火,又看了看那个装满棒棒糖棍的盒子,回忆翻涌。他垂头思忖片刻,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
“小矮子,你可真弱,抬起头来老子看看,是不是长得一副活该受人欺负的样子。”年幼的楚汝侠穿着一身土气的衣服,因为刚刚为他出头而搞得狼狈不堪,长发被揪得像枯草堆,上面沾了泥土和口香糖,脸上和身上更糟,皮肤上有淤青和划痕,青一道红一道的,表情却依旧嚣张跋扈。
年幼的钱锦靠在泥地边,缩成一团,衣服被扯乱,身上却比楚汝侠干净多了。他埋着头,死活不肯动。
楚汝侠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了。
钱锦咬牙忍着泪水,圆滚滚的泪珠却不断坠落。他死死盯着下方的泥地,过了不知道多久,那双诡异粉的塑胶凉鞋再次出现在视线里,他紧张地抓紧自己的手肘,却因为突然进入视线的一根五彩棒棒糖而放松下来。
他犹犹豫豫地抬起头,看向那个蹲在面前的女孩子。蓬乱的头发下一张晒黑的脸,和脖子的颜色相差很大,脸上沾了泥土,混着淤青和抓痕,五官却很好看,还笑得风生水起。
“你就是村里新来那个下乡老师的儿子吧!长得细皮嫩肉的,难怪大家要欺负你。”说完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钱锦才缓过来的情绪一下又上来了,嘟着嘴强忍泪水。
“我爸妈一定很喜欢你,我也喜欢长得好看的,以后我罩着你!喏,别哭了。”她将棒棒糖递过去。
钱锦又看了看她,怯生生地接过棒棒糖,弱弱地问到:“你,怎么会有钱?”
楚汝侠一屁股坐下。“啊,偷我爸妈的。”说完又狼心狗肺地笑了。
钱锦看着五彩的棒棒糖。“那,你爸妈,会不会打你?”
楚汝侠没心没肺地咂了咂嘴。“小事儿,我跑得快!”
钱锦犹豫着,楚汝侠凑上去将糖推到他嘴里,甜甜的味道猝不及防地漫入口中,小小的眼睛亮起。
“磨磨唧唧的!”楚汝侠嫌弃地坐回来。“明天开始我来叫你一起上学,等着我啊!”
钱锦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嗯。”
楚汝侠笑了,两只大眼睛眯成一条缝。
第二天,钱锦背着书包站在家门外,手戳着自家的泥墙。
“小矮子!”
他一个机灵抖了一下,唯唯诺诺地转向声音的来处,害羞地看过去。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楚汝侠没样子地跑了过来,还是穿着那双粉色的塑胶凉鞋。钱锦愣愣地看着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儿,一头的短发轻轻飘扬……
你我皆身处黑暗,可你却总在我快被吞噬的时候奋不顾身地把我拉出来,为了保护我搞得自己遍体鳞伤,还笑嘻嘻地给我棒棒糖。是,我们不是爱情。是,我们不是亲情。是,我们用友情也形容不来。
那又怎样?
你是楚汝侠,我是钱锦,这就够了!
1701的客厅里灯光被调到最暗。钱锦的家是清一色的白,楚汝侠的则是清一色的灰。客厅里的阳台是木制的榻榻米,上面铺着灰色的软垫。楚汝侠躺在懒人沙发上,手指间夹着一根烟,前方的小圆桌上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立着几根灭了的烟头。
她偏头看着窗外的天空,脸上没了嚣张跋扈,显得柔和。
“你又在外面跟人打架了是吧?有没有点儿女孩子的样子?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我们家虽然养猪,但我和你妈都是读过书的人,你能不能不要在外面丢我们的脸!你知不知道人家都是怎么说我们家的?啊?要不是为了养你,我们用得着做这种生意吗?你怎么就这么丢人呢?”
竹条一鞭鞭地落在身上,每落一下,幼小的身体就抖一下,却没有任何叫喊声或哭声。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还学会偷钱了!我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儿来!知不知道什么叫自尊,什么叫自爱!你难道想像我一样,一辈子在乡下过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吗?啊?”
粗糙的手指不断推着头发脏乱的脑袋,大大的眼睛里盈满泪水,却始终没有哭声,小小的脸上带着嚣张,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前方。
那,你们为什么要生我?!!
“真是年纪大了,总会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偏偏我这人,只记坏的,不记好的。”楚汝侠自嘲地冷笑一声,思绪被响起的手机打断。
她抓起软垫上的手机。
“上床没有?”是钱锦的声音。
“嗯。”楚汝侠淡然答到。
“躺在椅子上抽烟呢吧?”
楚汝侠腾地坐起来,四下扫视了一圈。“你他妈在老子屋里装了摄像头?”
“傻逼。就你那点尿性,还用得着花那个冤枉钱?”
楚汝侠扯了扯嘴皮,躺倒。“钱贱人!”
“礼物我放你茶几的抽屉里了。赶紧上床啊!不然老子过来弄死你!“说完就挂了。
楚汝侠丢了手机灭了烟,起身走向茶几,拿出抽屉里的礼物盒。她打开盖子,一个精致的白色手表躺在里面,表链是很柔和的材料。她打开旁边的条子:防水的,表链上有按钮,按了就会有温度。
楚汝侠轻笑一声,取下左手上的手表,露出手腕内侧一条狭长的泛白伤痕。她戴上新的手表,遮了伤痕,按下按钮。
“真是越来越有小媳妇儿的样儿了!”楚汝侠笑着将原来的手表放进盒子里,放进抽屉,进了卫生间,传出洗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