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车前后从地下室开出,黑色在前,白色在后,出小区后一起走了一段,而后开往不同的方向。
黑色车汇入车流,一如既往地堵在了大路上。
“我操!天天就这么堵堵堵,老子的寿命都被堵没了几年!出门就堵,下雨就淹水,这什么破一线城市!”楚汝侠面露不爽地靠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抖着腿。
“所以说就你这暴脾气,再也别想去什么寺庙清修了!”钱锦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
“我要是脾气温润,还用得着去清修?”楚汝侠冷笑道。“挂了!”
“她想去庙里清修?”驾驶座上的程昊文惊讶到。
钱锦冷笑。“可不是去过嘛?”
“然后?”程昊文了然。
“才进门儿就跟扫地的年轻和尚聊上了,没过多久就进了寺庙的黑名单!理由:辱没圣地,祸害寺内人员!”
程昊文忍俊不禁。“她没被索要赔偿?现在不是都准和尚结婚生子的吗?”
“你以为是谁昧着良心给她摆平的?她那玩意儿是奔着跟人结婚生子去的吗?你又不是不知道。”钱锦白眼道。
程昊文笑开了。“和你认识得太晚,真是错过了好多精彩!”
“还是错过的好!我是一个没落!寿命都因为她折了几百年!”
程昊文笑着摇了摇头,停在一栋当地有名的律师事务所前。
“我今天要值夜班,晚上不回来了。”程昊文看向解安全带的钱锦。
“我知道。我会让楚贱人来接我。休息时间好好睡会儿,走了。”钱锦下了车。
“嗯。”程昊文朝钱锦挥了挥手,开车走了。
钱锦进了律师事务所。
黑色车驶入一所高中旁的辅路,等候多时的刘白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打开车门,把跟她一个磨子刻出来的娃娃放到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可可要乖啊!妈妈下午来接你,有事找干妈!”
“好。”两岁的可可乖巧回话,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个模式。
“叫干妈了没有?”
“单妈!”可可看向驾驶座,娃娃音萌爆。
“可可乖!”楚汝侠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啥时候搞个儿童座椅?”
“你大爷的,还想让老子天天给你免费带娃了?”
刘白赶忙捂住可可的耳朵,怒视楚汝侠。“说了别在女儿面前骂人!老家有事,我妈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回来。你赶紧去给我安个儿童座椅!”
楚汝侠嘴里发出不屑的声音。“关门儿!什么破学校,连个托儿所都没有!”
楚汝侠一身黑白的不规则休闲正装,脚踩黑色高跟短靴,套了一件黑色的毛呢外套,抱着可可从地下停车场上了一楼,去往公司的托儿所。
“小松,我女儿就交给你了啊!别让她受欺负啊!”楚汝侠笑着把可可递给托儿所的小松。
“放心楚姐,不会的!”小松接过可可。
“可可乖,干妈一会儿来看你啊!要是有人抓你,你就抓回去!有人推你,你就推回去!有人打你,一定要打回去,啊?”楚汝侠慈眉善目地用温柔的声音教着可可自己的生存必备技能。
“好,单妈!”可可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小松无奈一笑。“楚姐,我会照顾好她的,你放心!”
“嗯,又麻烦你了。”楚汝侠摸了摸可可的头,走了。
楚汝侠在办公室门口指纹打卡,推门进入,在自己办公桌前坐下,随即看到桌上的一盒饼干。她看了看上面的便利贴,不好看的字迹写着:小楚,谢谢你啦!婶儿自己做的,不贵啊!
楚汝侠笑了,把饼干放到边上。
旁边的隔板冒出一个头,是田心。她笑嘻嘻道:“主管早!”
楚汝侠笑着瞥了她一眼,开电脑开始工作。
中午时分,楚汝侠去往茶水间,将早上放到冰箱里的饭菜拿出放入微波炉,看向身旁的田心。“把你的拿过来。”
“有人给做饭真是幸福!”田心叹着气从冰箱拿出自己的饭盒,递了过去。
“你妈不是也给你做了嘛!”楚汝侠白了她一眼,启动微波炉。
“那是我现在怀孕了嘛!之前还天天吃外卖呢!过两天我妈就得回去上班了,他妈过来。啊!尴尬死,处不来!他妈太烦了!偏偏我妈还没退休,哎!”田心嘟嘴。
“所以说,结什么婚生什么孩子!”楚汝侠挑眉。
“那总要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生孩子的嘛!你是还没遇到喜欢的。”
楚汝侠耸耸肩,不置可否。
“冷清呢?”田心问到。
“办公室等外卖呢!马上就过来了。你们在这儿吃吧,我下去看看我女儿。”
“留白又把可可放这儿了?你说他们学校那么多女老师,怎么就不搞个托儿所?”
“这儿能有托儿所也算是奇迹了,毕竟是在这么个自称一线城市的十八线城市!亏得是全国知名大公司的分公司。现在哪儿都是以盈利为主,何况她在的还是私立学校。谁让他们教职工子女有入学资格呢,现在上学多难啊!不然她那么有能耐一人,用受这种罪?私立学校压力大没编制工资也没好到哪儿去,累死累活的。”
楚汝侠面无表情地歪了歪脑袋。“所以说,结什么婚生什么孩子!把自己搞得委屈巴拉的,生活的乐趣都没了,什么都放在孩子身上,以后老了一生茫然,又要在孩子身上找寄托,然后又是一轮重蹈覆辙,有意思吗?”
“那也不能这么说,和喜欢的人养育自己的孩子,多好的事儿啊!”田心眨巴着天真的圆眼睛。
“我是挺佩服你的,老公经常在外工作,怀孕自己一个人撑,以后孩子出生了还得受不少罪。可能是我没经历过你们这样儿的感情吧!不过我这性格,也不可能像你们这样从大学谈到工作。反正,你开心就好!”楚汝侠笑了笑,微波炉“叮”了一声。
“我外卖终于到了!”冷清一脸生无可恋地提着外卖进来。“你说公司托儿所都有,怎么就不弄个食堂呢啊?考虑下我这种没有绝世好朋友的单身狗!”冷清看了看两人的饭盒,白眼走向一个座位。
楚汝侠笑着把田心的饭盒递给她,拿着自己的走了。
“我去看我女儿了!”她朝冷清挥了挥手。
“留白又把可可放这儿了?”冷清看向田心。
田心坐下。“对啊!留白她妈有事回老家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们俩能成为朋友也是很神奇。”
“老乡嘛!而且留白虽然人傲慢着点,其实人特真实特地道还特善良。楚汝侠虽然看着嚣张跋扈,但是对喜欢的人也是很好的,两人的实质很像!”田心坏笑。
“哟,小年轻看人还挺深入!”冷清也笑了。
“那是!”田心傲娇地扬起下巴。
“哟,你怎么来了?怕我把女儿卖了?”楚汝侠口气调侃地坐到矮凳上,因为穿了裤装所以肆无忌惮地大张着腿,饭盒放在矮桌上,半趴着猛虎进食。
“是!”刘白白了她一眼。
“你吃饭没?”
“怎么,没吃要分我点儿?”
楚汝侠冷笑。“随口问问而已。”
“没吃!一会儿去吃。吃独食,噎不死你!”刘白笑嘻嘻地抱着可可坐在椅子上,喂着带来的饭菜。
楚汝侠无所谓地继续吃饭。
“你不是一早六点就起来上早自习嘛?不睡会儿?”
“等你以后有孩子就知道了。睡觉那是奢侈!”
楚汝侠冷笑一声。“你就等吧!看有没有那天!”
“我说你真不要见见我给你介绍那个?人很好的!虽然长得一般。”
“你老公人不好?你还不照样大中午觉都睡不了的在这儿喂孩子?别给我废话!”
“这是一码事吗?那普通人养孩子不都这样?”
“你睁大眼睛,从上到下,好好看看我!”楚汝侠坐直身子,左手沿着自己完美的外貌和线条一比。“哪儿普通了?”
刘白无语,继续喂孩子。
“留白。”楚汝侠送刘白到门口。
“干嘛?”刘白口气依旧傲慢。
“你知道我以前每次跟人家说,我不想结婚生子,人家都是怎么回答的吗?”楚汝侠脸上没有表情。
“怎么回答的?”终于注意到楚汝侠表情的刘白放缓了态度。
楚汝侠看向她。“说不可以。”
刘白语塞。
“我就想说,我这也没犯法,怎么就不可以了?所以后来,除了关系近的,我都不说了,也不解释了。没意思。”楚汝侠看向她。“所以,别再说‘等你以后有孩子’这种话,我很不喜欢听。别让我跟你也成那种‘不说不解释’的关系。你选择结婚生孩子的时候,我有因为自己的想法说过什么吗?那我不结婚不生孩子,你又搞毛时不时要戳我一下?走了!”
楚汝侠转身回了办公楼。
刘白松了一口气。“妈的,这家伙严肃起来还是这么吓人!我以后不说了还不行吗?”刘白心有余悸地离开了。
“敏姐,你说主管都跟领导开了那么久的会了,还没出来。我们是不是也没办法准时下班了?”新来的大学实习生曾艾欣小声地问身边的人事部老员工丁敏。
丁敏温柔一笑,小声道:“放心,我们主管做事,高效简洁。”
说话间,副经理卢娇娇推门进入,径直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楚汝侠一脸晦气地推门进来,往办公桌放了笔记本电脑,冷着脸道:“所有人进会议室。”说完往人事部左侧的会议室去了。
所有人跟着进去了。
“因为种种原因,总部最大酒店在我们城市的服务员招聘二面,和我们分公司多个部门的新员工招聘三面,将在本周五,同一天,一起进行。”楚汝侠单刀直入地归纳了一个半小时的会议内容,所有人表情凝固。
曾艾欣凑到身旁另一个来了两个月的实习生耳侧。“大家表情,怎么都这么?”
“因为,会累死!”看上去更稳重些的实习生杨子琳回到。
“哦!我们也是?”
“是!但是我们只负责听指挥和打杂,会好一点。”
“哦!”
楚汝侠瞟了一眼推门离开的卢娇娇,站起身。“任务分配和工作流程我已经发到你们的邮箱了,回家路上好好看看,标红的是重点。明天开始各司其职,周四务必做好所有准备。记住了,事无巨细,有问题的就要及时反应,出事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我受罚,你们也不会好过。每天的任务我都会更进过问,都做好自己的事。散会!”
楚汝侠拿了东西去往地下车库,大家也各自离开。
一起离开公司的曾艾欣翻着手机里的招聘计划案问身旁的杨子琳。“子琳,你说他们才开会出来,主管这计划案是什么时候做的?”
“主管可是以高效闻名的。明显是边开会边改出来的。”
曾艾欣面露艳羡,小声八卦到:“子琳,主管人怎么样?”
“不是敏姐带你吗?她人很好的,你怎么不问她?她是老员工了,肯定比我了解。”
“不好问嘛!”
杨子琳想了想。“看上去挺凶残的,说话做事也嚣张跋扈。但是,严谨细致,高效又有能力。”
“那怎么才是主管?”
杨子琳环顾四周,凑近悄声说到:“因为太嚣张跋扈,得罪了不少领导。”
“啊!那她在公司岂不是很难过?”
杨子琳轻笑。“那怎么可能?她只会让别人难过!”
黑色奥迪停在律师事务所旁,钱锦上了车,瞥了一眼换了平底鞋开车的楚汝侠,俯身把两只东倒西歪的高跟鞋摆正,系上安全带。“看你一脸吃屎的表情,怎么,又被整了?”
随音乐摇摆的楚汝侠瞥了他一眼。“你他妈才吃屎了呢!”
无意间看到后座儿童座椅的钱锦愣了一下。“刘白这是直接把女儿过寄给你了?”
“妈的,别给我提她,提着就来气!”
钱锦憋笑。“回家!”
楚汝侠刷地将车开了出去,汇入车流。
噩梦中半睡半醒的年幼楚汝侠被突然的破门声和哭声惊起。她大口地喘着气,还未完全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的脸上一半惊恐一半疑惑,无措地看着衣裳和头发都凌乱的母亲。母亲只是抽泣着,没有了半点平日的嚣张跋扈。父亲追到门口,眼神凶狠,像黑夜里的猛兽。
年幼的楚汝侠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子,不知所措。
母亲的哭声渐大。
“出来!”父亲呵斥到。楚汝侠战栗。
母亲的哭声咽了回去,擦着眼泪,没有动。
“出来!”父亲提高了音量。
母亲看向楚汝侠,而楚汝侠却什么都做不了。她抽泣着转身,走出楚汝侠的房间。父亲“砰”地关了她的门,两人小声争吵纠打着回了房。
楚汝侠战战兢兢地下了床,轻手轻脚地靠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还有压抑在黑暗里的哭声和争吵声,以及打斗声和旧家具被撞击的闷响。
楚汝侠贴在门上,直到所有的声响落下,才爬回床上,睁着一双大眼睛,茫然地盯着房间里的一片黑暗。
第二天天微亮时,楚汝侠再次被争吵声吵醒。她腾地起身,开门出去,看到将东西收到两个编织袋里的母亲。
“回房间去!”父亲目光凶狠地呵斥到。
楚汝侠看了一眼眼睛浮肿、不断抽泣的母亲,又看了看高大压迫的父亲,转身回了房间。她坐在破书桌前,听着外面的争吵声。所有的声响在外婆的声音传来后渐渐平息。
所以说,结什么婚生什么孩子!
年幼的楚汝侠爬到床上,拉开破旧的窗帘,看着渐渐亮起的天空,两只干净的大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