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嶽洞天之中伟岸的五座擎天岳屺,空旷寂寥的道法浩然巅顶上,御谛将那风铃挂在树枝上,收回目光重新坐在了邗尘身旁,眼眸迷离间喝了一口老酒,叹息道:“喝了这么多年酒,却喝了个糊涂酒。”
邗尘浅浅一笑,“喝酒不就是图一个糊涂吗?”
御谛侧目深深看了一眼邗尘。
邗尘斜督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御谛,问道:“你在塔中待了两千多年,如今许多辛秘你已了解,心里可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大可询问,不必忌讳。”
御谛闻言深深看了邗尘一眼,笑容潇洒,慢啧啧喝了一口老酒,道:“未来之事对我而言,不知实比知之更为有福,我所行大道,讲究前因后果,追求天地之间的本质,虽然邗尘兄你知道许多大道密勿,修行上有独特见解,可以说无所不知,但我不想过早知道太多辛秘。”
邗尘笑而不语。
御谛喝了一口老酒,莫名严肃道:“不瞒老兄,倒是有一事要单独与你说一下,关系甚大,正是我深陷登天塔多年的原因。”
邗尘闻言投去询问目光,随手一挥,经天伟力凝聚成一处方寸空间,二人隔绝出了这方天地。
御谛正襟危坐道:“具我目前的了解,矗立在中央神洲腹地的登天塔,应该属于上一元纪的某位巨擘之物,其中除了记载一些有关六界的密勿,我得知更有甚者辛秘关系之大,一条大道,一条跻身天帝大道,这是六界从未有过的大道,倘若修成天帝道果,便可与三千大道相融,成为六界共主,斩因果,断命数,主宰沉浮,一念永恒。可具登天塔文献综述,六界修士若想修成天帝道果,必须要有六道气运加持,天、神、仙、魔、妖、人道缺一不可。而根据登天塔密勿所记载,六界当中最巅峰的则是天尊境,半步踏出六界,与大道并列的强者,却始终无法摆脱大道,无法踏出六界,终会受限于因果命数。而我却在登天塔中得知,大道当行,跻身巅峰之后有一道分水岭,一条是跻身天尊境的路,而另外一条,则是修成天帝道果的路。只不过修成天帝道果太过艰难,因缘际会虚无缥缈,六道气运琢磨不透,而且登天塔中也并未详细记录缘由,更有甚之这一条天帝大道,好似被人以无上手段遮蔽痕迹,掩人耳目让六界修士下意识踏上那一条跻身天尊境的道路,至于究竟是谁有如此通天本领,我也不知。我依据登天塔文献综述了解,虽然记载不多,大致也能在心中拟定出一条天帝大道,虽说有些偏岔,但也相差不远。”
御谛喝了一口老酒。
听闻此言的邗尘,若有所思,他看得出来御谛好似知道是谁遮蔽天帝大道,不过邗尘并不会深究,也许当六界的亘古辛秘浮出水面,他觉得有必要告知御谛,正经道:“当年的我,对于天帝道果也有了解,御谛,你倘若想走这一条天帝大道,以你目前的道行为止,无异于登天无路,渡水无舟,我并不是打击你,而是实事求是跟你说一些大道密勿。具我所知,不论是天道气运也好,人道气运也罢,现在的你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因为这六道气运可是蕴藏在六道魁首身上,而这六位魁首,距离现在的岁月,太过久远,犹如一条绵延不绝的江河,六位魁首在江头,而你则在江尾,你又如何去寻找到六位气运魁首?”
御谛听闻此言,沉默不语。
邗尘拍了拍御谛的肩头,笑道:“既然你清楚了这一条天帝大道,作为你的好兄弟,我便告知一些事情给你。那六位气运魁首,其中天道气运魁首便是鸿钧老祖,他们皆是那个遥远年代的伟人巨擘,不过在原始之初,因为某些原因,故而散道六界,如今六位气运魁首也许消散在了六界之中,可他们的气运却保留在了六界天地间。当你有足够的本事,若想寻找六位魁首的气运,自然而然会找到,也许是某个人,也许在某处洞天福地,也许在六界的任何一处地方任何一件东西,若万幸寻得气运,至于如何让六道气运加持在你身上,修成天帝道果,那你就得想方设法了。大道艰辛,绝非口头说说而已,你经历这般多的事情,应该明白。”
御谛笑容洒脱,“自然明白,任其然也,不思甚多,我从不会为未来之事而烦恼。”
邗尘微点颔首,随手一挥,将这方隔离的方寸之地融入天地之中,目光远眺,若有所觉,他思量一番站起身来。
御谛见此,知道这家伙儿是要下山了,咱们三位坐镇神嶽洞天的世外高人,遮蔽天道察觉动向的方法,简直一个比一个离谱,这家伙儿不是戴白绦锦带,便是模糊容貌,他忍不住笑问道:“邗尘,你说你这般模样,要是沐小姐跟小灵裳看到了,她们认不认得出你来啊?”
邗尘笑了笑,“也许吧。”
御谛起身的同时系好酒葫芦,笑道:“下山潇洒去吧,四十九年后见,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睡饱之后还得去一趟神密莫测山,篆刻一位兵家修士的历史文牍。另外你交代要隐匿一柄长刀于天幕之中,我刻了四个字就隐匿了起来,有啥用你也不说出来。还有,要是你游历天下的途中碰到小王八蛋,可以催他回来,记得让他给我带一坛好酒啊。”
邗尘微点颔首,他矗立在道法浩然巅顶边缘,以“心眼”远观洞天,身体渐渐倾斜,飘然而下……
与此同时,神嶽洞天入口处的苍茫古树下,迎来了一位妖娆女人,异域风情的容貌搭配上那一袭琵琶襟幽魅黑旗袍,彰显着女人愈发妩媚万千的气质。
妖娆女人无视周围人的目光,聚精会神观察着苍茫古树,这是她第三次来到神嶽洞天。
妖娆女人犹记得自己修道有成跻身惊世大妖,便登上妖羿共主山,游览着惊世骇俗大妖先辈们的历史文牍。当年的她也希冀着有朝一日,能让自己的历史文牍篆刻在妖羿共主山上,千秋万代,亘古不变,让后辈妖修们以她为榜样。第二次,妖娆女人登上的则是道法浩然山,那是四百多年前遇到的那位得道剑仙,她得知自己的历史文牍篆刻在道法浩然山上,妖娆女人便前往神嶽洞天观摩,从碑文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来历,历史文牍记录得一丝不苟,倒是最后几段碑文模糊不清,她始终无法参透,想必其中蕴含着某种玄机。
这一次,也是应了那位得道剑仙的要求,当妖娆女人在骜山中遇到了一位身着山水云霄旗袍的女人之后,便立即动身,前往中央神洲神嶽洞天,因为这关系到她的证道契机。
此刻,妖娆女人的注意力集中苍茫古树之上,一道身影蓦然间出现在她身旁……
“幽郁。”
听闻自己的名讳,妖娆女人回眸望去,顿时笑靥如花,她一眼便认出了男人,正是那位得道剑仙。不过不再是模糊容貌,而是以白绦锦带遮蔽双眸,气息返璞归真,宛如谪仙莅临,如此的离凡脱俗。
幽郁回过神来,朝邗尘施了一个万福,仪态万千,声如糯息,“邗公子,别来无恙。”
邗尘认真打量了一番幽郁,笑问道:“你这身打扮,你遇见她时,她可有询问过你什么事?”
幽郁摇头一笑,“邗公子你交代过奴家,不能告诉她任何事,所以当她询问奴家为何会穿上旗袍,奴家也只是告诉她,因为你的装扮特殊,所以奴家便有模有样学了起来,而非多年以前,邗公子让奴家见过你的形象。”
邗尘微点颔首,环顾四周,“瞧”着来神嶽洞天寻找机缘的修士注意这边,随手一挥,隔绝了所有人的窥听,而后认真道:“幽郁,你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证道契机吗?”
幽郁郑重点头。
邗尘肃穆道:“这一条通天大道,其中奥秘就隐藏在道法浩然山上的文牍碑文中,不过你看不透,因为时机还未到,我不便多言,倘若现在告知予你,则如雾絮一般消散,再也无法触及。”
幽郁不思甚多,笑容可掬道:“奴家一切皆听公子一言,皆学公子一行,那现在该怎么办?”
邗尘拿出来老三样,一杠老旧旗帜,上书“俗世红尘收故事,阡陌大道人间情,劫缘必应”,一根墨笔,一本素笺。他将墨笔素笺递给幽郁,轻声道:“不瞒你说,我身为坐镇神嶽洞天的世外高人之一,下山之后既是去大城古镇,也会去农家小村,随遇则安,去天底下收集芸芸众生的故事,你随我一同游历天下,接下来便由你代劳我记录故事,倘若有心仪的故事,我们就一同去寻找故事的缘由,这便是我下山游历天下的方式。”
幽郁听闻此言,低头看着手中的墨笔素笺,随意翻了几页,其中记录了几段故事,笔酣墨饱很是详细,她不禁有些匪夷所思,随即笑容满面,不管去哪,只要能跟随在邗尘身边就是最好的结果。
此刻,远处伫立的那位端庄贵妇,视线停留在邗尘与幽郁这边儿,准确而言是注意这那一杠旗帜,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端庄贵妇朝着二人快步走来……
行至近前,端庄贵妇的美眸集中在邗尘身上,细致打量一番后,试探性问道:“敢问公子,你可是那位云游天下收集故事的红尘公子?”
邗尘闻言轻笑一声,“我这一名号,不过是天下之人随意取名而已。”
幽郁不禁疑惑,询问道:“邗公子还有这名号?”
端庄贵妇笑容如春风,娓娓道:“相传天下有一位风华之人,手拿一杠旗帜,游历天下收集大众故事,若有心怡故事,他会探寻故事缘由,继而设身处地深究其中,以扭转乾坤之势干预故事线中的人物命运。相传他行如贤君公子,以行仁为己任,尚勇且仁义,处事恰到好处,许多故事的主人公皆受过他的恩惠,而天下之人皆不知他的名字,便以旗帜上的‘红尘’二字,行如公子,传颂他为红尘公子。也许天下许多人并未见过红尘公子的身姿,可这一杠旗帜上书的宏言,可是名声在外,响彻天下,奴家南宫陌婍三生有幸,能与红尘公子你碰上一面。”
幽郁听闻此言,心中一阵讶异。
邗尘谦虚一笑,“小姐言重了。”
南宫陌婍一脸认真道:“不知红尘公子可愿听一下奴家的故事?”
邗尘督了一眼幽郁,衣袖挥洒间,摆摊的家伙事儿取了出来,一张长桌,三张椅子,简单的置办,这是他随地记录故事的工具。
邗尘手势呈请,让南宫陌婍坐在椅子上,而他则坐在了端庄贵妇面前,同时示意幽郁坐下,从现在起由她全程记录南宫陌婍的故事。
邗尘询问道:“小姐,你的故事只愿分享给我听,还是不介意也让别人听到,毕竟每个人的故事,尤其是悲伤故事,皆是一段愈合的伤疤,亦有许多人都不愿意再去揭露过往疤痕。”
南宫陌婍回眸瞥了一眼远处的修士,道:“我只愿说给你听。”
邗尘微点颔首,右手食指轻微敲击了几次桌面,三人身处的方寸之地分离出了这方天地。
幽郁正襟危坐,翻开素笺的空白页,手提墨笔写上了南宫陌婍的名字,查看了邗尘记录故事的笔记草稿,她也学以致用。
端庄贵妇的神色有些低落,眼眸黯然,深吸一口气娓娓道:“奴家原是南雀泸州,大弘王朝人氏,家住黎江上郡,敦煌古城南宫世家,现如今沦为一介散修。小时候,奴家也算是出生在门阀不凡的世家,修行资源应有尽有,再加上自身的天赋气运,所以比许多人都走到大道前面,可即便如此,但却比许多人都走得艰难。只因为从小奴家的容貌,便生得丑陋不堪,满目疮痍,全身上下青黑一片,即便用美颜膏药淬体也是治标不治本,所以在家中,地位与家中的兄弟姐妹们相比,除了父母,便有些不受其他长辈们的待见。年轻时去到学塾中念书,因为容貌丑陋,不仅结交不到朋友,还经常受到嘲讽冷落,将奴家最后的‘婍’,故意念成‘骐’字。以往每次出门都要戴上帷帽,捂得严严实实,生怕别人看到丑陋容貌,犹如躲避瘟神一般纷纷远离奴家。”
南宫陌婍苦涩一笑,伤感道:从小到大,奴家都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下长大,经常将自己锁在房中,望着镜中的自己,悲愤痛苦的泪水止不住的流,我恨所有人,同样也恨自己,为何老天爷待我如此不公,既然老天爷让我出生在名门世家,为何不能给我世家子嗣该有的资本!”
南宫陌婍眼中泛着泪花,调整情绪俨然道:“一直到奴家修道有成,从父母的谈话中得知了这一切的缘由,原来是父亲他当年得罪了一宗魔门,不幸身中巫术,自身受到诅咒,厥言寓意,凡是子嗣后代皆生得容貌丑陋,受尽屈辱,大道蒙羞。一直以来,父母都在找寻破解诅咒的方法,但却始终毫无头绪,请教三教百家的大人物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这诅咒在奴家身上应验,容貌丑陋,饱受异眼屈辱,所谓的大道蒙羞,便是要奴家沦为红尘之女一般,本该纯洁无垢的身体因此而蒙羞,唯有如此,才能恢复本该有的容貌,可却只是暂时的恢复,必须每隔一段时间找寻不同的男子吸阳补阴,不然就会恶化诅咒,变得愈加丑陋。而正因为奴家让大道蒙羞,瞒着家里人与世间男子行鱼水之欢,吸阳补阴,世家得知此事,觉得遭受到了奇耻大辱,传出去了名声不好,便将奴家逐出世家,族谱抹名,从此与南宫世家毫无瓜葛。”
幽郁听着南宫陌婍的故事,愤懑不平道:“陌婍姑娘,你离开也好,这种趋利避害的世家,不待也罢。”
南宫陌婍黯然一笑。
邗尘在一旁默不作声,右手食指不紧不慢敲打着桌面。
南宫陌婍将目光看向邗尘,带着一丝希望的目光说道:“红尘公子,奴家如今将自己的故事告诉你,也是希望你能帮助奴家,破解诅咒,你的事迹,奴家听得很多很多。”
邗尘依旧默不作声。
幽郁轻唤一声。
南宫陌婍见此黯然失色,强颜欢笑道:“也许这不是你红尘公子心仪的故事,奴家也不希望你有不必要的麻烦,毕竟那是魔道宗门,解铃还须系铃人,也正是如此,奴家的世家因为忌惮其为宗门,不敢登门要求解除咒语。”
手拿旗帜,戴着白绦锦带的邗尘“望”着南宫陌婍,笑道:“我这旗帜上的宏言,‘劫缘必应’,岂是光写给别人看的笑话。”
南宫陌婍黯淡无光的眼眸突生异彩,欣喜万分道:“如此说来,红尘公子愿意为奴家改变命运?”
邗尘微点颔首,道:“幽郁,记下关键名字,你随我去一趟。”
南宫陌婍明意,将自身故事的缘由因果一一道出。
待幽郁记录好后,邗尘收拾完桌子椅子,说道:“姑娘,你的故事我会去了解清楚。”
南宫陌婍施了一个万福。
男人与幽郁二人离开了苍茫古树,对于南宫陌婍的故事,不论是真是假,对他而言,无关紧要,因为这是邗尘游历天下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