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刚露时分,蔚蓝的天空被雨水冲洗后一尘不染,下方通天瀑布大开,神门石阙口处,伫立着两位沧桑老人,正是二座主鬼医与五座主神算子。
二老神色凝重地眺望远方,心绪难平,一夜皆在石阙处,皆为神门门主孤龔与洪门门主棂尊的情况惴惴不安,只因昨夜那煌煌天威、地动山摇等惊骇异象经久不息。
此时此刻,远方的密林上蓦然间出现一道身影,他衣袍破烂,血迹斑斑,在风中御空而行,背上和腰间皆有一位老人。鬼医与神算子瞳孔微缩,面面相觑后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压住内心的悸动,一同快速上前迎接,齐声道:“门主……”
孤龔顿下身形,脚尖点着叶子,看着二老忧然道:“昨夜与秋叶一战,谈不上胜利,今日能归来,得亏有高人在暗中相助,不然,我等必将十死无生!”
二老听闻此言面面相觑……
孤龔又道:“此处不宜详谈,回去再说。”
话毕,白袍老人一步踏出,破烂衣袍掀起一阵微风,直直飞入瀑布石阙中,二老见状紧随其后……
时间悄然流逝,此刻在神门总部的一间仪事厅内,孤龔襟坐在主座上,右手拿着供养钱细细把玩,他怔望着此钱,暗自思量,面色看不出任何情绪,肃穆庄严的厅室,只有他一人独坐。
老人此刻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左手食指中指缓缓敲打着椅把手,先前他已吩咐二座主鬼医要好生医治棂尊与叶南天,现在老人正思索着那黑衣男子的话。
他何故会受卧龙山之托?
他何故说神门与卧龙山之间的交易?
他又何故会看出自己身上藏有这供养钱?
他,又是谁?
这一切一切的问题,现在一直循环在孤龔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半晌过后,老人盯着供养钱叹息自述自语道:“看来,得再此前往卧龙山一趟了,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只有风无尘能回答这一切了。只是,这供养钱乃是灵隐寺之奇物,我怎可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送给别人,若真送出去,这岂不是有违我孤龔的名誉。可这是卧龙山点名要的东西,出手助我的代价,如若违背,那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啊!”
“……”
此刻,五座主神算子走入议事厅中,老人走到近前,见孤龔神色愁容,问道:“门主,为何事烦恼纠结?”
孤龔闻言,将供养钱收入怀中,正色问道:“并无他事,墨画,你可知漠北虞辜了我的一片期望,负了神门上下一心,有背叛天下之大不韪一心?”
神算子听闻此言,神色茫然。
老人将昨夜一事简述了一遍。
神算子听后一脸讶异,愤懑道:“想不到他竟如此大胆,敢趁您负伤之时要取您的性命,夺取门主之位,如此,还真要感谢那位黑衣人暗中出手,若非是他,估计您跟棂前辈就真是危在旦夕了。”
孤龔闻言,深深吸一口气,起身后道:“确实如此,漠北虞的事就先放一边吧,他在我眼中,还翻不起什么大浪。倒是秋叶那凶人,现在重伤后又不知所踪,我们还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继续严厉追查他的下落。”
神算子郑重点头。
孤龔思量一番,又道:“墨画,联系燕棠麒、白墨画二人,我有要事需问他们一番。”
神算子恭敬作揖后,快步退出来议事厅,时间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老人便走了进来,手中多了一个特制通讯仪,他将此物递给孤龔后,便退到一旁。老人看着通讯仪,出口询问着远在金陵市的白墨竹与燕棠麒,从二老口中得知了燕溪前往卧龙山求风无尘为自己出手的缘由……
孤龔将通讯仪递给神算子,内心权衡一番后,道:“墨画,现在我还有事要需前往灵隐寺一趟,你先暂时坐镇总门。”
神算子听闻此言,他并未出口问孤龔要去作甚,而是作揖道:“明白。”
……
上午时分,天空中万里无云,在下方的一片茂密森林中,一道身影在缓缓走动,他步履蹒跚,全身狼狈不堪,嘴角溢着鲜血,眼眸中凝结着恶狠狠的神色,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叶秋。
男子如今又再次身负重伤,全身力量十去八九,内心对那黑衣男子愤恨难平,恨不得吞噬他全身的气血,以泄心头之恨,报这重伤之仇。他走到了一片林竹交织的地方,盘腿席地而坐,用仅有的力量运转魔功,吞噬着周围生灵的一切生机。
……
时间悄然流逝,此刻已是傍晚时分,杭州灵隐寺的菩萨峰灵鹫巅顶上,凡尘方丈依旧端坐在祈福树下,双手持着檀木佛珠一颗一颗地拨动。蓦然间,一阵清风拂过老僧的佛面,他缓缓睁开眼眸,看清来人是一位白袍老人,当即露出一抹和蔼微笑,起身施了一个佛礼,道:“阿弥陀佛,孤门主,多年未见,久违了。”
孤龔微点颔首,微笑道:“凡尘方丈,今日前来与你一见,来不及叙旧,只为一事。”
老僧闻言一笑。
白袍老人收敛笑容,面露无奈道:“凡尘方丈,前些时日我向贵寺借供养钱一用,今日来,定是还与你的。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怕是此钱我还需再用,期限不知多久,就当我神门欠贵寺一份人情。”
老僧听闻此言渐渐收敛笑容,问道:“孤门主,有何苦衷,欲出此言?”
孤龔将昨夜一事从头到尾向凡尘方丈认真地说了一遍……
老僧闻言后,沉思下来,叹息道:“世间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人,还是三位,怕是这天下又要再次掀起波澜了。孤门主,请恕老衲不得再将供养钱给你,此钱你所知的,不仅仅是随灵隐寺近千年之久,更是在有它前,才有的灵隐寺。孤门主你不知,我藏经阁中有一卷古藏密撰,其中便提要道,‘福钱留寺,既护于寺,也保于世,集凡尘世人之愿念,通纹碑,借地之力,镇危及世间之凶兽。后世者铭记,福钱万不可离寺。”
话毕,老僧带着白袍老人走到平台入口处的石碑前,正色道:“孤门主,古藏密撰中所指的纹碑,便是眼前这块,密撰中写道,遥传千年之前,一头凶兽从天而降,它身披鳞甲,体如山岳,气冲天宇,给天下带来了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不久之后,一位绝世女子惊现于世,无人知她从何而来,仙子一袭紫衣如夜,垂怜众生,动用无上法力将这凶兽镇压在这片地域下,并寻得了一座香火黯淡的小庙,亲自提名灵隐。孤门主,老衲所言,绝非胡言乱语,时过千年,那凶兽也许早已化作一堆白骨,仙子在庙中留下供养钱集天下之人的虔诚愿念,放置纹碑镇住的可能是那凶兽的恶魂魔魄!我想,若此钱离寺一些时日倒不打紧,毕竟有这石碑在坐镇,只是,天下无不枯之井,纹碑的力量也会有竭尽的一天,若无供养钱在寺中收纳愿念,恐怕这方地域下的凶魂会重见天日,届时天下之间,必遭大劫!”
“仙子?”孤龔不禁茫然,饶是他活了这般长的时间,也不曾听闻过这传说。
老僧微点颔首,深沉着语气道:“仙子如清风一般,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从何而去。不过,灵隐寺中的藏经阁中,千年来一直留有圣贤目睹她的倩影,而下笔所画一副古画。只是,无论是何笔墨,也无法为仙子画出面容,绘不出一丝仙颜。”
孤龔听闻此言,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石碑,沉默下来,他如今是进退两难,白袍老人将供养钱从怀中取出,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便将供养钱归还给你,若风无尘要追究,我一人承担。”
凡尘方丈接过供养钱,行了一个佛礼,道:“孤门主,请恕老衲帮不了你。”
孤龔闻言微微摇头,随后作揖离开了灵鹫顶。
……
与此同时,卧龙山巅顶别墅中的闺房中,沐含香正席地而坐,三枚金丹悬浮在女子周围缓缓旋转,溢出三股浩瀚如渊的能量供她修炼。并不耀眼的金色光华在女子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层薄膜,流光溢色,沐含香此刻双目紧闭,身形在微微颤抖,白皙无暇的肌肤上泛出一滴滴晶莹虚汗,在女子身旁的风无尘见到这一幕,当即上前手指一伸,口中念念有词……
此刻在男子的指尖处,泛着点点白芒,一串微小的符文正徐徐围绕着沐含香旋转,与金华融为一体,一时之间如星河搭桥。渐渐地女子那不良反应慢慢消失,风无尘收回手后伫立在旁静静地看着沐含香那张脸颊,不知为何他摇头笑了笑,细声自语道:“香姨你也莫要着急,修炼仙法、提升境界并非一蹴而就,必须要循序渐进,我明白你的心,慢慢来,待我得到那件东西后,你修炼时便不再会有杂念,一切都会似潺潺流水……”
风无尘所指的正是昨夜孤龔手中的供养钱,此钱有静心凝神、豁然贯通之妙处,男子恢复修为并不需要,他若得来,便会给予沐含香沉静修炼时用。
沐含香刚踏入修仙之道,初出茅庐,她的心性无法与修炼了千年万年乃至更久远的修士高人相比,倘若风无尘不再她身边,难免会出什么纰漏。不过今后修炼有供养钱在身边,熬过初期的这段时间,以后心性古井无波后,相信沐含香的修为境界会有一个飞跃期。
风无尘纵身一跃而下,落在了别墅大门处,他走进门中,入眼中便看到韩采依从厨房里端出一碟碟菜,少妇见到男子,笑靥如花,连忙招呼他过来吃晚饭,贺芷曦站在餐桌旁,俯身凑近鼻子闻了闻妈妈做的菜,毫不啬惜地夸奖着妈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风无尘坐在餐桌旁,韩采依为他盛了一碗饭,柔声问道:“无尘,含香的事情还没忙完吗?”
风无尘闻言道:“还差一些时日。”
少妇微点螓首。
时间如白马过隙,不知不觉间已是深夜独自愁,巅顶别墅内灯火昏暗,花园中渐渐地沉静下来,等待着一个新的黎明到来……
蓦然之间,一道人影如流星一般落在了铁门外,正是从灵隐寺匆匆赶来的孤龔,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元气丹灌入口中,恢复着体内所消耗殆尽的元气。白袍老人静静伫立着,望着院内,心中复杂交织,他不知道自己给不了风无尘供养钱,会遭受到男子何种怒火。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凡尘方丈所说的也许是事实,供养钱的不凡,以及那黑衣男子一眼便看出他身怀此物,定不是凡人能篆炼出来。
“既然你神门给我的代价并未在你身上,你又何必上山?”
一道声音传入耳际,打断了孤龔的思索,他不禁身体呆滞,因为白袍老人明白,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蕴含着一些重要信息,他不由内心暗自猜测,风无尘是如何知道供养钱不在自己身上,难道他也能感受到此物?还是那黑衣男子,便是风无尘!?
世上有易容之术,绝非虚传,孤龔想到此处,不由想起了上一代神门门主,萧风,他便是会易容之术。
孤龔暗自吸了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悸动,问道:“风小友,不知你所指的代价是何物?”
风无尘嘴角微微上扬,并未现身,故意说道:“你说是何物,当时你身上除了那枚福钱,好像并无他物了吧?”
孤龔闻言,内心悚然一片,背后渐渐冒出冷汗,当即恭敬作揖,正色道:“多谢风先生救我一命。”
风无尘说道:“这只是一个交易罢了,福钱如今在何处?”
孤龔听闻此言,面露纠结之色,道:“风先生,供养钱并非我神门之物,只是借来一用罢了,抱歉我付不出这个代价。风先生,您可以再提另外的要求,但凡是我孤龔能付出的,我一定毫不啬惜!”
风无尘闻言,瞬间出现在孤龔面前,神色古井无波,矜贵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漠然道:“你明白你说这话,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白袍老人默不作声,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风无尘凝视着孤龔的眼眸,无形的精神威严渐渐拔高,慢慢侵蚀着白袍老人的意志,淡漠道:“福钱无论如何,我都会得到,你现在告诉我,它如今在何处,说出来,你要付出的代价也会轻一些。”
白袍老人只觉得现在心中的压力愈加巨大,就犹如一座大山压在内心上,压得他逐渐喘不过气来,精神支柱欲要断裂,冷汗不停地冒了出来,他紧咬牙道:“灵隐寺!”
风无尘微微一笑。
孤龔感受到内心的压力瞬间消失,不由大口喘气,说道:“风先生,供养钱是万万不能离开灵隐寺的,那关系到世间命运……”
孤龔将凡尘方丈对他所说的话简述了一遍。
风无尘听后面无表情,淡漠道:“世间命运?你觉得你现在管得了世间命运吗?即便灵隐寺确是镇压着凶兽的魂魄又如何?福钱我是一定要得到的。孤龔,今夜一见,我不是很满意,若非为了香姨,你真以为我会管你们的死活不成?”
孤龔无言以对,默不作声。
此刻,风无尘的身形渐渐拔高,“下山,神门欠我的代价,时机到了我会让你们付出的。”
话毕,男子的身形瞬间消失,只留下铁门外的白袍老人在静静伫立……
灵隐寺上方的虚空中,风无尘的身影徒然出现,男子俯瞰着下方一切,古寺幽静,黄烛昏暗,而后身形快速来到了灵鹫巅顶上,端坐在祈福树下的老僧看到突然出现的男子,当即起身行了一个佛礼,走到近前和蔼道:“施主深夜前来,定是有事吧?”
风无尘闻言并未说话,微点颔首后走到石碑前,伸手抚摸着那道道隐晦难懂的纹路,眼眸中泛着淡薄的白色光华,自语道:“这般纹路,有些像某位人物的手笔,难道是她?”
凡尘方丈听闻此言,快步来到风无尘的身旁,疑惑问道:“施主知道是何人所为?”
风无尘环顾四周,自语道:“并不确定,和尚,你不是有那位仙子的画像吗?我看一眼也许就能确定是否属她所为。”
老僧听闻此言,不禁愕然,问道:“施主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莫不是孤门主告知?”
风无尘说道:“是他,这方地域下的确隐藏着一些古怪,那天我与香姨来此,却只感受到下方寺中蕴含着极为浓郁的愿念之力,却不曾想到,小小庙宇却蕴含着一个秘密。”
凡尘方丈听闻此言,不由问道:“施主所说的是何秘密?”
风无尘闻言微微一笑,“你将画像取来。”
老僧闻言,思量一番后,应了一声后,便快速飞下山去,以树叶为路,身体轻盈如燕,直接来到了灵隐寺的束金殿中,取了一盏青灯后,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道古朴大门处,伸手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卷卷摆放在檀木架子上的经书,空气中弥漫着书香卷芳,数量多得眼花缭乱。
凡尘方丈快步走到一处石门前,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将石门打开后,里面也放有许多极为珍贵的经书,最起眼的还是正中心石壁上挂着的一幅画。
画中是一位女子,她一袭紫色的曳地长裙,外面披着一层墨色的薄纱,包裹着完美的身段,气质彰显得端庄典雅,女子腰束一条暗金色的腰带做以装饰,显得愈加抚媚妖异,三千青丝用一支银墨色发簪挽住,盘成精致的柳叶簪,簪子雕刻着细细的神秘且古老的花纹的暗红色水晶,衬得别有一番气若空幽的可人风姿……
只是,画中人无任何面貌,不然,定会让画显得栩栩如生。
老僧将古画小心翼翼地取下收了起来,而后离开石室,出了藏经阁,走出束金殿后,快速回到灵鹫峰顶上,将古画递给了风无尘。
风无尘将画抛向空中,定住后缓缓打开古画,凝视着画中女子,顿时眉头微皱,“竟是后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