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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那一年桃花,身外人

仙尊不太冷 雨夜行歌 21718 2024-11-10 21:54

  暮色之中,南溪小镇筑立在地势平坦之上,围有半丈高的篱笆墙,上面爬满了似锦繁花,一条清澈见底且宽敞的小溪贯穿整座小镇,鳞次栉比的木屋修筑在小溪边,偶尔能看到船夫驾舟而行。

  小镇看起来颇有年头,青石板铺的道路被车轱辘压得凹凸不平,墙面上有少许苔藓,整体给人一种古稀之感。其实小镇人氏除了少数人家以采药、开作坊与酒肆茶楼、行商走贾、集市等等,大都以捕鱼为生,外围的房屋屋檐上都挂着鱼干,东面有一块大石地,其中晒满了渔网、渔篓等等渔具。

  沐含香一行人需要从南门进入小镇,可她们刚踏过台阶,便被此处的阍吏拦了下来,说是要出示什么护牒關文,如若不然便要被当成身份莫名的别国探子抓起来。旗袍女子、小姑娘呆滞在原地,面面相觑后纷纷将视线投在束衣男子身上,没法子,她们实在不知护牒關文长什么样子,也拿不出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所谓护牒關文与通關文牒的作用大同小异,只不过前者是山下王朝与山上神仙宗门派别达成的一种共识,为的就是方便山上修士到了山下后,途径大城小镇,身份、目的皆有道可寻。若身上未携带这一道文书,无路可走,这也是防止心术不正的邪修、散修或是修道有成的山中大妖,混入大城小镇之中,但凡抑制不住内心嗜血的性情,大开杀戒,那对弱小修士与手无缚鸡之力的民间百姓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所以阍吏见到沐含香一行人,便推测出她们是山上神仙修士。其实山中大妖、散修若想下山进城,只需到就近的山水神祗庙报备,取得护牒關文方可行走天下。

  此时沐尘伸手在袖口中搜索了几息,取出其中一本三指厚的破旧文书,上前几步递给年过甲子的阍吏,后者灼情翻了翻,神色凝重不已,几息之后,阍吏看束衣男子的眼神充满了恭敬与震惊,不禁呢喃他当阍吏几十个年头了,从未见过如此之厚的护牒關文。

  沐含香将阍吏的神情看在眼中,视线停留在沐尘身上,心想他竟然去过这般多的地方。

  不过旗袍女子并未注意到,那本护牒關文上面的名字。

  阍吏在文书的最后书页中印上了南溪镇的官印,满脸堆笑地将护牒關文递给束衣男子。

  经过这段小插曲后,沐含香四人沿着南溪小镇的小溪一路直上,这一条不算宽敞的石砌大路,历史悠久,从荆棘古林前往琳琅古城的修士、游人侠客途径南溪小镇后,也大多会走这一条路,小富小贵的商贾仕宦,若是北上琳琅古城行商走贾,多选此路。汘浀河畔的南溪小镇也曾繁华过,一些进京赶考的南方士子,时间充裕的话,多喜欢来此逛一逛,一来二去,这一条大路的墙壁上,写满了文人侠客的羁旅诗词。

  南溪小镇的镇民看到沐含香四人走在大路上,并未有过多注意,不过视线多停留了几息后便各行其是,毕竟有许多器宇不凡、玉树临风的外地人常来小镇,见多了也不足为奇。虽说他们是凡夫俗子,顶破天了也就去过朝发夕至的隔壁河畔小镇,往远了就不敢了,毕竟村里的年长老人总是在老树下乘凉时侃侃而谈,尤其是说小镇中外古来传说时,无不诚惶诚恐,他们这些一代听着一代长大的人,自是不敢负骥远行,唯有一些走贾商人方敢在驿丞的行商队伍中一同远游,读书人到不惧这些,满脑子想着上京考取功名,希望能谋求个一官半职回来建设小镇,所以朝廷大考前夕,往往能在燧路、驿道以及长亭古街看到三俩结伴而行的读书人。

  旗袍女子环顾四周,大街上除了衣着朴素的镇民外,还有依稀的修行人士,随即问道:“沐尘,天快黑了,今晚我们要在哪住下?”

  束衣男子掂量了一下酒葫芦,思量片刻后,神秘兮兮道:“你们三人先去前边的云意客栈住下,调整休息,待会我去坊市那边找家酒肆打些老酒喝。你们三人若是想在小镇逛逛,自便就好,不过此处小镇二至四更天夜禁时分,则需回到客栈,不要在街道上逗留,也不要打开窗窥探大街之景,晨曦时分我们离开南溪。”

  沐含香三人见沐尘神秘兮兮的说话模样,愕然问这是为何,束衣男子笑道:“南溪小镇世代相传的民间风俗,对咱们外地人而言,却有些牵强,不过还是不要破坏传统,正所谓入乡随俗嘛,待到天亮便离开了,对你我也无伤大雅。”

  旗袍女子三人也无过多思虑,随着束衣男子走入了那家门庭若市的云意客栈。

  当打之年模样的店掌柜见到来人,连忙停下拔愣算盘的双手,用手撇了撇八字胡,十分客气地询问旗袍女子一行人可是要住店,束衣男子微点颔首,付了几锭银元宝,随即跟店掌柜要了一间人号间和一间天号雅房后,便随着店家小二朝着房间走去。

  沐尘一人住人号间足矣,沐含香三人住天号雅房,雅房宽大奢华,住下三女绰绰有余。

  天号雅房算不上奢华,倒也古色古香,沐含香、烮灵裳和龍沁围坐在炕几旁,在小香筥内点上熏香袅袅,好不惬意。她们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路上如无意外的话,待今后离开景国山海关,便一路前往北琥觐洲,找到那名作家。那本《遗失世纪》中有关渊龙洞天的空白记载,一直在沐含香内心泛起阵阵涟漪,不禁迫切地想发掘出渊龙洞天究竟在何处,可是真的与梦境中的龙渊小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烮灵裳倒也无所谓,反正修行也不会耽搁,只是她有些当心路上的麻烦事儿会越来越多,这不是说小姑娘顾忌,而是恍惚中有一种错觉,如同藕断丝连一般,一件事解决完了,又会牵扯出一大堆的事儿,尤其是她听风无尘说提及过沐含香的命格烙印被抹除,自身无法留住福源运气,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出去,哪怕是一件提壶倒水、送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所以将来修行路上沐含香所结识的朋友,以及爱慕者,烮灵裳都要格外关注,这一点上让她有些头疼儿,保不齐就遇到那居心叵测之人。

  烮灵裳虽然对沐含香的态度冷冷冰冰,但有一点她不可否认,旗袍女子的魅力的确很大,这无关容貌身段,而是得天独厚内在的气质与魄力,以及是一个“有心”之人。

  此时,旗袍女子看到小姑娘眉头微皱,思虑几息后道:“灵裳,你觉得沐尘这个人怎么样?”

  小姑娘收敛心神,沉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多留一个心眼即可,而且你我并不了解此人,总是没错。”

  沐含香微点螓首,正色道:“你说得没错,而且沐尘有事瞒着我们,还不许我们问他。你可记得他说过是受人之托才护送我们前往山海关,可你我才刚至这座天下,并无熟人,灵裳,依你之见,可是风儿并未前往仙界三十三重天,而是将肉身留在这座天下?那日在锦阳驿镇中,风儿降临这座天下,来的却是一缕仙识,以他的行事风格,指不定又在暗中操控什么事。”

  烮灵裳听闻此言,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讶异,内心思索着什么,脑海快速思索道:“沐小姐,此事也许是你想多了,白衣公子早就去了三十三重天。他曾跟我提及过你的一些事情,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变数,身上留有许多辛密,牵扯出来的种种因果关系之大,实在太过深奥,所以他始终让我多留意你。也许是你来到这座天下后,你身上牵扯到的其中一个因果如雨后春笋般逐渐出现,至于今后会发生何事,无人知晓,并非我危言耸听,倘若有修行天机奥秘之人,强行窥探你的未来,轻则修为崩塌,重则身死道消!因果一事,也许天知地知,白衣公子知道,所以沐小姐你也别心有芥蒂,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走眼下的路,坚持内心,这些话是白衣公子让我转达给你的。”

  旗袍女子听闻此言,不禁沉默思量片刻,那柔情似水的杏眸中茫然若失的神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不移。

  大道孤路不绝望,红尘世间不迷惘,沐含香回想起风无尘承诺过,会一直守候在她身边,也许现在身边的烮灵裳、龍沁,以及戴着面具的沐尘,或者今后所遇到的每一个陪自己走路的人,都是白衣公子在兑现给旗袍女子的诺言,让她遇到何情何事,永不绝望、迷惘。

  旗袍女子想通这些事情后,顿时心绪清明,看着发髻美人问道:“沁儿,以你的道行,可看得清沐尘的底细?”

  龍沁摇了摇头,困惑道:“奴婢看不透他,仿佛沐尘的身上布置了某种结界,我的意识探在他的身上,宛如石沉大海一般。小姐,奴婢推测,沐尘极有可能隐藏实力,在接下来的路途中,我们要多留个心眼为妙。”

  ……

  人号房内,束衣男子此刻矗立在一扇朝向北方的錡窗边,此时,他远眺那一株桃树,怔怔出神,如同许多许多年前,有一株桃花树下所发生的一幕幕……

  那一年,他韶年,她髫年……

  哥哥,你陪我放纸鸢吧,这是母后亲手给我做的,说是在大风天的时候放得最高。

  瓷娃娃般的宫衣女孩抬头望着束衣男孩,清纯眼眸充斥着开心。

  那一年,他束发,她及笄……

  哥哥,父皇派的夫子先生每天都要我读书,天天待在御书阁,脑袋都要读傻了,你陪我练剑吧,我要像你一样,喝最烈的酒,御最快的剑!

  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的束衣少女抬头望着束衣少年,坚毅的眼眸充斥着憧憬。

  那一年,他加冠,她桃李……

  哥哥,帝都之外的世界是不是很精彩?我们域国大城是不是很大?街上热不热闹?你随督军巡游山河,可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儿?快说来与我听听。

  容颜国色天香、身材高挑的宫衣女子抬头望着束衣男子,如水般的眼眸充满了好奇。

  那些年,有太多的事发生在桃花树下……

  哥哥,皇兄他们都在边疆战薨,我想好了,我虽为父皇嫡女,但不要继承大统,我要随你一同闯荡天下,游览千万里山河,你是我父皇收养的义子,我们可以做一对神仙侠侣。路遇不平事,拔刀相助,行侠仗义,斩妖除魔。盘缠我都备好了,小囊袋装的满满的,可多了,不怕饿着肚子。

  束衣女子的眼眸清澈而坚定。

  待他修行有成,而她也背负起了整个域国国运的使命。

  某一年,二人依旧相约在桃花树下,他依旧是一袭束衣,而她身着金玉衮服,成熟知性,眼眸中除了一抹温柔,更多的是理性。

  束衣男子怔怔无言,最后只说了一句保重,便转身离去……

  经此一别,再无重逢。

  正应验了那句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离别愁。

  束衣男子回忆起种种往事,笔直的身形愈发肃穆,在某一刻间,一袭束衣如水幕一般波光粼粼,此时黑色面具骤然浮现出那一根根金丝银缕般的锁链缭绕其身,空间扭曲不定,仿佛被刻意封锁住什么一般,他那面具下的凌厉双眸,遥遥望向南溪小镇北方的那一株繁花桃树,呢喃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只是今年桃叶不见了桃花,一别何许年,无颜面对故乡,至此封剑截情山,终究还是愧对了她……”

  “忍看图画移颜色,肯使江山付劫灰?”沐尘的心神徒然笼罩在千万里之外的北方,那一处北方的上空天域轰然巨颤,犹如天河直坠!

  相传天地之间有至人,超凡脱俗、无我无为。

  束衣男子自踏入高深境界后,世间无任何事能撼动他的道心,可得知那一道消息后,束衣男子还是高估了自己,便愈发地遮盖不住自己那狂暴气势,而那副由道家谶箓、儒家浩然与墨家辑矩特制而成的面具,便发挥了妙用,为他镇压住这股来源于内心深处的狂暴气神。

  仙道崩塌,我欲登天天隔霄,我思渡水水无桥,世间天下修士,只恨心中的气概、手中的宝物与自身的境界不够。

  可沐尘并非如此。

  在中央神洲的各处禁地,束衣男子可以毫无顾忌,尤其是登天塔,那里沉积了浩瀚无垠的剑气剑意,帮他调合散溢而出的凶悍气神!

  那些年他去到中央神州,在那段漫长的峥嵘岁月里,有些时候,沐尘会坐在登天塔的塔沿上,独自一口一口喝着老酒,听说那些个从东珑部洲遥遥传来的小道消息,就没一个是喜讯,全他娘的是噩耗,束衣男子颇为后悔当年没照顾好她,甚至埋怨自己离开,若非深陷在登天塔中,不然早就回来讲道理了。

  ……

  此刻,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北方,在一座极其庞大的古城中心地域,那一条条山脉连绵起伏,若从高处俯瞰这些巍峨山脉,宛如九条青龙翻山倒海。

  九龙之首位置,坐落着一片琉璃黛瓦的宫殿群,放眼⼀望,但见⾦顶上耸岩含阁,悬崖古道处飞瀑垂帘,深潭周遭古木怪藤,四下里虹光异彩浮动,一派与世隔绝的脱俗景象。

  这些宫殿群气势磅礴,楼阁宏伟壮观,不仅宽阔,⽽且还很华丽,真何谓是雕梁画栋,绚丽多彩。

  可在青黛横亘的长空下,轰隆作响,宛如雷部天君在奋力鸣鼓!

  长空下方的一座祭祀社稷的高台,正点下有长长的玉阶,上合星数,共九百九十九阶。一位身穿金玉衮服、头戴冠冕的中年男人矗立在高台之上,抬头仰望着轰隆作响的长空,神色凝重不已。

  片刻之后,远处飞掠两道人影,停留在了衮服男人的身前,一位是身着白色长衫的老者,长发别着玉簪,身材高大,眼眸炯炯有神,长须至心,浑身气势恢宏。另一位老者身穿一袭天星道袍,头戴高冠,身姿挺拔,一双深沉的眼眸中,隐约有淡淡紫气快速飞掠。

  二人不约而同地对衮服男人抱拳行礼,“陛下。”

  衮服男人点头示意,感慨万千,“天雷滚滚,不知是吉照还是凶象……”

  道袍老人沉声道:“陛下,观其气象,凶象的可能性极大,无论是我的占星推算,还是掌上河山的远观神通,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其有意隐藏气机,故而有些模糊。而且吾国九龙地运,撼然而动,不知是天意如此,还是人为如此,不过,天意的可能性不大,极有可能是哪位修道高人故意如此!”

  衮服男人讶异道:“霄星子,如你所言,除了山上神仙宗门掌教,朕的江山域国还来了一位修为高深的不速之客,其所行目的,恐怕不是路过而已,如若不然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敲打我们,看来他是要朕好看,依你之见,会是谁?会跟谁有关系?”

  道袍老人正色道:“吾国自南下吞并曙国,千年韬光养晦,数百年繁荣昌盛,吾国国祚顶盛,北上之势,日之方中,莫不是北漠王朝收到消息,特意请来山上神仙宗门止境的修道高人来此?”

  衮服男人冷哼一声,“止境修为的修道高人,岂是这般轻易被请动的!?但凡是跻身止境的山上神仙或是山下修士,冒然出现的话,定会被虚无缥缈的天道所察觉,被判定为窃取天地根基的大盗巨寇,必须除之后快,为天地所不容,霄星子这你比朕要清楚得多。北漠王朝,天下之事万般变化,而且今年初霜降时就要以举国之力攻伐北漠王朝,胜算极大,再接下去,没有了后顾之忧,就会真正北上,而且前期注定会是势如破竹的大好局面,朕不希望出任何问题。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真是一位止境修士,而且心怀不轨,朕也要其付出代价!”

  衮服男人看向白袍老人,神色从容,“邝埜天,朕最后再确认一遍,只要是在东珑部洲境内,动用镇国神器,止境之下皆可杀!?止境修士也能令其重创!?”

  白袍老人神情肃穆,豪气冲天道:“此塔虽由前朝亡国之君所筑,可她并未发挥其真正作用,经过吾国以耗资千年的举国之力重新铸炼,对付止境修士绝无意外!”

  衮服男人微点颔首,沉声道:“传朕旨意,镇守关隘的戎马士卒严加防范于未然,号令坐镇山河气运的正神着重盯梢来路不明之人。”

  衮服男人身为景国的九五之尊,在山上神仙人眼中几欲北上的野心家,自年少登基称帝以来,正是以居安思危的“万一”走到今日。所以对于“万一”这个说法,衮服男人从不反感,在浩瀚无边的历史长河中,有多少伐功矜能、狂妄自大的皇帝亲自断送了域国王朝。所以以史为镜,真正能在后世史书上被誉为雄才伟略的帝王,不仅能一次次击碎敌国的“万一”,也能承受住“万一”。

  道袍老人思量片刻后道:“陛下,前些时日,幽林山百毒道人传来消息,特请陛下呼吁江山中的山河正神,调查清楚是谁害了他的子嗣。老夫近期收到来自庙堂中的可靠消息,荆棘古林边缘的锦阳驿镇,围剿的那名女子,竟然也是杀害百毒道人小儿子的真凶,不过驿镇中的军部郎中顾清并未完成陛下的旨意,不仅并未抓住那两个要犯,还白白损失了数十名玉旗铁骑,属实有违圣上的龙威,陛下您应当如何定夺?”

  衮服男人神色淡然,看不出悲喜,“锦阳驿镇中传来的消息,朕一清二楚,故而变数徒生,怪不得他,不过赏罚有序,连降三级留用。朕不解地是那名女子的来历,她的背景深不可测,如今北上之事事关重大,此女的事先由礼部钦天监去差办,顺便将她的画像飞鸽传书给幽林山百毒道人,让他亲自来探探此女的能耐底细,同时叮嘱山河正神,如若发现那名女子的踪迹,速速来报,告知百毒道人,卖他一个顺水人情,将来北上之徒,不仅是两国兵戎交战这么简单,那些眼高手低的山上神仙自然也要出一份力,他们可别想着站在山上看着山下唱大戏,唇亡齿寒的道理,多少会波及到山上。”

  ……

  入夜之后,南溪小镇灯火通明,此刻在天号雅间内,围坐在炕几旁的三人闲谈着话题,沐含香饮下茶水后起身伸了伸懒腰,曼妙高大丰腴的身材惹人垂涎,她伸手摸了摸小腹,笑道:“灵裳,沁儿,趁着沐尘所说的夜禁还早着呢,不如我们去街上逛逛,看一下可有什么特色小吃能填填肚子,不吃饭真有些不适应。”

  烮灵裳、龍沁没有异议,随着沐含香一同走出天号雅间的房门,走在楼道的时候,旗袍女子问小姑娘可要知会一声束衣男子,约他一同前去吃饭,毕竟沐尘对这一带区域比较熟悉。其实最主要的是沐含香身上没钱,想着问一下束衣男子这附近可有钱庄,用前些日子在荆棘古林内斩杀灵兽取得的灵丹兑换一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如若让烮灵裳知晓沐含香此刻的想法,肯定会制止她用身上的灵丹换钱,之前白衣公子便告知了旗袍女子,她的天道烙印被抹去,身上留不住福气,若想用钱,小姑娘来花钱就好,毕竟她从荆棘古林出来,也是收刮了不少修士的黄白钱财。

  沐含香三人来到沐尘的房门前,伸手轻轻叩了叩门,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片刻过后,见房内没任何动静,旗袍女子三人面面相觑后,便离开楼道,也许是之前束衣男子说他要去打些老酒喝,估计这会儿应该在哪家酒肆中痛快饮酒。

  沐含香三人下了楼梯,直奔大街,不算宽阔的道路上,人来人往,街道两边伫立着明亮的大油灯,上面写着一个晦涩难懂的大字,映射着行人的影子狭长陌陌。

  旗袍女子三人走马观灯,路过一家冷森森的店铺,不禁望去,其中寒芒闪闪,隐约能听到铁锤敲打铁器的清脆声。

  这是一家刀剑铺子,依稀瞧见有壮硕的青年在挥舞着大锤,其实景国的国风尚武,马上得天下,既有眼高手低的市井无赖,也有侠肝义胆的世家子弟,景国皇帝虽然禁止一切兵器售卖,但是对于铸造工艺平平的寻常刀剑,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要看地方官的态度,若是纯正的读书人,多半要严令禁止其用刀剑,如果是沙场武人出身,十之八九会网开一面,当然强弓硬弩、精良甲胄等国之重器,肯定任何地方都不许贩卖。倒是前朝曙国对刀剑甲胄管制得颇为严格,除了士卒兵将、名门望族,以及武道世家能拥有兵器之外,寻常百姓家中是不得私藏兵器甲胄,原因无他,曙国不尚武风,崇尚诗词歌赋,盛行学而优则仕,唯有读书高,国重斯文天下至公的品德文风。

  沐含香与烮灵裳并排而行,小姑娘目视前方,空灵的幽眸中看出一丝情绪,稚嫩小脸冷若冰霜。

  龍沁紧随在沐含香身后,她不由凝视着旗袍女子的婀娜背影,内心感慨悠悠,行于尘世,不染尘埃,轻盈的碎步,不紧不慢,宛如一缕轻风,必能兼顾它的大方伊人,也能驾驭它的轻盈缓慢,妙不可言。

  旗袍女子三人一路闲聊,来到了南溪小镇的坊市中,映入眼帘的是热闹非凡以此形容,纵横交错的小道上行人如织,只是由几根竹竿简单地搭个帐篷的各色铺子坐落其中,眼花缭乱,吆喝声此起彼伏。

  此刻正环顾四周的烮灵裳,蓦然间看到了沐尘的身影,此时他正坐在一家烤肉铺的凳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几碟烤肉串,其中还有许多空酒壶,一个人在那默默喝着老酒,眼眸恍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桌子上的烤肉串几乎没动,周边的客桌坐满了人,有修士三三两两在闲谈,也有布衣汉子围坐在一起划拳喝酒,或者大人带着家眷一起吃烤串,好不热闹。

  旗袍女子出现于此,顿时惹来一阵注目,大都是一些想女人想得枯肠渴肺的中年汉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旗袍女子那婀娜丰腴、高大娇嫩的身材,不禁暗自咽了咽口水,回想起家中的黄脸婆,内心止不住的叹息。

  沐尘边喝酒边数量着桌子上那十几个空酒壶,眼角余光瞥见沐含香三人往这边走来,随即搁下酒壶,笑着打了声招呼,让旗袍女子三人坐下,而后叫来伙计吩咐他将桌子上凉透了的烤串收走,重新烤一些精致上等瘦肉盛上来,笑道:“你们三人来得正好,这家铺子老板的手艺不错,烤肉手法一绝,这附近十里八乡颇有名气,今天让你们好好解解馋。”

  旗袍女子打量了周围市井环境,笑了笑后坐在了凳子上,看向束衣男子柔声道:“沐尘,你是有何心事吗?一个人在此喝这么多的酒。”

  沐尘闻言爽朗道:“非也,而是有亦喜亦忧之事。”

  沐含香疑惑道:“何来亦喜亦忧之事?”

  沐尘示意沐含香环顾四周,旗袍女子当下便往周身环顾一遍,除了一些人眼中对自己流露出丝丝贪婪觊觎之色,俯身窃窃私语,对束衣男子表露出一些嫉妒怨恨的神情外,好似也别无异样。

  旗袍女子看到束衣男子默默喝酒,她随即会心一笑,“沐尘,你所指的亦喜,可是去山海关的途中,身旁有我等佳人相伴,解乏除惫?你所指的亦忧,可是会担心途中会遇见心怀不轨之人,见不得你身边环绕莺燕,所以会特意找你麻烦?”

  沐尘眼眸一亮,督了眼远处,微点颔首,“如无意外,麻烦很快就来。”

  沐含香莞尔一笑,“麻烦来了解决就是了,你不是会讲道理吗?到时候讲长篇大论的道理就好了。”

  束衣男子摇了摇头,微笑道:“我这人是比较喜欢讲道理,不过你们没见过我认真讲道理的时候,若有机会,也可以教教你们我是如何跟人讲道理的。行了,这个话题先抛到一边,等会吃过烤肉后,你们三人可以随便在坊市逛逛,若是没发现有什么新奇之物可以买,也可以去南溪小镇北门的那条江花街逛逛,买一些路上用得到的小东西,那里也有你所需要的东西。”

  言罢,束衣男子依旧默默喝着老酒。

  沐含香见沐尘不愿多说话,便不再过问,视线看向烮灵裳时,见小姑娘已经自顾自地喝了一壶酒,旗袍女子伸手取来一个酒壶,开封后凑到鼻息前嗅了嗅,是一股独属于村酒的那种醇厚。龍沁拿过沐含香手中的酒壶,取来一个酒樽,为旗袍女子倒了半杯酒,旗袍女子报以微笑,随即仰头一饮而尽,顿感喉咙肚子一阵酣畅火热,皙嫩的脸颊由于老酒的后劲,浮现一抹红晕,酒香在口中回味无穷。

  旗袍女子小酌几杯后,便不再喝了,她以前虽不常喝酒,酒力也不胜,但也不愿用真气去稀释体内的酒劲,若是这般做了,那不就等于白喝了。

  四方桌边儿,沐尘慢啧啧喝着老酒。

  此时在旗袍女子四人隔了几张邻桌的位置上,有四位衣着华贵、头戴束冠的锦带长袍男子正在饮酒,喝酒喝得满脸红光,笑声朗朗,一只只开封的酒坛散乱满地,他们身旁各站着一位背着翠竹箱笼的小书童,一位清纯靓丽的小侍女。

  这四位束冠男子看起来应当是正儿八经的富家子弟,门阀不凡,家境殷实。

  不过家教有失懈怠不妥,时而望向旗袍女子这边,时而窃窃私语,更有甚者喝酒喝到尽兴,酒壮色人胆,言语轻浮且内涵,生怕周围的客人听不到一般,音提三分说旗袍女子那而立之年少妇容貌,虽不出众却高峰难攀之天赋惊人也,纤纤曼妙之下润弧流线,犹如激流跌宕起伏。而后又阴阳怪气地调侃打趣束衣男子,说什么真羡慕这位戴面具的兄台,每晚都能一龙戏二凤,夜夜笙歌,颠鸾倒凤,不过要多注意身体啊,尤其是那丰腴高大的旗袍女子,那双大长腿可是能夹死人的!说不定正是因为精气流失,肝肾阴虚才导致面相枯瘦,睑黡垂重,这才戴面具示人等等,此番有失体统的言语,顿时惹来更大的欢畅笑声。

  而这些内涵言语,旗袍女子四人听得真真切切,沐尘和烮灵裳的神色看不出丝毫情绪,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老酒,沐含香脸色坦然,默默吃着烤串,倒是龍沁听不下去了,当即要起身去教训一下四位束冠男子,却被旗袍女子拦住,莞尔一笑道:“别人眼馋我们的身体就让他们眼馋吧,反正他们也得不到我们,犯不着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龍沁听闻此言只得愤愤不平。

  沐尘猛灌了一口老酒,莫名道:“还是以前好啊,民风淳朴,言行举止文雅可卿,现在……”

  沐含香心中若有所思,想必沐尘许多年前就了解过此地界的风土民情。

  此时,那四位衣着华贵的束冠男子看见旗袍女子四人若无其事一般,依旧两耳不闻地喝着老酒,面面相觑后心中断定她们一行人只是家境普通的门庭子嗣,不敢在外惹事生非,如若是家境殷实的世族子弟,肯定会受不了这般言语相向,早就出言反驳,严重的话要过来教训他们。四位束冠男子当即得寸进尺,完全忘了家中老人的教诲,出门远游在外,万不可轻易得罪陌生人。此刻其中一位身着青袍的束冠男子在其他三人的怂恿下,起身颤颤悠悠,仰头灌了口酒,大半洒落在身上和地面,而后俯身倒了两杯酒,便朝下旗袍女子的方向走去……

  锦带青袍男子的举动,顿时惹来一大批看热闹之人的注目,隐隐期待着接下来有好戏看。

  沐含香瞧见青袍男子往这边走来,柳眉微蹙,随即给了身旁的龍沁一个眼色,让她不可唐突,静观其变。

  龍沁微点螓首,当即不可察觉地释放一缕心神笼罩在铺子中,眸瞳深处隐约有电弧窜动,那四位束冠男子的境界修为、骨龄天赋一览无遗,均为武道形意境,骨龄稚嫩,天赋上乘,不足为奇。倒是那四位容貌姣好的侍女引起了龍沁的注意,均跻身武道尘神境巅峰,想来可见四位束冠男子的家世背景不可小觑。

  烮灵裳眼眸冷冽,手中酒樽内的老酒丝丝蒸发。

  沐尘拿起酒壶嗅了嗅,莫名笑道:“怪事,这酒怎么闻到了一股狗臭味儿,莫不是有条疯狗过来了?也不对啊,正所谓春狗生来身臭腥,夏狗常招臭苍蝇,如今是深秋时节,怎会还有狗臭味儿?”

  旗袍女子听闻此言,掩嘴轻笑。

  青袍男子脸色难看,呆立在原地颇为尴尬,看了眼束衣男子的背影,一抹怨毒稍纵即逝,他从小养尊处优,身边下人无不对他唯唯诺诺,青袍男子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挤出笑容走到旗袍女子半米之遥后,柔笑道:“这位小姐,在下慕容博文,嘉峪古城武道世家慕容家主之子,冒昧前来打扰,是想与你交个朋友,不知可否赏脸共饮一杯?”

  青袍男子自报家门,目的就是想让旗袍女子清楚,他背景深厚,权势滔天,能与他结交为友乃是天大福分,毕竟如今的世界不太平,况且没人会拒绝结交一位背景深厚的朋友,即便不与之结交为友,面子也是要给的,朋友结不了,也不可结怨嘛。

  沐含香督了眼慕容博文递过来的酒樽,并未去接,思量片刻后站起身来,旗袍女子穿着平步莲鞋子的身高也比青袍男子还要高出三寸有余,她低头看了看,眼眸柔笑道:“慕容公子,你们四人方才对我的‘夸奖’,小女子可是听得真切。不过小女子我不胜酒力,以酒会友还是免了吧,你觉得呢?”

  旗袍女子优雅而立,古典贤淑的气质随即变化,形成强大的气场散溢而出,青袍男子原先自信的眼神犹如风中残烛一般,摇曳起伏,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注视着沐含香的眼眸也是闪烁不定。这些小心思都被旗袍女子看在眼里,内心更是对青袍男子不以为意,这与其身后背景如何无关,只是单纯的指慕容博文这个人,说到底不过是个依靠家族的纨绔子弟,不谙世事的白面儒冠。

  慕容博文被沐含香震慑住后,酒劲去了一大半,随即看了一眼自家的侍女,见她给了自己一个暗语,不禁浮想起家中老人的教诲,十分清楚眼前的旗袍女子不是好惹的,当即故作失望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也只能失望了,也罢,在下也非强人所难之人,方才我与朋友三人的调侃打趣,小姐莫要放在心上,这杯酒,就当是我给你们赔礼道歉了。”

  言罢,慕容博文当即仰头饮下两杯老酒。

  周围看热闹的人颇为失望,还以为有什么好戏可看呢,纷纷用鄙夷的目光看向青袍男子,原来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打搅了。”青袍男子双手作揖,刚走没几步,此时束衣男子站起身来,一手搭在了慕容博文的肩头,势大力沉让他动弹不得,远处的侍女见势不对,便想过来搭救,可沐含香身旁的龍沁一个眼眸便让她禁锢在原地。

  束衣男子随即看着青袍男子笑眯眯道:“且慢啊这位慕容兄台,她不在意,我在意啊,你们四人这一番调侃打趣,可打搅了我喝酒的雅兴,所谓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看你饱读诗书,衣着得体,应该不是那种庸俗之辈。况且我也喜欢交朋友,所以啊,为了弥补你的过失,我这顿酒食,你就帮着付了吧,就当是交个朋友喽。”

  青袍男子听闻此言,尝试着动一下身子,可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望向远处的侍女,她也呆滞在原地,慕容博文看着沐尘嘴角的笑意,心中苦不堪言。本想着在知己好友面前出出风头,却未曾想到风头没有,现在倒成了赔钱的冤大头,无奈之下点了点头。

  束衣男子解开系在腰间的老葫芦,抛给了远处的铺子掌柜,笑道:“在此处的酒兴被打搅了,也只能回去接着喝了,掌柜啊,你去给我打些陈年老酒来,别的不要,只要你家的小桥流水芡江花,不用太多,装个半满便可。”

  当打之年的老掌柜闻言不禁愕然,随即点了点头。

  沐尘移开手掌,慕容博文顿时体力不支,险些瘫软在地,额头与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

  沐尘依旧坐回小凳子上,默默喝着老酒,慕容博文伫立在原地,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看见沐含香三人注视着自己,他也只能勉强地笑了笑。

  片刻之后,老掌柜快步走来,一手拿着老葫芦,一手拿着账单,先弯腰将老葫芦递给沐尘,而后将账单拿给慕容博文。

  青袍男子接过账单定睛一看,顿时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道:“十……十万零六百五十两银子!”

  青袍男子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老葫芦,愕然万分地对老掌柜问道:“有这么多钱吗?”

  老掌柜豪气干云道:“本店的藏酒芡江花,当年域国百年一度的斗酒大会,可是得到当今圣上的美誉妙赞,味正醇厚,十里飘香,于江中沉淀十坛芡江花,蒸馏十旬才得一坛精粹芡江花。这位公子的酒葫芦看起来不大,可其中奥妙无穷,足足装了老夫十坛精粹芡江花!”

  慕容博文看了眼沐尘的老葫芦,又看到他嘴角的笑意,心中心中已然明了。天地间有方寸、咫尺之物,可容纳十斗海量,更有神物袋里乾坤,吞天食日,收纳百川,想来束衣男子的老葫芦便是一个方寸之物。

  青袍男子颇为无奈地从怀中取出十张锦宗金票和数锭金元宝付给老掌柜,哪怕他家境殷实,平日里挥金如土,可一下子白花了这么多冤枉钱,也不禁一阵肉疼。

  束衣男子招呼旗袍女子三人起身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说一声,“多谢了,慕容兄。”

  慕容博文脸色铁青,凝视着沐尘四人离开的背影,眼眸怒火中烧,转身快步回到桌前,看见同伴三人纷纷嘲笑自己踢到了铁板,内心更是郁闷不已,当即质问自家侍女方才为何不出手阻止他们离开,俊俏侍女连忙低头认错,解释对方的实力强大,并不是自己能抗衡得了的,说到最后青袍男子也是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

  此时沐尘一行人出了坊市,沐含香乐得娇笑连连,回想起慕容博文那比吃到苍蝇还难看的表情就觉得好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大能耐,在一旁调侃打趣也就罢了,竟然胆敢得寸进尺前来邀请她喝酒。

  旗袍女子对束衣男子笑道:“沐尘,多亏了你替我们出了口气。”

  束衣男子拿着老葫芦痛饮一口,摆了摆手谦虚道:“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出门在外,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不该做,不然就要付出代价。你要知道如我这般实力强大的人,即便曾经前往中央神洲那四大顶尖势力的魂冢圣地,也如入无人之境,可现在也要低调做人,不敢太过显眼,生怕……”

  旗袍女子鄙夷地看着束衣男子,不以为然道:“生怕什么……你就接着吹吧,意思是你很厉害?那前些日子在锦阳驿镇里你怎么不出手救我?还是我家风儿前来相救。”

  束衣男子肃穆道:“其实那天我算准了你吉人自有天相,所以不该我出手,要不然就算加上龍沁之内的那三个瘪犊子,我一根手指便能让其飞灰湮灭。你也不必问我为何不加上那个赊给你长刀的男子,他的实力很强,惊为天人,所以他赊给你的长刀,万不可轻易拿出来,除非是生死攸关的地步。好了,今天说得差不多了,你们三人该去逛逛就去哪吧,我有点事要做,明日凌晨一起离开南溪小镇。”

  话毕,沐尘边喝酒边离开了此处。

  沐含香望着沐尘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暗自思量,随即看了一眼天色,对烮灵裳与龍沁提议还有些时辰,不如去北门那边的江花街看看,小姑娘和白发女子没有意见,一同与旗袍女子沿着路牌往江花街的方向走去……

  旗袍女子三人大概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来到了江花街的街头,放眼望去,街道两旁的房屋建筑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牌匾旗帜璀璨夺目,此处的房屋建筑与南溪小镇的房屋大不相同,而且走在街道上的行人大都是衣袍各式的山上修士,几乎看不到山下百姓的身影。

  沐含香走在街上经过打听,原来此处的店铺是山上神仙门派开设,专供修士购买远游历练的牌坊商铺,多数贩卖一些法宝符箓、域国舆图和小物件等等。

  旗袍女子环顾四周,三两成群,过往的修士不论走路还是交流都十分小声,仿佛大些声音会让人知道自己身上有何宝贝一般,惹人觊觎而遭到劫经抢夺似的,而且街道两旁的店铺也没有那市井街道的嘈杂吆喝声,店家掌柜一副老态龙钟的坐在柜台后,闭目养神,店里生意全由侍女小二照看。

  旗袍女子看着璀璨夺目的各色牌匾旗帜,有些眼花缭乱,此时一家店铺顿时吸引了她的目光,当即拉着白发女子和小姑娘快步来到了店铺门口。店铺不大,匾额上书“本草一花”四个大字,铺子门口的台阶两旁摆满了飘香四溢的锦秀繁花,一团一簇,井然有序,旗袍女子走入店内,各花各草缤纷多彩,看得让人目迷五色,气息沁人心脾令人神爽。

  店家掌柜是一位老妪,伫立在一个青铜鼎皿前,手拿一个形状如弯月般的水樽,接着青铜鼎皿里流出的丝丝水流。当老妪察觉到背后来人时,她并未转身,笑道:“随便看看,老妇我这几日便要搬迁离开了,若看中心怡之物,再来讨价还价便可。”

  旗袍女子认真打量一番店内,除了花卉灵药,也就老妪与她们三人,疑惑道:“掌柜的,听你所言,可是要搬迁到别处开店?你在此处种植灵药花卉,又在灵药中种植寻常花卉,你是卖灵药花圃,还是在卖普通盆景花卉?生意当然不好了。”

  老妪并未转身,依旧忙活手中之事,哦了一声,笑了笑道:“看来姑娘是懂得一些炼药之道,认得一些灵药,你要买些什么?”

  “略懂皮毛而已”沐含香见老妪仍不为所动,娓娓道道:“掌柜的,你所种植的灵药多有十三种,其中的凝雪梅、芝灵香、葶苈子、萸蓝苵和芪心蕊皆可揉碎外敷,医治寻常的刀剑伤痕、跌打损伤,可起到活血祛瘀、缝合伤口之妙用。而椛芊眠、景楼见、葵圣以及茂兰,则均可搭配伸筋草、透骨草、鸡血藤、土鳖虫等普通草药,可快速有效的治疗断骨、挫骨,对活血接骨妙不可言。而另外三种,世俗罕见,羽涅半枝莲、青冥仙与思观音,这三种神药若是运用得当,可令残魂归元,神魄聚集,不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买一些灵药种子,自己慢慢培养。”

  老妪顿在原地,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水樽,转过身来笑容可掬,脸上的皱纹如过往之事一波三折,那一双眼眸却异常精神,颇为赏识地看着旗袍女子,笑问道:“姑娘,那这最后一种呢?”

  旗袍女子注视着老妪认真思量一番,正色道:“最后一种,极为特殊,名蒂暮雪,花语周而复始,一遇落雪,它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憬梦,其最大妙处便是能让相爱之人,生者的执念呈像出逝者的意志,神灵永葆,乃是天上人间不可多得的神药,所有回魂聚魄的灵丹妙药都无法与之比拟。不过,也有坏处,蒂暮雪依靠至圣至洁之精灵的精气神为养分,等长到一定程度后,便会吞噬掉培育者的灵魂方能成熟,凡是用蒂暮雪为药引子的修士,倒像是用别人的牺牲来换取自己的永存,而且修为越高的精灵,培育出来的蒂暮雪药效也越显著。掌柜的,你培养的这一株蒂暮雪,怕是耗尽了你所有的精气神了吧。”

  老妪愕然片刻,随即欣慰点头,笑容可亲道:“花之道,为展示而开,木之道,为茁壮而生,我这类山野精怪,为守护而活。老妇来此,不过是为了能有一处安身之所,至于培养这一株蒂暮雪,纯粹是完成一个心愿,一个遥不可及、慷慨赴死的心愿。”

  老妪定睛上下打量着旗袍女子,蓦然间注意到了她手腕之上的夺天弓纹图,那一双精明的眼眸中萦绕着讶异不解,当即脚步急促来到旗袍女子身前,抬头注视着她,小心询问道:“姑娘,可否将你的左手伸出来,让老妇我看看你手腕上的图案?”

  沐含香疑惑不解地看向一旁的烮灵裳,见小姑娘神色凝重,眼眸警惕地盯着老妪,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仿佛老妇有何异动,她便能第一时间出手制止。

  旗袍女子低头看向老妪,见她眸中流露出祈求之色,督了眼白发女子后,心中也无太多顾忌,旋即伸出左手递到老妪面前。

  老妇伸出枯树一般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夺天弓纹图,颇为仔细地严谨斟酌……

  老妇渐渐地眼眶湿润,深吸了一口气来平复难以复加的激动情绪,抬头注视着旗袍女子,声音微颤道:“敢问姑娘,你手腕之上的破穹天器是如何得来的?”

  龍沁疑惑不解。

  沐含香与烮灵裳听闻此言,对视一眼,皆看出了眼中的讶异,难不成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妪,跟夺天弓有什么渊源?

  旗袍女子当即问道:“掌柜的,不瞒您说,破穹是天意让我得到的。您认得出来我手腕上的图案曾经是一件天器,那您一定知道它的故事,以及它主人的故事,您能告诉我吗?”

  “天意……”老妪轻声念道,正要说什么一般,突然间顿觉心神巨颤,当即闭口不谈,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随即释怀一笑,道:“姑娘,正如你所说的天意,老妇我也不得多言,天意如此,天意不可违,该明白的,你迟早会明白,种子我有,不过能否告知你要前往何处?”

  旗袍女子低头看了眼小姑娘,眼见老妇明白事情原委,但也不想说出来,思量一番后认真道:“景国与北漠王朝交界处的山海关,此后会前往北琥觐洲。”

  老妪听闻此言,注视着旗袍女子的神色,思量一番后郑重道:“老妇我恳请姑娘代我完成一个心愿,他日你前往北琥觐洲,大鞌王朝,奉天雨郡时,请耗些时间前往琉璃山灵溪洞,将一滴念坠交给洞主,若你答应,我愿将三种神药与灵药种子一并送给你!”

  旗袍女子颇为不明所以,低头看向面前的老妪询问道:“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老妪点了点头,翻手取出三个锦囊,不假思索地交到旗袍女子手中,“希望你能答应我。”

  旗袍女子看了眼手中的三个锦囊,视线注视着老妪的眼眸,郑重点头。

  老妪笑容满面,双手快速打着法决,此时她的头顶上出现一株花朵,妖艳的花瓣如美人,绚紫夺目,花瓣泾渭分明,纷落着一片片微小的雪花,花蕊处能隐约看到如朝阳一般的色彩,花茎苗条如细腰,根部茁壮有力,充满了生机勃勃。蒂暮雪逐渐由虚转实,这一过程老妪的生机黯然,身躯更加佝偻,原先精明神彩的眸瞳也黯淡无光。

  佝偻的老妪一手托着蒂暮雪,一手拿着两枚泪滴般的玉坠,先是将蒂暮雪和其中一个泪滴玉坠交到旗袍女子手中,而后拿着另外一个泪滴玉坠,十分虚弱道:“我的时辰不多了,这蒂暮雪你暂且留着,而这一枚念坠就劳烦你交到灵溪洞洞主手中,她会明白该为你指一条路。最后这一枚念坠,它有你们想知道的一切,我今天就一并交给你,希望你能遵守承诺,你们三人手拉手便能清楚看见一切。”

  旗袍女子接过另一颗念坠,示意小姑娘与白发女子将手伸过来,顿时她们三人脑海中浮现一幕幕画面,这些千万张犹如胶片般的画面,组成一段段记忆呈现在眼前……

  一道身姿修长的模糊人影,矗立在一片混沌之中,其背着一具布满暗金色纹路的水晶棺椁,而在他身前有一位容貌极柔媚的女子,发丝有些凌乱,身上的甲胄破破烂烂,而在她怀中抱着两只奄奄一息的小白狐……

  在一处宛如仙境般的深山古林之间,两只雪白如霜的小白狐正嬉戏玩闹,引人注目的是它们身后的尾巴,竟有三尾,长一丈左右,随意摆动。

  小狐狸俩亦如森林中的精灵,纯洁无暇,又似童年的孩子,无忧无虑,而那一道人影悬浮在远方,身形依旧模糊,看不清容貌,身后背负着水晶棺椁,仿佛他置身出了时空长河,以“身外人”的姿态矗立在这世间。

  他就静静地注视着两只小狐狸,视线由远到近,圣洁无暇的小狐狸颇为亲昵地围绕着人影……

  蓦然间——

  在一处擎天之巅,巅顶上矗立着一颗古树,那繁华枝蔓遮天蔽日,古树之下依旧是那一道悬浮三尺的模糊人影,依旧是背着棺椁,他伸手抚摸着古树上面所刻画的七个字。

  而在他身旁,有两位风韵犹存的貌美妇人,一举一动都彰显出贤淑柔媚的温柔气质,其最吸引人瞩目的,则是她们身后有五条长而绵的狐尾,犹如曼妙美人在摆弄着舞姿……

  蓦然间——

  一座座巨大的骸骨散落在天地间,鎏金骨髓散溢着凶象领域……

  摄人心魄的天空异象,深不见底的千层幽谷……

  群峦叠嶂的仙家府邸,一览众山小的崚嶒绝顶……

  延绵无尽头的高耸城墙,烽燧高筑,狼烟四起……

  一切的一切,两位风韵犹存的妇人跟随着模糊人影走过这些地方。

  蓦然间——

  在一处僻静的竹林里,背着棺椁的模糊人影来到了一所篱笆宅院,他身旁一左一右站着两位容貌倾城、古色古香的美人,姐姐成熟性感,妹妹小家碧玉,她们身后的九尾颇为吸睛,妩媚空灵的眼眸环顾四周,翠竹娇嫩,生机勃勃,唯有小院残破不堪,院内的田圃杂草丛生,篱笆墙颠倒不定。

  模糊人影在门外静立了好久好久,模糊的身形隐隐颤抖,两位九尾美人不约而同地注视着他,内心莫名涌现一股悲凉的情绪,她们能感觉到模糊人影的内心十分痛苦……

  青山有狐,修道五十载,能变化谓妇人,修道百年化谓美女,而后化谓神巫,能知千里外事,千岁即与天通,化谓十尾天狐。

  蓦然间——

  在一处青山的半山腰上,伫立着一座破烂得不能再破烂的小庙,门口的匾额早已被岁月侵蚀得面目全非,看不清字体。

  小庙之中,依旧是那道模糊人影和两位古色古香的绝美女子,不同的是他将背后的棺椁放在了地上,颇为温柔地抚摸着棺椁,一丝丝返璞归真的气息从模糊人影身上流出,他的容貌也逐渐清晰起来,身着一袭市井长衫,身姿挺拔修长,长发束着锦丝,容颜如温玉般柔和,棱角分明,五官精致立体,眸瞳深邃犹如包揽了苍穹寰宇,儒雅的气质仿佛瞬息间便可破碎时空长河,亘古永存!

  往后的日子,男子指导着两位绝美女子潜心修道,攻伐苍穹大道,温润天地的大道,感悟世间大道,一切皆修,由原来的九尾,也衍生出了十尾。

  在小庙修道的日子,她们二人察觉到方圆百里之内的时光,流逝如常,可百里之外的世界,仿佛时空静止一般,所有一切都陷入了止境。

  男子除了指导她们二人修道,便是亲自动手犹如民间工匠一点一滴地修缮着小庙,动手扫地,清理蛛丝污垢,去山下荒无人烟的小镇寻找斧子利刃,砍木头做案桌家具,亦或者用锄头爬犁开垦田圃,犹如田间布衣般为一日三餐忙碌。

  这些日子,绝美女子她们也会看到男子坐在小庙的门槛上,一坐就是一天,眼眸空洞不知在想着什么,或者常常在深夜里点一盏孤灯,守在水晶棺椁旁,默默喝着老酒,想着什么,笑得很开心,笑着笑着又偷偷抹眼泪,从门缝里看到这些的她们心中很不是滋味,不过她们都知道这个男子是为了棺椁中的女子才会如此痛苦。

  两位绝美女子有一次不懂地问着男子,你修为通天,道法无边,为何不去时光长河中将女子带回来,男子笑得很伤心,“有些事,不在于想不想做,而在于能不能做。”

  沐含香三人瞬间回过神来,此刻的时间也只过了几息而已,旗袍女子凝视着手中的蒂暮雪,内心五味杂陈,看着没有了灵魂,只剩一缕灵识支撑的老妪,明白了她的心意,苦笑道:“你这么做,值得吗?”

  老妪笑得很洒脱,道:“有些事情,不在于值不值得,而是在于你愿不愿意,义无反顾、不求回报的愿意。”

  老妪笑容可掬,眼中泛起泪花,声音傲然中又夹杂着一抹苦涩道:“当年我与姐姐跟随他一起修道,不出三千年光阴便突破这方世界的桎梏,前往妖界四海八荒十二座天下,一步一步光复天狐之路,逐渐收复原本属于我们天狐一族的圣地。日月经天,江河行地,随着后辈们开枝散叶站稳脚跟,我与姐姐二人便没有了后顾之忧,所以我们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可怕决定,违背天地老爷的意愿,踏入时间长河中去寻找那副棺椁中的女子,看看当年发生了何事,能让强大如他都束手无策,不敢去面对着所发生的一切。可结果却不尽人意,我与姐姐二人并未找到任何有关那位女子的丝毫痕迹,不仅如此,时光长河并不简单,异常凶险,宛如没有尽头的河流,汹涌澎湃,我们姐妹二人犹如一叶孤舟,在时间激流中跌宕起伏,被时间遗忘,眨眼间瞬息万年,磨灭了修为境界。可即将在时光长河中身死道消之际,他出来了,将我与姐姐从时光长河中捞了出来,狠狠地骂了我们一顿,带回了这方世界。虽然修为散尽,但我与姐姐毫无怨言,活了这么多年,有许多事在我们眼中,也就释怀了。”

  旗袍女子轻声问道:“所以你们就另寻他法,找到了蒂暮雪这一神药?”

  老妪笑得很快意,“他和姐姐并不知情,只是我个人的意愿。”

  旗袍女子沉默了下来。

  烮灵裳颇为尊敬地看着老妪,询问道:“天狐前辈,妖界四海八荒十二座天下,光复我天凤一族,究竟该如何去走?”

  老妪将视线停留在了小姑娘的身上,注视着烮灵裳的眼眸,她很熟悉,仿佛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背负着光复天狐族群的使命,在妖界披荆斩棘,不顾一切地勇往直前。老妪不禁上前伸出枯木般的手,轻柔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脸,温柔道:“他当年跟我与姐姐二人说过一句话,今天我也对你说一遍,当你真正明白天命的意义,经历七重的孤独,成为真正的强者,你也就清楚该如何去走了,路的尽头,方为初始。”

  小姑娘听闻此言眼眸愈发坚定不移。

  ……

  沐含香、烮灵裳与龍沁离开了本草一花,旗袍女子回想起老妪的那句话,内心许久不得平静,深深触动着她的心。

  风无尘对沐含香而言,便值得她为他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以前旗袍女子抚养白衣公子,为了他放弃了年华,为了他遭受世人的目光,家人朋友的反对,只是理解不了旗袍女子,不能与她感同身受地去明白,有些事情,不在于值不值得,而是在于你愿不愿意,义无反顾、不求回报的愿意。

  沐含香回想起一些事,顿时一阵焦虑不安。

  烮灵裳察觉到她的异样,询问道:“沐小姐,你怎么了?”

  旗袍女子柳眉微蹙道:“灵裳,刚才在坊市摊子里,沐尘说这里有我需要的东西,他是不是指本草一花里店掌柜给的种子,知道我体内有一处药圃小洞天,特意诱导我们前来此处,或者只是他所指其他的东西,不过是我想多了而已?”

  小姑娘暗自思量,眉头微皱道:“也许吧,你的猜忌并无道理,不过竟然与他同行,接下来的路还很长,我们也不要过多猜忌对方。”

  旗袍女子莞尔一笑,“也是,沐尘这个人虽说有些喜怒无常,但也挺有意思的。”

  白发女子看向旗袍女子坚定道:“小姐请放心,倘若他对你有图谋不轨之心,哪怕拼了性命奴婢也要护你周全!”

  沐含香笑容柔和,“哪有你说得这般严重,好了,我们赶紧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要买吧。”

  言罢,旗袍女子、小姑娘与白发女子信步漫游在江花街上,走马观花一般环顾着琳琅满目的店铺,东游游,西逛逛,也没有看中心意有用之物。

  此时在沐含香三人前方不远处,有一位身着道袍的老者,正懒散地斜靠在一处摊子后面,左顾右盼打量着过往的修士,口中念念有词。

  此刻旗袍女子眼眸一亮,顿觉新奇不已,拉上小姑娘和白发女子便快步上前,低头打量着摊子上的小泥人,彩绘鲜艳,形态各异,有老翁老妪拄杖携手并肩,也有布衣汉子背着锄头,提篮子的妇女,穿肚兜的瓷娃娃,亦或者是大腹便便的商贾方仕,满脸胡渣的提刀恶霸,姿态威武的官老爷,身段婀娜的貌美女子、五官端正的锦衣男子等等数不胜数,每个泥人背后都贴有一道道家符箓,它们皆在这方摊子上惟妙惟肖的伫立着,泥人的神情栩栩如生,仿佛是真人缩小了一般。

  捏造泥人的道袍老者,头戴莲花宝冠,见到来生意了当即笑容满面地朝旗袍女子三人询问道:“三位姑娘可是要买什么?”

  沐含香拿起一个栩栩如生的精致泥人女子,斟酌细细打量起来,思索片刻后道:“老板,泥人惟妙惟肖,彰显着你巧夺天工的手艺,你看能否帮我们仨人各捏一个泥人塑像?”

  烮灵裳与龍沁听闻此言,不约而同拒绝了沐含香的想法,她们二人可不需要这种东西。

  道袍老者闻言神色有些为难,注视着旗袍女子义正言辞道:“老板太俗套,还是称呼贫道道长即可,这位姑娘有所不知,贫道向来是随心捏造泥人,绝不重复,也不会以路人的形象为参照来捏塑,唯恐有行人路过贫道摊子时,看到自己的泥人,或者仇家的泥人伫立在此,指不定会给贫道带来麻烦,一般来要求捏塑自已容貌形象的客人,贫道向来是断然拒绝。”

  沐含香闻言,神色略有失望。

  烮灵裳听闻此言,当即翻手取出一个鼓鼓的巴掌袋子,叭地一声丢在了道袍老者面前。后者见状顿时笑容可掬,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拿起来掂量掂量,笑呵呵道:“既然看你们这么有诚意,贫道也不好再多推辞,就当破例一次吧。”

  旗袍女子看到这一幕,不禁诧异,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哪儿都一样。

  道袍老者站起身来,让旗袍女子原地转一圈,他聚精会神地记住沐含香身上每一个细节,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后,道袍老者正襟危坐在案桌旁,取出一团泥坯,分出了数个大小不一的泥坯,全神贯注地捏制出旗袍女子的轮廓。其实捏泥人在山下民间便是一门传统艺术,泥人有粗货、细货之分,其中细货手捏而成,制作精细,题材多为戏曲人物,或祈福避邪的春牛、寿星公,以及人物形象等等。山下民间匠人特别重视彩绘,有所谓“三个坯子七分画“之说,对比强烈,主次分明,让作品清新雅致,鲜明艳丽。道袍老者手法娴熟,可见他捏泥人的手艺炉火纯青。道袍老者对塑像泥人颇为讲究,只求精益求精,绝不敷衍了事,泥坯在他手中几经捏、搓、揉、掀,一些小细节则用小竹刀灵巧地点、切、刻、划,塑成身、手、头面,刻画上发饰和衣裳,顷刻之间,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便脱手而成。

  而这之后,道袍老者将未彩绘的塑像泥人放入一个鼎炉中,运用真气将鼎炉燃烧火旺,这能大大节约时间。

  片刻之后,道袍老者取出塑像泥人,待它冷却一下后,当即彩绘颜色。

  旗袍女子颇为认真地看着过程,问道:“道长,你摊子上的泥人为何都在背后贴了一张小符箓,这其中有什么讲究吗?”

  道袍老者一边沉着地为塑像泥人彩绘,一边认真道:“姑娘你看贫道这身行头也是道门中人,讲究观山看水,感受天地气运,贫道的泥坯乃是从各山灵根、各江源处所挖取,蕴含着灵性,此符箓便是防止其灵性流逝的。若买了贫道的泥人搁在山下百姓人家,或多或少也能带来一些好运,可在山上修士眼中,贫道的泥人大有妙用,你大可以用它来做替身,也可以温润成山野精怪,它就如同一个初生婴儿,白如净纸,你大可以将自己的所学所用、天下宝鉴,以及武学法典刻印在纸上,不过所用的时间精力与资源,这就要看你的能耐了。”

  旗袍女子听闻此言,讶异不已,“这小泥人还有这等妙处。”

  道袍老者笑而不语。

  旗袍女子的塑像泥人经过道袍老者以捏造、烤制、淬炼与彩绘等一系列慢工细活,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才交到沐含香手中。

  沐含香注视着手中栩栩如生的彩绘泥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内心打定主意,将这属于自己的泥人温润成一只古灵精怪,指不定今后会排上什么大用场。

  道袍老者望着旗袍女子三人离开的背影,默默地合上了眼眸,而在他周身方圆半丈之内,逐渐形成一个道家遮蔽域场,伴随着摆满塑像泥人的摊子缓缓消失,道袍老者身上竟然浮现出有二十多根提线,一直通往苍穹之上。

  一位容貌俊郎,头戴嵌珠宝冠的紫袍道人坐在巨大的葫芦之上,手中牵着一抓子提绳,眼帘低垂凝视着下方小镇,悠然道:“囚笼之中,芸芸众生,一念沧海,一粟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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