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中,一行人刚吃饱喝足,门外便传来不堪入耳的怒骂嘈杂声,顿时让大家伙儿犹如晴天明朗的心情,瞬转成阴天郁霭。
雅间中伺候沐含香一行人的两位侍女听到门外的声响,一阵瑟瑟发抖。
沐尘若有所思,他起身告知大家伙儿一声上外边儿瞧瞧,言罢后径直朝门外走去,束衣男子合上门,走廊上映入眼帘有几位店家小二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哀嚎,多位年轻侍女身上或多或少有一些残羹油秽,仪容狼藉不堪,间隔不远的雅间还时不时有尖酸刻薄的谩骂声。
此刻一位店里小二带着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急匆匆赶来,掠过沐尘直奔雅间而去,刚至门口,便有一碟菜砸了出来,内当家她躲闪不及,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油渍污垢,可老板娘仍旧笑脸相迎朝着雅间低声下气的道歉。
这时一位配刀的武装大汉气势汹汹走了出来,二话不说就一巴掌呼在了那位内当家的脸上,打得她头晕目眩,得亏有店家小二搀扶住,不然非撞在墙上不可。
此刻一位天生丽质的美妇走到门口,发髻高挽别着玉簪,一袭秋萝裳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怒容尽显于脸色,她仰着螓首如骄傲的天鹅,微眯着眼对老板娘厉声道:“你是内当家的,可知你家菜品不仅让我女儿难以下咽,饭菜做得啮檗吞针也就罢了,所放佐料竟然如此之毒辣,害得我女儿口棘舌痛。这些可都是你店家侍女极力推荐的菜品,你说该怎么办?”
老板娘吓得噤若寒蝉,眼含泪花,硬着头皮红肿着半张脸颊低三下四道:“夫人还请息怒,奴家这就去吩咐下人另备一些八珍玉食,一切都是奴家店里做得不足,一切酒水佳肴均给您免单,另外奴家让下人去取一盅雪莲燕窝粥,给令媛解解辣味。”
美妇闻言冷哼一声,“赶快取来,倘若再不满意,就砸了你这酒楼。”
老板娘唯诺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本想吩咐店家小二赶紧去厨房备菜,可一道声音打断了她。但见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走到美妇身边,锦衣华贵,穿金戴银,嚣张跋扈的神色尽显无遗,她怒视着内当家道:“我不喜欢仰视别人!”
内掌柜听闻此言,俯身弯腰。
少女笑得很天真,道:“老板娘,掌勺的厨师让他过来,嘿嘿,我要剁了他的手,这样以后就做不出这么难吃的菜来了。”
内掌柜心中一阵赫然,目光呆滞,她实在想不出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竟然会说出这般恶毒之言。这家酒楼上至掌柜,下至杂役,无一不是凡夫俗子,这些年里老板娘毕恭毕敬招待着四面八方的客人,山上神仙修士,山下世家子弟,寻常百姓以及游侠步行客皆有,形形色色,所以有些人她招惹不得。而这座龙泉驿站原先是供传递军事情报的官员途中食宿、换马之所,后来各地商贾途径此处,慢慢发展就有了如今的规模。这些年里内当家的她也看清了一件事,虽说龙泉驿站有官吏担任职位,更有戍守士卒驻扎在此,却几乎都是酒囊饭袋之人,毫无建树,对待修行人士,只要在龙泉驿站中不闹出人命,官吏士卒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有事情就多方寻找借口急流勇退,以避免灾祸,保全自己。而且大肆征收店铺赋税,敲诈勒索,搜刮民脂民膏是司空见惯的事,上缴给朝廷的税收少之又少,暗地里中饱私囊。店家内掌柜这么多年里谨小慎微,告诫下人千万不能惹着修行人士,不然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一旁的店家小二与侍女们眼中惶恐不安。
美妇则一脸平静,仿佛是习以为常。
锦衣少女瞧见内当家的呆滞不动,神色不悦道:“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老板娘焦急万分,如芒刺背,在心中挣扎取舍一番,咬咬牙道:“小姐您稍等,奴家这就让老师傅上来给您赔罪”。
不远处的沐尘大致了解情况后,思量一番,道:“小丫头,得饶人处且饶人,可别依仗家室背景显赫,肆意欺负别人呐。”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束衣男子身上。
雍容美妇微眯着眼凝视着沐尘,随即轻蔑一笑,趾高气昂道:“你是哪路来的毛贼?竟然敢多管闲事!”
沐尘的目光看向雍容美妇,靠在墙上认真打量一番,嘻嘻一笑道:“瞧你的玉峰高耸如此天赋惊人,想来应该是襟怀宽广之人,却没想到内心如此狭隘,竟然纵容女儿随意欺负弱小,无理取闹,简直不可理喻,有容乃大你只占据了外表,不悟内蕴之意啊。”
雍容美妇听闻束衣男子如此内涵之言,言外之意是骂她胸大无度量,顿时被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恶狠狠盯着沐尘,娇怒道:“无耻之徒,报上名来,我从不杀无名鼠辈!”
内当家的见势不妙,连忙招呼侍女们将地上的店家小二一一扶起,老板娘路过沐尘的时候,眼露祈求之色,小声叮嘱他别在酒楼里闹出大事,让下人们赶紧下楼,而老板娘则躲在楼道口暗自观察着一切。
此刻,雍容美妇身旁的雅间门口走出两人,一位是黑衣男人,长发束着嵌珠宝冠,腰悬长剑,笔直的身形犹如一柄利剑,只待出鞘之时一鸣惊人。一位则是古稀老人,雪白长发与一袭白袍相得益彰,束手于长袖之中,眼中浑厚精明,一缕缕细小的闪电悄然掠过……
沐尘打量着一行人,思量一息,笑嘻嘻道:“你们是打算以多欺少是吧?”
锦衣少女抢在雍容美妇面前傲然道:“是又怎样。”
沐尘收敛笑意,伸手敲了敲雅间的房门,正色道:“我也喜欢以多欺少。”
话音刚落之际,上官雨诗最先出来,与沐尘并排而立,她早就把房门开了一道口子,一直探着半个小脑袋看着一切。上官浮书师徒二人,沐含香、烮灵裳与龍沁,最后是闻人芝芯,大家伙儿都站在沐尘身后,颇有一种给他助威的气势。
雅间的两位侍女依靠在门边儿,只敢探出两个小脑袋看着一切。
雍容美妇脸色铁青一片,既不是因为对面有多少人,也非对面的气势有多逼人,而是一行人当中有四个女子让她自惭形秽,自己引以为傲的玉峰在她们跟前,不值一提,宛如山峰遇到了大岳,相差离谱。
沐尘得意笑道:“怎么样啊小丫头,我的人也不少吧。”
锦衣少女置若罔闻,大双宝石大眼认真打量着沐含香一行人,扯了扯雍容美妇的衣裳,火急火燎道:“娘亲娘亲,我要那些女人都给我做丫鬟,家里的丫鬟都不好玩。”
雍容美妇极为宠溺看了一眼锦衣少女,而后将目光落在沐尘身上,藐视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人再多也无济于事,改变不了任何结果,你会为你的出言不逊而付出代价!”
雍容美妇并未转头,微眯着眼盯着沐尘,沉声道:“将令,去把那个戴面具的无名之辈给我抓过来!”
得令的武装大汉当即迈着龙行虎步,径直朝沐尘走来,挥着手中的长刀。
“等一下!”沐尘作了一个暂停手势,而那位武装大汉还真就听话不动,束衣男子随即躲在上官雨诗身后,扶住她的肩头笑嘻嘻道:“小雨诗啊,有人不讲道理要砍我咋整,你也知道我平日里都是以德服人,能讲道理最好,讲不通道理再以理服人,可她们不愿意讲道理,你说咋办。”
“以理服人……”不远处那位白袍老者低声呢喃,精明的双眸直勾勾凝视着沐尘,似乎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上官雨诗闻言翻了一个白眼,鄙夷道:“沐尘,你该不会是怕了吧?你平时吹牛那股劲儿哪去了?怎么,见对方拿着刀来势汹汹,你怕挨刀子,所以躲在我背后了。”
“我会怕吗?”沐尘当即不服气了,拍了拍上官雨诗的肩头,朝着对面的雍容美妇喊道:“小娘儿们,咱们要讲道理嘛,你们吵吵闹闹,我出来说几句话而已,干嘛生这么大的气,气大伤身不仅易衰老,而且会导致你惊人的天赋退化萎缩,怒气就如同心火焚山,原本一座蓬松巍峨的山峰却烧得一干二净,独留下光秃秃的一座山头,看上去会足足小了一圈,颇为不协调。不过你不要太担心,我有独门手法,概不相传,可帮你调合心火,犹如一场及时春雨落下,光秃秃的山峰焕发生机,森林蓬松,比之前看上去还大,若不然怎么能被称为独门手法哩。”
沐尘的嘴角笑得贼兮兮。
“住口!”雍容美妇听闻此言,气得暴跳如雷,一双眼神如狼虎盯着沐尘,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上官雨诗一脸茫然,听不明白沐尘的话,只是身后传来大家伙儿乐不可支的笑声。
锦衣少女疑惑不解,扯了扯雍容美妇的衣裳,问道:“娘亲,他们在笑什么呀?”
雍容美妇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愤怒,厉声道:“将令,把那无耻之徒给我抓过来!”
武装大汉听闻此言,微躬身形,双腿以暗劲发力如一道残影掠去,几丈的距离,瞬间既达沐尘面前,擒拿大手一抓!
这一微妙时刻,一道白影如闪电掠过……
轰隆!!
一声巨响传来,透过飞扬的尘埃,便瞧见那位武装大汉彻底镶嵌在墙上,昏迷不醒。
而在武装大汉原先的位置上,矗立着那位白袍老者。
走廊上一片鸦雀无声,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一脸疑惑不解。
“这是起内讧了?”上官雨诗一脸茫然,双手仍旧紧握着腰间双剑,方才武装大汉瞬间掠至近前,她拔双剑之际,却被沐尘一拍肩头,如何也拔不出来。
此时烮灵裳的目光一直在沐尘身上,方才在那一微妙时刻,她很清晰地瞧见束衣男子一晃手臂,小姑娘察觉到在他手中有一块令牌的轮廓,稍纵即逝,便发生了如今这怪异的一幕。
一脸呆滞的雍容美妇回过神来,娇愤道:“洪老,您疯了是吧!?”
“住口!你个不知死活的贱人!”白袍老者回头怒骂一声,吓得雍容美妇噤若寒蝉,美眸中萦绕着匪夷所思,白袍老者随即笑容可掬对沐尘说道:“前辈啊,其实我跟她们不熟,你要讲道理就跟她们讲,一切事情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老弱病残,经不起一点儿折腾。”
白袍老者说罢退到一旁,还十分“虚弱”得咳了几声,他判若两人的转变之快,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尤其是雍容美妇,一脸惊愕看着白袍老者,不敢置信,这洪老可是雍容美妇所在世家祖庭中的大人物,与她夫婿的太爷爷是一个辈分的长者。
犹记得从雍容美妇嫁到世家之时,若是外出远行游玩,或者前往何处历练,白袍老者都会担任她的护道人,自始至终无不是一副慈祥爷爷的模样,不仅在雍容美妇的修行大道上指点迷津,让她少走了许多弯路,而且游历天下的途中如扈从一般任劳任怨,这么多年一直如此。所以雍容美妇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洪老就因为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不仅一改往日的和蔼慈祥,发火朝她怒骂,而且还当场与自己撇清关系,杵在一旁战战兢兢,生怕会殃及自身。
雍容美妇将目光看向束衣男子,心头一阵发怵,她的护道人洪老,乃是一位跻身天阙七重的武道修士,在世家是德高望重的长者,身份尊贵,现在却跟犯错的小孩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位戴面具的男人极为不凡。
沐尘抬头挺胸,来到白袍老者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洪老顿时一阵哆嗦,挤出一个笑得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束衣男子笑嘻嘻道:“这不就妥了,大家和和气气的嘛,干嘛非得动手动脚不是。”
白袍老者闻言,唯诺点头。
沐尘接着又道:“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以德服人,一向是动口不动手,实在不行,才会以理服人。老头子,看你这样子,想必以前有墨家游侠一脉跟你讲过了大道理,应该明白何谓以理服人。”
洪老听闻此言,冷汗直冒,咽了咽干涸的舌燥,大义炳然道:“前辈所言极是,正所谓有理走遍天下,大家应该和和气气,不应该动手动脚,前辈,你是最讲道理的嘛,所以能动口就千万别动手。”
沐尘微点颔首,道:“孺子可教也。”
沐尘音提三分,搭在洪老肩头上的手力道也重了几分,正经十足道:“不过,刚才我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没点补偿是不合情理的,你说对吧?”
洪老顿时欲哭无泪,前辈啊,受到大惊吓的可是我这老头儿啊!
沐尘思量一番,当即朝着雍容美妇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雍容美妇心里一阵悚然,悄然将锦衣少女推给持剑的黑衣男子,雍容美妇虽然不情愿,可还是硬着头皮畏手畏脚走到束衣男子跟前,低着头不敢看他,沐尘伸手搭在雍容美妇的肩膀上,吓得她一阵颤抖,但见束衣男子笑嘻嘻道:“现在能听我好好讲道理了吗?”
雍容美妇微点螓首,不敢作答。
沐尘一改往日散漫的气息,身形笔直肃穆,正经道:“这件事的起因,正是你们觉得这家酒楼的菜品不服胃口,这没错,错就错在不能动手打人,光这一点你们就不占理了。内当家她不仅愿意重做一些佳肴,而且同意免单作为赔礼道歉,弥补酒楼所带给客人的挑剔不足,和气生财,所以内当家有理。不过你的女儿嘛,家教松散,如若不严加管教,今后怕是会小命不保,得亏今天是遇到了我这般以德服人的好心人,出来说几句公道话,要是换作脾气不好的,一巴掌就呼死她了。你若心存侥幸,觉得所在的世家赫赫有名,手段强大,保得了她的安危,实在不济大不了就鱼死网破,你得明白一个道理,尽天下之卵,其石犹是也,不可毁也,你可别觉得遇不到这样的人,说不定哪天又遇到了。”
雍容美妇唯诺点头,不敢答话。
沐尘又没个正经样儿,笑呵呵道:“既然你愿意讲道理,那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另外这些损坏的桌椅板凳,碟子碗筷啊啥的杂七杂八东西,也得买单不是,还有店家伙计儿的医药费也得出不是,最后连我们的饭钱也一并付了,老话说得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大爷我为人很大度的……”
雍容美妇唯诺点头,当即从衣袖中掏出一张价值一千两黄金的锦宗金票,双手颤巍地递给束衣男子。
沐尘回头看了一眼上官雨诗,傲然挺立,递给了她一个眼神,意思是在说,瞧见没,大爷我在这天下,还是很混得开滴。
上官雨诗见状不屑地撇了撇嘴。
沐尘收回雍容美妇肩膀上的手,笑嘻嘻道:“小娘们儿,你家在哪?改日我去喝茶。”
白袍老者听闻此言,大惊失色,争先恐后道:“前辈,她是大祟王朝人氏,家在上仙水郡,夏侯世家的子嗣。”
雍容美妇闻言愕然万分,美眸颇为诧异看向白袍老者,她想不到洪老竟然将自己的娘家住址给抖了出来,而不是他自己的世家地址。
沐尘若有所思,微点颔首,笑嘻嘻道:“小娘们儿,你是夏侯世家的子嗣,我记住了,改日一定要去你家喝茶,顺便跟你老祖宗夏侯玄銘唠唠嗑,当面跟他说一声,家教不严呐。”
“你……”雍容美妇内心讶异至极,目光惊愕呆望着束衣男子,他竟然能说出夏侯世家老祖宗的名讳,那他肯定认识夏侯世家的老祖宗。雍容美妇本想热情万分来一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可刚到她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不为其它,刚才让人家心里很不爽,倘若再说什么话,指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
沐尘上下打量着雍容美妇,笑眯了眼,道:“其实吧,你这样的小娘们儿我挺喜欢的,我的独门手法,你可以试一试。”
雍容美妇闻言并未生气,玉脸上露出一抹赧颜,如风韵妩媚的羞花,娇嫩欲滴。
“沐尘!”
“干啥?”束衣男子回头望去,便瞧见妙龄少女两步并做一步,怒气冲冲一个飞踹袭来,他当即避到一旁,不解道:“小雨诗,干嘛生这么大的气?”
妙龄少女气呼呼道:“你还有脸问,我刚才可问过沐姐姐她们了,你的什么狗屁独门手法,竟然是……”
妙龄少女羞红着小脸,不再继续说下去,怒瞪着束衣男子,威胁道:“沐尘,你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小心我收拾你!”
束衣男子听闻此言,饶有兴致地看着妙龄少女,傲然道:“我这是造福天下美妇,好事一件呐,你管得着吗。”
妙龄少女也来劲儿了,气势汹汹道:“沐尘,我今天就管定你了!”
束衣男子扶额叹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雍容美妇她们几人赶紧走,白袍老者见状如释负重,朝沐含香一行人恭敬作揖,吩咐悬剑的黑衣男子把武装大汉给抠下来,一人抬双手,一人抬双脚,火急火燎头也不回离开了走廊。
上官雨诗瞧见雍容美妇几人离去,收回目光笑容灿烂看着沐尘,尤其是他手中的锦宗金票,依依不舍挪开目光,笑眯眯道:“沐尘,你一下子得了这么多钱财,可是应该说一声分赃分赃啦。”
沐尘递了个白眼给上官雨诗,示意她小丫头一边儿去,他伸手招呼楼梯口的老板娘,让她过来,内当家的诚惶诚恐快步走到束衣男子跟前,颇为拘谨站在那,沐尘将锦宗金票递给内当家的,笑呵呵道:“老板娘啊,这么多钱财,足够她们跟我们的酒菜买单了吧。”
老板娘颤颤巍巍结果锦宗金票,内心虽然可开心了,不过她并未表现出来,而是一个劲儿点头。别说这张价值一千两黄金的锦宗金票,足够给两伙儿人吃的酒菜买单了,即便沐含香一行人吃饭不给钱,老板娘也无话可说,得亏有她们一行人出面,后厨老师傅的那双手才得以保住,这家酒楼才避免了一次灾祸。
沐尘解开系在腰间的老葫芦,递给内当家的,笑嘻嘻道:“老板娘啊,若还有些余钱,就当我买你一些醉红颜咯,你全部装到这葫芦里头儿。”
内当家的接过老葫芦,恭敬道:“客官稍等片刻,奴家这就去酒窖给您打酒。”
沐含香瞧见这一幕,心里不由叹乎,她认识沐尘这么些日子以来,束衣男子别的本事旗袍女子没见过,蹭酒的功夫那是一出接一出。
沐尘笑容灿烂搓了搓手,招呼大家伙儿赶紧下楼,准备出发,大摇大摆路过两位侍女的时候,束衣男子朝她们二人挤眉弄眼,迷得她们眼睛里小星星打转,一副颇为崇拜的神色盯着沐尘。
然而这小举动,让上官雨诗看在眼里。
北上的官道上——
康庄宽敞,一位白袍老者,一位腰间悬剑的黑衣男子,各自骑着高头大马赶路,而他们身后则紧跟着一辆三匹高马拉着的车骖,装潢奢侈,车骖中有一位雍容美妇与一位锦衣少女,配刀的武装大汉为母女二人担任车夫。
雍容美妇自从离开龙泉驿站之后,心中对那位戴面具的男人充满了疑惑,耐不住好奇对方的身份,伸手拨开车骖上的珠笭,望着白袍老者的背影,询问道:“洪老,方才在龙泉驿站中,能让您都为之胆惧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白袍老者听闻此言,内心叹息,放慢了马匹的脚步,同车骖并列之后,他对着雍容美妇肃穆道:“芓依,你也别怨老夫对你发火,那个男人咱们真招惹不得,哪怕是你夏侯世家的老祖宗,与老夫的大哥在他面前,也得怕得要命,虽不至于瘫在地上,可双腿绝对会止不住打颤,比老夫刚才的状况好不到哪去。芓依,老夫绝不是吓唬你,这么多年里你应该听闻过墨家游侠一脉吧。”
雍容美妇郑重点头,“自然听闻过长辈们对墨家游侠一脉的零碎交谈,心里也大概能了解一些。”
锦衣少女天真问道:“娘亲,墨家是不是书籍里写着的诸子百家之一?”
白袍老者督了一眼锦衣少女,移开目光看着雍容美妇肃穆道:“墨家有文祖、机关道与游侠三脉,文祖一脉在那七十二座海角学府传授道理,推崇兼爱天下,互助互爱,与儒家八十一座天涯书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论。文祖一脉还提倡非攻,即反对战争和暴力,主张通过和平手段解决纷争。而机关道一脉,人才辈出,擅长工巧和制作,化腐朽为神奇,在兵家领域远高于其它诸子百家,堪称博学多才,往往能在兵家战场、朝廷皇宫中看到墨家机关道的修士身影。至于最后墨家游侠一脉的修士,仗剑走天下,侠肝义胆,尤为讲公道,其中以中央神洲的截情山、东珑部洲的仙武庙与西武宝洲的弘武山,游侠一脉这三大支流的名誉最鼎盛。墨家游侠一脉的修士,更倾向于独来独往,除了游走天下行侠仗义,就是来往于各大战场遗址,道行高深,武功高强,有时也会去山上宗门派别切磋道法剑术,基本上硬闯山门不请自去,管你家主人答应不答应,先打一架再说。墨家游侠一脉的修士不为扬名,更不会杀人,所以被揍得灰头土脸也不用担心会家丑外扬。芓依,咱们山下世家武道的修士,虽然对山上神仙宗门派别的修士观感都不好,但是对于墨家游侠一脉的修士,那还是得伸一伸大拇指的。”
雍容美妇听闻此言,认真道:“洪老,如你所言,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正是墨家游侠一脉。”
白袍老者郑重点头,沉声道:“方才他给老夫看的令牌,他不仅是仙武庙的墨家游侠,而且还是墨家三脉汇流至祖庭中的大人物!他的年龄多大、修行年月暂且不谈,即便他年纪不大,可是人家的辈分高啊,能压住许多山上宗门掌教与山下世家许多老祖宗一头!”
雍容美妇听闻此言,心里一阵赧然。
白袍老者看着雍容美妇,苦涩一笑,娓娓道:“当年老夫跟随你夫婿的太爷爷游历天下,偶遇了一位截情山的墨家游侠,因为做了一些事有违他墨家的道义,便被那位墨家游侠给揍了一顿。事后素来奉行说了一句墨家游侠一脉著名的口头禅,叫‘我从来都以德服人,能讲道理最好讲道理,讲不通道理的话,那就以理服人’。世间相传墨家游侠一脉三方支流的关系不温不火,大体上井水不犯河水,可一旦涉及到大是大非的关键时刻,绝对会联手一致对敌。犹记得当年中央神洲最顶级的四大宗门之一,魔道圣宗,侵犯了墨家文祖一脉的规矩,僭越章法礼数,因此触犯了墨家游侠一脉的逆鳞,截情山、仙武庙与弘武山三大支流的墨家游侠一同联袂前往中央神州,同仇敌忾,既是去‘讲道理’,可却半点道理都不讲,当场将那魔道圣宗打得山运崩断,毫不留情,你可知道有多少位高高在上的太上长老、护道人,不可一世的天之娇子,天赋异禀的根骨苗子,因此被打断长生桥,沦为山下庶民百姓一般的凡俗夫子!直到最后惊动了五位墨家儒家两家祖庭辈分很高的大人物,镇住了墨家游侠一脉的修士,才不至于闹得血流成河!所以啊,芓依,你现在明白老夫方才为何如此惧怕那个男人了吧。墨家游侠一脉以德服人,则是愿意跟你讲道理,那你最好是讲道理,可要是道理讲不通,那墨家游侠一脉的修士可就以理服人了。”
雍容美妇谨记白袍老者的话,思量一息后问道:“洪老,墨家游侠一脉的修士行走天下,侠肝义胆,可要是对方实力强大,可还敢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白袍老者肃穆道:“自然敢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维护墨家游侠一脉的道义。这决不是迂腐不化,冥顽不灵,正是因为有前赴后继的墨家游侠敢站出来慷慨赴义,才让道行高深的修行中人不敢肆意欺凌弱者。墨家游侠一脉源远流长,行走天下遇见不公之事则站出来伸张正义,其所行道义对心怀正义的修士泮林革音,颇有建树,所以这天下才不会大乱。”
雍容美妇闻言内心五味杂陈,心中的信念,对墨家游侠一脉而言犹如一剂良药。
白袍老者眺望前方,内心叹息,而后目光落在雍容美妇身上,正色道:“方才那一微妙时刻,若不是我及时制止将令,恐怕你我的小命不保,严重的会连累到身后名门世家。暂且不论那个男人有墨家祖庭大人物的身份,就说他的真正实力,称得上‘恐怖如斯’,道行境界早就冲破了天穹,亦如渊般深不可测,比之世间止境修士高了不知凡几,如若不然,那个男人怎敢大摇大摆出现在天地间。老祖宗辈分的修士跻身止境,无一不是躲在祖庭圣地遮蔽天机,唯恐虚无缥缈的天道降劫诛杀,可那个男人不惧,这其中的道道你难以想象。”
雍容美妇听闻此言,心中不知该开心还是惧怕,询问道:“洪老,方才那个男人得知了我的夏侯世家地址,他不会真的会去大祟王朝找我吧?”
白袍老者深深看了雍容美妇一眼,察觉到她的眼眸深处隐藏着一丝异样,白袍老者心中明白了个大概,叹息道:“芓依,他对你没兴趣。”
雍容美妇听闻此言,明眸黯淡了几分,想来也是,她一个妇人,生有子嗣,怎会让德高望重的他有兴趣呢。
龙泉驿站——
“哈欠!”
沐尘与大家伙儿刚走出酒楼,便打了一个大喷嚏,抽了抽鼻子,仰头喝了一口酒,自语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女人想我了。”
上官雨诗闻言嗤笑一声,嗔道:“沐尘你少丑美了,肯定是刚才那些个人在骂你,你敲诈了他们一千两黄金的锦宗金票不说,剩下的钱也不知道留一点儿,跟老板娘买一些酒楼腌制的上等食材,还是我们花的钱买了风干肉脯,你光顾着给自己买酒喝了,你倒是有酒喝痛快了,大家伙儿咋怎?”
沐尘幽怨问道:“小雨诗,一点儿钱财至于你这么数落我吗?”
上官雨诗气呼呼瞪了沐尘一眼,“当然至于了,自私鬼。”
沐尘听闻此言,也不生气,美滋滋喝了一口好酒,饶有兴致看着上官雨诗,笑啧啧道:“如我这般讲大义之人,岂是自私自利之辈,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看来我有必要去那小娘们儿家里找她,用我独门手法帮助她一下,乐于助人的高尚品德,我得发扬光大不是,你说呢小雨诗。”
上官雨诗听闻此言,双手已紧握双剑,气呼呼盯着沐尘,咬牙切齿道:“沐尘,你试一试!”
沐尘笑嘻嘻喝了一口酒,瞧见上官雨诗一副要与他拼命的架势,当即摆摆手,道:“我开玩笑而已,瞧把你急得,没一点儿度量,想做好事儿都不让人做。”
上官雨诗反驳道:“你那是做好事吗?沐尘,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歪主意。”
沐尘不由郁闷,他能打什么歪主意,当即不耐烦地招呼大家伙儿速度快些,把该置办的东西一一买齐咯。
沐含香一行人寻得一家成衣坊,店铺中规中矩,里头儿衣架上摆满了过冬的衣服,複襦、裘袍,绒毛披风等等御寒衣裳应有尽有,绫罗绸缎做工细致,衣缝紧密且十分得体。
沐含香几位女子在店铺中挑选御寒衣裳,三位小侍女在一旁介绍衣裳种类,上官浮书师徒二人与沐尘则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
沐含香、烮灵裳与龍沁,闻人芝芯、上官雨诗五人精挑细选,才选了一件心仪的裘袍披风,在试衣镜前仔细对比一番,心满意足递给小侍女们去结账。
上官雨诗又折返回衣架边儿,认真打量着御寒衣裳,她要给父亲上官浮书、叶昊挑选一件绒毛披风,不然等天气寒冷起来,那没有衣服穿可咋怎。妙龄少女看着琳琅满目的御寒衣裳,思量一番,她给父亲拿了一件绒毛大氅,给叶昊拿了一件裘绒披风,一并交给小侍女去结账。
帷帽女人看着妙龄少女问道:“雨诗,你不帮沐尘挑选一件御寒衣裳?”
上官雨诗瞥了一眼沐尘的背影,气呼呼道:“我才不要帮他挑衣服呢,要挑他自己来挑,路上冷死他得了。”
话虽如此说,可上官雨诗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颇为认真挑选着男人穿的御寒披风,上手摸了摸材质布料,心想着得丝滑才行,内绒得暖和才行,妙龄少女一件件拿起来仔细打量,心想着得衬托出束衣男子的高大威武才行,让人看上一眼就挪不开目光。
上官雨诗选来选去,只有一件符合心意,那是一件雪白的御寒披风,她心满意足小跑到沐尘跟前,冷着脸道:“沐尘,你站起来。”
沐尘不知所谓何事,瞧见上官雨诗手中的御寒披风,恍然大悟,他笑嘻嘻搓了搓手,道:“感谢小女侠的恩赐。”
言罢,沐尘接过上官雨诗递给他的御寒披风,当即披在身上,笑嘻嘻问道:“咋样?我这般能不能迷倒万千女人?”
上官雨诗不满地捶了一下沐尘,翻了个白眼,嗔道:“没个正经样儿,站好了,让我好好瞧瞧。”
不得不说,沐尘的身形颇为完美,仿佛驾驭得了世间任何衣裳,御寒披风穿在他身上,腰间系着老葫芦,戴上面具的束衣男子给人一种既神秘且坦荡之势,熬落霞一壶,饮星月一盅,披风雪一裳,织山河一卷……
一行人离开成衣坊,找得一家车坊租赁了一辆车驷,上官浮书师徒二人、龍沁与上官雨诗骑着高头大马,至于沐尘则暂时担任车夫,沐含香、烮灵裳与闻人芝芯乘坐马车。车坊的手续齐全,所租赁的押金就足够抵上了车驷,所以车坊的掌柜大可放心将马车租赁给行人游客,不担心马车丢失、马车不归还等等情况,客人若想取回押金,只需到达目的地的一个车坊站点,提交手续文件即可。倘若马车有损坏的情况,则会按照损坏程度去扣除押金,这一桩买卖,车坊掌柜怎么做生意都不会亏。
汘浀河——
这条蜿蜒曲折的大江大河横亘东西方向千万里之遥,福泽天下庶民百姓,自然也就有许多大小城镇拔地而起。
其中以洛水湾镇尤为繁华闻名,绚烂阳光普洒在遍眼皆是绿瓦红墙之间,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那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无一不反衬出洛水湾的繁华热闹。街道纵横交错,以厚重的青石板铺就,楼阁星罗密布,建筑次鳞栉比,几座水湾与汘浀河交汇,贯通河畔生生不息,水湾中大小不一的画舫沿着纵横交错的河畔缓行,垂挂竹帘,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洛水湾正中心处修筑了一座汘浀河河神庙,古朴且豪华,比其它地方的庙祠修得好上不少,而且占地面积颇大,四面八方以小河隔绝,进庙上香的人只能走那四座拱桥,络绎不绝,香火鼎盛。
庙宇前有一颗祈福古树,五人合抱之大,高而健硕,历史悠久,至今仍枝繁叶茂,生机盎然,宛如一把天然的遮阳伞,而且枝杠上挂上了许多祈福的小物件,既有写了小纸条的祈福瓶,或者玲珑小风铃,更有传统一点的小灯笼,祈福绸带子,大都是进庙上香的游人在祈福古树下抛至树上,有时也怎么都挂不住枝头上,更无法爬上树,秋风徐徐,吹拂着祈福古树上的祈福小物件,凭添了一道别样美景。
而在所有人都瞧不见的光景下,整颗祈福古树散发着一道星河一般的流萤,炫光溢彩,井然有序弥漫而去到河神庙当中,透过隔绝阴阳的“镜月洞天”,其中有一副美景,山水如墨画,尽数没入一位碎水浪花长裙的美妇体内,可惜她三尺头顶的皓月消失不见踪迹。
在美妇身旁有一位身着柳青云山长袍的男子,背负着一柄长约八尺的长剑,烨烛慢悠悠拿着葫芦喝了一口酒,目光集中在霏霖身上,忧愁之色尽显。
美妇的状况很糟糕,金身被打碎,她的灵魂犹如一件瓷器重重摔在了地上,碎得彻底,若非祈福灵树积攒了千百年的香火,烨烛淬炼信仰之力为她“粘”合灵魂,不然早就消散在了天地间。
如今霏霖的灵魂如同粘合的瓷器,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缝,触目惊心,道行境界不复从前,一落千丈,比孤魂野鬼好不到哪去,至于能否醒来就得看她的意志,烨烛也没法子。他们这些山河神灵,生前已经死过一次,承蒙皇帝陛下大赫,敕封成坐镇山河气运的神灵,得享人间香火,才能滞留在人间,许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户版籍贯由钦天监三司之一的庙堂负责,不按时巡查山河气运的状况,烨烛很担心钦天监得知汘浀河水运消失,定会怪罪于霏霖,怕是她连碎得彻底的灵魂也保不住,投胎转世的机会都不给。
此时,星河流萤包裹住的美妇悄然睁开双眼,茫然之际,察觉到金身灵体的状况,叹息连连。
烨烛瞧见霏霖醒了过来,欣喜道:“你目前如何?”
美妇站起身来,苦笑道:“怕是连三等河婆的道行都不足。”
烨烛内心叹息,安慰道:“霏霖,别气馁,你能保住金身不散已是万幸,大不了重头再来,洛水湾热闹繁华,千百年来积累的人缘,定会香火不断,多消耗些年头就是了。至于汘浀河水运消失一事,我会当面跟礼部钦天监庙堂侍郎大人解释清楚,请求网开一面,能赦免罪责再好不过,实在不行则争取从轻发落。”
霏霖听闻此言,无精打采道:“怕是你说的话,分量不足,钦天监庙堂侍郎大人听不进去,倘若皇帝陛下龙颜大怒,追究此事之责,总得有人顶罪不是?”
烨烛闻言,欲言又止。
霏霖深深压住内心的愤怒,眺望了远方水墨山河,肃穆道:“烨烛,我现在不是担心自己现在如何,而是将来。你可知道,打碎我金身之人,正是昔年曙国的汘沉江江神羽穗。她如今得高人相助,冲破囚笼,恢复金身正神,窃取了整条汘浀河的水运。前些日子来自庙堂的密令,内容则是景国来了一位实力强大的止境修士,危及景国国运的不速之客,命令域国敕封的山河正神着重盯梢来路不明之人。据我猜测,以及他所显露的手段,正是一位戴着面具的神秘男人。而且那个男人与昔年曙国渊源深厚,他此行目的,不仅是帮助羽穗冲破囚笼这般简单,十有八九是找景国皇帝报那亡国之仇!”
烨烛听闻此言,内心赫然沉重,紧锁眉头,正色道:“听你所言,我明白了大概,霏霖,在你昏迷不醒之前,我在南溪小镇的渡口见过了他,那个男人戴着面具,腰间系着一个老葫芦,他与汘沉江江神羽穗在一起,当时我心中起疑,羽穗是如何冲破囚笼恢复金身正神,而且只差一个契机便可跻身天地神明,原来是那个戴面具的男人相助。”
霏霖看着烨烛认真道:“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你还是赶紧密信传书,将此事告知钦天监庙堂侍郎大人,让皇帝陛下早做防备,最好能先发制人,至于我身为汘浀河河神,丢失水运之事,怪不怪罪都无所谓了。烨烛,还有一事,那个戴面具的男人道行高深,决非寻常的止境修士能比拟得了,他的境界,怕是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烨烛郑重点头,肃穆道:“霏霖,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你暂且先待在这‘镜月洞天’中恢复金身。这关乎域国生死存亡,国运危在旦夕之大事,我作为最南岳山脉的正神,倘若发生大战,钦天监庙堂定然会降令命我应战,届时是生是死,均由天命。”
霏霖微点螓首。
北上官道——
一行人一路北上赶路,周道如砥所以快马加鞭,坐在车驷中的沐含香、烮灵裳与闻人芝芯丝毫不觉得颠簸。担任车夫的沐尘时不时喝一口美酒,甚是惬意,上官雨诗出发前叮嘱道,沐尘,你可得悠着点儿,千万别喝醉了,万一迷迷糊糊驾着车驷怼到路边撞上大树,那不得人仰马翻,你撞得鼻青脸肿不要紧,我家小姐跟沐姐姐、灵裳可不能在你手上遭罪不是。沐尘当然听闻此言,拍着胸脯打着包票,十分正经道,安心啦,就我这千杯不醉,万杯不倒的酒量,那是杠杠滴,我啥酒没喝过,便是那百年一度的斗酒仙会上,雾芏山酿制的壶中物,俗称“一杯既醉,二杯既倒,三杯既睡”的蒙道酿我也喝得十杯八杯没啥事儿。
上官雨诗当时闻言撇了撇嘴,半信半疑。
沐尘坐在车儿板子上,有一句没一句搭着沐含香的话,大抵是叙说着过往之事,什么天下皆知的洞天福地,禁地遗址别人不敢去的地方,他都去过,侃侃而谈说得绘声绘色。
旗袍女子伸手拨开珠帘,好奇问着束衣男子,“沐尘,你们三人坐镇神嶽洞天的擎天岳屺,大衍之年一个轮回,可若是你有事情,不得回到岳屺上,那两人会不会有意见。”
沐尘牵着辔绳,目光注视着前方,笑呵呵道:“他们没啥意见,可我有意见呐,毕竟独自待在那山头上,孤零零一个人,吃喝住的没有就不说了,聊天打发时间的人也没有,我不同那个小王八蛋跟那家伙儿,沉得下心来,无聊就打坐冥想,一晃就是四十九年。我这人好动,闲不住,总想找点事儿干,所以我经常找理由不回岳屺,最近的一次,我去到登天塔中,因为某些隐晦密勿,所以在塔中很长一段时间,出来已过岁月两千多年,世间变化无常……”
说到最后,沐尘的语气有些低落,夹带着一丝悲伤气息,“这一次,也是我最后悔的一次。”
沐含香疑惑不解。
烮灵裳若有所思。
闻人芝芯注视着沐尘的背影,心绪触动。
沐尘收敛心神,正经道:“沐小姐、小灵裳,你们二人在这座天下砥砺修行,所遇之事,不论好坏,都是对你们有些益处,日积月累之下水滴石穿,往后你们就能明白了。当然了,游历天下不论有谁护道,都要小心行事,诸事留个心眼总没错,待何时如我一般高深莫测的道行,才可大胆行事。麻烦事儿对我而言,微不足道,所以我们仨人才能这般潇洒,正所谓今日事今日毕,勿将今事待明日,麻烦事儿也该如此。”
旗袍女子郑重点头,深深看着束衣男子的背影,试探问道:“沐尘,你今天跟我们说这些,是不是你快要走了?”
束衣男子仰头痛饮了一口美酒,深呼一口气,笑呵呵道:“出现一点小意外,日子也快了,说不定哪天。”
车驷中的三位大小女子听闻此言,心绪略微低落,默不作声。
沐尘察觉到车驷中的气氛不对劲儿,大大咧咧道:“干啥都愁眉苦脸一个个,不会是真舍不得我吧?我的魅力果然还是这般大,相识一些日子就能牵动美人的心绪啊,当真是不辱没‘世外高人’这身份,我果真与众不同。”
沐含香、闻人芝芯噗呲一笑。
烮灵裳面无表情,注视着沐尘的背影若有所思。
沐含香打趣道:“沐尘,你还是这么喜欢自夸,要是让雨诗她听到了,估计又得拆你的台。”
沐尘叹息一声,郁闷得喝了一口美酒,道:“这一路走来,我白摆了这么多高人风范,白说了这么多牛气冲天的真话,哪一件在别人眼里不得竖起大拇指,可你们就是不信,还老是嫌弃我吹牛皮。我就纳闷了,有时我都怀疑,难道在你们心中,世外高人都是一副老态龙钟、蓬头历齿的形象?”
闻人芝芯听闻此言,颇为认真道:“没错呀,道行高深的修士,大都是一副童颜鹤发模样,威严肃穆,不苟言笑,少部分道行莫测容貌年轻的修士,孤言寡语,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哪会跟沐尘你一样,说起话来口若悬河,时而玩世不恭,时而正经十足,真琢磨不透你。”
沐尘扶额叹息,喝了一口美酒,小声嘀咕。
三位大小女子听得真切,束衣男子好像是在嘀咕什么夸赞话都不舍得说,什么有眼无珠之类的话。
车驷里头儿,烮灵裳将那柄横刀平放在双腿上,仔细磨挲着刀鞘,认真打量篆刻的纹路。
沐含香督了一眼横刀,而后将目光看向烮灵裳,问道:“灵裳,你不是还得了一幅画吗?不妨现在打开来看看,那幅画画了什么,说不定其中有什么惊天秘密。”
闻人芝芯闻言看向烮灵裳,应和道:“对啊,正好沐尘也在,说不定他能解释一二。”
烮灵裳看了一眼相对而坐的沐含香,微点螓首,将横刀搁置一旁,心念勾勒手腕上的咫尺之物,便瞧见那一幅画卷出现在小姑娘手中,她解开画卷的捆扎绳,打开一瞧,顿时瞠目结舌。
沐含香瞧见烮灵裳一副惊呆神色,诧异问道:“灵裳,这幅画画的是什么呀?”
烮灵裳回过神来,赶紧将画卷慌乱卷好,收入咫尺之物当中,讪讪一笑道:“没画什么,就是普通的一副山水画,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以后等咱们没钱花了,拿去卖了估计能卖些钱。”
“是吗?”沐含香一脸狐疑盯着烮灵裳,越瞧她越不对劲儿,问道:“那你咋不让我跟芝芯看一看,难道这幅画有什么猫腻?”
闻人芝芯十分不解看着烮灵裳。
小姑娘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故作镇定道:“你想多了,不过是一幅画而已,趁着现在清闲,你赶紧把三颗种子种好。”
旗袍女子见小姑娘不愿意把那副画给她看,无奈只能作罢,正好现在有时间,官道平坦不颠簸,可以沉定心神去药圃小洞天把三颗种子种好。旗袍女子闭上双眸,盘膝而坐,双手归元于虚鼎丹田处,呼吸平缓彻底隔绝外界的干扰。
闻人芝芯督了一眼沐含香裸露在外的如雪玉腿,悄然帮她盖了一层薄毯,随即依靠在车轩边儿,取出那本名为“毉篆”的札记,一字一句认真研读,在脑海中构建出札记所提及的内容。
女人读到会心处时,如拨开云雾见青天,心绪豁然开朗。
烮灵裳深深看了一眼沐含香,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药圃小洞天——
沐含香的心神踏足其中,旗袍女子脚尖蜻蜓点水矗立在湖泊中央,身后垂落而下的瀑布哗哗作响,目光远眺,视线中那一垄垄田圃的灵药有些许已经长大,散溢着极为浓郁的药香气。
沐含香红唇抿笑,杏目巡视一番,却不见俩人参娃娃的影子,正当旗袍女子疑惑之际,身后忽然传来动静,她回眸望去,但见福娃、禄娃坐在一片叶舟之上,自瀑布冲流而下,兴高采烈挥舞着小短手与沐含香打招呼,却因为速度奇快,嗖地一声儿,俩人参娃娃笔直坠入湖泊当中。旗袍女子见状脚步轻移,瞬间来到人参娃娃近前,瞧见福娃禄娃落水,便想俯身牵起它们的手,沐含香的纤纤玉手伸到一半,但见俩人参娃娃一跃而起,与旗袍女子一般,矗立在水面之上,莫名一股轻风徐来,几息间吹干了它们二人身上的水渍。
禄娃督见沐含香眼中的惊讶之色,嘿嘿一笑道:“主子不用惊讶,我俩不过是之前学了一些小本领,可以感受天地之间的自然灵力,间而转化为力量为我们所用。”
言罢,禄娃屏息凝神,小短手一招,刹那之间,身后的湖面一根水柱冲天而起,径直朝那一亩亩田圃掠去,凝聚在半空中如一团透明云莆,绵绵细雨哗哗而落,浇灌着灵药宝材。
旗袍女子瞧见这一幕,欣慰一笑,“如此一来,你们就不用大费力气去挑水灌溉灵草了。”
福娃点了点头,搓了搓手笑嘻嘻问道:“主子,你此次进来,可曾又遇到了啥好种子?”
禄娃不满地踹了福娃一脚,叉着腰教训道:“你咋老想这么好滴事儿哩,虽然我也老想,但你总得问候主子一声,吃饭了没有呀,一日三餐得按时吃哦,多注意外面的世界危险呐,可以时不时进来小洞天看一看嘛,我们可以给你捏腿捶背滴。”
旗袍女子在一旁忍俊不禁。
福娃幽怨看着禄娃,理直气壮道:“本来就是嘛,自从上次主子栽种了三株神药在小洞天里,这小洞天比之前更稳定,而且扩大了不少,我是想告诉主子,今后也可以抓一些灵兽进来圈养,最好是性格温顺的灵兽,如耕牛一般只吃草,不吃灵药宝材的那种,不然抓进来只会祸害这座药圃小洞天,我跟你又得看住灵药灵草,又得驱赶灵兽,估计得愁死。”
禄娃哼了一声。
沐含香嫣然一笑,“好了好了,今后我会考虑抓一些灵兽进来的,偷偷告诉你们,我又得了三颗好种子。”
“真的!?”俩人参娃娃异口同声,大大的黑宝石眼睛注视着旗袍女子,脸上的笑容可掬。
沐含香环顾四周,蹲下身形,取出那个黑匣子,打开后将其中一颗晶莹剔透的玉莲子拿出来,思索一番,玉手一松,但见玉莲子落入水中,静静漂浮在水面之上,毫无异样……
良久之后,旗袍女子讶异道:“难不成这玉莲子,也得跟寻常莲子一般,埋种在水深十厘米的地方?我还以为有何不凡之处。”
福娃禄娃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主子,且让我们试一试。”
旗袍女子正当不解之际,但见俩人参娃娃各自摊开手心,屏息凝神,两朵璀璨的红灵火浮现在小手中,它们二人一同将红灵火推向玉莲子,当生机浩瀚的两朵红灵火彻底包裹住玉莲子,便瞧见它竟然裂开了一道缝隙,在三人惊喜的目光中,沉入了湖泊……
旗袍女子、福娃、禄娃面面相觑,诧异万分,这就结束了?
时光飞逝。
沐含香跟俩人参娃娃在湖面上等待了好久,也不见异样发生,心里难免有些失望,旗袍女子觉得还是将剩下的两颗种子栽种好再说。
旗袍女子带着俩人参娃娃往湖畔掠去,蓦然间整座湖泊轰然震动,湖面之上涟漪阵阵,如一线线浪潮拍打,沐含香觉察到湖底有一股浩瀚无垠的磅礴生机气息涌上,如雨后春笋一般,破开湖面冲了出来!
但见数十片荷钱矗立在湖面之上,荷梗如一人合抱的柱子般大小,且晶莹如玉,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展开,一片片荷叶如蔽日巨伞,屹立在湖面之上,高矮不一,大小不同,却无一不晶莹夺目,纯洁无暇如美玉,其中脉络清晰可见,徐徐流淌着精粹玉液,得亏湖泊够宽敞,刚好容纳得下这一方玉荷林,更重要的是有一朵菡萏,七彩之色璀璨绚丽,美不胜收,亦如妖娆多姿的尤物,披着彩虹霞帔,只待盛开的那一日,芙蕖戏水碧波间,立荷出浴不羡仙……
俩人参娃娃眼中尽是小星星,抬头看着头顶上的晶莹荷叶,笑得合不拢嘴,福娃更是屁颠屁颠跑到一根荷梗近前,一跃而起,竟直接挂在上面,闭目眼睛,一脸十分享受的神情,温柔抚摸,犹如一个饥渴大汉紧搂着一个美人,死也不撒手的那种感觉。
禄娃则理智得多,它身为精灵,自然对一切草木颇有感觉,这一方玉荷林氤氲着磅礴气息,生机盎然,且有一种莫名气息,不属于任何草木花卉,她感受得到一丝,却琢磨不透一缕,这就让禄娃很奇怪,抬头看向身旁的沐含香,问道:“主子,你可感觉到怪异的地方?”
旗袍女子闻言,若有所思,俯身将禄娃抱在怀里,一跃而起,落在了一片荷叶上,目光远眺那一朵七彩菡萏,一连几步,旗袍女子来到近前,细致打量着如阁楼一般大小的七彩菡萏,疑惑不解,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禄娃倒是眉头微皱,方才那种莫名气息更强烈了许多,这朵七彩菡萏给它一种感觉,仿佛其中正孕育着什么东西。禄娃将这一猜测告知了旗袍女子,她听后也有点头大,倘若这朵七彩菡萏可真孕育着什么东西,只是不知好坏的结果。
沐含香不作多想,在她的药圃小洞天中,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旗袍女子的心神,所以她跟禄娃在荷叶上看了一会儿七彩菡萏,则来到福娃身旁,禄娃瞧见它那没出息的样子,不禁扶额叹息一声,禄娃上前几步拉住福娃的双腿,一把将它扯了下来,丢入水中,嗔道:“主子还有好东西呢,你瞧你那样儿,恨不得抱着玉荷梗睡觉。”
福娃斜瞥了一眼禄娃,傲娇气十足,不以为然。
沐含香与俩人参娃娃离开了玉荷林,她踏上湖畔边儿,回眸深深瞥了一眼那朵七彩菡萏,心中思量一番……
旗袍女子带着福娃禄娃掠过一亩亩药圃,找了一处馒头山似的土坡,福娃蹲下后伸手一点那泥土,地面上凹进一个数寸深的小土坑,旗袍女子将一个紫气萦绕的树种子栽种里头儿,禄娃打了一个响指,但见周围的草丛叶子上浮现一颗颗露珠,徐徐漂浮向那颗种子,待一切完毕后,福娃的小脚轻微一跺,便瞧见小土坑恢复原状。
俩人参娃娃如法炮制凝聚出璀璨红灵火,推入泥土中销声匿迹,沐含香凝视着地面,赫然瞧见泥土有一丝松动的迹象,但见一株嫩芽破土而出,三寸有余,四片心形嫩叶翠绿如玉,且周身萦绕着一缕缕紫霞气息,温润且细腻。
旗袍女子欣喜不已,当即让俩人参娃娃继续凝聚出生机勃勃的红灵火推向嫩芽……
可结果却不尽人意,福娃禄娃不知凝聚了多少朵璀璨红灵火滋养嫩芽,它却无一丝变化,直到俩人参娃娃体内的灵力耗尽也徒劳无功,犹如泥牛入海,毫无效果。
福娃禄娃一脸茫然看着沐含香,旗袍女子柳眉微蹙,注视着嫩芽若有所思,道:“也许是你们的红灵火暂时不起作用,这就如同农家种的蔬菜,种子埋入泥土的时候施一种肥料,可发芽之后又得施另外一种肥料,大概是这个道理。别气馁,等我去外面的世界多留意一下,顺便找一找相关书籍,可否有让它快速茁壮成长的方法。”
俩人参娃娃相视一眼,跟随旗袍女子走下了馒头坡,去到了最近的一座青峰山坳处,开坑、栽种、浇灌一气呵成,福娃禄娃以最后一丝灵力滋养那颗星河绚丽的种子,这次也许是俩人参娃娃的璀璨红灵火不够,这颗种子不太给面子,连嫩芽都不冒出来,泥土中静悄悄。
旗袍女子瞧见俩人参娃娃精疲力尽,安慰道:“没事儿,日子还长着呢,你们二人先去恢复一下生息,事情也了,我先离开了。”
言罢,旗袍女子的心神逐渐淡化……
禄娃施了一个万福。
福娃挠了挠头,瞥了一眼埋种子的地方,心里打着一个鬼主意,笑嘻嘻转身,掀起红肚兜朝那泥土上撒尿……
禄娃见状大惊,两步并做一步,一个飞踹过去,小短腿狠狠踹在了福娃的屁股上!
北上官道——
黄昏晚霞铺满天,车驷中的沐含香睁开眼睛,瞧见车厢中空无一人,旗袍女子透过车轩瞧去,一堵黄土墙挡住视线,她掀开薄毯走出车厢,刚好看见龍沁坐在车儿板上,白发女人笑着打了一声招呼,扶着旗袍女子下来车驷。
这是距离官道旁不远处的一户人家,家有小院,围栏里种瓜种菜,圈养着几只老母鸡,黄泥砌墙,稻草铺顶,一间厢房的烟囱正冒着袅袅炊烟,沐含香与龍沁走入这一户人家,迈进正屋映入眼帘则是大家伙儿都聚在一起,一位垂髫儿童颇为勤快为大家伙儿端茶倒水,身上的衣服缝缝补补,鞋子破破烂烂,寒酸不已。
此时一位花甲老人走出厢房,来到正屋甚是热情让沐含香坐下,招呼垂髫儿童给旗袍女子倒了一杯热茶水。
沐含香仔细打量一番,屋子干净简陋,好家具寥寥无几,她坐的椅子有些晃动,想来爷孙俩儿的日子过得很清贫。沐含香经过沐尘的解释,原来是天色不早了,马匹受累,正巧路遇了一户人家,便打算在此歇息一夜,明早再赶路,大家伙儿都没意见,束衣男子请示了一下家主人,老人家看见风尘仆仆的一行人,不仅不拒之门外,而是颇为热情好客,和蔼说尽管歇息,待会儿让孙儿给你们收拾一下两间空的厢房,安心住下,别嫌弃就好。
花甲老人捯饬着桌椅板凳,擦拭得一尘不染,让垂髫儿童去厨房把饭菜端上来,笑呵呵招呼大家伙儿落座。
一行人围坐在一起,桌上几碟子素菜外加一摞窝窝头,倒是有盆大锅炖,其中炖着香喷喷的鸡肉,正是老人家在院子里圈养的几只下蛋母鸡。
大家伙儿纷纷动筷,由于座位有限,垂髫儿童端着碗筷,站在一旁吃饭,夹了一块鸡肉后,大快朵颐起来,鸡骨头都不吐。
垂髫儿童意犹未尽,还想再夹一块鸡肉吃的时候,却被老人家瞪了一眼,儿童悻悻然,只得夹一些素菜吃,目光始终移不开大锅炖上。
沐尘一手拿起一个窝窝头,用筷子夹着素菜吃。
此时花甲老人为束衣男子倒了一杯自家酿的老酒,请他品尝一下,老人家一手举着碗中酒,笑呵呵敬沐尘一碗老酒,束衣男子见状,当即搁下手中碗筷,双手捧着酒碗,老人家见状诧异,旋即笑呵呵也用双手捧着酒碗,二人敬酒仰头一饮而尽。
老人家颇为热情好客,招呼着大家伙赶紧吃大锅炖中的鸡肉。
一旁的上官雨诗吃着鸡肉,督见身旁的沐尘默不作声,拿着窝窝头吃着素菜,也不夹大锅中的鸡肉吃,妙龄少女不明所谓,用手肘怼了怼束衣男子,小声问道:“沐尘,你不是老嚷嚷着吃肉,怎么不见你吃鸡肉嘞?”
沐尘督了一眼上官雨诗,夹了一些素菜吃,笑嘻嘻道:“你们是不懂享受,这素菜才是最好吃的。”
上官雨诗疑惑不解,夹了些素菜吃,平平淡淡,油盐不足,尝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酒过三巡……
大家伙儿吃饱喝足,坐在一旁休憩一会儿。
垂髫儿童收拾着桌面,大锅中的只剩一些鸡汤,老人家让他端回厨房,爷孙俩儿下一顿可以就着鸡肉汤吃饭,儿童听后喜笑颜开,手脚麻利收拾起来。
沐尘瞧见爷孙俩儿离开正屋的背影,收回目光将老葫芦搁置在一旁,从怀中掏出两个钱袋子,其中一个钱袋子放在椅子上,拿着另外的钱袋子倒出了一把碎银子,一粒一粒放入椅子上的钱袋子里头儿,嘴里数着数。
大家伙儿瞧见这一幕,颇为不解。
上官雨诗问道:“沐尘,银两放着好好的,你这是干啥?难不成是在我们面前炫耀你的钱财?”
沐尘微微摇头,手中的动作不止,道:“咱们吃了人家的饭,总得表示一下嘛。”
上官雨诗闻言,打趣道:“怎么?你会舍得用你的老婆本儿?”
沐尘欲言又止,低头数着碎银子,认真道:“他们爷孙俩儿过得清贫,衣裳缝缝补补又三年,鞋子破破烂烂又一年,平日里可舍不得把老母鸡宰来开荤,而且院子里圈养的几只老母鸡下的鸡蛋,老人家也舍不得吃,逢年过节才会让孙子吃一个鸡蛋,除此之外,老人家会拿去最近的小镇卖钱,买些油盐酱醋,多余的钱则攒起来,平时他们爷孙俩穿的衣服,可都是老人家去布坊捡的一些丝绸边角料,捡回来给他孙子缝补衣裳,也算是添置一件新衣服了。可对我们却如此大方,宰杀一只老母鸡招待咱们大家伙儿,属实难得,足以可见老人家为人好客,正如书中所说,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我游历天下多年,却少有遇到这样的人家。”
大家伙听闻此言,心中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沐含香的目光注视着沐尘,叹息一声,与他一同走过的日子,真能学到不少东西。
“难怪你跟老人家、小孩子刚才不吃鸡肉,全都让我们吃,原来是这样。”上官雨诗叹了一口气,从腰间掏出几粒碎银子,上前几步放入椅子上的钱袋子里头儿,这可是她攒了好久的银子。
大家伙儿或多或少,都拿了一些银两出来,放入了椅子上的钱袋子里头儿。
上官雨诗疑惑道:“沐尘,你又是怎么知晓他们爷孙俩儿的平日生活?”
沐尘笑嘻嘻道:“因为我用‘心’眼看到了。”
上官雨诗听闻此言,黑着小脸道:“沐尘,你的意思是我们大家伙儿缺心眼!?”
沐尘摆了摆手,笑呵呵道:“此心眼非彼心眼,而是一种独有的道行神通,你个小丫头片子目光短浅,解释给你听也未必能听懂。”
上官雨诗气呼呼道:“沐尘!你丫的才目光短浅!”
沐尘笑而不语。
片刻之后,沐尘收起钱袋子,拿起椅子上的钱袋子,掂量了一下,也差不多了,心满意足收了起来。
上官雨诗叮嘱道:“沐尘,你可别想着吃一点回扣。”
沐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大爷我是那样的人吗?”
上官雨诗一脸似笑非笑看着沐尘。
老人家拿着烛灯,告知大家伙儿一声,两间空的厢房收拾妥当,安心歇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