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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起风,大道之行也(八)

仙尊不太冷 雨夜行歌 21558 2024-11-10 21:54

  天幕昏沉,斜风细雨,庞大的渡界飞舟此刻正穿梭在一方天域雷云之中……

  闪烁的雷电交加,大雨磅礴,好在渡界飞舟的结界玄妙莫测,抵消着外界的侵扰,所以并未过多影响到游人旅客,只是有些朦胧细雨落在飞舟上。

  沐含香撑着油纸伞,她与龍沁携手缓慢走在一条奇罗街道上,旗袍女子目光所及,修行人士有的躲在屋檐帆布下,也有的头戴斗笠披蓑衣,又或者有人心绪不宁,任由细雨绵绵落在身上。

  烮灵裳头戴斗笠,环顾四周,她们三人身处的街道店铺奇罗广泛,大多都是些修行界中的物品,不足为奇,基本上购置所需皆有。所以沐含香要买一些符纸皁体并不难寻,龍沁付钱,烮灵裳本来还打算讨价还价一下,可掌柜的自始至终一口价,毫无商量的余地。这符箓铺子的玩意儿相比较地方上的价格,委实贵上了一倍,旗袍女子见花了这么多元宝金银,也是有点心疼。沐含香本想找隶属于玉箐山直辖下的门店铺子,凭借着廉平牌也能省点钱财,可她们三人走马观灯了许久也找不到,索性不找了,随便找家店铺买一些金符纸算了。

  沐含香走出符箓店铺,她们走在街道上,若是瞧见有肉脯、蜜饯以及糕点等等一些零食,旗袍女子都会买上一些,品尝一下味道怎样,然后拿给福娃禄娃尝尝。

  沐含香一手撑伞一手拿糖画舔着,她督了眼正在吃糖葫芦的烮灵裳,思量再三后道:“灵裳,修行路上所需要的资源数不胜数,我想将来有一天,我们也可以在遗失世界建立起属于我们的势力,如同山上神仙宗门派别一样,一是可以收罗情报,对暗中不利的变故有所防备,未雨绸缪,二是能有赚钱的根本,赚很多很多的钱,如此我们就有钱购置所需要的资源,你说呢?”

  烮灵裳听闻此言抬头瞥了她一眼,神色不惊不喜淡然道:“沐小姐,山下王朝、武道世家建立门户,大抵是为了传承,我就不说了,而山上神仙,但凡有能力开宗立派的修士,其想法绝非一时兴起,而是经过兼权尚计,有了一定的立足根本,才选择建立起属于自己的门户。其中忌讳莫多,我也不太深究原由,我也晓得一些,倒是可以跟你聊一聊。其一的天运,你不懂吧?所以你得有懂天运的修士帮助,推理一方天时,可有冒犯某种忌讳。再者便是地利,俗称的山头山运,你不可能占山为王随便就立了一个门户,你得考虑山运一事,可能否扛得起你门户的运势,不然那座山就会崩塌。咱就往好了想,即便能扛起你那门户的运势,可你总得扩建山头吧?不然你的门户就孤零零一座山,谁理你啊!谁都不把你放在眼里,那你建立门户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买山头有一定讲究,高度、形状、地质等等,皆能潜移默化影响你门户的运势。搬山头也是有一定讲究,山根落于何处才能不影响一方土地上的风水,水根又从何处流过,才能保证门户运势细水长流,生生不息。最后的人和,若是你立一个门户,不可能挑选在人迹罕至,鸟不拉屎的地方上吧?谁不希望自己苦心竭力所建的门户,有绵绵不绝的‘过客福’。此福便是人家途径你的门户,即便无法进入你门户山头的地界,可远远瞧着你的门户山头秀韵洞天,怡水宝地,也忍不住赞叹一声,好好夸奖你一番,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途径你的门户,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道,如此你不就收纳了‘过客福’?所以你得与周边地界的势力打好关系,山上神仙宗门派别也好,山下武道世家也罢,王朝域国也是一样,皆需要得到人家的支持,不然你建立的门户,保不齐人家在暗中使绊子,导致山运崩溃,水运断流,那你不得心疼死啊?”

  烮灵裳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咬下一颗糖葫芦咀嚼着,随意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然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多的散修?其中深究的忌讳我不太懂,只是说了个大概,你还得认真思量一番。不过,你既然有这个想法,我也支持你,也许将来你在途中会结识一些朋友,他们会一一告诉你开宗立派所需要的条件是什么。”

  沐含香听闻此言一笑置之,询问道:“灵裳,风儿可有开宗立派过?”

  烮灵裳认真想了想,摇头道:“据我所知没有,他也不需要建立门户,以白衣公子的手段,需要情报的话,有的是人为他鞍前马后。而且白衣公子的朋友很多,既有默默无闻,也有名声在外,他若想知道什么事,几乎都能打听出来。”

  沐含香微点螓首,红唇抿着骄傲笑容,一边走一边舔着糖画,三人闲庭信步,不远处的街道口处聚集了许多修士,在擎着的遮雨棚下避雨,旗袍女子一时兴起,步伐快了几分,瞧一下可有什么趣事儿。

  萧瑟秋雨打湿了街道。

  沐含香来到近前,面前有许多修士阻挡视线,而旗袍女子凭借着八尺有余的身高,踮脚一瞧,原来是有一位身着素衫一尘不染的说书先生在说书,他身边还坐了一位墨衫忧郁肃穆的老人,神色自若,闭目拉着二胡,他手中的奚琴音符会随着说书节奏而起伏波动,让这一场说书故事绘声绘色,更能引起听众的共情。二人都是古稀之年,衣饰一黑一白,素发披散,在那一唱一和。其实说书先生也是一种职业,业此者多常,男女皆有,年纪不定,凭的是“三寸舌”,腹中“五车书”,既有字正腔圆,千人一面的方口之说,也有活灵活现,因人而异的活口之说。二者结合,方口扎实的基本功,活口的随机应变,绝对能成为名声鹊起的大先生。

  沐含香认真听着,眼前这两位说书先生不同于其他说书先生,他们不说典故,不言名著,而是绘声绘影讲述遗失世界的大人物……

  素衫老人一拍醒木,折扇一抚,一手负身后,大声说道:“方才说过了神嶽洞天三位世外高人其一的阴阳道爷,既然大家赏脸,小老儿我再来说说最后一位世外高人,红尘公子。啧啧啧,那可真不得了,天下无人知其从何而来,纷纷猜测红尘公子可是来自天外天之人,他一出现便是风起云涌之势,名声大噪。宗门掌教们盖棺定论说他是在某座洞天福地,证了大道,洞天大人物们却言之凿凿说他是天道之子,应运而生,世家老祖们则斩钉截铁说他是惊天变数,在滚滚时间长河中掀起的一阵惊涛。”

  素衫老人醒木一拍,感慨道:“七千年岁月啊,整整七千年的岁月,红尘公子做过的惊世骇俗之举,数不胜数,小老儿就说说她的其中一件大事。世人皆知,中央神洲龙骸地域乃是真龙蛟虬的埋骨之地,如今雄踞着山上神道圣宗屿嶐山。而在《遗失古今籍》残留文献中记载的武祚纪元时期,那一对道侣屠戮真龙蛟虬之后,在一座大岳当中挖了一口锁龙井,据说是为了封印皇极御龙真气,或者是禁锢住真龙蛟虬的魂魄,防止惊世骇俗的大妖、心术不正之人掠夺而为祸世间,那一口锁龙井究竟有什么秘密,真相到底如何,众说纷纭。锁龙井曾被八条三尺粗的铁链锁住,八方锁头禁锢在峭壁上,八方锁头垂落于井内,不知有多深。曾有人拉拽井内的锁链,想看看有多长,却无论如何也拉不动。曾有人有意下井,却再也没能上来,如此不祥之事,让接近锁龙井的修士心惊胆颤。”

  说书先生一拍醒木,神情激昂道:“可红尘公子前往龙骸地域,他去到大岳锁龙井,不仅下了井口,而且上来之后,竟然将其中一条铁链拉了上来,带离之际相安无事!”

  说书先生说得口吐唾沫四溅,修士们听得入神……

  沐含香饶有兴致,心生向往,倒真想见识一下那口锁龙井。

  烮灵裳扯了一下她,道:“沐小姐,走吧,说书摊前搬弄是非,尽是胡说八道,估计也只是见过一些世面,就来糊弄阅历薄浅的修士。”

  旗袍女子微点螓首,刚转身之际,在某一微妙时刻,她敏锐察觉到那闭目坐着拉二胡的墨衫老人,睁开一线眼缝有意无意看了自己一眼,蜻蜓点水的视线,稍纵即逝便又闭上了双眼,但沐含香仍是细心捕捉到了这一举动,她也没过多上心,全当巧合而已。

  微风细雨,天际朦胧……

  沐含香轻哼着小曲儿,闲庭信步,远眺街道繁华人间烟火十足,一时心美,虽然身处这座陌生天下,光怪陆离,忌讳莫多,随处暗藏危机,风无尘也不在身边,向来以白衣公子为主心骨的旗袍女子,并未迷惘无措。

  沐含香寻得一家书店,匾额上书“阅微斋”三个大字,旗袍女子若有所思,想着进去看一看,能否找到相关书籍对那两颗还未生长的种子有用。

  沐含香三人走进店铺,掌柜的是一位花甲老人,坐在柜台中神色怡然,全身书香之气十足,他见到客人,微微点头致意。旗袍女子询问花草类百科全书都在哪一架子上,老人伸手遥指,第五面书架上都是有关天材地宝的书籍。沐含香道了声谢,径直走向那一面书架,同时告诉烮灵裳和龍沁,有那两颗种子的介绍,或者线索,招呼一声。

  沐含香仔细打量着一排排书籍百科,觉着有苗头,便抽出来认真翻阅,不落下任何一页。

  烮灵裳个子小,凡是高架上的书籍就爬着梯子,一目十行,快速阅读,没意思就将书籍放回原处。

  龍沁找得慢些,感觉哪本书籍百科不错,便聚精会神阅读一番,尤其是书籍中介绍着一种迷人花,虽是草木一类,却有着美人的外貌姿态,常出没于山涧野泽,在溪流、河水,或者湖边梳洗长发,轻吟着歌谣,若是有人途径,不慎让音符迷了心志,迷人花则会引诱其进入布置好的陷阱,露出凶性一面,将其吃干抹净……

  三人找了许久,也不见有丝毫苗头,沐含香也不气馁,稀世种子从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的过程哪会这般容易被人知晓。

  不过,烮灵裳翻到了一页略微有用的知识,她拿给沐含香瞧瞧,书籍上面提及到种子久而不入土,不论保存多细微,内核都会受损,可有一种花草精灵,它为天地所生,天地所养,修补种子如同修复残花枯草一样可令其焕发新生,妙不可言。

  沐含香一阵茫然,天大地大,她上哪去找花草精灵……

  宽阔的飞舟甲板上,由于下着小雨的缘故,外出的游人旅客明显少了许多,清净一隅处有一位年轻男人,容貌冷峻身着一袭黑衣,头戴贵冠,肩头、手臂上都覆盖着些许轻甲,气息温如春风,宛如枝头春芽。

  而在男人身前,有个儒衫老人,面貌儒雅,气质温润如玉。

  二人以气劲隔绝雨水浸湿。

  男人偏头望了一眼远处,眼中浮现一寸月弧,叹息一声道:“翁老师,此行目的已至,想必花了不少日子。我们还是赶紧回家,远离战乱之地,景国不太平了,山海关战况愈演愈烈,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小小域国很快会乱了秩序,届时雄关古城封锁,城门关隘重兵把守,呆得越久,越不利于脱身。唉,山下王朝域国的运势此起彼伏,在一些‘大人物’眼中,国家就如同道观,或者寺庙,皇帝就像鎏金、泥塑的雕像,而百姓们也不过是一位位‘香客’。时间久了,日子一长,‘大人物’看不顺眼心里厌烦了,便干脆顺势推倒我们辛苦建成的‘道观’。帝王家的很多事情,争权夺利,心怀叵测都想弄死对自己不利的因素。因为想通这些,我才越来越无所谓,但我毕竟是母后的孩子,是皇兄的亲人,还是要讲一讲脸面。”

  说到后边,男人的语气夹杂着一抹苦涩与疲惫。

  儒衫老人认真听着,默不作声,自古帝王人家最无情,他身为国子监太子太傅,也不好出言妄断。

  男人突然笑容洒脱,“出生在什么家庭,我无力改变,但我有心守住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儒衫老人笑容欣慰,一抚长袖认真道:“殿下,老臣在书香院授业不知多少年月了,因材施教,从小看着你长大,你的天性活泼不古板,所以老臣从始至今,并未对你雕琢过繁,不想让你活得像是泥塑木雕一般,板着个脸,处处画框框,事事讲道理。可老臣对殿下说过最多的一个道理,便是谨言慎行,切记祸从口出,所以我们儒家大多守口如瓶。这方天下儒家八十一座天涯书院,老臣祖庭里的君贤之师们,如同道家洞天的大真人,阴阳家洞天的大师祖,佛家金殿佛陀一般,一语成谶,言出法随,一行足以玷终身,故古人饬躬若璧,惟恐有瑕疵也。不过这些高人是一类,高高在上,像是道观寺庙里的神像,高不可攀。还有一类就是神嶽洞天,性情潇洒,行事恰到好处,那三位世外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论是寻常人还是洞天高人,根本找不到他们三位。当年老臣愿意陪同殿下走读四方,如今陪同殿下去浩然山买药,也是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不论殿下你是得天独厚,还是鸿运高照,切记不可以洋洋得意,心生侥幸。”

  儒衫老人笑容和睦,道:“人走了一天一夜,虽然累,可也好过一天到晚手捧圣贤书,待在院子里好。”

  天降异象,大势并驱,皆是一个个预兆。

  男人报以微笑,“老师教导,学生受用终身。”

  儒衫老人浅浅一笑。

  男人莫名嗅到一阵香味,微合双目,神色显露出一丝陶醉,他环顾四周,顿时愣着原地不动,注视着奇罗街道出来的一抹身影……

  男人的视线,落在一位高大丰腴的旗袍女子身上,撑着油纸伞款款走在舟舷的小道上。

  儒衫老人察觉到男人的异样,有些好笑,本想轻咳一声提醒,不该如此失态,却破天荒不作声,不想大煞风景。

  沐含香若有所觉,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烮灵裳,移开目光的时候,便瞧见有一位黑衣轻甲的贵公子注视着自己,出于礼貌,她也是微笑点头致意。

  儒衫老人瞧着呆滞不动的男人,扯了一下他的衣裳,“殿下,非礼勿视,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男人置若罔闻,瞧见旗袍女子的杏目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便掠过了他,男人心里有些失落,“老师,她好香,若是靠近一些的话会更香。”

  不远处的沐含香柳眉微蹙,显然对男人轻佻的话很反感,脚步缓了几分。

  儒衫老人一阵头疼,倒也没有生气,而是比较棘手,山上神仙修士眼高手低,本就低看山下武道修士一眼,若是再出言轻浮有失,保不齐会惹得山上神仙修士恼怒,他当即挡在男人身前,视线凝视着眼中杀意阵阵的龍沁,沉声道:“学生无心之言,绝无冒犯之意,还请仙子原谅。”

  沐含香轻轻拍了一下龍沁的手背,示意她不打紧,“沁儿,我们回去吧。”

  男人瞧见旗袍女子三人的背影,掠过儒衫老人上前几步,不死心喊道:“在下魏枽,小姐的芳名叫什么?”

  龍沁回眸,眼中冷冽,纤纤玉手一挥,一缕寸劲横推而去,速度奇快,犹如一线山脉袭来,致使周围空间如涟漪般扭曲。

  “殿下退后!”

  儒衫老人大惊失色,一步跨出再次挡在男人身前,长袖收拢的同时,龍沁的寸劲已至,他不得不防御,那一道如山脉袭来的涟漪触及儒衫老人的衣袖,瞬间被划破,如银线切割白嫩豆腐一般,轻而易举。

  儒衫老人咬牙坚持,不敢退却,全身气息攀升至巅峰,化拳为掌,毫无凝滞的势头,却艰难撕裂那一道涟漪,致使双掌手心被划出一道道小裂痕。

  龍沁的寸劲破开了儒衫老人的气劲,余威不息,雨水也落在了他的身上,大口喘着气息,回头看去,百感交集。

  男人一脸风轻云淡,身上无一丝水渍。

  魏枽上前扶住儒衫老人的手臂,关心问道:“翁老师,你没事吧?”

  脸色微白的儒衫老人摇头道:“不碍事,好在那位姑娘手下留情,不然的话真难善了。”

  魏枽脸色沉重,自嘲一笑,“东珑部洲的山上神仙自命不凡,便是问一下名字都会发生冲突,不过方才那位小姐,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女人,也不怕老师笑话,我的确有些喜欢她。”

  儒衫老人苦笑一声,他从小看着魏枽长大,十分了解他的性格,既是位高权重的隐竹府府主,又是身份高贵的王朝皇子,爱慕魏枽的女子不在少数,可他对任何女子都不感兴趣,若是魏枽心仪的女子,以他的脾性,基本上有什么说什么,对自己的心意,绝不会藏着掖着。

  儒衫老人提醒道:“殿下,你喜欢的代价有点大,你还是离那位小姐远远的最好。”

  男人笑而不语,目光看向远方。

  茆山古郡——

  景国南境的郡辖,往东一直走穿越驿镇长城,便可进入荆棘古林的地界,而古郡其中一座古城玉霄,建筑宏伟,气势磅礴,城中热闹非凡,行人如织,充斥着红尘气息。

  某一家酒楼里头儿,靠窗位置坐着一位长发雪白箍发髻,五官精致肤色白皙,容貌冷艳如冰的女子,她身着一件黑色连衣裙,与修行人士的装扮格格不入,此人正是苏芸。

  苏芸瞥了一眼相对而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老人,贵老爷一般的装束,仪容干净整洁,面色红润,给人的感觉宛如深山一样凉爽清风,而那一双眼眸,如山眼泉水一样清澈。

  苏芸百无聊赖,望着窗外怔怔出神,回想起她自那日从天穹裂缝出来之后,便遇到了这位贵老爷。

  第一次见面,苏芸却从对方眼中看不到一丝惊讶奇怪,或者疑惑不解,而是一种别样的感觉,如同贵老爷特意在荆棘古林等待着自己,好似先知一样预料到自己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出现。

  苏芸警惕万分,生怕贵老爷会是一位道行高深的散修,觊觎她的美貌而强行霸占。

  不过贵老爷告诉苏芸莫怕,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则是察觉到天穹异样,想来看看缘由,但却一无所获,直到看见苏芸,想起了不久前的某件事,所以就打算为她引一段路。

  当时苏芸就纳闷了,她又不认识贵老爷,为何要平白无故给自己引一段路?

  贵老爷并未过多解释,见他不告知缘由,苏芸也是犟脾气,不需要他的引路,独自一人离去。

  可苏芸在荆棘古林中兜兜转转将近一个月,也走不出深林,期间也遇到过修士,却理都不理她,一溜烟儿就消失不见。苏芸也碰到过道心蒙尘的修士,见她是一位美人,便出手想要将苏芸制住,强行那苟且之事,不过她拼死一搏,杀了那些觊觎之徒,同样也落了些伤。荆棘古林的野兽,前人布置的陷阱,苏芸都遇见过,也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苏芸人生地不熟,吃了亏,也的确需要有人引路,不然走不出荆棘古林,时候一久,保不齐会栽个大跟头。

  “苏小姐,胃口不好也要吃点饭菜。”

  沧桑的声音,将苏芸拉回了思绪,她看了眼笑容和蔼的贵老爷,欲言又止。

  老人饮尽一杯酒,将手伸进袖口中摸索着什么,神色略有疑惑,又有些纠结不定,随即紧锁的眉头一松,笑嘻嘻掏出一把碎银子,低头一粒粒数着,够数后招呼店家小二一声,付饭钱的时候,苏芸察觉到店小二眼中萦绕着恭敬,好似老人是一位尊贵人物。二人离开了酒楼,大街上人来人往,贵老爷一手背负,一手平于腰间,他瞥了一眼苏芸,笑呵呵道:“我知道你好奇我的身份,待去到城隍阁之后,一切都会知晓。”

  苏芸面无表情。

  时近落日余晖。

  玉霄古城的城隍阁,位于城南老松街道,距离高耸城墙不远,走个一天半夜就能出城。

  世人皆知,城隍阁如同防守城池的城墙,若是城墙倾覆时,便是为乱兆,朝廷为政者应息武止戈,不可穷兵黩武,护国护民。

  苏芸跟随贵老爷走入城隍阁,正中心有一个硕大香炉,烟气袅袅,香火鼎盛,也许是临近夜幕,来上香的香客有些稀少。而这不多的香客,待瞧见贵老爷之后,先是一脸惊讶,而后纷纷行礼。

  苏芸看在眼中,她视线眺望,栋宇崇宏一座大殿,文武判官两座庙宇,而正大殿的前檐额上书“你来了麽”四个颜筋柳骨的大字,这让苏芸有些疑惑。

  贵老爷告诉苏芸,匾额上书“你来了麽”,话虽直白,但实际是道家警语,暗藏着“阴司报应古往今来放过谁”的谶语。用以告诫世人,来到城隍爷面前,需要反省自己平日里行事的善恶。若是为人坦荡,济世救民,城隍爷便会暗中保佑,反之如果行恶害人,心怀歹意,那么即使来这里祈福,过了城隍阁的大门,见了城隍爷心中也会害怕。所以唯有世间的善,不论去到哪座庙宇祈福,也能心安理得,无愧于心。

  苏芸略有不解,贵老爷告诉自己这些,难不成他能看出了自己身上的业障?

  苏芸跨进城隍阁大殿的大门,抬头望着眼前的彩绘雕塑,顿时一阵讶异,不可置信得看了眼身边笑容和蔼的贵老爷,竟然与高台之上端坐着的彩绘雕塑一模一样!

  孤寒胤,正是城隍爷的名讳。

  贵老爷笑道:“苏小姐,如你所见,小老儿我便是这玉霄古城城隍爷,不过我很随和,百姓们都笑我不太像爷。”

  苏芸深深看了眼城隍爷,询问道:“你让我来此,应该还有其它事吧。”

  “静待片刻。”孤寒胤微点颔首,上前走到彩绘雕塑的背后,取出一个木盒,长三尺,宽二尺,一掌之厚,城隍爷擦拭着上面的灰尘,而后走到苏芸面前递给她,认真道:“不瞒苏小姐,此物放在小老儿我这快两个月了,那日有一位稀世高人前来嘱托我,让我留意荆棘古林的天穹异象,他告诉我,不久之后,你会出现在荆棘古林之中,请我务必要将这盒子交给你。哪位高人是谁,我并不知晓,也许这盒中之物会对你有用,离去之时,他交代我为你撰写一本护谍關文,你初来乍到这天下,有了關文之后,行走天下也能省去一些麻烦。”

  苏芸注视着手中的盒子怔怔出神,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信,一个锦囊,一件襟束扶梦裳,类似行走江湖的衣饰。城隍爷拿着木盒,苏芸拾起锦囊打开一瞧,除了一枚戒指,还有一枚大铜钱,而后打开信封,七页纸,她斟字酌句读着信中内容,眼中萦绕着复杂,内心五味,最后一页信纸右下方虽并未署名,可苏芸认得这是谁的字,还有最后那一句让她咬牙切齿的话!

  你还有一次机会杀我!

  七页信纸在苏芸眼含恨意中揉成团,可她似乎又有些不舍,重新将信纸舒平,折好后放入信封,将那枚戒指戴在玉指上,合上木盒收入玉戒,内心叹息一声,感激道:“谢谢城隍爷的好心引路了。”

  孤寒胤笑容和蔼道:“你恨他。”

  苏芸微点螓首。

  城隍爷正色道:“仇恨蒙蔽双眼,仇恨扭曲内心,这一股邪恶的执念,会让原本善良的人变得冷漠无情,甚至做出害人害己之事。苏小姐,虽说仇恨能让人坚定一个目标,促使人一往无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仇恨的种子一旦埋下,便会生根发芽,假以时日长成参天大树,即便历经风雨,却也会成为死木,也会在沉沦崩朽之时,用残破的躯干压向你的头顶,用枯萎的枝条缠绕你的身躯,将你拖去黑暗的泥沼。我想那位高人之所以会给你一枚福音钱,也是希望此钱能消除仇恨所给你带来的恶果,让你大道上的芥蒂一丝丝枯萎,遏制住那一股邪恶执念,避免将来你被它吞噬。苏小姐,此钱是世间罕有且绝迹的宝物,小老儿我希望你能贴身收好,你若没有福音钱,那一股邪恶执念就如同光阴,你就像小老儿我的彩绘雕塑,在时光长河的洗涤下逐渐褪去彩绘,不堪入目。小老儿我之前对你说的话,也希望你能听进去。”

  城隍爷叹息一声,注视着苏芸那张怜人脸颊,温声道:“苏小姐,一切都要靠自己,有人春风得意,高朋满座,有人多事之秋,四面楚歌,而你在此举目无亲,孤立无助,也许那位高人是这天底下唯一在乎、关心你的人,他所能为你付出的,也许只有这些了。”

  苏芸眼神黯淡无光,她弯腰致谢告别了孤寒胤,离开了城隍阁。

  贵老爷注视着苏芸离去的背影……

  苏芸走出大门后,脚步略顿,身形微微颤抖,好像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

  城隍爷轻轻摇头。

  入夜渐微凉。

  老松街道的一家客栈,苏芸在此要了一间客房,客房不大倒也雅致,她坐在床尾凳上,取出那一本护谍關文,打开瞧了瞧,名字是自己,户籍档案却是在中央神洲,隐君山,天下牍履先是玉霄城隍阁,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芸收起护谍關文,仰头躺在床上,打量着玉指上的玉戒,心神探入其中,金银财宝如一座座山堆叠,除了山下黄白之物,还有就是信中提及到的九枚被枷锁封印住的丹药,以她目前的道行还无法服用。

  苏芸不思甚多,起身取出木盒放在床上,拿起里面的衣裳,摞在手中径直走向浴室,好生洗漱一番,再出来时,她已穿上了那套襟束扶梦裳,干练有劲,雪白长发自然垂落,添了几分英气。

  苏芸盘膝而坐,将那枚福音钱双手归元于手中,微合双目,沉静修炼着绝情魔功……

  一夜无话。

  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台射映进来。

  床榻上的苏芸睁开双眼,呼出一口浊气,她伸手拉开衣领,将福音钱贴身藏于丰盈饱满的夹缝之处,倒也稳固,起身舒展身姿,活动筋骨。束襟女子出了房间,来到一楼大厅,随意找了个僻静角落,找店家小二要了一大碗白粥,一碟咸菜酱肉。

  苏芸跻身魔道筑基境巅峰,虽是肚子不会饿,但吃饭就像习惯,得空还是要吃一餐,同时她也会趁着空闲时间,将脑海中的思路捋清晰。束襟女子待会儿要去买一卷舆图,而后搭乘玉霄古城内的渡界飞舟,前往北峡州郡,穿越山海关,一路向北。苏芸一边喝着粥,一边吃着咸菜酱肉,若有若无间听到隔壁修士的交谈,山海关战火激烈,势态严峻,纷纷猜测景国不久之后就要灭亡,而古城渡界飞舟都已被朝廷要权,兵部征用,输送兵马粮草驰援山海关。

  这一则消息,让苏芸柳眉微蹙,她伸手招呼店家小二一声,询问道:“古城的渡界飞舟都被兵部征用了,我想知道可还有快些赶路的法子?”

  店家小二恭敬道:“回客官,您若想离开玉霄古城前往别处,最快法子,恐怕只有雇佣马车走官道了。渡界飞舟已经被兵部征用,而瞬息万里的道家传送阵法,玉霄古城并未设立。不过茆山古郡的都城便设立了道家传送阵法,您可以去鸿霞古城,距离此地倒也有些路程。”

  苏芸微点螓首,吃饱饭后离开了客栈,她走在大街上,打量着各具特色的店铺,瞧见一家贩卖刀剑甲胄的铺子,匾额上书“神兵阁”。

  苏芸边走边思量,她如今行走天下,还未有件趁手的兵器,反正玉戒中有钱财,不如趁此空当购置一件兵器。束襟女子走入这家森冷的店铺,掌柜的是一位风韵美妇,身姿婀娜,一颦一笑都温婉可人,她见有生意上门,顿时眉开眼笑迎上前去,热情道:“我看小姐就是有眼光之人,小店虽不大,可百般兵器应有尽有,保证小姐能物色到心仪兵器。”

  苏芸微点螓首,环顾四周,几个货架上摆放着各式兵器,却还未开刃,她在货架中走动,拿起一把刀挥舞几下,不太中意,拾起一柄剑打了个剑花,不太喜欢,握着大锤摆弄几招,心里觉着好笑,捶人倒是不错,可惜不适合束襟女子,她心里略失所望,回头瞥了眼美妇,询问道:“掌柜的,这些兵器锻造工艺倒是不错,我不太喜欢,你可有什么镇店之宝?”

  风韵美妇笑容满面,“原来是我有眼无珠了,贵客登门,我竟然让小姐挑选这些次等兵器,请随我来。”

  苏芸好奇走到柜台前,美妇从柜台内摸索出一个兵器匣子,打开伸手探入其中,取出两个长盒子,材质古朴有些岁月,她推到束襟女子面前,语气夹带着一丝傲然道:“不瞒小姐,本店神兵阁隶属一等宗门浮屠山的产业,宗门以锻造百般兵器为根本,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可是在东珑部洲享赋盛名呐。本店内所有的兵器都是下品灵器,这两件也不例外,不过若是小姐购置之后,你今后可以找寻材料,或者干脆在宗门直辖的神兵阁店铺购买材料,将兵器的品秩提升。不管是你自己找的材料,或者是在店铺购买的材料,神兵阁店掌柜为你锻铸的费用,一律免除。今后你若是能将这下品灵器提升至顶级法器,再想淬炼成神器品秩,可以前往我宗浮屠山,请拥有神火的铸器师出山,不用担心大师会提什么苛刻要求,凡是在宗门直辖神兵阁购置的兵器,铸器师都会无条件为你将顶级法器淬炼成神器!”

  苏芸听得有些迷糊,伸手打开左边的盒子,其中平躺着一柄四尺气概,剑柄镶嵌着瑰丽的奇石,流露出高贵与华丽,剑身修长,通体晶亮如霜,表面饰以精美的龙鳞纹,尽显威严与神秘。

  右边的盒子则是一把四尺长刀,神似鸿鸣之刀,如冰雪般的刀身冷气森森,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刀身纹路若有一抹寒光流转,宛如一位沉默的杀手。

  苏芸眼眸一亮,握住刀柄拿了起来,顿觉一股极寒气息惊遍全身,挥舞几下,极为趁手且行云流水。

  美妇眉开眼笑,这桩生意成了。

  苏芸将长刀放入盒中,询问道:“这把刀多少钱?”

  美妇认真道:“七万两黄金元宝。”

  “成交。”苏芸神色自若。

  美妇一阵咋舌,瞧束襟女子一脸平淡无奇的模样,好似钱财在她眼中如粪土,真不可谓是财大气粗。美妇也不拖拉,从柜台内拿出两卷字据,写了些凭证,而后让束襟女子签字画押,双方各一份。

  苏芸玉手一挥,地上便出现了一堆金元宝。

  美妇压抑着内心的喜悦,眼中放光,当即将地上的金元宝收入咫尺之物,喊道:“当家的,出来一下,帮这位贵客将刀开刃。”

  “来喽。”

  话音刚落,便从后门走出一位而立之年的汉子,袒胸露乳,肌肉健硕,龙行虎步拿着木盒便转身离开,美妇嘱咐汉子,再为贵客打一柄刀鞘,算是送给苏芸的一件礼物。束襟女子透过后门看去,房内摆满了磨具,能将下品灵器的长刀开刃,想来那磨刀石也是不俗之物。

  风韵美妇招呼一声,请束襟女子落座,她倒着茶水笑呵呵道:“小姐请静等片刻,宝刀开刃需要一点时间。”

  苏芸微点螓首,接过美妇递来的茶水,放置一旁并未饮用,思量一下,询问道:“掌柜的,你这里有舆图吗?”

  美妇微笑点头,起身脚步轻快从柜台内拿出几卷图,落座后摊在桌上,伸手为苏芸指明了她目前所在的玉霄古城。束襟女子认真看着景国的舆图,指尖划动,从玉霄古城到鸿霞古城,北上官道有许多道,而苏芸若是从北边出城,则需要走落辰大道北上,算是最近的一条官道,期间会途径几座县镇,山脉峻岭,雇佣马车的话,路上畅通无阻赶两个月便可去到鸿霞古城,可就怕会有什么变故阻碍,耽搁了日子。

  美妇注视着苏芸的手指一直在两座古城中比划,猜到她是要去鸿霞古城,好心提醒道:“小姐,你若是要去鸿霞古城,千万不要独自一人,最好是有多人结伴。如今景国不太平,官道上某些地方不仅有马贼流寇活动,肆无忌惮劫道抢财,而且江河大渎、山岳峰峦之中敕封着山河正神,脾性好也行,不会为难游人旅客,可要是不善的神灵,保不齐会大肆敲诈。还有就是深山脉络,也会潜伏着不少害人妖怪,一不留神就踏入了陷阱当中。若小姐你不得不前往鸿霞古城,你可以去镖局找镖师护送,也好是一个照应。或者前往商部,可有去鸿霞古城行商走贾的队伍,说明缘由,一同北上应该不难。若是队伍头领不同意,也没关系,毕竟领头拒绝的不止你一人,也有许多单独的修士聚在商部,三五成群凑够数,也就成了一个小队,互相之间有个照应。”

  苏芸报以微笑,“谢谢掌柜的善言。”

  “客气了。”美妇温柔一笑,帘下眸子暗自打量着苏芸,小心翼翼问道:“小姐是哪座魔道山门子弟?”

  苏芸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迟疑道:“中央神洲隐君山。”

  美妇闻言不显于色,心里觉着奇怪,苏芸的境界她一眼便知,居然能跨过大洲不远万里前来此处,可心里又释怀,她出手如此阔绰,丝毫不心疼钱财,也许隐君山是一座底蕴雄厚的宗门,而苏芸能来到荆棘古林的边缘域国,想必身份尤为特殊,暗中肯定有修为高深的护道人守候。美妇突然觉得那柄刀鞘送得值,热情赞赏道:“原来小姐是来自中央神洲,果真人杰地灵,想必山门不凡,底蕴雄厚,钟灵毓秀。”

  苏芸摆了摆手,“过奖了。”

  美妇眼角余光注视着束襟女子一直未动的茶水,已经半凉,她也明白苏芸为何不喝,无非是方才的出手大气,担心自己会觊觎她身上的财宝,而在茶水中做手脚。美妇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仰头喝了半杯,笑容和睦道:“妾身李仪嵐,还未请教小姐的芳名?”

  “苏芸。”束襟女子浅浅一笑,看了眼店内有些莫名,询问道:“掌柜的,往常日子店里也是这般冷冷清清吗?”

  李仪嵐一脸愁容道:“不瞒苏小姐,妾身从宗门争取到份额来此行商,已近二十年岁月。景国所行政策对古城中开设的兵器店铺不太友好,主要看玉霄古城官吏的态度,精良兵器不允大肆贩卖,哪怕是山上宗门的店铺也不行,本以为可以凭借浮屠山的盛名,来购置兵器的客人会络绎不绝,朝廷的政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惜。每月缴纳给官吏的赋税也不在少数,客人挑挑捡捡看不上眼,每月收益不尽人意。二十年来,账目流水自己的那一部分俸禄,也就糊糊口,购置一些妾身和丈夫的修行材宝,基本不会有余钱。至于妾身用的胭脂水粉,保养乳膏,花的都是妾身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私房钱。不怕苏小姐笑话,往常日子里,我那当家的有事外出,一月半旬不定,所以他不在的时候,皆是妾身为客人们开刃配鞘,淬炼品秩,所以就能攒下一点点私房钱……”

  苏芸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瞧着李仪嵐温婉柔溺的气质,想不到她还会锻铸兵器品秩,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束襟女子不由噗呲一笑。

  李仪嵐有些莫名奇妙,不解问道:“苏小姐笑什么?”

  苏芸摇了摇头,笑道:“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只是联想到掌柜的你撸起袖子,抡着大锤的模样觉得好笑。”

  风韵美妇微低螓首,举止扭捏,有点不好意思。

  苏芸询问道:“掌柜的,如今景国不太平,而且你在此地行商又有约束,可有想过不干了?”

  李仪嵐微点螓首,环顾一眼店铺,忧然道:“如今景国不太平,山海关战况激烈,万一北漠王朝的骠骑大军攻破关隘,一路南下,战火漫延到玉霄古城也只是时间问题,这能影响到许许多多的势力。妾身会像其它山上宗门派别直辖的店铺掌柜,早早脱身搬离此处,避免宗门有什么大损失。”

  苏芸听闻此言,柳眉凝结着一抹忧虑,回眸望向城隍阁的方向,内心无力叹息。若是景国灭亡,那么众多朝廷礼部三司之一庙堂敕封的山河正神,城隍爷,土地神,可能会大换血,拆庙宇,砸塑像,剥金身,怕是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毕竟这些神灵与王朝域国签了契约,生前为朝廷恪尽职守,鞠躬尽瘁,死后为皇帝坐镇疆域,护国护民。

  苏芸抛开杂乱思绪,问道:“掌柜的可有想好要搬去哪里?”

  李仪嵐内心的忧虑,让她有些茫然,不过仍然是笑容温婉道:“打算先回宗门,修炼一段年月,若有机会,苏小姐可以来浮屠山找我。”

  言罢,李仪嵐从衣袖中摸索出一枚玉牌递给苏芸,上面刻着她的名字,以及居住山峰,街道阁楼。

  苏芸并未多想,欣然收下。

  不知多时。

  而立之年的汉子从后门走来,手中提着那把长刀,配了刀鞘的长刀,仿佛握刀出鞘,出刀便是惊天动地,他来到近前笑呵呵交给苏芸,中气十足道:“好刀配女侠,赞不可言,天下兵器有属于自己的名字,皆是一步一步成长为威名赫赫的神兵利器,小姐可以为你的宝刀取名。”

  苏芸沉着脸色,握刀出鞘,一抹寒光流转刀身,她束刀在身前,凝视着刀锋,肃穆道:“魔刀,绝情!”

  汉子嘴角不禁抽搐。

  李仪嵐望着苏芸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收回目光看向自家男人,笑道:“当家的,我这些年里广交善缘,也不知道这位女子,会不会给我们带来善缘?”

  汉子嗤笑一声,白了美妇一眼,无奈道:“善缘岂会这么容易来的,你整天想这些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别忘了,店铺经营的份额,可是你从那个恶婆娘手中抢过来的,若是这家店铺生意兴隆,回去了也没人会说什么,可惜经营不善,回去后估计你跟那恶婆娘又有架吵,万一她在暗中给你下套,让你栽跟头,哭都哭不出来,现在不如想想你我回到宗门之后的处境。”

  李仪嵐轻叹一声。

  深秋时节,天气越来越凉。

  苏芸独自走在大街上,感受着微凉的风,索性去一家成衣坊购置了几件御寒衣物,找了家书店买了舆图刊册,在路过酱肉铺的时候,也买了许多耐存放的肉脯,留着路上慢慢吃,随便找一家酒楼吃完午饭,出来后雇了一辆在街道拉客的马车,让马夫带自己去玉霄古城的商部……

  时光飞逝。

  一天一夜的路途,期间苏芸也去了一家兜售修士小玩意儿的店铺,瞧着有些东西不错,都一一收入囊中。

  清晨之际,玉霄古城商部,栋栋建筑高耸,地方广场宽阔,人流不息,外围的马车拉的货物满满当当,在商部进进出出络绎不绝。虽说修士有咫尺、方寸之物,可以装载货物,可有些贵重物品,仍需要放在外面用马车,或者其它工具运输。不为别的,就怕一挥手收入方寸之物,物品之间互相碰撞,即便包裹坚固,撞的次数多了,保不齐会有瑕疵。这类事情,屡见不鲜,曾有人护镖运送贵重物品,突然被人劫道抢财,脑子一热就将所有物品收入咫尺之物中,跑是跑掉了,可护镖到目的地,取出来后,那些个贵重物品碎的碎,烂的烂,几乎都是瑕疵品。所以说,若是路上有一队庞大的行商队伍,肯定有不凡的宝贝,可也有道行高深的修士护送,就看劫道抢财的贼人敢不敢出手咯。

  苏芸来到商部的外围地界,她没有商部文书,无法进入内部,只得在外面瞧一瞧……

  外围地界既有官吏,杂役,马夫,也有三五成群的修行人士,衣饰各异,代表着自己宗门派别。

  一位气宇轩昂的男人朝苏芸走来,询问道:“小姐,可是要前往棣心古城?”

  苏芸问道:“途径鸿霞古城吗?”

  男人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类似的情况,苏芸遇到了几次,皆是来问她的目的地,却没有一人是与她同样路程。

  苏芸有些失望。

  此刻,一位小姑娘跑到束襟女子身前,询问道:“小姐,去鸿霞古城吗?”

  苏芸眼睛一亮,认真打量着小姑娘,及笄之年的模样,一袭墨裳,干净利落,绣着玄纹,个子比她矮了一个头,脸蛋圆圆很富态可爱,五官端正,眼中泛着一抹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眸光。

  苏芸微点螓首,“是啊,你也去鸿霞古城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颇为亲切地拉住苏芸的手,笑嘻嘻介绍自己,名字叫陌娴,家在很远的地方,打趣说比天边还远,若是一路上,有什么问题,大可询问,不必忌讳,小姑娘保证知无不言。束襟女子微微一笑,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内心对这位刚认识的小姑娘,竟然生不出一丝排斥,相反还很喜欢跟她在一起,如同苏芸身上的某件物品,与陌娴身上的某件物品,或者是她这个人,那一丝一缕无形心线相互交织的意思,这让束襟女子有些莫名奇妙。

  陌娴牵着苏芸的手,侧目抬头看着她,神色认真道:“苏小姐,实话告诉你,在此处结伴同行的修士,各道皆有,你得找到属于自己那一道的修士蛮重要。比如山上修真人士,瞧不起山下武道修士,不可能同行。或者山上神仙、山下武道修士,又与山上妖魔修士,互相看不对眼,即便目的地一致,也无法结伴而行,所以这其中最忌讳的一件事,便是若有别道修士邀请你同行,即便目的地一致,也万万不可答应,指不定在路途的某一处,对方仗着人多出手一起围殴你,杀了你也没别人知道。而且还有一点,即便找到属于自己那一道的修士,若是境界低微,别人也不会接纳你,主要是担心被拖后腿。当然也可能接纳你,再在半道上把你杀了,将你的物品瓜分,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所以不管今后去哪,一切都要靠自己。”

  苏芸听闻此言,咽了咽香津,侧目看着陌娴打趣道:“你会不会在半道上把我杀了?”

  陌娴笑嘻嘻道:“当然不会啦,我独自一人,苏小姐也是独自一人,加一起就是两个人,别人若想打我们的注意,可得好好盘算一下。”

  苏芸柳眉微蹙,迟疑道:“陌娴,不如我们还是花些钱,雇佣护镖马车走官道去鸿霞古城吧。”

  陌娴笑眯了眼,歪着脑袋问道:“苏小姐,你害怕了吗?”

  苏芸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

  陌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脸上的笑容消失,尤为认真说道:“苏小姐,你可知你这一退,意味着什么吗?大道艰难险阻,不是听谁的口头说说满嘴故事,也不是读绘声绘色的神仙志怪,同样不是爬几座山,跨几条河就能代表尝到了大道苦头。而是要你一往无前,抛弃所有羁绊,一路披荆斩棘,舍弃所有眷恋,一条大道走到尽头,直到你彻底麻木,肉身腐烂,唯有灵魂消散之际,回首过往,那一刻才明白大道的困苦!”

  小姑娘肃穆道:“你若后退半步,以后修行路上,你就寸步难行!”

  苏芸眼神怔怔。

  陌娴深深长叹一声,苦涩一笑,低声呢喃:“世上哪有什么捷径可走,唯一的捷径,是需要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苏芸叹息一声,“受教了。”

  陌娴又恢复了一脸笑嘻嘻,重新牵着苏芸的手。

  苏芸一边走着,注视着陌娴的侧脸,小声问道:“你是不是经历过什么?”

  陌娴笑嘻嘻道:“以后有机会,我会把我的故事说给你听。”

  二人脚步轻快,来到了一颗大树下,早有三位魔道修士在此等候,一位身着红衣的男人,腰悬长刀,一位身着白衣的男人,腰别长剑,二位模样倒也丰神俊朗,最后一位身着紫裳的女人,容貌美丽动人。

  紫裳女人瞥了一眼苏芸,一抹不屑稍纵即逝,提醒道:“陌娴,这个女人是你找的同行,道行薄浅,境界低微,你就负责照顾她,若是路上有什么危险,我们可不会管她的死活!”

  苏芸听闻此言,默不作声,这结伴而行,互相有个照应,说白了就是少数的人聚在一起,让途中隐藏的危险不敢冒然出手,毕竟人多嘛。

  陌娴笑嘻嘻道:“我保证,不会麻烦宁小姐的,既然人数凑合,我们即刻出发吧。”

  紫裳女人冷哼一声,白衣男人祭出本命飞剑,她们二人踩剑飞入云霄……

  红衣男子同样祭出本命飞剑,一飞冲天……

  陌娴则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葫芦,挂饰一般,她默念口诀,一抛远处空地,玉葫芦突然变大如一条小船,小姑娘拉着目光惊讶的束襟女子坐在上面,扶摇直上……

  一行人在极高的天空集合,找准方向极速飞行。

  天幕云海层层分明,云雯白洁,坐在玉葫芦下肚的苏芸笑靥如花,双手平摊任由云丝划过手掌,心旷神怡。

  束襟女子虽然察觉到速度奇快,却并未感受到萧冷的风,唯有微风徐徐轻抚着她的脸颊,苏芸突然瞧见远处也有许许多多的修士御剑飞行,好奇问道:“陌娴,别人怎么都跟我们一样飞这么高?”

  陌娴坐在玉葫芦上肚,转身屁股一滑,跨坐在玉葫芦腰上,笑嘻嘻道:“苏小姐,山下王朝域国的古城大都禁止在半空中飞行,这一条规则,也是朝廷官吏为了安保秩序。你想啊,古城中鱼龙混杂,道行高深的修士比比皆是,若是有境界低微的小修士肆无忌惮从大修士头顶飞过,人家可能会觉得被冒犯到,继而出手杀了那个小修士。这种情况不是一天到晚都不会出现,而是每时每刻都会发生,这种烂摊子,还得是古城官吏们收拾。不过修士暂时借一下高空天域飞跃古城地界还是无伤大雅的。若是出了古城地界的天域,可不得随意御空飞行了,你得有路线,比如我们要走的落辰官道,倒是可以沿着官道方向御空飞行,又不用担心会无意闯入山上宗门派别。途中累了就原地休息,途径县镇就去补充物资,继续赶路。”

  苏芸微点螓首,低头抚摸着玉葫芦的材质。

  陌娴笑嘻嘻道:“不过是一件可以御空飞行的宝物,不足为奇,这类法宝世间多入牛毛,苏小姐今后也可以去店铺购置一件。”

  苏芸柔和一笑。

  玉霄古城的地界广阔,陌娴载着苏芸,一行人全速前进,愣是赶了一天两夜的时间才出古城天域,她们五人降落在落辰官道旁,身后就是玉霄古城的三道北城门。除了苏芸,其他人连夜御空赶路,体内的精气神消耗甚大,所以在官道旁的茶肆帐篷下调整一番,各坐一边,点了几壶茶,要了些糕点吃。陌娴大口吃着烧麦,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苏芸见状温柔一笑,给她倒了杯茶水,始终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同行的三人,红衣的男人名叫洪巟,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神色冷漠喝着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另外两位,白衣男人名叫顾言澈,紫裳女人名叫宁黎,她们二人应该同属一宗门派别,正聊得起劲,而且还有一丝暧昧的味道。

  一行人吃饱喝足,休息整顿一番再次启程,御剑乘葫芦飞行在落辰官道旁不远处,沿着官道方向一路北上鸿霞古城。

  清晨天气晴朗,一行人按照目前的行进速度,可日行千里,她们没必要再提速度,毕竟也没有什么紧急要事。修行人士赶路也有讲究,得循序渐进的来,始终让体内气机温柔回梭经脉窍穴,若是一股脑往前冲,时间倒是节省不少,可体内的精气神消耗太大,导致体内气机紊乱混淆,万一途中遇到变故,也许会无法预先察觉到不利的端倪,继而反应不过来。

  如无意外的话,一行人日落时分会途径一座琉璃县城,据说这座小县以烧制琉璃瓷为根本,那里有三分之一的小县居民,皆是开窑烧瓷的好手,毕竟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一点点除去糟粕,留下来的都是精髓。

  曾有一位在此任职的县令,向景国朝廷户部谏言,直接请求户部尚书拨款,想大动土木开山建造玉窑,烧制名动天下的古玉瓷。这种瓷器工艺极其复杂,原属于前朝曙国的瑰宝,皇家御用贡品,极为珍贵。只不过随着曙国山河沦陷,瑰宝的工艺也已失传,这可是能与山上神仙宗门派别烧制的乾灵瓷、玄天瓷等等瓷器有得一拼的古玉瓷。那位县令不忍如此瑰宝失传,在收罗零零散散的工艺技术后,便想再次开玉窑烧制。可惜有些朝廷官员鼠目寸光,竟然嘲讽那位县令想凭借着东拼西凑的工艺,就想烧制出古玉瓷,委实不自量力。更有甚者在景国皇帝面前参他一本,往那位县令身上泼脏水,说他建玉窑,分明是想复辟前朝曙国,如此一来,那位县令也被撤职,烧古玉窑的事也就落了空。

  官吏争权夺利,目光短浅之人,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现如今的琉璃县城,凭借着琉璃瓷,吸引着四面八方的羁旅商贾,规模也发展到了空前繁华。

  晌午时分。

  一行人途径一座陵水小镇,位于落辰官道很近,所以打算吃个午饭。小镇并无城墙环绕,只有一排布景别致的栅栏,毕竟它是离玉霄古城最近的一座小镇,别说流寇匪徒,便是小偷蟊贼都少有。北上赶路的游人侠客,时间不紧的话,皆会来陵水小镇休息补给。一行人在镇门处落脚,苏芸跟随着陌娴她们几人走入小镇,砾石铺就的街道,人来人往极为热闹,几乎所有酒肆、茶肆,客栈饭店都是客满,就连街边路边摊也一样。

  此刻,宁黎顿下脚步,挽着顾言澈的手臂,转身对苏芸三人说道:“我们暂时分开,一个时辰后在小镇门口集合。”

  洪巟微点颔首,少言寡语,独自一人朝着一家酒肆走去。

  陌娴笑嘻嘻拉着苏芸往一处路边摊跑去,她早就闻到了诱人香味,束襟女子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一处卖炸豆腐的摊子。

  摊前食客属实不少,能把豆腐炸得这般香气诱人,老板手艺也是不可多得。

  摊子不大,空地处摆了几张桌椅,摊贩老板是一位花甲老人,有一位老妇在热情招待客人,一位妙龄少女在帮忙收拾着食客的碗筷……

  苏芸也是排了一会儿队,才买到两大碗炸豆腐,价钱不贵,一两银子一份,瞧着碗中红油透亮,香草抹洒,色泽诱人的炸豆腐,让人忍不住咽口水。陌娴此时蹲在一旁的水碍石阶上,食客满座,苏芸只好跟她蹲在一旁品尝美食,如二人一样没座的修士,可不在少数。

  陌婍手拿签子插起一块炸豆腐,滋滋冒油,她吹了吹热气大口一吃,满嘴流油,独特味道弥漫在口中越嚼越香,“真好吃啊,红尘人间的美食怎么也吃不够。”

  苏芸微笑道:“那你趁着自己还在山下,可要多吃一些。”

  小姑娘嘻嘻一笑。

  苏芸蹲在陌娴身边,好奇问道:“记得你说你家比天边儿还遥远,那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陌娴笑容意味深长,“我喜欢你咯。”

  苏芸一头雾水,咀嚼着炸豆腐,瞧着小姑娘满嘴油渍的笑容,眼中露出一抹古怪,“你是正常人吗?”

  陌娴目光远眺朗朗天幕,眼眸如同柔水一般细腻,发自内心的笑容,而后低头大口吃着炸豆腐,含糊不清道:“我本来不想出门,可哥哥他找到我,先是教训我说你既不是待字闺中不跨院门的柔小姐,也不是禁闭书房埋头苦读的文女郎,你是心性乖张不羁的小魔人,山河禁地,无所不往。所以哥哥就骗我出来游玩儿,结果他把我扔在这里,无亲无故,可怜我一个人找回家的路。”

  苏芸有些于心不忍,督了眼陌娴手中见底的碗,把自己碗中大半多的炸豆腐夹到小姑娘碗中,轻声道:“多吃点儿,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也没地方去,我陪你一起回家。”

  陌娴侧目注视着苏芸,认真道:“你相信我说的话?不怕我在骗你吗?”

  苏芸报以微笑,正色道:“不怕,若是你真的骗我,会让我身处险境,那就是我大道上必经的一道坎,命中的一劫,而我唯有不退反进跨过去,才能让修为道行更上一层楼。可要是跨不过去,我也会全力以赴去尝试,即便不幸身死道消,也不会怨恨自己,毕竟我尽力过了。”

  陌娴露出一抹赞赏,欣慰道:“大道之行也,你能这么想,未来可期。”

  小姑娘又笑嘻嘻道:“不过我真没有骗你。”

  苏芸微点螓首。

  陌娴吃完炸豆腐,将空碗递给妙龄少女,又拉着苏芸一起去了饮子店,贩卖着各式冰镇饮品,她们点了清雪酥山、甜果冰浆各两份,出了店铺找了一家食肆,点了几样喜欢的菜,卖相不错,二人胃口不错,大快朵颐吃着饭菜……

  一家酒肆,洪巟坐在僻静角落,他要了一壶价格实惠的老酒,再要了一小份酱肉,一碗白饭,独自一人吃饭喝酒。

  一家酒楼的靠窗位置,桌上摆满了六道上等佳肴,香气袅袅,惹人垂涎,宁黎夹起一大筷子上等精肉,大口吃着美食,拿起白瓷酒器给顾言澈到了一杯美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饮尽痛快不已。

  菜过五味。

  宁黎放下筷子,自顾自倒酒说道:“师兄,宗门下派的任务已经完成,回去之后除了报销日行费用,奖励俸禄是不少,可这跋山涉水漫漫长路,怎么也得在路上赚些外快,不然都觉得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日,你说呢?”

  顾言澈置若罔闻,往常他争取到魔宗下派的任务,完成后自然是要尽快回去复命,不然耽搁了时日,指不定会被克扣奖励,剥削俸禄。他避免耗费时间,返回途中不希望节外生枝,只要对方不会无故招惹自己,顾言澈基本选择无视,同样也不会蓄意滋事,欺凌弱小,若是心生歹意,肆意杀人夺宝,指不定在什么时候,给自己埋下祸端,此类恶果,屡见不鲜。宁黎此言之意,顾言澈哪能不知,她是想在路上“赚”些外快,至于如何赚,估计是将目光看向了苏芸、陌娴二人,或者是路上遇到的修士。

  宁黎瞧着顾言澈默不作声,猜到他心中是有顾虑,诱惑道:“师兄,我的意思,若是路上遇到马贼流寇劫道抢财,我们留下活口,逼问出有用的情报,而后直捣贼窝,把贼人多年收刮的钱财抢过来。或者在崇山峻岭碰到妖精,制服后让它带路去洞府,把妖怪们的修行资源收入囊中。若是都没碰到不长眼的修士,也只怪他们倒霉,碰到了我们,所以就勉为其难收下他们的宝物咯。”

  顾言澈提醒道:“师妹,凡事别尽往好处想,万一踢到铁板,可能小命不保。”

  宁黎不以为然,傲然道:“即便失策又如何?我们可是山上魔道二等大宗门的弟子,而且我爹还是门中长老,报出山门名号,谁敢把事做绝?”

  顾言澈打击道:“你爹只是长老,又不是门中太上长老。”

  紫裳女人一阵吃瘪,目光幽怨注视着白衣男人。

  顾言澈视若无睹,吃饱喝足放下筷子,起身拉起宁黎,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位置高低,权力大小,靠亲人是不长远的,唯有靠自己,扶持势力,收拢人心,才能细水长流,掌控全局。我跟你保证,若是路上有变故,我会出手,耽搁了时间,回到宗门就编个理由糊弄一下。”

  宁黎喜笑颜开。

  一行五人在陵水小镇门口集合,踏上路程。

  北上官道,修士御剑乘法宝,争奇斗艳,各显神通!

  神嶽洞天——

  五座擎天岳屺伟岸无边,有缘踏入神嶽洞天的修士,犹如虔诚的圣徒,朝着心中圣山前进。

  魔临天下山,山麓下的公孙素颜,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总算是靠近了其中一座岳屺,她内心久久不得平静,抬头望去,巅峰高耸入苍穹,一眼望不到头。美妇打量着面前一道道上山之路,对世间修士而言,便是大道之路,岳屺石壁上每一位前辈的历史文牍,对天下修士来说,宛如一盏指路明灯,前辈们的所经所历,皆能让后辈找到自身相似之处。

  道不轻传,法不乱授,前辈对后辈的教导也是一样,不会轻易指点迷津。

  五座擎天岳屺,公孙素颜不会登魔临天下山,若登岳屺,她也只能去神密莫测山,美妇也可以登其它岳屺,毕竟不止有山道石壁上的历史文牍这一大机缘,岳屺上还有数之不尽的稀罕宝物,全看有缘者取之。

  公孙素颜此行目的,便是要根据《雪中谪仙》提供的线索,寻找到那口冰晶棺椁,领悟附着在上面的经天纬地法典。

  除此之外,便是等待着御谛下山,一同游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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