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一日是向明和晴云大喜的日子,他们选择的是西式婚礼。晴云在白特丽卫生学校读书的时候,老师都是外国人,西方人的生活习惯影响着她,婚礼的筹划,地点的选择,向明都是依着晴云的。婚礼在徐家汇天主教堂举行,这里距离银耳商铺很近,他们的婚房就设在银耳商铺。
早上六点,晴云就起床,开始化妆打扮自己,她的几个好姐妹也早早地来到晴云家,帮助她穿上白色的婚纱礼服,晴云把向明送给自己的银耳胸花别在婚纱上,洁白的婚纱配上闪着银光的银耳胸花,漂亮极了。这是向明特别叮嘱的,因为路途遥远,向明的家人不能来参加婚礼,这就是向明家人对他们的祝福。
八点钟,向明和行政公署的几个同事,开着公署的三辆公车来接晴云。晴云父母把女儿送到门口,晴云抱抱母亲再抱抱父亲,向明给岳父、岳母深深鞠了三个躬,拉着晴云的手向汽车走去,晴云的两个好姐妹提着婚纱长长的后裙也跟着坐进汽车,晴云的父母坐进另一辆车,他们径直到了徐家汇天主教堂。
这是一座中世纪哥特式风格的教堂,教堂顶部两侧是哥特式钟楼,尖顶,有60多米高。外墙是红色砖石,用花岗石镶边,屋顶铺设石墨瓦,饰以许多圣子、天主的石雕,显得纯洁而安详。这时太阳已经升起照在门窗的彩色玻璃上,熠熠生辉。汽车停在教堂门口,向明打开车门,晴云下了汽车,她抬起头看了看,在蔚蓝的天空下,有着这样一座红色建筑,在阳光下是那么宏伟壮丽,在这里他们将走向婚姻的殿堂,向明和晴云手挽手踩着红色地毯走进教堂。
踏上台阶,二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孩子手捧鲜花来到他们面前,男孩把鲜花送到向明手中,女孩把鲜花送到晴云手中,他们亲了亲二个孩子,然后二个孩子跑到晴云身后双手捧着裙摆跟着他们进入教堂。这时音乐响起,牧师已经站在宣誓台上,新郎新娘的亲友们已经就坐,左边是向明的同学、同事,全着蓝色中山装;右边是晴云的同学、同事,全着白色护士装。一边蓝色一边白色,整齐划一,庄严、圣洁、浪漫。
晴云挽着父亲的手踩着音乐的节拍缓缓向宣誓台走去。向明来到父女俩面前,父亲把女儿的手交给向明说:“我把我的掌上明珠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向明深深给岳父鞠了一个躬,双手握着晴云的手说:“爱你一辈子!”拉着晴云的手向牧师走去。牧师是英国人,穿着一袭黑色长衣,面带微笑看着这一对新人。向明身穿一套白色西服,打着蓝色领带,蓝色是晴云喜欢的颜色,这身衣服正好与晴云雪白的婚纱互相映衬。向明和晴云站在牧师左右,牧师宣布婚礼开始,唱诗班也是英国人,用中文唱祝福歌,左右两边的亲友们也站立起来,用掌声祝福二人幸福美好!
牧师问向明:“你愿意让张晴云女士做你的妻子吗?”向明说:“愿意!”“你能爱她一辈子吗?”“能。”牧师又问晴云:“你愿意让向明先生做你的丈夫吗?”晴云深情地看着向明说:“愿意。”“你能爱他一辈子吗?”“能。”然后向明把结婚戒指戴在晴云手指上,晴云把结婚戒指戴在向明手指上,向明把晴云搂在怀中。亲友们欢呼起来,唱诗班的歌声再次响起,给这幸福的时刻增添无限温暖,晴云父母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第二年向明和晴云的女儿出生了,晴云给她取了个外国名字,玛丽莎,大家都叫她莎莎,莎莎一双大眼睛长得就像妈妈,红白红白的皮肤,向明说这是喝银耳汤的效果,莎莎慢慢长大。有一天向明下班回家,晴云正抱着莎莎在小院子里看花,莎莎看到爸爸回来,扑着要爸爸抱抱,口里还不停地发出“爸爸”的声音,莎莎开始学说话了,向明高兴得很,把女儿高高举起,但很快脸色就阴沉下来,晴云看出向明的表情变化,急切地问:“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他们抱着孩子进到屋里,向明告诉晴云:“国家形势很危急,国民党高层开了几次会议,日本人快要打到上海来了。”
自从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步步进逼南下。虽然国民党也进行过抵抗,但是他们把更多的兵力拿去对付共产党,面对日本人的攻势只有节节败退。又过了几天,晴云回家告诉向明,他们医院收治了一个日本病人,不久,就在医院被人杀死,日本人说这是医院的人干的,于是医院门口聚集了几百日本人闹事。向明叹了口气,知道上海快要保不住了。
第二天,就看到上千日本人在街上游行,说是死的那个日本人是被中国人杀死的。其实这就是日本人故意制造的事端。被杀的日本人是位亲共人士,日本人一方面要除掉他,另一方面又要嫁祸中国,寻找借口进攻上海。日本迅速调集军队,占领上海闸北,国民党政府却执行不抵抗政策。很快这一消息全上海人都知道了,向明和晴云也唉声叹气,感觉这上海是越来越不安全了。
一个月后,日本人又在上海制造事端,驻上海海军陆战队官员大山勇夫和斋藤,擅自驾车闯入虹桥机场挑衅,被机场保安队击毙。驻上海日军以此为借口,要挟中国政府撤退上海保安部队,撤除所有防御工事。遭到拒绝后,日军立即下令驻扎在上海的海军陆战队对上海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上海中国驻军奋起抵抗,最后以失败告终,日军顺利占领上海。
一个冬天的晚上,寒风呼啸,天空飘着鹅毛大雪,人们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向明一家人正在吃晚饭,忽然听到敲门声,向明赶紧去开门,来人是张西勇。只见张西勇头戴一顶破毡帽,把半个脸都遮住了,身穿一件黑色长衫,神情显得很慌张,进门后立马就把门栓插上,他告诉向明发现自己身后有“尾巴”,穿过几条街才把“尾巴”甩掉,现在是想到你这里来躲一躲的。向明不假思索就把张西勇让进屋里,叫他先吃饭,端上热腾腾的饭菜,张西勇也不推辞,狼吞虎咽,好像好久都没有吃饭了。向明看着张西勇吃得这么带劲,笑一笑,又给他添上一碗。向明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也没有多问,但张西勇主动给向明讲了红军与日军作战的情况,他说这次来上海是为红军购买药品,不料被国民党特务跟踪,今晚只能在你这里借宿了。晴云马上给张西勇收拾了房间,向明和张西勇在房间里摆谈了很久。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向明就起床,先到门外查看了一番,再向街的前后各走了二百米,没有发现可疑人员,才回去叫张西勇起床。吃过早饭,向明叫了一辆黄包车,两人握手道别,张西勇说:“后会有期。”向明目送他远去。
小莎莎会说很多话了,妈妈教她说上海话、普通话,爸爸教她说四川话,她能在这几种语言中自由转换,有时还要冒几句英语,那是妈妈教的。莎莎的上海话很地道,经常和邻居的小朋友玩耍,爸爸听不懂的上海话,还要小莎莎来给爸爸当翻译。向明每天下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女儿到街上去遛一转,看到日本兵一队一队走过,莎莎总是害怕地躲到爸爸怀里。到了周末,向明和晴云就把莎莎带到远一点的地方去玩。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向明和晴云商量着带莎莎到外滩公园玩耍,莎莎听到这话高兴地跳起来,羊角辫像小鸟的翅膀一样飞起来,她扑向妈妈,在妈妈脸上亲一亲,又扑向爸爸,在爸爸脸上亲一亲,接着一家三口出发,他们坐电车来到外滩。黄浦江静静地向东流去,岸边是外国人修建的欧式高楼,这些楼房都是欧洲美国等国家的银行,楼顶挂着这些国家的国旗。小莎莎看到这么漂亮的景色,边走边跳,口里还哼着儿歌。
这时向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独自靠在岸边的栏杆上,凝视着江水,他快步走过去,拍拍那人的肩,那人转过身,是牟传兵,二人见面很是高兴,虽同在一座城市各忙各的事情,难得相见。向明看着老同学,发现他瘦了许多,神情显得很忧郁,向明问他生意怎么样,他长叹了一口气,说:“日本人在上海横行霸道,生意不好做,我们家的工厂一半都停产了,只能维持个温饱,我们准备离开上海到国外去。”向明说:“国外难道就太平吗?”牟传兵说:“的确是个未知数,因为这个原因心里很烦闷,所以出来走走散散心。”向明看着外滩如此多的欧式建筑,如此多的外国列强到中国掠夺财富,心里也堵得慌,他俩看着这滚滚东流的江水,何时才是尽头?向明身为国民行政公署的职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安慰牟传兵:“国民政府正在为百姓想办法,正在与日本人交涉,很快就会让人民过上安定的生活。”向明这番话有没有用,是不是国民政府的意思,他自己都不知道,只不过是向明自己的想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