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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巴山云雾 德明璧山 12058 2024-11-14 03:32

  腊月二十三,小年到了,祭过灶神,龙江镇的人们更忙了,他们要准备很多东西来迎接新年的到来,一年到头辛苦劳动的成果也要在过年时体现出来。盼望过年更是孩子们最大的奢侈,可以穿新衣服,可以吃很多平时吃不到的东西,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大人是绝不会干涉的。大人们除了做醪糟汤圆,还要推豆腐、做魔芋,做米花糖等,要做好这些食物是要有很好的技术,否则是做不成功的。这些事晴云都不会做,只好看着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不停地忙着,自己也帮不上忙,于是她就到镇西头去摘了一大抱腊梅花,用四个酒瓶子装上水,把腊梅花插到酒瓶里,分别放在老太太屋里,大哥大嫂屋里,二哥二嫂屋里和自己屋里,整个四合院一下子就充满了腊梅花的馨香。老太太直夸晴云大上海的儿媳妇想得周到,有这么高雅的情调。孩子们看到自己家里有了这么一瓶散发着香味的黄色腊梅花,都高兴地这屋跑那屋,闭着眼睛深深地要把每间屋子的香味都吸到自己的肚子里去,可是怎么吸都吸不完这香味,它一直飘散在四合院的每一个角落,让向家人有了别样的过年味道。

  向陈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举措,想到在自己的茶馆里放上几瓶腊梅花,茶客们一定很喜欢,能吸引更多的人来茶馆喝茶。于是他学着晴云到镇西头去,摘了几大抱腊梅花,拿到茶馆,在每张茶桌上放上一瓶,整个茶馆充满着茶香和梅花的香味。来喝茶的人一进茶馆就闻到腊梅的花香,感受到不一样的氛围,都夸奖向陈有品位,向陈“嘿嘿”笑着,招呼客人坐下喝茶,不一会儿,茶馆就座无虚席了。向陈想:我怎么就不知道把腊梅花摘到家里来欣赏?镇西头的腊梅花每年都默默地独自开放,没有人去注意它,还是晴云有见识,让我把大自然的美请到屋里,就这么一瓶梅花放在桌上,让喝茶的客人有了兴趣,把茶香和腊梅花香一并喝进了五脏六腑,多么美妙的感受啊!

  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家家户户还有一件必须做的事情,那就是打扫家里的卫生。首先是把屋里屋外的灰尘清扫干净,特别是屋里旮旮旯旯的地方,平时是不会去打扫的,只打扫表面的灰尘,这些地方一年才打扫一次。因为烤冈炭火,总是有炭灰飞扬,停在屋里的柜子上、箱子上、桌子上,屋里家具上布满了灰尘。晴云是看不得这么多灰尘的,最初看到这些,她差点吃不下饭,于是她每天都要把自己屋里家具上的灰尘擦好几遍,但是那些旮旮旯旯和天花板上的,她还是够不着,无法打扫,只有等到过年前,全家总动员才能去清扫那些灰尘,这些活主要是男人们做,这段时间,向明也不到县政府去上班了,就在家里和大哥二哥一起打扫卫生。女人们主要是清洗床上用品,把蚊帐、被单、床单拿到河里去洗,晴云就和二个嫂子把每个屋子里的床上用品拆下来,用背篼背到河里去洗,龙江河面结着一层薄冰,女人们蹲下来用捶衣棒把冰敲破,就把手伸进清澈的河水中,河水冰冷刺骨,她们把已经冻红的双手互相搓一搓,再放到嘴巴前哈一口热气,接着使劲搓揉衣服,一会儿手上居然冒出了热气,就这样越来越热,身上还出了毛毛汗。

  那段时间龙江的河边上特别热闹,挤挤满满地蹲着龙江镇的女人们,家家户户都把自己家里的床上用品拿到河里来洗,她们边洗衣服边大声地交流着自己家里准备了哪些年货,到现在家里过年的准备工作做了多少,还七嘴八舌说着镇上家长里短的事情,晴云也成了这里的一员,和她们交流自己家里过年的准备情况。

  大年三十的中午是家家户户团年的时候,开饭前要放火炮,以表示庆贺。团年饭摆在桌上,一大家围桌而坐。桌子中间放着一个火锅,这是团年饭必须有的,寓意红红火火,火锅里是煮腊肉的汤,汤里煮着干笋、干菌、干豇豆、干萝卜片等。火锅周围摆着刚煮熟的腊肉、腊猪脚、腊排骨等,都是精心熏制的美味,刚煮熟的切成片的腊肉,红黄闪亮地躺在盘子里,这时趁热吃上一片,那腊味会满口留香。如果这些肉类放凉了,就放到火锅里去烫一烫,但是吃起来就没有刚出锅时好吃。还有自己推的豆腐、魔芋也登上桌面,这些是煮火锅的重要食材。餐桌上一定有一条从龙江里捕捞的大鱼,寓意:年年有余。

  老太太炸的酥肉也是孩子们的最爱,刚把清油倒进锅里,灶头旁边就多了几个小脑袋,他们要看着奶奶炸酥肉,刚炸出来的酥肉最好吃,奶奶知道他们的意思,把炸好的第一锅酥肉装进盘子里,黄澄澄酥脆脆的,几只小手伸过来,一人抓几个,盘子就见底了,他们“哄”地跑出去,坐在院子里慢慢享用。

  向家人多,团年时挤挤满满坐了一大桌,三个儿媳妇自觉站在孩子背后夹菜,一方面照顾孩子,桌子太大,火锅太高,孩子夹菜需要大人帮助;另一方面要不断地往火锅里添菜,这些都是她们的活。向明给老太太斟了一小杯酒,又给二个哥哥和自己斟满一大杯酒,先给老太太敬上一杯:祝母亲身体健康,福如东海!再给死去的父亲敬上一杯,这杯酒就洒在地上了,然后一家人才开始动筷子,尽情享受这山珍美味。

  三十晚上,四合院里里外外灯火辉煌,大门前挂着两个大灯笼,灯笼里点着二盏大灯,很远都能看见,院子里每个门前都挂着一个灯笼,每间屋子里也点着一盏灯。过去烤火的火盆是放在各自的屋里,三十晚上,大家把火盆搬到堂屋,拼成一个大火盆,每个火盆都装满了燃烧得红红的冈炭火,一家子围坐火盆烤火,嗑瓜子,摆龙门阵,孩子们在明亮的院子里,互相追逐打闹,他们知道三十晚上还有最让他们期待的事情,就是发压岁钱。等他们玩累了回到屋里,乖乖地坐在父母身边烤火,也学着大人嗑瓜子。一会儿看到奶奶从自己衣兜里拿出几个红包,孩子们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跑到奶奶身边,端端正正地站着。奶奶看到几个可爱的孙孙,心里乐开了花,一个一个地把红包放在孙子们手里,接过红包的孩子们跪下来给奶奶磕头,说:“谢谢奶奶。”奶奶慈爱地摸摸孙儿的头,让他们站起来。莎莎接过红包也给奶奶磕头,起来后她又抱着奶奶,在奶奶脸上亲了又亲,奶奶紧紧地抱着这个孙女儿,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全家人为莎莎的特别举动鼓起掌来。接着三兄弟都分别给孩子们发了压岁钱。孩子们包里鼓鼓囊囊装了好几个红包,小手摸着害怕弄丢了,他们手上从来没有拿过钱,只看见过大人手里的钱,自己摸都没有摸过,只在过年时,大人发了压岁钱,这钱才是自己的,晚上睡觉还得把红包压在枕头底下。

  三十晚上大人和孩子守岁到十二点,因为这个时候是跨年,要放火炮。到点时,龙江镇的人们都从家里出来了,家家户户门前噼里啪啦电闪雷鸣,伴随着火炮的炸响声,一股股火药味扑鼻而来,接着烟雾裹着寒风飘散到空中,当火炮声消失之后,街上就是孩子们的欢笑声。他们跑到纸花中去寻找未炸响的火炮,把它拣起来自己亲自放,来感受放火炮的乐趣,居然还拣了不少,一会儿街上稀稀零零火炮的炸响声,就是孩子们的劳动成果。

  大年初一早晨,孩子们早早起床,一个个都穿着妈妈手工缝制的新衣服。莎莎穿着大红碎花棉衣棉裤,着实一个小花姑娘,鞋子是晴云亲手做的绣花棉鞋,晴云以前是不会做鞋的,这是她第一次给孩子做鞋,鞋面上的花儿绣得是真漂亮,可鞋子却没有鞋的样式,前后一样大。莎莎穿上这鞋总觉得走不动路,当她走到院子里时,大妈、二妈看着她笑得合不拢嘴,莎莎知道她们笑的啥,但她觉得这是妈妈亲手做的鞋,还是非常喜欢。她慢慢走到厨房,看到哥哥妹妹们都穿着漂亮的新衣服,合脚的新棉鞋,手里端着白白的圆圆的汤圆开始吃起来了。

  早饭后就是人们互相串门的时候,亲戚朋友你到我家,我到你家,客人来了后,主人家总是要抓上一大把炒熟的向日葵、花生给客人装在衣兜里,还要给客人冲一碗阴米子红糖水。这阴米子就是把糯米蒸熟后阴干而成,阴干的时候要把熟糯米团掰散,让米粒颗颗分离,阴干后把它放到锅里用小火翻炒,炒到米粒变黄发泡为止。炒好的阴米放在阴凉干燥处,不要让它回润,吃的时候,装上半碗加上红糖,用开水一冲,既解渴又好吃,脆脆的甜甜的。喝着红糖阴米子水,磕着瓜子儿,大家在一起谈天说地,走到哪家中午就在哪家吃饭,饭菜都是现成的,三十天做的饭菜都很多,有意剩下来,留在初一吃,寓意是:昨年吃不完的东西今年接着吃,年年都有吃不完的粮食。龙江镇的人们追求的就是这种有吃有穿的小日子。

  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三,算是过年的日子,人们除了做饭走亲戚,什么事都不做。过了初三这年就算过完了,人们又开始劳动了。

  大巴山的春天来得特别晚,农历二月底,山坡上才开始泛起一层淡绿,这已经让晴云兴奋不已,在屋里蜷着烤了几个月的火,实在坐得腰酸背疼,早就想出去亲近大自然了。大嫂提议说:“我们去挖折耳根,现在是最嫩最好吃的时候。”于是她们选择了一个晴朗的天气,提着竹篮,拿着点锄,带着孩子们到山坡上去。远远望去,山坡上有了一层绿雾,走近一看,

  山坡上的小草大多还是枯黄的,只有少数长出了绿色的嫩芽,树枝上的叶芽也涨得饱满了,有的已经爆开,嫩嫩的小叶儿怯生生地伸出小手。这个时候的春风还是那么凉飕飕的,这些率先长出来的勇敢的小草和小树叶儿,在凉风中颤抖,看着实在让人怜爱。晴云和孩子们呼吸着山上的新鲜空气,一路寻找已经冒出来的小草小树叶儿,评判着哪些小草那片树叶儿长得最大。莎莎想不明白,为什么远看山坡上有那么多绿色,可是走近了怎么这么少呢?晴云说:“古人早就知道这种现象了。”于是把唐代诗人韩愈的《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这首诗教给她:“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莎莎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重复着“草色遥看近却无”这句诗。

  大嫂看到晴云带着孩子们只顾看小草和树叶,提醒他们说,我们是来挖折耳根的。可是晴云和莎莎根本不认识折耳根,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大嫂笑一笑说:“跟我来,我教你们认识它。”他们来到一个田埂,这里除了有绿色黄色的小草,还有一片紫色的小嫩叶,它刚冒出一点小脑袋尖,大嫂说这就是折耳根,她用点锄挖下去,紫色叶片下面是一根胖胖的白色根须,长的有十厘米,短的有五厘米,这就是最嫩最脆最好吃的折耳根。大嫂和晴云用点锄挖,孩子们用树枝刨,这个地方挖完了又到那个地方去,遍地都能找到小小的紫色叶片的折耳根。很快竹篮就装满了,大嫂和晴云带着孩子们回家去。她们把折耳根拿到河里洗干净,装在一个大的盆子里,加入适量的盐腌渍半小时,倒掉多余的水分,加入油辣椒和缸里泡菜的酸水就可以吃了,晴云夹了一根放到口里,用牙咬一下,脆脆的,还有一股中草药的味道,大嫂说:“多吃些,它是一种药可以清热除毒。”晴云想起来了,折耳根的药学名叫鱼腥草。折耳根也可以煮熟了吃,但口感和味道没有生吃好。

  大嫂告诉晴云,再过一段时间,等树叶儿长大一些,大自然会给你带来更多的惊喜。

  春风带来的温暖气息,把树叶儿越染越绿。放眼望去,一大片一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儿,开得热烈奔放,空气中弥漫着油菜花的香味儿,辛勤的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忙着采花蜜。大嫂带着晴云和孩子们背着背篼,穿过油菜花的田埂来到玉山上。这时的玉山遍地都是野花,五彩缤纷,山坡上的映山红像燃烧的火焰,随时都能吸引你的眼球。那一大丛一大丛的白色野生蔷薇花,伸展出它众多的枝丫,随风摇摆。孩子们看到这么多花儿,忍不住摘上几枝,晴云就用这些枝条做成鲜花凉帽,每人戴上一顶。他们行走在山路上,就像一条游动的花龙。

  大嫂的目标可不是欣赏这遍山的野花,而是要寻找一种叫臭老婆的植物,摘下它的叶子就可以做美食。在大嫂的指导下,晴云和孩子们认识了臭老婆:它是一种落叶灌木,树高可达二米左右,它的叶子类似黄荆叶,三公分左右长,二公分左右宽,就是一个绿绿的小小的叶片,看起来很普通,拿在手里闻一闻,有一股清香沁入心脾;在嘴里嚼一嚼,有淡淡的甜味。名字有个“臭”字,实际是香的,其实“臭”字古代就是香的意思,有诗为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臭”字就是香的意思。如果从形状上不好辨认,很可能会与黄荆叶混淆,就可以放在口里尝一尝,黄荆叶是苦的,臭老婆叶是甜的,晴云和孩子们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来辨别,才能找到臭老婆。大嫂不用这方法,她那火眼金睛能准确地找到,把它的叶子摘下来装进背篼,不多久所有人的背篼都装满了。

  回到家,老太太和二嫂已经等着他们了,她俩是做这种美食的高手,晴云很好奇,臭老婆树叶能做什么美食呢?老太太说:“可以做翡翠凉粉。”她们把臭老婆树叶拿到河里去洗干净,装在一个大木盆子里,倒入刚烧开滚烫的水,把树叶烫一下,然后把树叶捞出来放在另一个木盆里,趁热用木头锤子使劲捶打,捣出树叶的汁,用纱布过滤掉叶茎,留下绿色的汁液。年前熏腊肉的柏树枝灰就派上用途了,把这灰兑上清水,放置十分钟,澄清之后将清水倒入臭老婆汁液中,边倒边搅拌,至于倒多少,那就是经验,只有熟练的人才能准确掌握,这一步至关重要,柏树枝灰的浓度决定凉粉的成败。很多人做臭老婆凉粉失败,就在这一步没有掌握好。老太太和二嫂是从来没有失败过的,他们一边倒一边搅拌,直到汁液慢慢凝固为止,然后放置二十分钟左右,臭老婆凉粉就做成了。用手压一压很有弹性,用刀切成手指粗细的条,就像碧绿的翡翠晶莹剔透,所以它就有了一个很美的名字:翡翠凉粉。

  吃法很简单,用泡菜坛里的盐水,浇在凉粉上,加入油辣椒,一人一碗就可以开吃了,口感和普通凉粉一样,但它又多了臭老婆树叶的清香,这清香浸透到你的五脏六腑。莎莎吃了一碗还要再吃一碗,晴云端着碗用筷子夹起一根凉粉,看了又看,实在太漂亮,不忍心把它吃掉,但又不得不把它吃掉,舌头和胃开始抗议了,她一根根地把碧绿的凉粉慢慢放进口中,细细品味,她在上海吃的各种西餐都无法与这山珍的味道相比。臭老婆凉粉的制作是那样的简单,更是一种土得掉渣的方法,却形成了这样一种好看又好吃的大巴山特有的风味小吃,由最“臭”到最美的蜕变,是大巴山人的智慧。

  如果说大巴山的秋天是一位成熟美丽的女人,那么它的春天就像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它不但给人们馈赠了美味的食物,它还让你的眼睛应接不暇,可以说一天一个样。晴云带着莎莎每天都要到开满油菜花的田埂上去散步,看辛勤的蜜蜂在花丛中采蜜,深呼一口气,嗅一嗅油菜花的香味。这时候生长在田边地角的果树: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李花和梨花也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晴云特别喜欢大巴山的美景,她的这种喜欢蕴含着对向明的爱,对向明家乡的一草一木的爱,向明很清楚晴云的这份心思,当初从上海到龙江镇,向明很担心晴云能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这里就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山区,进出最快最轻松的交通就是坐船,但这种交通方式费用很贵,而且不够安全,特别是夏天最怕的是涨洪水,弄不好就可能船毁人亡。大多数人选择步行,想要到哪里去,会花很多时间,人也很累,如果走上一天的路,两只脚会疼好几天。向明看到晴云对大巴山的山水如此喜爱,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春天,大自然万事万物都在蓬勃生长,充满生机。春天是播种的季节,谷雨之后人们在水田里撒下谷种,不久谷种开始发芽,长成一片绿油油的秧苗,等到五月小麦收割之后,就可以把秧苗插到水田里去,它经过一个夏天的生长,到了秋天就成熟了,莎莎现在才知道我们吃的米饭有着这样的经历。

  在这个春天里,还有一个更大的好消息让老太太兴奋不已,三个儿媳妇都怀上孩子了。向家因此还办了几桌酒席庆祝了一番,怀上孩子的女人就不能做重活,轮流做饭的事就落在男人身上。大哥可以帮大嫂做,二哥可以帮二嫂做,可是向明没有时间帮晴云做,一是公务繁忙,二是他也不会做这么一大家人的饭,向明就只好请个保姆替晴云做饭。这个保姆很能干,她不只是在晴云当厨的那天替晴云做饭,她自觉地每天都做,大嫂二嫂也就没有再上厨房,,大哥二哥也就抽身出去做自己的事。没有了做饭的事情,三妯娌就闲了下来,她们常常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拿着针线活,给未出生的宝宝做衣服,交流一些孕期的保养经验,晴云是学医的,她在这方面有更科学的知识,并把这些知识讲给二位嫂子,建议每天都要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空气,不能老是在家里坐着。

  于是晴云和二位嫂子每天上午、下午都要到山坡上或者河边去散步,边走边摆龙门阵。她们走在山间的小路上,看见绿油油的庄稼正旺盛地生长,那红的桃花、白的李花争奇斗艳,这些花是不能随便摘的,每一朵花秋天就是一颗果实,她们只是看看,远远的嗅一嗅它的香味。二个嫂子对这美景的欣赏和晴云是不同的,她们只是觉得好看而已,晴云不但觉得好看,她还把上海的城市风光和大巴山的乡村风光进行对比,在她的头脑中还浮现了古人写春的许多诗句,她还发现这些写春的诗句大都是写山村的,怪不得山村的无限风光使得古代文人墨客诗兴大发、流连忘返。晴云情不自禁地吟诵着古人写春的诗句:“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二个嫂子看着晴云陶醉的样子,听着这些诗句也觉得挺美的,晴云就教二个嫂子说几句古诗,并告诉她们,怀孕时要快乐,要进行胎教,孩子才会健康聪明。她们是在大自然中寻找快乐。

  山上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野花,晴云看到好看的就摘一朵插在自己头上,二嫂文二妹也摘了好几朵戴在自己头上,大嫂说:“女人怀着孩子头上戴花,会生女儿的。”二嫂赶紧把自己头上的野花取下来,扔在地上。晴云不相信这种说法,况且生女儿有什么不好?她还采了一大把野花拿回家,用酒瓶装着放在自己屋里。

  老太太对三个儿媳的饮食作了精心安排,每顿饭都要亲自到厨房去给她们做菜,准备的蔬菜水果可以让她们吃个痛快。樱桃是新的一年最先把自己献给人们的水果,红红的、嫩嫩的果肉,酸酸甜甜的味道很适合孕期妇女的口味,接着而来的是桃子、李子,还有山上野蔷薇的果实,未成熟时是粉红色的,只有樱桃一半大小,成熟之后变成紫色,和桑椹的颜色一样,它的味道和樱桃差不多。

  竹笋是春天最多的,一场春雨后满山遍野,屋前屋后凡是有竹林的地方,遍地都冒出一尺来高的嫩笋,背个背篼进到竹林,要不了多久就可掰到满满一背篼,背回家,先将竹笋的褐色外衣剥掉,它那白嫩中泛着淡淡绿色的身体就露了出来,把它放在锅里煮半个小时捞出来,就可以炒着吃或者炖汤吃,吃不完的凉干,晒成笋干,可以长久保存,春天吃鲜笋,以后吃干笋。竹笋粗纤维丰富,对人体很有好处。山上各种野生菌也争先恐后地冒出脑袋,成为人们餐桌上的美味佳肴,野生菌味道鲜美,氨基酸含量丰富,不过一定要认清哪些野生菌可食用,哪些是有毒的。晴云在二位嫂子的指导下也能分辨清楚,她最喜欢吃竹笋、野生菌,顿顿吃饭都少不了这两样时鲜山珍。

  老太太为了三个怀孕的儿媳,养了几十只鸡,还用鸡蛋孵化了一大群小鸡。淡黄色毛茸茸的小鸡仔,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它们也成了孩子们的玩具。莎莎和这些小鸡仔一玩就是半天,看它们怎么啄食,看它们怎么拉屎,有时用竹棍一挥,这群小鸡呼啦啦叽叽喳喳地向远处跑去。有时还要捉一只拿在手里、抱在怀里,甚至还放在自己的小床上,让它在柔软的床上睡觉,小鸡可不会享受这么温暖的窝,它迅速逃离这个地方,从床上跌落下地,一个滚翻喳喳地找它的妈妈去了,莎莎只好摇了摇头。

  等到小鸡长到一斤半左右时,就可以杀了吃,炒成麻辣鸡,因为是嫩鸡,在锅里炒几分钟就可以了,连骨头都能吃下,真是吃鸡不吐骨头。那些没有被早早宰杀的鸡逐渐长大,母鸡开始下蛋了,老太太每天可以拣十几个鸡蛋,全家人就能吃到刚从鸡窝里拣出来的鸡蛋,三个孕妇还可以多吃几个。

  这个时候田坝里、河沟里雪白的鸭子也越长越大,似乎想和鸡比赛,看谁下的蛋多,养鸭人提着竹篮直接跟在鸭群后面拣鸭蛋,然后把这些鸭蛋拿到龙江镇上卖掉。老太太就会叫上向秦和她一起到街上买回鸭蛋,做成咸蛋和皮蛋。咸蛋的做法很简单,先把稻谷草烧成灰,那灰就成了黑色的,准备两个大碗,一个碗里装上白酒,一个碗里装上食盐,然后把鸭蛋用清水洗干净,先在白酒碗里滚一圈,再拿到食盐碗里滚一圈,最后在黑色的稻草灰里滚一圈,一颗白白净净的鸭蛋就穿上一件黑衣服,把它们放进一个大的瓦缸里,密封腌制二十天就可以从缸里拿出来,用清水洗净它们的黑色外衣,又变成一颗白白净净的鸭蛋,放到锅里煮十分钟,就可以吃了。

  做松花皮蛋就要复杂得多,做出来的皮蛋每一个里面都有几朵松花,所以叫松花皮蛋。只有老太太能掌握这门技术,这次她准备把这门技术传给儿子儿媳,让他们都学会,并且代代相传,自己也可以轻松一些,不再做那么多家务活了。做皮蛋的主要原料就是昨年熏腊肉的柏树枝灰,当时留着它是真有用处,做臭老婆凉粉时用上了它,现在做皮蛋又要用它了。老太太叫向秦把柏树枝灰倒在一个大的木盆中,拿出食盐和食用碱,根据所包鸭蛋的多少按比例放入,再准备各种香料,把香料放到锅里加入清水,大火熬煮半个小时,冷却后倒入柏树枝灰里,调成糊状,用这糊严严实实裹住鸭蛋,像是给它穿上一件灰白灰白的棉衣,最后把这些包好的鸭蛋放进瓦缸中密封三十天,皮蛋就算“成熟”了。

  从瓦缸里取出做好的皮蛋,剥下它外面白色灰壳,用水把蛋壳洗干净,剥掉蛋壳,一颗闪亮的皮蛋就呈现在眼前,立即就可以食用。皮蛋的颜色有二种:一种是黄色的,一种是黑色的。黄色皮蛋黄中透亮,外面黄而透亮的是蛋清变成的,像黄色玻璃一样,在这“玻璃”中间悬着几朵松花,像琥珀一样,吃在口里很有弹性;里面黄而不透明的是蛋黄,变得很柔软,吃在口里有一种丝滑的碱香味。黑色皮蛋周身泛着透亮的墨绿,由蛋清形成的富有弹性的晶体中,也有几朵炸开了的松花,蛋黄却变成几种颜色,有墨绿的,有黄绿相间的,比黄色皮蛋的碱香味更浓,因为皮蛋的碱味很浓,铅含量高,孕妇是不能多吃的,三妯娌每次只能平分一个皮蛋,而且十天才能吃一次。

  中国传统的端午节,它的热闹程度仅次于春节,这个节日不仅仅是纪念屈原,更是农村小春丰收的庆典。

  端午节前几天人们就开始准备了,把收割的小麦脱粒晒干,磨成面粉,面粉是端午宴的主要食材,蒸包子用上新面粉,嚼在口里甜甜的,带着清香。向家的红油包子是出了名的,过端午节时,他们会蒸很多,送给左邻右舍的街坊,二嫂文二妹的包子做得最好,蒸包子的事由她承包了下来。大嫂就承包油炸类的菜品,可炸的菜类可多啦,比如:炸花椒叶,春天的花椒叶青嫩青嫩的,摘下一些,裹上面糊,下油锅炸成金黄色捞出,脆脆的,有一股新花椒的香味;炸茴香子,它翠绿的叶片像松针一样,裹上面糊,放在油锅里炸至金黄捞出,酥脆化渣。还可以炸南瓜花、丝瓜花、红薯片、土豆片等等。端午节的餐桌上像春天的颜色五彩缤纷:有白胖的包子,煮熟的切成二半的咸蛋,整整齐齐摆在盘中,咸蛋黄乖乖地卧在雪白的蛋清手掌中。金黄的、墨绿的皮蛋也把自己分成四等分,躺在盘中静静地等待大家来享用。粽子是端午节的主角,放在餐桌的显要位置,龙江镇人们的粽子很简单,糯米里面什么都不加,直接用竹叶包裹,放在锅里煮熟,剥开竹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在上面淋上红糖水就可以了,吃的是原汁原味,特别爽口。

  每个孩子的额头上都点上一颗雄黄痣,大人们则喝雄黄酒,可以消灾去毒。去毒的方式还有在门框上挂菖蒲艾叶,向家今年比往年挂得多,这是为还没有出生的三个小宝宝准备的,菖蒲艾叶是给小孩子洗澡最好的除毒药水。

  夏天是生命的孕育期,植物是这样,向家的三个儿媳妇也正在孕育生命。晴云和二位嫂子每天的任务是吃各种有营养的食物,以保证腹中胎儿的生长需要,然后就是散步运动,以保证能顺利生产,晴云是医生,还经常给二位嫂子做胎位检查。孩子们这段时间可饱口福了,傍着妈妈吃好吃的东西。虽然大家尽心尽力为三个孕妇做好吃的营养饭菜,但是三个孕妇的口味却各不相同,二位嫂子特别想吃辣椒,属于重口味型,而晴云恰恰不想吃辣椒,只想吃酸菜豆腐,那酸菜就是把青菜或者白菜用沸水汆水后,浸泡在酸水里,经过三到五天,这些菜就变成黄褐色,菜也就酸了。这酸水必须是经过几年泡菜的老酸水,才能泡出那个酸味,大巴山人就喜欢吃这酸酸的味道。如果把酸菜加在豆腐里,就是酸菜豆腐。老太太和保姆就给晴云做酸菜豆腐,做这道菜是很麻烦的,需要花很多时间,而且在做的过程中会有酸水气味飘出来。二位嫂子恰恰就闻不了这种味道,只要有这味道就会呕吐,她们只好出去躲避,要么到河边逛逛,要么到向陈的茶馆里去坐坐,长久这样也不是办法,家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晴云看到这种情况,只好违心地告诉老太太说自己突然不想吃酸菜豆腐了,老太太也没多想,既然不想吃就不做吧,怀着孩子的女人口味是变化的。

  一大家子十几个人的饭菜,保姆虽然能做出来,可总是不能满足每个人的口味,有的要吃麻辣的,有的要吃清淡的;有的要吃硬点的,有的要吃软点的。每顿饭都有人抱怨饭菜做得不合口味,特别是二个嫂子,对饭菜更是百般挑剔。晴云看到桌上没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吃几口米饭就下桌了,没过多久,晴云明显瘦了下来,向明看到这种情况心疼不已。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让晴云自己做喜欢吃的饭菜,实际上是要和这一大家子分开做饭。他把这想法告诉老太太,老太太觉得只有这样做,才能保证晴云的营养,还专门腾出一间屋子给他们这一家人做厨房,老太太亲自给晴云做饭。

  大嫂看到晴云不来吃饭当然高兴,保姆也觉得轻松了许多,只给大嫂二嫂做饭,这两妯娌的口味大致差不多。文二妹却看出问题来了,她把大嫂叫到她屋里很不高兴地说:“他们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对我们来说本来是一件好事,可老太太还专门去给晴云做饭,这不是偏心吗?”大嫂还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她对文二妹说:“晴云从大城市来,不会做饭你是知道的,以前她当班做饭也是娘在帮她。”文二妹只是“哼”了一声。

  分开吃饭之后,晴云的胃口好起来了,能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她和老太太一起做饭,酸菜豆腐还是要吃的,知道二位嫂子闻不了那味道,他们不在家里做,向明就去找自己的发小谢东为晴云做酸菜豆腐,谢东住在街东头,距离向家较远,不会让二个嫂子闻到那气味。老太太给三个儿媳妇喂的鸡,也要经常杀一只,分成二半,老太太和晴云一半,大嫂二嫂一半。老太太和晴云总是把这半只鸡用来和野生菌清蒸着吃,大嫂二嫂是做成麻辣的味道。文二妹一边吃着鸡块,一边给大嫂说:“我们这么多人才吃半只鸡,他们人少也吃半只鸡,老三家的胃口可真好。”大嫂本不想接文二妹的话茬,文二妹用肘子碰了碰大嫂,要她发表意见,希望大嫂能和自己的看法一致,大嫂淡淡地说:“够吃就行了。”文二妹撇撇嘴。

  三个孕妇的胃口越来越好,肚子越来越大,需要的营养也越来越多。向秦拿出他钓鱼的本事,每天都到龙江去钓鱼,给三个孕妇熬鱼汤,向明有空的时候也和大哥一起去钓鱼。向秦下河钓鱼的时候喜欢带着孩子们一起去,他在深水区钓鱼,孩子们在浅水区游泳,夏天太热,即使不会游泳的人,在河水里泡着也是非常凉爽的。龙江河里最多的鱼还是青鳙子,扁长的身子,青黑颜色,它个头不大,最大的只有一斤左右。它们成群成群地在水里游动。向秦只挑大个头的,有小鱼上钩,就把它放回水里去,不到二个小时,就能钓到十几条。他每天就只钓这么多,让全家大人孩子都能吃到一条,孕妇可吃二条。

  在孩子们游泳的地方,也有很多小鱼儿围在他们身边。游泳累了就坐在水里,让小鱼儿亲吻自己的皮肤。不会游泳的孩子他们泡在水里的游戏就是捉小鱼,那些小鱼可机灵呢,刚刚碰在你腿上,你一把抓过去,它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能捉得住小鱼的只有向秦的儿子向宏景,他是孩子中最大的,他会游泳,他一边教弟弟妹妹们游泳,一边捉小鱼儿给他们玩。孩子们对捉到的小鱼儿也只是在手里玩一会儿,就把它们放回到水中,让它们自由自在游走。莎莎开始是不会游泳的,就这样跟着哥哥学习,很快她就能浮在水面上,游上几米远了。

  孩子们从河里游泳回家,吃过晚饭,屋子里还是很热,外面却很凉快,他们不愿呆在屋里,于是就跑到街上去玩。特别是在有月亮的晚上,清澈的月光照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面上,小朋友们都从家里跑出来,聚集在街中心,他们自由组合,有的玩捉迷藏的游戏,有的踢毽子,有的跳绳,大家嘻嘻哈哈,整条街都荡漾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大人们也端着一个小板凳,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坐在自家门前,一边看孩子们的嬉戏,一边和邻居摆龙门阵,夜晚的龙江镇比白天还热闹。

  晴云也喜欢在这月明星稀的晚上出来走走,吹吹凉风,看孩子们游戏,和街坊邻居拉拉家常,向明有空时也会陪晴云出来转转。二位嫂子现在也不和晴云一起散步了,她们因为吃饭口味不一样,又分开做饭,在性格观念上也不一致,在摆龙门阵时,晴云往往搭不上腔。她们觉得老太太偏心,专门去给晴云做饭,不管她们俩。其实老太太不是不管她们俩,她知道大儿媳和二儿媳在做饭方面都很能干,特别是文二妹,当初就是因为她做得一手好菜才抓住了向陈的心,现在怀着孩子,她就什么事都不做,还挑三拣四的,老太太感觉到她不是很好处的女人,最好不和她在一起,晴云吃得清淡,也符合老太太的口味,所以老太太乐意和三儿媳一起吃饭,为他们做一些家务。

  老太太还给晴云肚子里的孩子做了一些小衣服,这些都是晴云不会做的手工,莎莎小时候的衣服,在上海都是买的,现在这大巴山的小镇没有小孩子穿的衣服卖,帽子、衣服、裤子、鞋子从头到脚都要自己做。老太太做这些活是不在话下的,二个嫂子的手工也不错,所以在老太太看来,自己给晴云准备些小孩子的东西,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文二妹却不这么认为,她一直觉得老太太一碗水没有端平,常常在大嫂面前抱怨,挑起大嫂对老太太的不满,甚至还在晴云面前说些风凉话,但晴云不在乎这些,不和她们在一起,自己反而落得清静,更不想听她们在一起摆的那些无聊的龙门阵,她们的话又多,说话的声音特别大,龙江河对面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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