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万里无云,皎洁的月亮逐渐升起,给高耸的山峰涂上了一层银色。
夜里的寒风呼啸,吹动着细碎的砂石。山顶下方的洞窟张着曲折突兀的巨口,吐着耀眼的红光,像一只狰狞的远古巨兽,吐露着巨舌,在无边的月色中翻腾。
在洞口侧方的峭壁上,另有一个稍小的开口。它的边缘四壁中向外伸出数十条手臂粗细的青铜圆柱,延伸数十丈,在尽头有与崖壁平行的横柱将它们连成一体。铜柱的另一头深深地没近石壁中,形成一个方形牢狱的形状。铜柱表面泛着斑斑锈迹,但看上去异常的坚固扎实,任何自然与人工的事物都无法撼动它分毫。每条铜柱间隔约两掌,在洞口一侧的封口处更为细密,常人无法从中通行。正中开了一道门,开口处缠绕着铁索。
月光洒在铜笼上,照出里面重重叠叠的人影,看去大约三五十人模样。他们并未分散在宽敞的笼中,而是聚拢在牢门口,互相勾住手臂偎在一处。犯人们骑坐在底部的铜柱上,双手抓住铜栏保持身子正直,荡着的脚下是看不分明的深渊。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枯瘦憔悴,只能靠破烂的衣衫勉强辨认出男女。他们脏污的脸上布满愁容,不说不动,安静地挤在一起,呆望着门后通向洞穴深处的通道。
“你说这次将军是要做啥啊?咱们也不能去看看,真倒霉。”一个略显青涩的声音在突然响起,打破了沉寂。
“就数你话多见识少,闹哄哄有什么看头,不如在此清净自在。”
只见靠笼门不远处洞壁一侧,有一个石头垒砌的矮桌,上方铺着木板,盖着一层看不出材质的破布。桌上摆着一盏油灯,一老一少两人靠着石壁分坐于两侧,地上随意丢着两杆破旧的长枪,此外再无他物。
先开口的正是那个看起来还没长开的年轻小兵,他身形矮小敦实,圆圆的脸上斑斑点点,带着未脱的稚气。
“整天就守在这儿,哪也去不了,啥时候是个头。”小兵揣着手嘟囔着,脚来回搓着地上的碎石,发出尖锐的刮擦声。
“吵吵什么,能不能老实呆着会儿。长得机灵,脑子不转,这美差你还不知足。”老兵嘴上斥责着,身子却丝毫未动,依旧斜靠在石桌与洞壁的夹角处,闭目养神。“怎么,急着回去打仗送死啊。”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兵挠挠头,扭身一手扶着石桌,面朝着瘫坐的老兵。“出征都这么久了,在这破地方也呆了好些日子,也该让咱回去了吧。”
“哈...”老兵发出一声呲笑,终于睁开眼,看了看那一头杂乱毛发下发黄的脸。“回去?都这时候了,你还做大梦呢。”
“咋了,我这不想让你这老军给说说么。那你的意思,咱就一辈子住这儿了呗。”小兵回过身子,继续抄着手,把脚底的石子搓的更响了。
老兵被“吱嚓”的噪音弄得不厌其烦。他坐起身,抬手搓了搓布满深深褶皱的长脸,抬眼瞄着小兵,伸手敲了敲桌面。“好了,好了。你还没见过几个寒暑,有念想也是人之常情。”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别想太多,也别慌张。我等一时是动不了了,但魏将军确实有些手段,说不定还真能让剩下的这点人有个好归宿。”
小兵听了,停下脚上的动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发黄的乱牙。“等回去了,上俺家去。我让俺娘给你做好吃的,她的饭可香了,准让你吃上几大碗还嫌不够。”老兵望着乐呵呵的对方,也眯起眼笑了笑,又收回身,找个舒服的位置躺着,不再做声。
陷入回忆的小兵也安静了下来,直愣愣盯着自己的脚面。他的脸上阴晴变幻,不知是想到了异乡所受的苦,还是念起了故土牵挂的人。
“呀----,哇啊----”
正当两人各怀心思,沉默地打发时间时,洞内突然飘荡着传来高亢凄厉的惨叫,萦绕不绝,让幽深的弯曲洞穴显得更加阴森可怖。年轻的小兵“唰”地从地上跳起来,惊恐地看向黑黢黢的石道,口中大叫道:
“诶呦!快起来。这...这,快看看。”
老兵被他这一声大叫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惊醒,伸手摸向地上的长枪,挣扎着站起身,四处张望。“谁!在哪?”
“你听?谁在叫,这怎么回事?”小兵压低声音,颤抖着说。
老兵完全清醒了,端着枪,侧耳细听。不多时,尖叫声重新响起,像拉长的野兽啸叫震动着洞里的空气。
“哼,大惊小怪。早前都尉派人来取走的那些囚犯是做何用,想必凭你的脑子也能猜到,老实坐下吧。”老兵弄清怪声的方向后,眼睛转了转,放下长枪,身子松了下来。小兵惊魂未定,犹豫着摸索半天,才坐回地上。他不时转头看向洞内,眼光却不敢多做停留。
片刻,洞内又传来绵延的怪叫。这次,铜笼内那些纠缠在一起的阴影也跟着发出呜呜咽咽的低吟,跟怪声融汇掺杂在一起,令人胆寒。这次小兵蜷缩着身体抱着头,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心里想离开的愿望在身体里强烈地翻涌。
他要走,离开这处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