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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

消失的大盖帽 秦不丹 4679 2024-11-14 14:57

  在山上的养鸡场里,二梆子就是个国王。尽管在山下,他是个瘪三,笨嘴拙舌常被取笑。无论是卖鸡蛋,还是收包谷,还是买卖活鸡,他常被人占便宜,他把谁都不能怎样。有人还会提起他的家,尤其是笑话他妈疯时曾经做出的各种傻事。那时候,二梆子就想钻进地缝里,他顾不上仔细跟人算账,落荒而逃。可是回到山上自己的鸡场,他想杀哪只就杀哪只,谁不听话就收拾谁。他有弹弓,又有自制的弓箭,还有锯子、榔头、斧子。有的鸡病了,他怕引起传染,就早早把它们杀了自己吃。有次一连九个,被他提溜出棚外。它们没精打采,不叫不跑。他突发奇想,试试不同的杀鸡法,他为这个想法而兴奋。

  他把一只鸡用一根粗钉子从眼睛钉穿过去,再把钉子狠狠钉进树干上。这只鸡扑扇着翅膀,爪子在空中狂抓,鸡腿拼命交替着,像蹬一辆并不存在的自行车。他看着好笑极了。

  有一只被他用铁丝绑到棍子上,他点起柴火。

  “哈哈,烤活鸡!你们他妈的谁吃过烤活鸡?”鸡毛和鸡肉被烧着的焦臭味起来时,那只奄奄一息的鸡突然兴奋地挣扎鸣叫,带着棍子乱扑腾。

  有一只被他摁进水盆里。他左手按着鸡头,还不怎么费劲;可是右手摁住的身子时却费劲极,弄得他一头汗。原来鸡也怕淹怕呛啊!阳光照进水盆里,鸡的羽毛颤动着,粘着水珠反射出各种色彩,鸡爪子剧烈地蹬踹着破搪瓷盆,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听人说,吃鸽子肉就要把鸽子活活憋死,鸽子血会在憋的过程中充进肉里,吃着更补。杀狗要把狗勒死,在狗被勒的时候,一定要用凉水朝它头上嘴里浇,这样狗肉更好吃。杀鸡为什么要放鸡血呢?今天咱也试试!”

  对了,敲头!他用双腿夹住一只鸡的身子,双手握着一个铁榔头,在鸡头上先比划瞄准,晃了两下,猛然加力抡上去。“咚”的一声闷响,榔头不偏不倚砸在鸡头上。鸡头并没有开花流血,鸡安静了没有半秒,伸长脖子发出一声怪叫。他双腿松开鸡身,那只鸡往前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鸡腿和鸡爪抽搐着,一转身,它又站起来,打着趔趄像个醉汉,然后终于倒下了,像被人抻着头爪似的,身子抻得直直地,慢慢又开始一点点缩,终于瘫软了。

  “哈哈,好玩。从来没见鸡打醉拳。”

  有一只比其他几只鸡稍微活跃和精神点的。怎么杀呢?对了,听说速度快的话,没头的鸡也会跑几步,瞧瞧!

  他找来一把斧子,把那只鸡的翅膀交叉一拧,这样砍它的时候它不会扇动翅膀影响视线。然后他左手摁着,把鸡身子侧贴在木墩子上。他高高地举起斧头。

  “嚓——!”“铿!”“咯—!”鸡只叫了半声,头就掉下了木墩子。血点溅了二梆子一脸。他顾不上擦,赶紧把这只无头鸡放在地上。无头鸡根本就站不住,更别说跑了,倒下来只蹬了一下腿,脖子里就汩汩地冒血。

  “没意思。”

  他想到活埋鸡,但是还得往出挖,算球了。他还想到在两棵树之间,用绳子拴住鸡的翅根部位,然后打弹弓,射箭,但是想着射歪了,一下两下还死不了。最后他没了玩的兴致,索性扭断了一只的脖子,又用斧子剁了几只鸡脑壳,砸碎了一只鸡脑瓜。自己吃不了这么多,他在灶上烧了一大铁锅水给鸡们脱了毛,又掏了内脏,拿了八只又装上几托鸡蛋,便宜卖给了山下几个农家乐和饭馆。

  那天早上两个警察和一个瞎老头上来的时候,他正在树下躺椅上打盹。他那时梦到了教堂里那个老婆婆,他刚从老婆婆手里接过一个烤土豆,就被一个怪物追着跑,那个怪物像是庙门口的天王,把他吓醒了。老婆婆去世好多年了,咽气前他从工地上赶回来看望,老婆婆给了他几千块钱,让他回白龙沟村把老房子收拾收拾,有了住处慢慢可以成个家,可以自立门户了。他不想在外边打工了了,但他也不想回村子,小时候这里给他留下的,全是嘲笑、冷漠和受欺负的经历,他的遭遇就像被他虐杀的那几只病鸡一样。他在山上转,发现有几户人家废弃的旧房子和院子,他决定租下来养鸡,他喜欢过远离人群和当鸡王的生活。他不得不和山下人打交道,但总是尽量快去快回,他也不打算发财。晚上看着满天的星星,白天望着山头慵懒的白云,是他最舒服的时候。

  他还有比较畅快的时刻,就是在鸡场里忙活时大声地放那些摇滚乐。刚开始养鸡时,他有一次去镇子上的土杂店买铁丝网。旁边有个电器修理部放着一首狂放的歌曲:

  “咦耶咦耶,因为我的心就是没有感觉,咦耶咦耶,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

  他的心一下子就被抓住了,在震颤中有一种血液上头的感觉。他买了台二手录音机,“这是摇滚,你能欣赏?”在店主带着嘲笑的眼光和口气中,他买了几盘类似风格的旧磁带。他回到山上就迫不及待地把音量调到最大,他跟着带子嘶吼: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装作正派面带笑容······”

  “我要从南走到北,还要从白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在寂静的山林中,这片属于他的国度,在东张西望的鸡群中,他光着膀子跳跃叫喊着,一身汗珠子在他黝黑的能清晰的看到排骨的前胸后背上闪闪发光。

  突然一首缓慢、抒情、忧伤的歌,像一把利剑穿透了他的胸膛,他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一般:

  “这个冬天雪还不下,

  站在路上眼睛不眨,

  我的心跳还很温柔,

  你该表扬我说今天很听话。

  我的衣服有些大,

  你说我看起来挺嘎,

  我知道我站在人群里挺傻,

  我的爹他总在喝酒是个混球。

  在死之前他不会再伤心不再动拳头,

  他坐在楼梯上面已经苍老已不是对手。

  感到要被欺骗之前,

  自己总是作不伟大。

  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只是想人要孤单容易尴尬。

  面对我前面的人群,

  我得穿过而且潇洒。

  我知道你在旁边看着挺假,

  姐姐我看见你眼里的泪水。

  你想忘掉那污辱你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们告诉我女人很温柔很爱流泪。

  说这很美,

  哦!姐姐,我想回家!

  牵着我的手,

  我有些困了!

  哦,姐姐,带我回家!

  牵着我的手,

  你不用害怕!

  姐姐我看见你眼里的泪水。

  你想忘掉那污辱你的男人到底是谁,

  我的爹他总在喝酒是个混球。

  在死之前他不会再伤心不再动拳头,

  他坐在楼梯上面已经苍老已不是对手。

  哦!姐姐,我想回家!

  牵着我的手,

  我有些困了!

  哦,姐姐,带我回家!

  牵着我的手,

  你不要害怕!

  哦!姐姐,带我回家!

  牵着我的手,

  你不用害怕!

  哦!姐姐,我想回家!

  牵着我的手,

  我有些困了!”

  这首歌唱出了他想说又不会说,想哭又不知道怎么哭的地方,尤其是他那莫名的情绪,只不过在心里嘶喊着的不是“姐姐”,而是“妈妈”!

  哦!妈妈,带我回家!牵着我的手,你不用害怕!

  哦!妈妈,我想回家!牵着我的手,我有些困了!

  “这个人你见过没?麦子还没黄的时候?”陈永刚盯着二梆子的眼睛。

  “见过,他来问我交税没有,我不知道为啥交税,他给我说了半天。”二梆子很平静。

  这小子,又吓唬人。陈永刚心里感叹。他想起屈所告诫他们,手里有点权力,千万不要“身怀利器,杀机顿起”,可是有人偏偏图的就是这个利器,动不动喜欢亮亮。

  “后来呢?”

  “他问我要两只活鸡和四盘鸡蛋,说免我的税钱。”

  陈永刚、王晓勇对视了一眼,他们又看了一眼肖老头。老头坐在躺椅上,面无表情,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原来,那天他们为了采集味道,带着肖老头去了吴旭辉家,又去了税务所。那辆车一直封着,陈永刚打开又仔细检查了一番。

  “车里有股鸡屎味。”肖老头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给陈永刚说。

  陈永刚一直没闻出来过什么鸡屎味。肖老头的发现让他欣喜。他相信老头,这就是条线索,他马上想起山上有鸡场,他还想起第一次碰见二梆子时,他身上的鸡屎味。而且,鸡场他还没顾上来查问。所以他们今天就上来了。

  “后来呢?”陈永刚追问着。

  “后来他开车走了。”二梆子还是很平静。

  “让我们在你这转转看看,行吗?”

  “随便,别撵鸡就行。”肖老头从躺椅上起身,王晓勇去扶他,他们仨在院子里转悠溜达。陈永刚他俩用眼睛,肖老头用鼻子。二梆子谁也不理,自己忙自己的,他给饲料粉碎机里倒进一袋包谷,开始打饲料。

  “我Cao,人家说蚂蚱过后,寸草不生,我看这鸡群过后也是寸草不生啊!”

  陈永刚看着鸡棚外的用铁丝网隔出来的林地感叹道,铁丝网外边绿草茵茵,铁丝网里边却是光秃秃的,地面被鸡们啄的都是一个个小坑,鸡场的林地整个成了一个大麻子脸。

  房里院中,棚内棚外,各种东西胡乱堆放着,饲料、鸡蛋、工具、柴火、生熟食物、锅碗瓢盆、鸡粪堆。空气里混合着各种味道,鸡屎味,包谷味,山里花花草草的味,二梆子的脏衣服,臭被褥,厨房里的食物,这些陈永刚都能闻到。他在心里默默祈祷:肖老头,加油,闻闻有没有死人味。但是他心里也犯嘀咕:二梆子为什么要杀吴旭辉呢?再说,养猪场的大宝对付吴旭辉还凑合,二梆子这小身板,他哪里是对手呢?而且,二梆子看着懦弱的样子,难道蔫驴踢死人吗?还有,哪有人杀了人这么泰然自若的?可是,要是别人把吴旭辉干掉了了埋在附近呢?也可能啊。张大治取车的时候,没说车里有鸡蛋和鸡,如果二梆子说的属实,鸡和鸡蛋哪里去了?被人抢了扔了吗?如果车里的鸡屎味不是来自鸡蛋和鸡,而是来自二梆子身上呢?是二梆子开走了车吗?那吴旭辉呢,已经死山上了?

  陈永刚心里一万个问号盘旋着,表面他也很平静。转完了鸡场,他们仨凑一块商量。

  “肖老伯,你有什么发现没?”陈永刚满怀期待。

  “小伙子,你这鸡场就你一个人吗?没有个帮手?”肖老头没有回答陈永刚,而是对着二梆子干活的身影喊话。

  “雇不起!咱也不会管人!”

  “那你下山,你不怕人来偷鸡偷鸡蛋?”

  “攒够了一半车鸡蛋,一块儿拉下去一卖,再把要用的东西一买。十天半月就下一回。我这儿没有什么现钱。谁能看上偷鸡蛋?上山下山跑这么远费这么大劲?鸡飞蛋打,划得来不?山下有商店有银行,偷着多方便?”

  “咱走吧,到别处转转。”肖老头提议,陈永刚看出来他是想找方便的地方说话。

  “别急,让我再问他一句话。”陈永刚想起个问题来。

  “二梆子,你把两只鸡和四盘鸡蛋给他放车哪里了?”

  “后备箱。”

  “好,你先忙,我们走了,你要想起啥情况,你给我打电话或者来镇上找我们。”陈永刚递给二梆子一张联系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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