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车停在下山的一个岔路口,陈永刚三个人在车里发生了分歧。
“咱们上税务所,让我再仔细查查后备箱。”陈永刚挺着急。
“查后备箱干嘛呀?车里你不都查了几遍吗?”王晓勇不解地问。
“因为那天发现车的时候车里并没有鸡和鸡蛋,一种可能是这小子说谎了,他没往车上放鸡和鸡蛋,那车上的鸡屎味儿哪来的?那就是他身上的,那么晚上把车开到桥边的就是他。如果后备箱里再找不到一点儿鸡毛,那这就更明显了!按他的说法,他放了两只活鸡,活鸡在车里扑腾,能掉不下几根鸡毛来?我前边闻不到鸡屎味儿,查车的时候,重点看的是有没有划痕、血迹什么的。这回重点要看有没有鸡毛。”
“那如果有呢?”
“有就说明这小子说的实话,还得在山上再找啊。”
“如果吴旭辉下山后把鸡送了人,或者卖了钱,又把车收拾干净了呢?或者他连人带鸡都在山上让人抢了呢?车上照样有鸡屎味儿呀!就算这小子没说实话,你找没找见鸡毛,他都死不承认,就说把鸡放后备箱了,你能把他怎么样呢?鸡是鸡,鸡毛是鸡毛,两个不能一定互相证明嘛。还有可能,你找见了了鸡毛。难道吴旭辉从来没有给后备箱放过鸡吗?你怎么断定就是这个鸡场的鸡?根本不用搞那么复杂,把人带走,上个铐子,先打一顿,什么都说了。”
“你怎么能随便抓人打人呢。他没有前科,没有明显动机,凭什么啊?”
“那凭你,凭你找个鸡毛?哎呀,笑死人了!”
“你两位别急,依我的鼻子,车上的鸡屎味儿混合着汗味,这汗味不是吴旭辉也不是税务所其他人的。这汗味没有你俩的有阳刚气,发咸,这样味儿的人,胆小。我刚比对了,就是这个二梆子的。幸亏车一直封着,否则就不好判断了。”
“肖老伯,您说的再有理,我们到时侯写证据材料,没法写啊,味道证明,他开过这辆车?这法官不接受啊。您说要是找见吴旭辉的尸首,手里有根他头发,或者指甲缝里有块他的皮屑,都成啊。开过吴旭辉的车,这个他得自己先承认,我们再让他往车里一坐,把指纹一取。后边翻供就不怕。”
“那他要是真没开车,你这不成了栽赃了?”
“我栽什么赃啊,我说了他自己先承认再让他进车呀,怕到时候辩护律师给他支招,他翻供啊!肖老伯也闻出来了呀,只不过没法作为证据。咱也不能都一厢情愿的,他要说他只是进车里坐了会,或者说他图新鲜,跟吴旭辉套套近乎,开了半圈,你又怎么反驳?”
“二位不用着急论他开没开车,二梆子刚才说谎,那是肯定了,说实话的人,胆气正;说谎话的人,胆气虚。无论其他方面再怎么掩饰,语调再怎么实在,这口气,我说的说话时口里带出来的气味,含着胆气的气味是不一样的。”
“我的妈呀,肖老伯,这你都能闻出来?不愧是神仙鼻。问题是,你真还是没法证明,我们办案子,不用闻味,有人就是明打明的撒谎,你没有实际证据,干着急没办法啊。他随便再撒一个慌,咱们就没辙。我都能想来,比如说你问他开车没?他说吴旭辉说他犯困,让我帮他开到到山下。或者说,他让我帮他到山上种桃那家要一筐桃。总之,他今天这样说,明天忘了又那样说,没有实际证据,你真拿他没办法。”
“别急啊,我也知道需要更多明显的证据。我能闻出他撒谎的味儿,但我没法确定是在他撒的谎话里具体哪一个词啊。所以我还问他平常鸡场几个人,他说只有他一个,但是我隐隐能闻到,除了他,还有一种味儿,好像是一个人的气息,好像又不是。那个气息一直在那里,非常非常微弱,时隐时现的,若有若无的,幽幽淡淡的,很细很细很细的丝一样,在鸡场里缠绕着,飘散着,游走着·····这种味儿我的书架里还没有,我说不清,但是,它在,在鸡场里。”
肖老头说到这里说的很慢,陈永刚和王晓勇听得瘆人得慌。老头继续道:
“还有,很奇怪,他院子里是不是有一大堆鸡粪?那鸡粪应该是好长时间,一阵一层堆上去的,这堆鸡粪,好几种鸡粪味儿。”
“啊,人不会埋鸡粪里了吧?”陈永刚问。
“没有,鸡粪里没人,要有人,尸体味儿逃不过我的鼻子。”
“那鸡吃的饲料不一样,鸡粪味道也不一样吧?”王晓勇问。
“你昨晚上吃红苕,前天吃韭菜盒子,到早上拉屎,味儿一样不?”陈永刚白了他一眼。
“不,农村养鸡的多,饲料味儿的不同我能分辨出来,包谷味儿的粪,麸子味儿的粪,谷糠味儿的粪,草料味儿的粪,还有饲料里加了营养素、抗生素的味儿,这些我都闻得出来。可是他这儿有一层鸡粪,不止是饲料味儿的不同。比较怪,我还没法确认。”小老头陷入对味道的沉思之中。
“那老伯,依您的意思怎么办呢?”陈永刚催问着肖老头。
“咱们继续在山上其他地方再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住户,也许有新发现也不一定呢。你们领导说得对,不管怎么样,关键是尸体。另外,最好哪天趁二梆子下山,我再到鸡场详细闻一闻。”
“不用等,明天我叫他去所里做笔录,你俩上来查。对了,咱们要不要再到河边,让老伯仔细,闻闻?”王晓勇征询道。
于是三人到了甘河桥边,陈永刚和肖老头在河岸一侧,王晓勇在另一侧。他们沿河岸往下游方向走着,王晓勇冲着对岸的陈永刚喊:“咱俩脱了鞋下水吧?要不然回去汇报,屈所老说咱不仔细!”
“你俩应该下水探探,说不来会有收获。”肖老头对陈永刚笑着,脸上带有一丝神秘。
陈永刚找根棍子,脱了鞋,把裤腿挽到大腿根儿,下水慢慢试探着。天气转凉了,河水感觉都能渗进肉里去。王晓勇嘴里也喊,“妈的,还没入冬,河水怎么这么冰?”脚下并没有停,慢慢摸索着。
“你小心有玻璃碴子!”陈永刚提醒着他。
“哎呦!”
“咋了,被扎了?”
“一只皮鞋!”
王晓勇也顾不得衣服,弯腰探下去,又站直腰身,右手高高举起,手上多了一只鞋,正往下滴着水珠和沙粒。
“先扔到岸边,再摸摸!”陈永刚受到鼓舞,也来了劲儿。
两三个小时过去了,除了一些垃圾,再没有什么收获。两人腿冰的快麻木了,只好回到岸边,穿好鞋子整理收拾好,三人在桥上汇合。王晓勇手里拎着那只皮鞋。
“老伯,你能不能给,那个什么,闻闻?”王晓勇不好意思地探问着。陈永刚也期待地看着肖老头。
“你俩真是西瓜地里的梨瓜子,瓜娃!拿回去让他老婆认啊,水里泡这么久,我闻个什么?”老头笑骂道。
这俩“瓜娃”一拍脑门,不好意思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