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尸体,怎么找呢?
离开猪场,吴旭辉又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他还是别人开车去了桥头?这几个问题在陈永刚的脑袋里转圈圈,转得他的头像箩筐那么大。
黄昏的太阳给河面洒满了碎金子,陈永刚又一次来到环山路的甘河桥边发呆。
“停停停,让我在桥下撒个尿。”一个少年骑着一个三轮停在了桥边,三轮是后边两人可以乘坐的那种黄包车一样的三轮,一个下巴长着山羊胡子戴着一副茶色石头镜的干巴老头,一手扶着车帮,一手拄着拐棍,正颤颤巍巍下车。
“爷,你咋知道到桥边了?”
“你爷我眼睛不行,耳朵没聋,鼻子没堵,我听得见水声,闻得见水味。”少年过来扶着老头,老头给孙子训话。
“你别下到桥底下尿,你就在路边尿,反正你眼睛也看不见,下去难走,万一你跌了咋办?”少年不太情愿扶老头下河边去。
“你娃咋这么懒的?我看不见别人,别人明明能看见我。我这么一把年纪了,让人家笑话老汉大路上撒尿,好没廉耻!”
“没有人,这桥上没人!你就在这儿尿吧!”少年给不远处的陈永刚使着眼色做着鬼脸,意思你别出声。
“我打你个懒货!明明南边桥栏杆边站着个小伙子,你敢说没人?!”老头抬起那只没拄拐棍的手,作势欲打。
“咦,你咋知道?”少年一吐舌头。
“想糊弄我?我的鼻子就是另一双眼睛,比眼睛还灵!你给爷说,你昨晚上是不是跑马了?早上没洗裤头吧?”
“胡说,你别乱喊!”
“哈哈,爷这鼻子,能断官司呢!”
陈永刚看得好奇,等老头撒完尿上来,陈永刚走过去打招呼。
“老伯,你刚咋知道路边站这个小伙子呢?”
“咳,风里送来一个男人的汗味,这味儿血气方刚,阳气旺盛,还有,你抽的是硬白沙烟吧?”
陈永刚惊住了,老头得意地捋了捋山羊胡子。
“我爷外号神仙鼻,那次我的乒乓球拍子不见了,我爷出门转了一圈,就给我悄悄说,谁家的娃娃给我藏起来了。我到他家,看见他和他兄弟拿着我的拍子正玩呢,虽然给我撕掉了一个面的胶皮,还涂上了颜色,但是我能认出来,因为我的拍子手把儿那个地方磨得样子怪。”少年给陈永刚吹嘘了一番。
“老伯,我遇见个难事,我想请您老人家帮个忙。”陈永刚突然又萌生了一个想法。
原来这老头姓肖,是附近柳泉村的,小时候爬大树玩儿,一不小心头朝下摔下来,眼睛摔瞎了。这天爷孙俩是打算去甘峪口望仙坪的集仙观游玩。陈永刚把吴旭辉失踪的事大概给讲了一下,为了打动老头,他特别强调孤儿寡母的可怜。他是这么想的,既然这老头鼻子这么好使,能不能给帮忙找找吴旭辉?
“哎呦,”肖老头叹着气,“你要是事发三五天你来找我,或许能给你帮什么忙。这都几个月咧,难啊。”
“老伯,要是这小伙让人害了,被人埋在哪个地方,咱要是到在附近,你能闻出来?”陈永刚的真实想法,是拉着老头上山找尸体,既然没有警犬,这个神仙鼻看能发挥作用不?
“嗐,这你寻对人了!那年WD的时候,我村一个小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来求我。我村小伙晚上巡逻,让对方阵营里三个人埋伏着闷倒了,抢走了枪。对方想抵赖,还想制造恐慌,就偷偷把小伙尸体藏了。我让他们拉我在村周围转,你猜在哪里找见了?”
“哪里?”
“坟里!”
“他们还给专门修了个坟?”
“哪里啊,他们是把小伙埋到别人的坟里了,刚好村里有个难产的媳妇死了没有半个月。”
“老伯,你是怎么发现的?”
“闻出来的啊,一个坟里散发出两个死人的味儿。死人的味儿也不一样的,先死后死,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味儿都不一样。”
“当时我说挖这个坟,他们都不敢,万一没有呢?我说万一没有我给难产死去媳妇家赔钱。”
“老伯,您真神了!”
“事情还没完,挖出来了,怎么确定谁干的呢?”
“对啊,怎么确定的?”
“这小伙被埋的时间不长,我摸起来他的手闻,手上还残留着很细微的一股味,但不是他自己的身上的味。”
“什么味?”
“头油味!一个男人的头油味。说明他被收拾时,和对方拉扯,揪过一个人的头发。我能闻见,现场一样的头油味,从两个方向发出,一个是这个躺着的尸体的手上散发,虽然很细小很微弱很淡薄了,但还能闻见;一个不能说浓烈,但在我鼻子里已经非常清晰了,是从站着围观的人群中发出的,说明凶手就在现场看热闹!每个人的头油味是不一样的!即使它混在各种头油的臭味中,我的鼻子还是能把它揪出来。臭都不是一样的臭法,霉味的,馊味的,鸡屎味儿的,羊粪味儿的。这个人的头油味,是土烧炕的苇席混合着尿骚、汗臭、泥垢的味儿,为什么有尿骚?那就是家里炕上有瘫痪的老人,为什么是老人,因为老人的尿骚和小孩的尿骚不是一种骚,小孩的尿骚带点酸甜,老人的尿骚发着腥咸。不瞒你说,我的世界就是由味道构成的,它们就像是我的一本本藏书,我总是在黑暗里给它们找个地方安放。我的脑袋里有一个巨大无比的书架,各种味道满满登登排列在那里,等着我随时检查、回顾和对比。我脑子里有的是空间,最近这些年我发现味道的世界变化大了呢,比前几十年多了好几倍新味道。”肖老头沉浸在他的味道世界里,彷佛一个大元帅。
陈永刚听得着了迷。问了老头家的地址,他决定马上回去跟屈所他们好好说说,请肖老头出山。
第二天一大早,陈永刚带着礼物来到肖老头家,请老头坐上摩托,他们开回到所里。虽然陈永刚昨晚把老头描述的神乎其神,但是屈所等几位也想眼见为实再考虑方案。
“这房子里有五个人,三男两女。”陈永刚扶肖老头到办公室坐下,肖老头就开口了。他事先给同事们说了,等他进门都静等着,别出声。
几个同事都瞪起了眼睛,肖老头说的确实准。“这里有一对夫妇。”的确,女警白茹的老公早上送她过来,还没走,也留着看热闹。
“因为你俩用的一个牌子的洗发水。”肖老头补充道。
“有一个领导,因为他抽的烟高档,今早上抽的是红塔山。还拿着个新手包。”肖老头说着,往屈所站的方向看去。屈所从手包里摸出盒红塔山,给陈永刚竖了个大拇指。
“还有一男一女,都是年轻人,没结婚。但是这个男同志,昨晚上找女人了!”王晓勇和一个户籍女警刘丽也在。大家听老头这么说,都笑着看向王晓勇,王晓勇闹了个大红脸,好在老头没有说下文,让他没太丢面子。
肖老头这一亮相,一下子就震住了局面。其他人看完热闹走了,剩下陈永刚、王晓勇和屈所三人留下来商量下一步怎么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