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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春意盎然

夜鹞歌 撇捺为刀 5049 2024-07-06 12:24

  清脆铃音响起,将正在睡梦中的李溯惊醒,由于昨夜被母亲那几句话扰得翻来覆去没能睡好,李溯此时坐在床上睡眼惺忪。

  “溯溯,洗漱用膳啦。”

  隔着门扉,一阵女子声音传入,是负责他饮食起居的侍女巧儿。

  “起了起了。”

  李溯打个呵欠起床穿上内衫,然后随便套件袍子推开了门,他伸出脑袋看见一抹倩影往院外去了,于是又回到屋内坐在桌前等待巧儿打水。

  片刻过后,一名年纪比李溯稍长的女子端着铜盆侧身挤进了屋,她面容娟丽姣好,生的是鹅蛋脸,长的是丹凤眸,一袭桂色圆领半臂展露出的修长雪颈与饱满胸脯,好似烧瓷名家耗尽心血捏造而出的洁白尤物。

  巧儿身姿绰约,雪颈、香肩、锁骨、胸脯缓缓流出一条曲线,真似春潮定窑进贡的雪色鹅颈瓶。

  “先洗脸,我去给你煮馄饨。”

  将温水搁下,巧儿又一扭身子朝门外去了,李溯伸个懒腰,悠悠用盆中毛巾擦着脸。

  待他收拾齐整换上猎装后,巧儿又急匆匆端着一枚长案过来了,案板上是热气腾腾的鲜肉馄饨,这是厨娘杜姨一早亲手包的,新鲜的紧。

  “快吃快吃,我去给你找衣裳。”放下早膳,巧儿便往屏风后的里间走去,她在屏风前脱下绣鞋,光着莲足踩在里间的羊绒地毯上。

  地毯是东胡贩卖过来的,上面绣制着一种弯弯绕绕的卷草,巧儿赤足踮脚踩在卷草上,宛如玉豆的脚趾便犹如那些细嫩卷草发出的春芽似的。

  李溯无意欣赏美人儿,在他眼中,这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更令他垂涎三尺,方才巧儿与他说的话,都没能钻进耳中。

  巧儿在衣橱前一阵翻弄,就是找不见李溯通常上学穿的素衫,她一皱月眉,嘟囔道:“溯溯,你衣裳呢?怎么又找不见了。”

  “我不是穿好了么?”

  “我说的是国子监素衫,你穿成这样,夫子让你进去么?”

  喝完最后一口肉汤,李溯大摇大摆走到屏风前,笑道:“巧儿姐你怕是忘了,今日要出城学习射御之术,不穿那身儿。”

  “哎呀,怎不早说?”巧儿闻言赶忙勾着身子往衣橱另一边寻找,她腰肢一弯,身后便显出一片圆润。

  李溯挠了挠头,不解道:“我穿在身上啦,你还找什么呢?”

  “给你找件氅子,外边风大,千万莫着凉了。”

  “别找啦,我身子骨硬着呢。”

  “哎呀,听话。”只见巧儿从衣橱中抱出一件棕褐狐裘,然后赤脚走至李溯身后,强行给他套上。“穿上。”

  “你别光顾着我啊,你赤脚踩在地面上可别冻着!”

  “知道知道。”巧儿口中答应着,双手却一直将李溯往外推搡,还一直催促道:“你快上学去吧,不然来不及了。”

  “还早着呢,今日夫子令我们在东边天枢门集合,乘马车去山上。”

  “你不知道,昨夜你歇息不好,所以今早我晚了半个时辰才叫你。”

  “怎不早说!?”

  看着李溯夺门而出的模样,巧儿乐得咯咯直笑俏靥荡漾,当然,荡漾着的还有胸前春光。

  李溯一路狂奔冲出吕府,门前长兴街上一个行人也无,他早就对此见怪不怪,疾疾向内城东面跑去。

  天枢门近旁,便是香家所在的兴宁坊地界,李溯昨夜便是走的同一条路回家。

  此时他发足狂奔,不到一炷香功夫便出了长乐坊。

  这边街道上的行人明显多了起来,居住在此的,大多都是朝廷重臣与其家眷,李溯唯恐遇上熟人耽误了时辰,便一把扯过狐裘上耷着的狐尾将口鼻给遮盖了。

  今日不进学堂他也未曾束冠,满头长发被他胡乱扎在脑后,如此打扮,想必也没几个人能认出他来。

  紧赶慢赶,李溯终究是赶上了,远远地,他便看见一群少年少女站在一处,他们各自穿着价值不菲形制各异的行服,即便身在内城,也是相当惹眼,看得出这群子弟均是同辈翘楚。

  李溯没有立即过去,他躲在街旁的一根柱后先张望了一番,试图去人群中寻找那个娇柔的身影。

  “瞧什么呢?”

  正当他全神贯注之时,肩膀忽然被人朝后拍打了一下,李溯顿时被惊得跳脱起来,他忿恨回头,只见罪魁祸首正是他苦苦寻觅的香秀姑娘。

  李溯随即展颜一笑,“正找你呢,你就闻着味儿来了。”

  “是啊,你一身狐臊味儿,我大老远就闻见了。”

  “当真?”李溯赶忙抬袖细细闻着,“没有味道啊。”

  “哈哈,笨蛋。”香秀掩口一笑,眸如一池春水。“你那鬼鬼祟祟的模样,想让人不注意都难。再看看你这身打扮,啧啧,穿得像个猎户似的,要去寒洲入赘么?”

  “我去寒洲入赘,急的还不是你。”

  “呸!谁急了。”少女口中否认,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她抬腿轻踢了李溯小腿一下,故作淡然道:“下次不许这么穿了,我不喜欢。”

  “这么穿怎么了?”

  香秀一双杏眼瞅来,嗔道:“胡戎之风近年在内城流传可广了,多少官家夫人都学着东胡女子打扮,你本就是戎人长相,还穿得这么英气勃发,待会肯定扎眼得很,我不喜欢其他女子看你。”

  咧嘴一笑,李溯眉毛一挑,乐道:“小猫儿,吃醋啦?”

  少女不答,只狠狠剜他一眼,抱着双臂扭头不语。

  “气什么,你难道忘了,其他同窗可不敢沾我这尊瘟神。”

  “是,就我傻。”香秀一跺脚,越过李溯朝着国子监众人走去。大庭广众之下李溯不敢过分亲昵,只默默尾随其后,心中想着待会儿该如何哄这女娃。

  二人走近之后,众监生立马停止了高谈阔论,他们一个个紧闭金口,默默移步给李溯让出一块空地。

  自从上次刑部尚书之子纠缠香秀被他揍了以后,众人都知这个将门虎子不是个好脾气的角色,方才他们多半在背地里议论着利洲战局,故而看见李溯便寒蝉若噤。

  这时,剩余几位尚书的儿子唯恐气氛凝重,便互相使个眼色齐齐迎了上来,笑意盈盈喊道:“李兄来了,今日习练御术射术,我等又得劳烦李兄指教了。”

  李溯抱拳还礼,谦道:“鄙人只会些使力气的蛮横技艺,平日书数之学,还得仰仗诸位。”

  “哪里哪里。”

  客套一圈,氛围终于不那么冷峻,众生又各做各的小圈子聚拢起来,陪着李溯的依旧是那几位,毕竟家世太过平平的子弟可不敢擅自往上攀连交情,李溯虽不是势利刻薄之人,但这国子监显然就是个小朝廷,规矩便是如此定的。

  香秀与一群要好的少女站在一处,自打上回李溯为她出头,她与那个独来独往的吕府长孙就常被一群姐妹拿来调侃,今日又见他们一前一后走来,诸位少女哪会放过如此良机,叽叽喳喳围着她问东问西。

  一名扎着垂挂双髻的小巧女孩用肘拐了拐香秀,悄声问道:“哎哎,阿秀,你与那青瞳戎儿当真没有什么?”

  “自然没有,人家堂堂吕府长孙,如何看得上我这侍郎之女。”此话出口,香秀面上笑意是假,心中苦涩却是真的,近几日来,她已经意识到家世与立场差异给他们恋情带来的莫大阻力。

  “咦~~~”众女顿时起哄,表示不信。“秦珂至今还在家中养伤呢,可见他出手多重,一定是为你争风吃醋了。”

  “乱说!”香秀举起粉拳轻打这群闺蜜,又笑道:“秦珂那厮你们也知道,平日里就没少得罪人,被揍也是咎由自取,与我没甚关系。”

  众女细细思量后纷纷点头,秦珂的确是国子监最为混蛋的一个纨绔,稍有姿色的女子,除去他家惹不起的,几乎都被他要么从嘴上要么从手上占过便宜。

  如今,李溯冒头狠揍了他一顿,并且秦家还敢怒不敢言,这当真是大快人心。

  念及于此,众女不免对李溯生出些好印象,只是他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并且一双青瞳有些唬人,所以只有被他帮过的香秀敢壮着胆子和他结交。

  “阿秀,与那戎儿说过话的女子就你一个,你跟我们聊聊,他为人如何?”扎着双髻的小巧女孩不依不饶,缠着香秀非要打听李溯。

  “对啊,我也好奇得紧,你快说说。”

  “快说快说!”

  香秀望着众女好奇的面孔哭笑不得,果然女子扎堆,是免不了大费唇舌的。她犹豫着清了清嗓,众女立刻噤了声,几双眼睛都默默盯着她,绽有星光。

  “其实……”香秀刚想开口,可她又有私心,若让她人知道李溯真实性情,恐怕又得招蜂引蝶了,但若不为李溯申辩,心底又觉着有损李溯名声。

  兀自纠结了一会儿,香秀还是觉得独享李溯比较好,至于旁人的有色眼光,李溯本身也不太在乎,况且,自己私下再一解释一撒娇,李溯定能原谅的。

  想通这层,香秀才又继续道:“其实,他还是蛮凶的,你们看他打伤秦珂那阵势,都把我吓坏了,虽说他心眼不坏,但就是给人一种……来者不善的样子。”

  众女急忙点头,又眨着双眼继续期待。

  “反正为了答谢他,我多次邀请他去荟芷楼,他都拒绝了。”那是李溯与香秀产生交集的第一日,因为李溯出身军伍,最见不得欺男霸女之事,这才忍不住揍了刑部尚书之子。

  对于事后香秀的答谢,其实是李溯未曾接触过女孩儿,害羞得没敢赴约。

  “虽然与他邻桌,但在学堂上他至今都未曾与我多言几句,偶尔闲谈,还敷衍得很。”毕竟学堂上人多耳杂,二人都是私下悄悄塞小纸团子交流,鲜有开口说话。

  “还有,还有……我与他讲述《通今志》上的趣闻,他也总耍嘴皮,很是气人。”

  说起这档事,是有一次,香秀乘着曹夫子课间如厕之时,伸手搡了搡李溯,悄声问道:“李溯,你看过《通今志》么?”

  “《通今志》?”李溯笔止神停,思索了一阵说道:“听也未曾听过,好看么?”

  “《通今志》写遍天下事,讲遍天下物,评遍天下人,文章诙谐有趣,甚是精彩!”香秀说起此书心驰神往,眸中好似也透出山川大海,直把李溯往里引去。“要是能亲眼瞧瞧书里的那些奇景奇人,此生无憾!”

  李溯挠破头皮也想象不出文中景象,只道:“书中的人,有我认识的么?”

  香秀掰掰指头,笑道:“应当没有,许多人名我亦是头回听说,作者似乎身在洋洲,写的多为异域风情,他说洋洲有一种面盆大小的瓜果,那果子皮如翠玉瓤如赤晶,汁多味甜入口即化,连我也想去洋洲尝尝。”

  “莫不是红瓤冬瓜?”

  香秀白了李溯一眼,又道:“他还说,洋洲盐田一去千里,举目见不到边,地上没有尘土,水中没有砂石,全是白花花的海盐。你说,是寒洲的雪白,还是洋洲的盐白?”

  李溯不假思索道:“定是寒洲的雪白。”

  “何以见得?”

  咧嘴一笑,李溯打趣道:“我只听过肤白胜雪,未曾听过肤白胜盐。”

  少年眉目如星令香秀看了走神,愣住片刻,她才又说:“相传洋洲还要往东,是一片汪洋,有能驮起城市的巨龟,有能吞尽江湖的大鱼,还有能盘住山脉的长蛇,能容得下诸多庞然大物,这片海是有多么缥缈壮阔啊。”

  李溯憨笑,逗道:“这么大的鱼足够万万人享用,想必靠着洋洲那千里盐田才能够腌制,但烹调却又成了问题,打哪去找这么大的锅。”

  少女皱起眉头,在李溯膀子上狠掐了一把,后者疼得龇牙咧嘴。

  “叫你贫嘴!我好意说给你听,你净没正形!”

  见香秀生气,李溯赶忙作揖告饶:“饶命饶命!我今天回去便好好拜读此书!”

  “哼,我知道你不爱读书,所以看完以后讲与你听,枉费我一片心意。”香秀话了便闷闷不乐扭过身去,李溯则暗骂自己多嘴。

  香秀讲述着与李溯的点点滴滴,全然忘记了自己身边正虎视眈眈的一群闺蜜,众女只见香秀眼神愈发迷离,说着说着还憨笑起来,那嘴角弯的,都快翘上了天。

  双髻女子见状一阵心绞,她皱眉咋舌后,又掩口与其余女子悄声道:“还说没什么,你们看看,阿秀这春心,捂都捂不住了。”

  “就是就是。”

  “这不是更有看头了?怀玉你继续问啊,快快。”

  “是啊,怀玉,你赶紧再问问。”

  “哎呀别吵,别让阿秀听见。”

  原来那名头扎垂挂双髻的小巧姑娘,名叫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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