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飞来两只血鸦,翼展三米左右,两只血丝密布的眼睛凸露在外,一身红焰,尾翅如铁扇翘立,仿似每一片羽毛都能轻易斩断一人合抱的粗壮大树,模样透着些许可怖,一前一后落脚在山巅上依偎而坐的老妪和老翁肩上,收翅站稳后,低头啄向两位老人的眼睛,尖利的鸦喙轻易将两位老人的眼珠扣了出来,仰头吞入腹中,再低头抬头时,嘴上叼着一颗略微颤动的心脏。
刚刚断气的‘活死人’,身体温热期间还能锁住一线生机在心包内,被上下两瓣鸦喙挤压流出的血液,顺着尖利的喙沿滴落在两位老人的额头上,顺势而下,与眼窝处的血汇聚一道,此时最狰狞恐怖的,不是两只不知何处飞来的血鸦,而是两张缺眼少珠,被鲜血染红的苍老面孔,心口上的两个血洞,更增添了几分视觉冲击,依然是仰头囫囵吞下。
似乎是只吃这两个部位,又或者是看不上其它器官,吞心后,两只血鸦向来时的方向振翅飞去,不知下一个落脚地是何处。
九代守山人只留下了九本书,尸首、墓碑、牌位不见踪影的根源在此处,更是每一代守山人青丝染雪后,狠下心撵自家儿女出山的缘由,他们在出山前便知道自己往后的命运脉络大概,哪个时间段该做什么事,都是被别人一手安排好的。
有人奋勇破命,终归不敌,被一巴掌打回原形,有人天生认命,游戏人间一世风流,在别人眼中是高不可攀的绝代风华,自己闭眼静思,只感受到一阵凉意直冲天灵。
少年很幸运,生在十山末尾,不会经历这挖眼吞心之祸,也不必再回十山等死,这是九代人历经风霜,做了极大的亏心事,从别人手里换取而来的一线生机!
血鸦消失,十座山齐齐下沉一寸,草木不惊,禽兽无恙,江海奔流依旧,只是山外那层犹如乱花遮眼的壁障薄了些许,第一山下山路旁的两棵辞旧人、迎新人的粗大青松多掉了几根松针,第二山下山路的怪石无故碎了一块,轻风拂过,湮灭成粉,第三山下山路两旁的荆棘条断了两根,第四山……,第十山的下山路都给出了回应,只是这些变化不如四季更替来得显眼。
…………
南陈国都
一千余人浩浩汤汤过了繁华街市,进了皇宫墻围,少年站在大殿中央,两边都是品阶依次递减的朝廷重臣,那位千卫统领将他送至殿内就匆匆告退了。
初来乍到,稍显拘谨的少年,两手交叠捂在小腹下方两寸处,眼角余光打量着周遭环境,暗叹富贵人家的金碧辉煌,金龙雕椅上坐着一位壮年汉子,与少年想象中的“天生丽质白里透红”有所不同,那位龙袍加身的汉子,面色深如小麦,还不如他这位常年奔走在山林野外的‘村夫’白皙。
“小伙子怎么称呼?”龙椅上那位第一次开口,从那里出来的前四位都是弱冠之年,他已近知天命之岁,称一声小伙子不过分,先前一直和诸位大臣观察少年。
少年与汉子对视良久,殿中大臣也挨个看了遍,大致容貌都记在心里,索然无味才转向房梁屋饰,暗赞南陈皇室的眼光品味不错,整座大殿的显眼处只是雕龙刻凤,其余都是颜色偏黯,散发出淡淡清香味,宜静气凝神的紫青檀。
此木很是罕见,紫檀和青檀在十山中比比皆是,犹如街市白菜,可随意挑拣,紫青檀却是不多见,踏破铁鞋也觅不出这座大殿的体量。
年轮紫青相间、质地坚实、其味淡雅馨香,家中老爷子常用的那张躺椅和锅碗瓢盆就是紫青檀所制,经常巡山的少年也只是偶尔见到几株,都有成群的鸟雀筑巢,不仅不敢砍,还自找麻烦搬了不少重石围砌,将其护在其中,三伏天浇水,秋风中扫落叶,凛冬除雪,十山中的绿植,除了房侧的那一篷竹林与竹林中央的那棵桃花外,属那几棵紫青檀最得少年偏爱。
“聆挽尘。”
出于礼貌,也是摄于一国之主的威严,少年欠身低头,作揖答了三个字,殿内一刻钟,是少年二十年来最不自在的时间,原来外面世界的月亮并没有十山里的圆。
挽是母亲之名,父亲姓聆名尘,少年时常自嘲自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抛开相貌,姓名也是一部分原因。
知道姓名后,南陈国主也没再继续盘问,只是对右手边挎着拂尘的阉人使了一个眼色,阉人走下龙台到了少年跟前,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一本精致小册,双手呈给少年。
少年不敢多问,急忙伸手接过,阉人转身回位的时候,少年打开了册子,里面全是六品官职,刑、法、文、武、礼、工,兵一应俱全,总计三十一个职位,每个职位的权利与所要承担的责任都有详细标注,少年不知是何意,抬头看向龙椅,答案全在那张金口中。
“这是朕和诸位大臣商议的结果,你可以从这三十一个六品官职中任意挑选一个,即刻上任,要是全瞧不上,也可以说一说你的诉求,朕能拍板的,就准了,过于紧要的,还是得与众卿家商议一番。”
一国之主不能一手遮天,体小能一锤定音,兹事体大,便只有一半决议权。
聆挽尘合上小册,“小子并非经世治国之才,倒是有一颗避世之心,我自知手里这份机缘全仰仗祖上余荫,非自己应得,国主若真有心,小子想讨一份逍遥天地间的圣旨!”
争权逐利的庙堂,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牢笼,倾心天地山水的少年,不想做一只仅能在方寸之间盘旋跳跃的金丝雀,还得日夜提心吊胆地与人算计利害,殿中之臣,恐怕没有几个睡过安稳觉。
那位眉头一皱,没有不悦,只是疑惑,从那里出来的前四位,一直都是尽心尽力地助南陈开疆扩土,风流胜过二月花的四祖也不负皇恩,任了一官半职,没有一个推诿之词。
少年算是开了先河,祖上能人辈出,就差龙椅没坐过,瞧不上六品官职也无大碍,各位大臣纷纷进言献策为国主分忧,各家列举了一个五品要职,权利、俸禄、事宜、晋升空间阐述得很是详尽。
每列举一个,都会柔声询问少年的意见,个个都是位高、权重、事少、肥缺、责任轻。
五品是事先留出的余地,若是少年还不知足,就剩下强行任命这一条底线了,少年虽是第一次见世面,却也从九本书中摸索出一些人情世故的门路,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小册子里的六品官职权利、俸禄介绍得极为详细,最先给出、看得见、摸得着的,绝不会是底线,这是一祖自传的开篇语录。
加上四代先祖为南陈这块疆土尽心尽职耕耘,积下了很大的阴德,少年这才敢在君王面前得了便宜还卖乖,再进一尺,殊不知他与龙椅上那位是不谋而合,山外被千卫一路“簇拥”进宫,少年早就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是脱不开身的,既来之则安之,一众朝臣言毕,少年综合考量,取了一个事务清闲的五品典狱长。
三日后,午时。
换上五品官服的少年,站在一座牢狱前,很安静,鸟叫虫鸣清晰入耳,原以为几里外就能听到喊冤叫屈,一路走来,鲜有人声,狱门前一支三十人左右的队伍分立两旁,二十人眉间含怒不敢言,装作若无其事,另外十人喜上眉梢,对少年笑脸相迎,一副谄媚相。
京都的牢狱从来不缺典狱长,三日前接到临时撤换典狱长的通知,造成了现在的局面,这便是隔着一层肚皮的人心,有情义的,为辞旧不忿,为利益的,笑迎新人。
这些常年呆在牢狱中看守出自钟鼎之家重犯的狱卒,都是曾经幸存于敌国马蹄下,从军中退役下来的阵前大头兵,少有通达人情世故的心思,有这等心思的,只是人困牢狱,心在别处。
少年径直走入极不对称的窄道里,与右边满脸堆笑的十人一一招呼,这些都是他能马上使唤的劳力,至于另外二十人,虽是有几分真性情,短时间内却也很难指使。
摄于官威以上欺下,用起来既不顺手也不顺心,就不给自己添堵了,得共同经历过一些不寻常事才能安心交办差事,但他又不是料事如神的神仙,哪能随便安排一些不寻常事,甚至在离开南陈之前,可能都与他们打不到一片,弃之不顾,各司其职就是最好。
少年从全程陪笑的十人中抽出尾端之人,带自己熟悉牢狱构造,顺带一一拜访牢狱里的各位“大人”,混个熟脸,以后“串门”方便些,这些人曾经头戴的乌纱帽,比他这个五品典狱长要宽几寸,入狱无非两个原因。
一是不愿两袖清风,贪恋不属于自己的荣华,嫌自己头顶的乌纱帽太小;二是遭人构陷,不能自证清白,前者鲜有,后者居多,因为其中大多数人的起点,与他这位四世功臣小辈差不了多少,只有极少的一撮人是寒门出身,穷尽腹中墨水,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
其他则是在与别家的算计博弈中棋差一着,为保根基,只能弃车保帅,须有、莫须有的罪名一并揽下,家珍九书上,这样的事例数不胜数。
对于刚及弱冠之年,南陈有史以来最年幼的五品典狱长,隔着一扇特制铁门的一双双眼睛,不含半点惊异,少年的到来,早在预料之中,聆挽尘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站在门边充当“媒人”牵线搭桥的狱卒,卖力地介绍各位大人的情况,有些事了然于心,没有当面说破。
就这样一一访了个遍,总计六十人,每位狱卒负责两间牢房的吃穿用度,有几个赖活着的老家伙,已经在狱中待了二十年左右,身不由己,不见天日,冬有棉袄纳暖、夏有凉席散热、平日三餐,果蔬肉食样样齐全,加之骨软血糯,早就磨去了索颈割腕的勇气。
六十位牢犯里的品阶最低者,也和他这个五品典狱长平起平坐,名为李春回,去年新搬进来的宿客,实打实的一个书呆子,肚子里的墨水比秤砣更有分量。
照顾这位吃穿用度的狱卒,每隔四五日就要为其投放一本来自疏香楼的新奇话本,或志怪杂谈,或诗词歌赋,又或者各朝各代的编年史书,看得最多的还是历代正书史秉笔直书的名人功绩。
每每读至顿挫高昂处,总会小眯双眼,幻想自己身临其境,立于万军从中,执剑斩楼兰,受众人敬仰的英勇身姿。
现实中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书中梦里可以代办,且无所不能,为官几年,只是得出了“温香软玉在怀,不如南柯一梦来得痛快。”的痴儿梦话。
身为狱长的少年临近房门时,其只是稍稍抬头看了一眼,记个熟面,便又拢回了目光放在书页上,狱卒介绍完,领着少年转身时,隐约还能听到李春回口中念念有词:
“朱桃银梨莫相问,四月别枝自飘零。”
最高者是二品左宰,名为沈见秋,为数不多在牢房里度过二十余载的老赖,一头银发梳理得很整齐,面色红润,头上插着一支雕琢精美的木簪,半分不似戴罪之身,其实不止是他,这座牢狱里的囚犯都是这幅德行。
抛开人身不得自由,过着衣食无忧的光阴,是外面摸爬滚打的底层工农所不可企及的优渥,青年走近牢门时,老太爷手执银筷,刚刚吞下送入口中的桂花糕,看了一眼少年本无话想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惊了一下,又很快掩下那份不该有的情绪,问了一句:
“你可是刚及弱冠,从那里出来?”
听完狱卒的介绍,记下了这号人物,本欲转身离开的少年扭转身子,他大概知道老太爷所指之意,应了一个“是”字,这是六十人中第一位才谋面就猜出他身世的人,不禁有些好奇。
老太爷与少年一问一答的声音不大,但临近的几处牢房,陆续有人起身靠在牢门上仔细打量起这位新来的典狱长,得到肯定回答的老太爷,更是激动莫名的迅速放下银筷子,小跑到少年面前,一门之隔,如赏乘龙快婿,眼中烨烨生辉。
普通的一问一答,牵动了几十根神经,逗得一连串反应,隔得远的,向离得近的求证,得到一个轻微的点头,如获珍宝,就连那被安排在牢狱门口处的牢房,与少年此时所立之地隔了二十几座牢房距离的李春回,心里默默算了算年月,正值两百之期,激动莫名地丢下手里的书籍,跑至房门前抓着两根铁筋大呼了一声:
“可是女将军后人!”
自南陈开国至今,独独出过一位女将军,如今大街小巷里不少豆蔻年华无意针织桑榆,却喜欢舞刀弄枪的小姑娘,皆是受了千余年前那位女将军的影响,民间一直流有传说,从未被人超越,创立的千卫沿袭千余年,依然长盛不衰,两百年出一位的惯例也是自女将军而来,之后从十山里出来的四祖、六祖、八祖也都被冠以女将军后人的名头。
常人能活到古稀、杖朝之年已算是得天偏爱了,耄耋之年,百里挑一,期颐之年,万里挑一,而像大武侯、正书史这等皮肉骨筋锤炼接近圆满的武夫,撑死也不过一百五十载的光阴,见一面女将军后人,虽谈不上是无上殊荣,却也是一大幸事,许多人终其一生只能听听传闻,却不能亲眼见证,终成遗憾。
看着精气神异常饱满的少年,沈见秋越看越欢喜,可惜已经做不了家里的主了,二孙女今年及笄,也到了找个好人家的年纪,“京都典狱长虽是个钱多事少的肥差,但前程已无台阶可上,按理而言,你身为女将后人,不应来此,正史书上有记载,从那里出来最没出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最后归去时也是二品大员。”
最没出息、最不受待见,少年轻轻摇头苦笑,想也不用想,肯定是风流成性的四祖无疑,在少年之前唯一一位死后背负骂名的十山人,偏偏九本书中属他篇幅最多,最得少年青睐。
床笫之欢时的袖里藏针,不仅惊出四祖的一身冷汗,也时常逗得作为局外人的少年,翻篇覆页时的捧腹开怀,这也直接致使少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女人避而远之。
人美心善也好,貌丑狠毒也罢,在少年这里统统被“一棒子打死”,宁亲虎狼,不近慈女,成了少年长久贯以行止的准则,众芳对此笑谈非议,甚有暗地群嘲,断背流言此起彼伏。
唯有一朵花不与众芳同,主动示好接近少年,却也没安什么好心,许多方圆规矩,遇上一个没脸没皮,也总是会被屡屡打破,有一就有二,二便生三,熟读九书,知人心险恶,但涉世不深的青年,不免方寸大乱,……,少年也因此遭逢人生第一道差点翻越不过的坎。
其余八位,不管是在南陈,还是北楚的地界上都是后世遗芳,不借蜂蝶之手,而誉满国疆,对于人人赞不绝口的女将军沈清,少年倒没有那般记忆犹新。
“我本就无心朝政,这才在诸位大臣的推举里选取这个五品牢头,明面上看起来,确实有损先辈颜面,我自由自在惯了,受不得别人管束,也无力管束别人,只求能无拘无束地种种花、养养鱼,不受权谋侵扰,要是闲暇时间能出去赏赏这天地间的山水,与我故乡山水的不同之处,更是人生一大妙事。”
老太爷一怔,眼中略有失望,他身在牢狱,心中始终挂念家国,既希望少年能与他沈家结为秦晋之好,有生之年也想看到南陈国力更上一层楼,平日里关起门来争权夺利,小打小闹无伤大雅,涉及国力便会一致对外,书呆子也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看来刚刚是我说错了。”
最没出息的可能是眼前的少年,而不是那位万花丛中过,叶叶都沾身的十山四祖。
少年接下话头,“最没出息的是我,不是他!”
十几年的脸皮捶打,早已登堂入室,与其落人口舌,辩得脸红脖子粗,不如先发制人,熟读九书十几载,少年正把书里学来的道理,慢慢融汇贯通在生活中,“不知沈公是因何入狱,看您面相不似大奸大恶之人,谈吐举止间也无半分阴柔之气,眼神直视不闪躲,嘴上比心里还快。”
沈见秋闻言回道:“你年纪不大,看人倒是有些门路,不是我没脸没皮为自己开脱,老夫确实不是什么奸恶小人,入狱之前贪欢享乐,奉行不念过往、不畏将来、活在当下的主张,其实不止是我,这座牢狱里的久居客,没几个是真正犯下滔天大罪进来的,你瞧一瞧去年才搬进来的那个书呆子,一心扎在书堆里,南陈正书史册、稗官野史、圣贤竹卷、疏香楼的话本,无一不读个熟烂才肯罢手,恰巧住他对面的那位,前身也是个榜眼郎,每每灵感乍现,想出一些珠词玉句,夜深人静时,总要叫醒对方‘切磋’一二,那位榜眼郎久经风霜,面容憔悴了不少,倒是那书呆子越发的容光焕发,就在前两天,榜眼郎就此事与那书呆子大吵一架,甚至不顾颜面,很不文雅地对其嘬了一口浓痰,你说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作奸犯恶的城府。”
少年回头瞅了一眼李春回与那位榜眼郎的牢房,思忖与沈见秋聊完后,定要过去和两人打一打交道,古今熙熙攘攘的文人,最重“雅、礼”二字,能放浪形骸之外的,少之又少。
琴棋书画涵养风雅,待人接物,成于谦礼,这两人不仅吵架,还吐口水,一副泼妇骂街样,哪里还有文人该有的风采,想想真是有趣。
不知是多年郁结找到了宣泄口,还是每任典狱长都是这个待遇,沈见秋像是一道蓄满水的高厚堤坝,突然拉开了闸门,连珠妙语犹如滚滚洪流,朝着少年倾泻而下,少年则像是一条久旱逢甘霖的搁浅鱼龙,听得津津有味。
看着隔着一道铁窗缓缓坐在地上熟聊起来的两人,一旁的狱卒静静陪立,不敢出言催促,一边是沈老太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边是顶头上司,他连夹在中间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觉得人确实是分三六九等,前任典狱长与这位沈老太爷一句话也没说上,那位初来乍到时,放低姿态作揖行了一个大礼,沈老太爷一点面子也不肯给,只瞥了一眼,就自顾自夹菜吃饭。
这次一听是女将后人,不仅话多,还投机,最喜爱的红烧狮子头被冷落在一旁,沈见秋说与少年听的,并非宫斗权谋、朝廷正史,而是一些他年轻时候登高探险见过的奇花异草、幽洞潭深,少年也说了一些十山里的稀罕趣物。
两人说的,既是自己的喜爱,也是对方的心头好,一个半时辰,期间少年始终端坐如是,沈老太爷却是换了不下六七种身姿,连连感慨:“年轻真好!”
经历了沈老太爷的狂风骤雨,少年起身抖了抖微麻的双腿,慢悠悠走到李春回的牢房前,途中遭遇了不少“搭讪勾引”,少年只是偏头微笑示意,尽量做到礼貌二字,未作停留。
看着面带灿烂的书呆子,少年主动开口报了姓名,李春回以礼相待,不知是想说的太多,还是纯粹不想输给沈老太爷,李春回也自顾坐在地上,左手张开向下轻摆,示意少年也坐下,聆挽尘心里很不情愿,但屁股却很老实,久坐会令气血不畅,伤身损体,他刚才已经坐了一个半时辰,双腿微麻,走过来的空隙舒缓了些许,只是从沈老太爷的口中,他确实对这个书呆子生出了极大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