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重金悬赏,广集天下名医,面对发横财和执掌太医院的诱惑,斗胆进宫为二公主诊断的医生郎中不少,到了才知道是女将后人中招,人数虽众,但无一人能治,更别提向皇上讨要赏赐了,能保住小命就呜呼高哉,前来把脉诊治的医生郎中都作了封口处理,毕竟事关女将后人,关系重大,不可对外宣扬,其实说出去也没什么,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找这位麻烦,也就大凉山那些超然物外的武夫有这个胆子。
在宫里住了些日子的聆挽尘一回到侯府,小丫头就跑到他跟前,以为是来求他带其出去玩,哪想到是来兴师问罪的,问他出府这几日遇到了什么好玩好吃的,这么乐不思蜀,表姐来找了他好几次,败兴而归,自己也在家憋坏了,你个没良心的,就只顾自己快活。
后来某一日,一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对着一个行人背影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大哥哥,那个背影没有转头,只是压低声音说了句:“我是个没良心的。”
少女掩嘴轻笑,快步跟了上去,随行的同门师兄弟姐妹满脸震惊,因为那位自打入门后,就没在公共场合说过一句话,对于师兄、师弟的搭讪,从来都是冷脸相对,绕道而行,不明所以的同门都以为她是一个性情冷淡的聋哑人,久见如此,也就当真了,一个几年不说一句话的冷傲少女,竟然会对一个不知身份的路人背影叫“大哥哥”!
而就是这一声大哥哥与少女跟上去的欢快步伐、以及露出的甜美笑容,让那位青年遭遇横祸,被迫和人狠狠打了一架。
因为下手过重,青年又不愿低头道歉,毕竟不是自己挑起的事端,故人重逢,有人仗着身份横插一脚,挑衅在先,他是迫不得已出的手,后果就是遭到了整个门派的追杀,而少女再一次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师傅也不要了,开始跟着青年流浪。
青年苦劝无果,又不忍心丢下少女,他本以为只要自己脚程够快,少女跟不上,自然就会回到其所在的宗门,少女见青年油盐不进,想起了表姐曾经教自己的绝招,一声惨绝人寰的恸哭,惊得鸟雀群飞,有只趴在泥水潭边休息的癞蛤蟆逃荒似的,闹心不已的青年只得折返。
…………
青年蹲下来摸着小丫头的脑袋,很诚恳:“大哥哥现在教你,免得以后吃男人的亏,我就是没良心,你能把我怎么的!”
小丫头一个小嘴巴子呼在青年侧脸上,“母亲说过,没良心的人都很坏,我以后不找你玩了。”然后逃开了,该是怕青年还她一个嘴巴子,她这张小脸可挨不住。
小丫头真跑到侯府夫人那儿告御状,说大哥哥是个没良心的坏人,央求母亲把坏人赶出家门,林家三个小子以手抚额,这一幕何曾相似,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噫吁嚱,一个女孩垂头丧气地站在父亲面前,两只小手不安揉搓,说三位哥哥使坏弄丢了自己的玩具,还抢自己的糖果吃,父亲一怒,他们就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
又多了一位受害者,不过小妹好像没从那位手里讨过便宜,经常被大哥哥治得哑口无言,许是一物降一物,毕竟是女将后人。
沈芯双手放在膝上,故作严肃:“你把娘平时对你的教导都当做耳旁风了吗,不许在人后说别人坏话,人前更不能说,不能凭借自己的一时喜恶决断别人的好坏,如确有其事,得先想办法留存,以待日后取证。”
小丫头理直气壮:“大哥哥亲口说的,又不是我污蔑他,不信你可以去当面质问,是你自己说的,没良心的都是坏人!不能和坏人交朋友。”
沈芯眉头一蹙,这女将后人怎么没大没小的,对一个五六岁的女孩说这种话,也不怕别人笑话,要不是长久的相处让她知道那位的脾气秉性,说不得还真会站在小女儿这边,劝说小女儿离那种不三不四的人远点。
林家老大一溜烟跑没影,去了东房偏院,告诉女将后人说自家小妹去母亲那儿告他的状,小妹口称大哥哥是个没良心的坏人,让母亲把大哥哥赶出家门。
聆挽尘揪住林家老大教育了一番,弹了这小子的脑门一个指弓:“你这小子不懂得爱护妹妹,跑来我这儿煽阴风点鬼火,是想借我的手替你出口恶气吧,我看你比那小丫头还欠收拾,稍后我与你父亲谈谈,让他在晨起练拳时,特别关照你。”
林家老大乘兴而来,听君一席话,瞬间像个漏了气的蔫巴皮球,求大哥哥放他一马,信誓旦旦说自己以后再也不会打小妹的小报告了,日后加倍爱护,不让别人欺负她。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表决心蒙混过去,想拉到一个对抗小妹的强力盟友,太难了!看来他哥三昏暗无光的苦日子,还得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春桃看着公子和侯府大少爷的对话,掩嘴失笑,公子招人喜欢,可不仅仅是吃女将后人这个身份的老本,很多时候总能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壮举”,虽不惊人,却很讨喜。
看着灰溜溜跑出偏院大门的林家老大,春桃甚是好奇:“公子,你怎么连侯爷的掌上明珠也敢欺负,那小丫头古灵精怪,最不让人省心,侯府里没几个人敢惹她不快,就不怕侯爷和夫人护女心切,真把你赶出家门。”
聆挽尘苦笑:“我只是近几日无端生出一些烦心乱意,血气也不畅,脾气就大了点,那小丫头又刚好往枪口上撞,‘老气横秋’地指责了我几句,我心境一时失守,就说了两句不讲道理的重话,迁怒于她,现在想来,是我修行不到家,怪我,不怪她。”
春桃一下子就被勾起了好奇心,更多的是担忧:“看来公子是遇到了烦心事,可否与我说说,多一个人分担也能少些压力,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
聆挽尘把这几日自己晨起练拳,总是感受到血气不畅,去了太医院那边,几十个御医也束手无策,皇上下旨重金悬赏南陈名医进宫诊治,依然不见起色的情况一五一十说给春桃,像他这种筋骨锤炼圆满的极致武夫,是不可能染上什么风寒杂症的。
所以聆挽尘敢断定,他体内的血气不畅,是因药物引起,但平时的一日三餐他都没吃过什么稀奇古怪的食材,同桌吃饭的林霄也并未出现类似情况,这才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缘故,如果知道原因出在哪里,就能寻根摸底对症下药。
聆挽尘灵机一动,有时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人总是会忽略一些自己知根知底,觉得没这个本事的人,比如春桃,他就从来没想过向春桃打听,因为身为女将后人都解决不了的事,一个普通的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即便是大武侯林霄,他也觉得没这个必要。
但他陷入了一个误区,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有可能皇帝老儿日思夜想而不得的东西,却被一个街边乞丐弃若敝履。
“你可知道一种无色无味也无毒,摄入体内却能让人血气不畅的药物?”
春桃皱眉沉思,在脑海里不停搜索,最后还是歉意地看着青年:“没见过这种药物,也没听过,帮不上公子的忙了。”
聆挽尘没有责怪的意思,太医院和为了赏赐斗胆进宫把脉问诊的医师郎中不下数百之众,个个摇头说自己无能,辜负浩荡皇恩,在春桃这里破了,是意外之喜,毫无办法才符合常理。
天下群医束手无策,他也只能查阅医书,凭一些前人留下的经验瞎琢磨,自己在十山里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几日在饮食起居上更小心了,大部分用膳时间都和春桃在偏院里度过,很少和林霄一家圆桌。
沈芯误以为青年在生小女儿的童言无忌之气,特意让小丫头去了两趟偏院请大哥哥吃饭,在母亲的循循善诱下,小丫头虽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还是不敢违背母亲的嘱咐,聆挽尘也就是小丫头亲自去请的两次才与林霄一家同桌吃饭,抱着小丫头进的主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非是在生小丫头的气,在宫里当差的林霄听到了一些消息,没有点破。
调养了近半个月,没有一点好转,只要动手运力,总有一股莫名血气上涌,打乱筋骨脉络之间的平衡,运的力越大,这种感觉就越明显。外部找不到原因,聆挽尘就从内里探查,可能是自己五脏六腑中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又花了半月,把自身的各个穴位和条条经脉疏通打理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问题,但那种血气不畅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
秋风萧瑟,到了寒露时节,今日各地官府衙门放假休息,农民忙着收成,麦穗低头,稻田里蛙声一片,来了京都快一年的聆挽尘已成半个本地人,皇帝老儿不再严加看管,只要不跨出南陈疆域,按时述职,来去随心。
体内的血气不畅还是没有找出根治的办法,改变不了就学着适应,慢慢也就习惯了,今天和沈纤约好一起去游山玩水,早早地梳洗打扮一番,换了一副精神面貌。
要去的地方很远,是牢里那个榜眼郎的家乡,虽然沾了一点榜眼郎的光,修了一条马道,但因为地方极为偏僻,很少会有外地人踏足,这里的人也不怎么欢迎外地人,能赶就赶,群山环绕之中只有几个民风彪悍的村落,其中最彪悍的,当属拆散榜眼郎和“小和尚”这一对贫贱鸳鸯的那个村子。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里的山水保存得极为完整,没有人开山挖矿,大规模凿石砍树,据说榜眼郎识破“小和尚”女儿身的那个水潭还是原来的风貌,山上野果种类繁多,珍禽异兽也不少。
聆挽尘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沈纤便主动提出要与他同游,春桃犹豫再三,也提出了要陪他出去看一看,自打失足入了风尘,就没出过京都一步,聆挽尘顿感头疼,携美同游,于别人而言是求之不得,但对他来说不见得是好事,他只是想去看看大好河山里的壮丽秀中,没其他心思。
沈纤还要带着个贴身丫鬟,和三个女人逛街都要累死人,何况是上百里的路程,又都是山林野地,猛禽凶兽出没,而这三人的容貌都算得上百里挑一,其中一个更是万里都不一定挑得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沈纤怎么会挑个丑女做自己的贴身丫鬟呢,这一路上说不定还得不断和一些莽撞人打架。
叫上千卫,游得更不尽兴,如果临时取消,两边都不讨好,这是在嫌弃她们是拖油瓶吗?
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和三个女人上路,为了照顾女眷,雇了一辆马车,为了不错过沿途风景,他抢了车夫的活,光是驱车住宿就花了两日时间,要是只身一人,半日便可到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