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角回到太学去经堂找襄楷,襄楷刚好下课。
“刘陶,听说你昨天又上了一道奏表反对圣上铸造大钱?”襄楷笑咪咪地问台下正在收拾经书的刘陶。
刘陶不明襄楷为何这么问,知道自己勤于上奏常惹人不喜,难不成得罪了谁?赶紧诚惶诚恐地回答:“回博士,鄙人不才惟心系天下,胸中噎言不吐不快。这奏疏是给博士添事端了吗?望博士见谅!”
襄楷没有接过刘陶的话,只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展开,当着众太学生的面念了起来:“当今之忧,不在于货,在乎民饥…………就使当今沙砾化为南金,瓦石变为和玉,使百姓渴无所饮,饥无所食,虽皇、羲之纯德,唐、虞之文明,犹不能以保萧墙之内也……后冶铸之议,听民庶之谣吟,问路叟之所忧,瞰三光之文耀,视山河之分流,天下之心,国家大事,粲然皆见,无有遗惑者矣……诚恐卒有役夫、穷匠起于板筑之间,投斤攘臂,登高远呼,使怨之民响应云合。虽方尺之钱,何有能救其危也!”
襄楷念完,对着刘陶说:“你这奏章写得好啊,都已经传抄到我这里了。不仅文采斐然条分理明,且心系民生,陈弊明害,圣上看后龙颜大悦呀!”
刘陶听得襄楷这么说,脸上的表情由惶恐变为喜悦,听到最后竟泣不成声:“如此说来,圣上准了?”
“嗯,准了!圣上决定不铸大钱了!”
众学生听了,纷纷上前与刘陶相拥祝贺。刘陶激动得泪如雨下。他游学太学数年,屡屡上书直抒胸臆但从未有过任何回音,反而成了各学士的笑料,襄楷带来的这个消息宛如久旱之甘霖。
马元义也去前去道贺,大大方方对刘陶说:“恭喜刘兄!此次奏章得到圣上首肯,未来定是一片光明!而且这奏章写得精妙,甚是折服。昨日冒昧唐突之言,望刘兄释怀,马某给你赔个不是!”,说完深深作了个揖。
刘陶见马元义上来,想起昨天的争吵本不想理睬,但马元义这言行举止直爽磊落毫不扭捏,刘陶又不好无视,便讪讪地回了个礼。
经堂里一片欢声笑语。
襄楷见张角正在门外,赶紧出来问张角在天宫顶上可有收获。
张角点点头,在襄楷身边耳语:“昨日日食之前,应有陨星坠落京师西南,所以这里遍布炁气。如此看来那些怪事,真可能是有方士借此时机行诅禁之事。”
“陨星?”
张角肯定地点头,说:“嗯。但奇怪的是太史令他们并没有测得星坠,所以,我想前去探查一番。”
“好,我找两个仆人去与同去。”
“不用了,这事不便让太多人知道,而且外人多有不便。”张角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想带上紫竹九节杖,望博士应允。”
襄楷也担心张角独行会有意外,便点头同意了,与张角一起去住处取了杖。
取了紫竹杖,襄楷千叮万嘱后,张角直奔向西南方向步行而去。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张角还没有回来,襄楷有些担心起来。
华灯初上。马府内,马预把马元义、马樱两兄妹叫入房内。
“元义,我们马家为伏波将军之后,因战功显赫闻世,你知道我为何让你放下兵戈,送入太学走儒官之道吗?”
“知道,七叔马续被梁冀所诬被免去度辽将军之职后,您说过我们马家为求保全,需要愈事韬晦免引梁家注意。”
“嗯,知道就好!那个刘陶文才出众但过于急功近利,他这种正是梁冀喜欢张罗至帐下之才,他若是正直不肯归附梁冀也必将是生出许多事来。你以后需注意,不得再与之争锋。”
“孩儿谨记!”
“马樱,前几天我和你说的亲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不从!”马樱斩钉截铁地回复她父亲。
马预拿这个小女儿无计可施,叹气道:“这邓康是南顿侯爵,又是圣上宠妃邓贵人之侄,他能看上你,我们这是高攀呀!”
马樱一脸不屑地说:“哼,他这侯爵是世袭来的,又不是凭自己本领。胸无点墨,老实木讷,甚是无趣。”
马元义也替妹妹说话:“议郎邴尊想让邓家与我们联姻,更多是出于抗梁结盟之想。阿父,其实京师里不梁冀专横的人越来越多了,联姻已不是必需。”
“无知!”马预笑着摇摇头,朝廷上这权谋之事岂是马元义这个年纪的人能琢磨透的,他有心点拔马元义,继续说“梁皇后现在渐渐不得圣上的欢心了,独宠邓贵人,而邴尊是邓贵人的的姐夫。你妹要是嫁给了邓贵人之侄,就等于我们直接和圣上站在了一起,面对梁冀的胜算大的可不是一点。”
马樱京师中长大,对这种联姻之事见得不少,她可不愿意成为交易品,于是又是撒娇又是装哭地,就是不答应。
马预其实也不是特别舍得把爱女这么随便地嫁出去,见马樱如此坚定,只好说此事日长再议。
“我今天已接了印绶,明天一早便率军去九真郡迎击变民。元义,如今京师正处多事之时,你好生小心,言行皆慎,在我回来之前不要有任何闪失。”马预再交待了一些事项,兄妹二人退出。
马樱虽是女儿之身,但自幼喜欢刀枪棍棒,又缠住哥哥陪她操练许久后,这才提着长棍香汗淋漓地回自己闺房去。
刚推开院门,马樱觉察到有些不对劲,这地面砖石上似乎有些泥印。月亮高挂,虽是上弦月,却也能将这地上砖石照得清楚。
马樱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又素有洁癖,换了旁人或许注意不到这地面上的泥印,却难逃马樱之眼。
来了贼人?若是别人可能就吓得高喊叫人了,但马樱却想的是自己抓住这个人去向父亲哥哥炫耀。于是轻轻关上院门,握紧手上木棍悄无声息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张角一路循着炁气找陨石,入夜后循到马府。见马府后院炁气最浓,没有多想,避开守卫翻墙入内找到所寻之物正待离去,不想半路遇到马樱走来,慌不择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偏偏躲入了马樱的房内。
见马樱握着棍蹑步而来,张角知道暴露了,从袋中取出一小块引火石掷到院中。引火石掉落到地面,立即迸出一团火花,小股黄烟升起。马樱何曾见过这种冷僻之物,月光朦胧中被这烟与火吓了一大跳。张角趁机跳出窗外想逃。
马樱见有黑影从窗内跃出,甩棍扫去。张角架着紫竹杖格档,却被震得差点脱手落地。
借着月光,见只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马樱更是有了信心,一招一式虎虎生风着急要生擒张角。张角就瘦小力薄,斗不过这个丫头,只得疲于招架心中暗暗叫苦。一两招之后眼见就被这将门之女擒住,幸而张角擅长跳跃逃遁之法,找了个空子趁马樱不备跳上门头,再攀上房顶后,踩着檐角跃出墙处,一路飞逃远去。此时,听见动静的守卫们才刚刚赶到马樱的房门口。
马樱正战得酣畅,不曾想一个不注意让这小贼跳墙逃了,回过神来后,气得一边喊守卫去追一边跺脚大骂张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