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张坎先去了一趟三十余里外的杨庄。亡妻的二妹是杨庄主的下妻，家境尚可，其子又刚好与张梁是同岁同月正在哺乳，于是把张梁托付给她后，匆匆带着两兄弟在早诵前赶到了乡塾，吩咐张角张宝在堂中自行诵读，自己则去后院找到了塾师襄楷。

　　襄楷以为张坎是因张角受伤前来问责的，慌忙作揖道歉：“张大人请恕罪，令子之伤实属意外，孩童间嬉闹时失了分寸。乡塾管教不周，日后定会严防惩戒。”

　　张坎还了个礼，说：“塾师见外了，昨日之事相信塾师定能处置妥当，我此次前来另有他事。我今日须赶往县上部曲率兵征讨卞周，奈何张角张宝不便带去出征想寄宿在乡塾，所以一早厚颜来见，望塾师念及旧日同门情义应允。”

　　原来张坎今日便要去县里接兵出征，因家中已无奴婢照看，这二个孩子想要托襄楷多多关照。

　　襄楷以前也是一名方士，年纪略小于张坎。他与张坎是同派不同宗的故交，算是张坎的师弟。因习方术难有长进，襄楷后来改学儒家学有所成，做了远近闻名的塾师。张襄两家交情不浅，而且张坎还担任着游徼一职平素对乡塾时有便利，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推托着不肯收张坎递过来的百串五株钱，襄楷问张坎：“这卞周占据山头也有一阵时日了，怎会突然就让你一个乡里的游徼去县里领兵？”

　　“梁大人认为这卞周是我的故交，且雀翎山在我们平乡境内，便推定是我暗中给了不少方便才一直未能平定。他说是这给我一个立战功和洗嫌的机会。”

　　襄楷听了连连摆头，说：“一派胡言！这卞周杀了前任县令，怕是这新县令心生惶恐想早点除去这个眼中钉，以免自己会步前任之后尘吧。”

　　“不管怎样，上命不可违。”张坎无奈地叹口气，“我给自己占了一卦，这一去凶多吉少，怕是回不来了。”

　　襄楷大惊失色，问：“凶象？可有破解之法？即便拿不下卞周，张大人亦当好生保全，平匪不力大不了革职领罪，千万不要有什么厄端呀！”

　　“我给自己请了一道虚靖符，近来还从父亲的故书中习成了内天罡诀，若得侥幸应能自保。今日前来劳烦塾师，除了托幼，还有一事相求。”

　　还有更重要的事？襄楷不解道：“张大人但说无妨，襄某能力所及定不负所望。”

　　“你可知《天官历包元太平经》？”

　　“知道，习方术时听说过，此书为成帝时齐人甘忠可所著，共十二卷，后人谓这书为方术的开门立派的首脉。可惜此书写成后不久就莫名亡佚片纸不留，连甘忠可都突然消失，传言他是得道成仙了。”

　　张坎从包裹里拿出一册书，突然郑重地向襄楷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双手将书奉上：“我偶得此书第一、二卷。第一卷多为常见术数，昨晚已将之授予张角，这第二卷皆为咒召之法极为凶厉，若能遇得机缘修完此卷可出神境入化境，改天逆命都是易事。想托塾师代为保管。”

　　襄楷将张坎扶起，将信将疑接过书粗粗翻阅，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看到后面，却不由得心惊肉跳肝胆俱颤起来，一口一口地倒吸着凉气。这果真是本奇书，张角所叙丝毫没有夸张，里面尽是召神遣鬼之术，若有人能悉数掌握，怕是会乾坤尽乱日月失辉。所幸里面的法术虽有技可循，但需要修炼之人天窍九开，若非独具慧根绝无练成的可能，稍有偏差还会失了心智入魔成障。普通人不要说奢望习得皮毛一二，不得其法反而会经脉寸断失了性命。书中文字也艰涩曲晦，纵是襄楷通阅百家古籍，也只能看个大致。

　　“此书如此珍贵，张大人为何托交于我？”襄楷知道，自己凭深厚的古籍文法能看懂此卷，但并无慧根，丝毫没有学成的可能。

　　“倘若我此去不返，肯请塾师时时洞察考验张角的心神善恶。假若他质本为善，请在他成年冠礼后传他此书。若他有一丝恶念，万望塾师将书焚毁，不可留它祸患人间。”

　　襄楷也明白张坎为何要说焚毁此书了，天下时有奇人出现，万一真有人能练成此卷，后果不堪设想，这书当真留不得。翻阅完毕，襄楷自是知道此事的轻重，便抚手应允了此事。

　　“你说张角能习会此卷？”襄楷疑惑地问。

　　“不能确定，但张角的确慧根异禀，在方术方面的领悟能力旷世未见。第一卷不在话下他日后定会习得，至于第二卷能学会多少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张坎停了停，而后用力握住了襄楷的手，“塾师，在他出生前，我已算得此子日后会大乱朝野，此事你应有所耳闻。”

　　襄楷点点头，说：“张角虽说聪慧过人，但生性质淳，谦逊仁善，不说恃才放旷，连一丝凌人之气都无，游徼是否过虑了？”

　　“他是我子，无论那次算得是否灵验，我都要尽力助他以避免祸逆。若他心性为善，便可凭此书之法自改命途，若有恶念，当剪其羽翼磨其利爪。你切记要多多考验张角，若他有一丝为恶的迹象，切不可让他知晓此卷的存在，否则会有大祸。如他为祸他人，你甚至可将他……”

　　张角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拿两眼望向襄楷，襄楷知道他想说什么，有些为难道：“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我会为天下计作定夺的。”

　　襄楷将书藏好，两人坐定，襄楷便向张坎讲述张角昨日手臂骨折一事的始末。事情虽然是昨天发生的，但缘由还要从前日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