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楷一行人被押到嶂石岗后关在一个地牢里,这二天并没有人来审问,只是一早一晚有人送来餐食裹腹。
张角一看,这送餐的周姓老妪他居然认识。前两年,老人的儿子病了,是张坎治好的,看她家贫就没有收她的药钱。上个月,她儿子当了逃兵从嶂石岗逃回家,被卢银处死后将这孤老抓回山上来当奴。
襄楷拉住送餐的周妪,向她打听平乡的状况,得知乱军果然在望楼被击退,这才放心下来。但转念一想,自己和学生们身陷这险境,怕是凶多吉少了,于是不断地唉声叹气。
几个孩子又惊又饿,吃了几口饼纷纷睡去。只有张角睁着双眼在襄楷的一声声哀叹中发呆。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召来那阵黄风的。
“刚才送餐人说那方士元气大伤,要闭关休养三日,这么一说,方术是要融入元气?元气要如何运调?这是导引之术吧,不是已经失传了吗?”张角愣愣地想着。
左校睡了一会醒来,见张角没有睡,就对他说:“你还在想怎么用方术吗?别在这瞎想了,等见到那方士问他便是了。”
张角莞然摇头。
左校见他不以为然,继续开导张角:“有些事真的不用太担心,这都命中注定的。你看我,大你们几岁只有一身蛮力脑袋空空,到乡塾这些年啥也没学成,还不如你们这些年纪小的。我阿父常说,再不好好学,就送我去山头为匪。你看,这回可真到匪窝了。”
襄楷被左校给逗乐了,道:“竖子可琢,你这几句不合儒家,倒似是参悟天机暗合黄老道之律,看来你更适合跟张角学方术之道。”
左校被取笑得有些蒙,不知襄楷到底是夸还是损,嘿嘿一笑,继续道:“确实嘛,你们之前还说要去找张宝呢,现在可不就和张宝张梁关在同一个山头了。”
说起张宝张梁,张角又担心起来,这几日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过了两日,几个小喽啰将他们拖出地牢,带到一个幽深的山洞里。这山洞原本是卢银的兵械库,左兹看中它的阴幽偏僻,便索来暂住。
襄楷等人听到石阶的榻上有人朝他们喊话:“你等怎么都闭着双眼,是不敢看这花花世界吗?哈哈哈……”那方士的邪笑在洞中回荡。
原来这洞中十余男女皆片缕不着,尽行那淫秽之事,羞得襄楷等低头闭目,一路走来跌跌撞撞。
那个方术讥笑着问:“襄楷,你这伪君子也曾习过方术,怎会不知这御女术也是方术之一?”
“你知我身份?你是?”襄楷疑惑。
“怎么会不知你是谁,我已将你们平乡中与方术有渊源的人查了个遍。他卢银攻打平乡是为了抢些钱财和粮草,我可是冲你来的!我姓左名慈,你想必听说过我的名号吧,嘿嘿……”笑声干瘪,让人听了汗毛倒立。
听到这个名字,襄楷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左慈之名他当然听过,和帝年间就已成名,为方士中颇有神通之人,尤其擅长御女术和炼丹。传言此人约有百余岁,四处游踪不定。但他疯颠猥浪,言秽行狎,上至朝堂下至市井皆厌之。后来渐渐没了消息不知生死,没想到会出现在卢银的山寨。
这下襄楷更不解了:“冲我而来?我与你有何渊源?”
“你我并无渊源,我是为一书而来,前阵子得了天机,测得它就在平乡,想来不在张坎那就在你这里,十天前经过这嶂石岗与卢寨主相谈甚欢,便答应助他攻破平乡,顺便洗掠张宅和乡塾找到那本书。谁知……”
说到这,左慈一双鹰眼盯住襄楷问:“前日那阵黄风是何人所作,是不是你这匹夫?”
“襄楷不知道什么黄风。”
“休装糊涂!这平乡内只有你和张坎两人曾习方术,那天黄风乱起坏我好事,阁楼之上只有你们几个,不是你?难道是这个小妖儿?”左慈跳下石榻,一脚将张角踢翻在地,用九节杖敲着张角的额头。看来左慈确实已经打探清楚,知道这个头上长角的孩子就是张坎的儿子。
张角忍着剧痛怒视着左慈。襄楷连忙过来护住张角,说:“这孩子不过弱冠之岁,怎么可能有如此神通?”
左慈把头凑到襄楷眼前,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是吗?那你别和我说那黄风是它自己刮起的!”
口中腥臭熏得襄楷别过头去。
左慈见状,冷笑一声,喊道:“来人,随便拖一个小娃出去砍了,把头拿来给我盛酒。你要不说,我一天斩一个。”
几个孩子立即吓得哭了起来。
“是我。”张角站起身,缓缓说道。
左慈看了他一眼,冷笑:“你?你这年纪,怕是连周易都一知半解吧,你父亲都只会些方术皮毛,你还妄谈方术?放心,留你有用,一时半会我不杀你,你在我手上,我就不怕张坎不肯交出这太平经的其他卷。”
“竖子休得胡言,为师无需你替我挡灾。”襄楷示意张角慎言。
“说,你是如何召来的黄风?”左慈问襄楷。
襄楷回答:“本人愚钝,只知在念引昌咒时,不知哪里出了偏差,未能驱得那雨只莫名来了一阵风。”
“你念的引昌咒?”左慈有些惊讶,思索片刻,问襄楷,“这么说,书在你那?共有几卷?你学成了多少?”
襄楷也不隐瞒,答:“只有第一卷。我阅此书尚不足半月,实难领悟,之前也从未应验过。那日情急之下,不知怎么来的风。”
“只有第一卷?可当真?”左慈有些不信,稍后却又狂喜,“只第一卷也好!十二卷我能得其二,天助我也!”
左慈大笑一阵后接着说,“依你这般愚劣资质,乱施法咒凑巧引来黄风倒也是说得过去。”
再问:“这第一卷现在何处?”
襄楷知道装傻也没用,坦然道:“避乱途中,不知佚失何处?”这倒也是实话,他们那天埋书时胡乱匆忙,也没有做个记号什么的,真不知还能不能找得到。
左慈换了一个神色,堆起满脸狞笑:“你觉得我会信这胡言?这《天官历包元太平经》实为天书,但凡见过的人都想据为己有,你我皆是同道之人!嘿嘿,不如一同研修,重振方术昔日荣耀,共享这世间快活。”说毕,将一个女人推到襄楷身边。
襄楷避开女人,哼了一声:“方术就是因为有太多你们这种欺世盗名、卑劣无耻之徒才没落的。我襄某怎么可能与你为伍?”
左慈也不恼,阴阳怪气地说:“好气节!也罢也罢!只是襄圣人如今为我阶下之囚,既不愿献上这太平经又拒我好意,那就休得怪我了。”再次示意手下动手。
襄楷已拿定主意,便对左慈说:“且慢!你们也早已搜过我身,此书确实不在身边,容我去寻一寻。不过,想要寻到此书,你须应我一件事。”
“哦,何事?”
“我愿留在山寨为质,你们放了从平乡和杨庄抓到的人,我着弟子去寻书,寻到后献来,你便放了我。”
“我只为书而来,其他人我毫不在意,但放人之事我作不得主,明日卢寨主归来,我与他商议看看。”
众人又被押回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