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牢,学童们七嘴八舌地向襄楷和张角问起《天官历包元太平经》及方术等等。之前他们大多也听说过方术,但都以为是博人一笑的小伎俩或骗术,见识过左慈的驭雨而行和张角的黄风后,才知方术确有神奇。加上左慈可能会放了他们,大家的心情一下就放松下来了。
之前歧视和排挤过张角的孩子们,这些天已视张角为偶像。
“左慈可以驭雨,他为什么不变一条龙出来帮他打仗呀?”
襄楷回答:“方术不是仙妖的法术,无法凭空变东西。左慈能驭雨,是因为本来就快要下雨了,他不过是通过某种方法控制了雨而已。”
“左慈能算到书在塾师您这里,怎么算不出书藏在哪了?”
“这个我知道,肯定是张角让他算不出来的。”左校骄傲地抢答。
张角无奈笑笑,说:“世间万物皆有迹可寻。练习方术可以提高从细微之处感知相关机缘的能力,但还不足以感知万物”。
襄楷不禁点头赞许张角对方术深入浅出的理解,心里暗想:“若有一日你真能练成太平经第二卷,就能感知万物了。”
“这本书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抄下来让大家一起学呀?”
襄楷说:“《天官历包元太平经》所记之术太过于凌厉,本为天书不该出现在人间,所以,能得到这本书的都不是普通人。能学会的,恃术自重也不会让世间再有人同他一般厉害,学不会的又惧怕有人学成后为祸天地。所以,这书一出现就被不断地被毁失散,能流传至今已是奇迹,怎可能传抄。还有一种说法,誉抄此书会被天谴,所以无人敢这么做。”
“这太平经这么厉害,是神仙写的吧?”
“嗯,据说是赤精子把这部经书传授给人间的。”
“左慈真的有一百岁吗?”
襄楷想了想:“他擅长炼丹和御女之术,应该是真的。”
“什么是御女呀?”
左校推了一把提问的小童,说:“你还小,不能知道这个。”
“你也姓左,你该不会是左慈的亲戚吧?”
左校提起拳头追过去,小童拔腿便跑,地牢里响起了久违的笑声。
但过了两日,都不见再有人来地牢带他们出去。
襄楷在巡牢人准备离去时,拉住他的衣角,取出一根玉带钩塞到他手里,说:“这是个值钱物件,侥幸没有被搜走。如今赠与你,你帮我打听打听卢银什么时候回来可好?左慈说过等他来就放我们走的。”
巡牢人收了玉带钩。片刻之后回来将了解到的境况告知襄楷。
原来,那天卢银被击退后,回嶂石岗的半途恰巧遇到了卞周运送粮草的车队。卢银想顺道把车队劫了,不料被卞周派来增援的一队精锐困于七步沟。昨日左慈前去解救,双方缠斗,至今未回。
这可如何是好?襄楷本以为事情会有转机,不料想生出这变故来。再拖下去不知还会有什么枝节,必须尽快脱身!但襄楷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地牢里又充斥着襄楷一声接一声的叹气声。
地牢顶部有一方窄窄的天窗,此时玉盘刚升,月光穿过天窗在阴暗的地面投出一个梯形的框。张角掐指算了一下,问襄楷:“今天是丁酉年六月初六吧?七里沟是否位于嶂石岗的西南方?离这有多远?”
襄楷不明白张角为何突然问这个,想了想,说:“约三十余里。怎么了?”
张角解释:“今晚亥时,大角星、角宿一和月亮会形成一个三角形,那时会有西风陡起。前些天左慈驭雨多时,七里沟的沟顶应该被水浸洇得石土松散,亥时一到西风刚起时,如果有人从沟顶的西坡推石而下,泥石加上暗水会汇成巨流,不消半柱香就会将沟底填平一丈多,里面的人必将活埋,毫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襄楷这才恍然大悟:“你是想助卢银和左慈的匪兵来歼灭卞周的粮队?”
张角点点头。
襄楷扶额大赞:“妙哉!妙哉!消灭掉了卞周的粮队,不仅解了卢银之困还帮助张坎削弱了卞周的后援,一箭双雕呀!如能助卢银脱困,便于他有恩,何愁他不放我们啊!”
于是乎众人齐齐大声呼喊牢卒。
牢卒训斥众事闹事,众人便向他索要笔墨,襄楷说要修书给卢银和左慈,有妙计献上。
牢卒哪里肯信,怕是襄楷他们有什么奸诈。
襄楷愤然喊到:“若误了战机,你可担待得起?”
牢卒这才慌忙寻来笔纸,待襄楷写好后交给快马火速送去。
襄楷等人都不肯睡,全都竖起耳朵等着消息,一有风动草动就跑去牢门看有没有人来,尽管这时离亥时尚远。
襄楷的内心更是复杂。自从那天在阁楼上召来黄风后,张角对方术更加用心了,连以前不太喜欢的星象也信手拈来,看来果真如张坎所说,此子在方术方面的造诣将不可度量。张角他真有可能学成太平经的第一卷和第二卷吗?张坎为何千叮万嘱暂时不能让张角得知第二卷的存在?襄楷突然想到了左慈,不禁打了个冷颤。万一日后张角行差踏错成了左慈那样的人物,方术在他手中将会是何等恐怖的存在?刚才张角的计谋确实精妙,但将整队的兵马活埋,又是何等的残酷啊!
襄楷望向张角,发现他的双目尽管被额头的角状突起挡住,还是隐隐能看到寒光。这可是才十二三岁的孩子啊!襄楷突然害怕起来。
亥时一过,所有人都站到了门边,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的心跳都比平时快了许多。
接近子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自近。所有人都认真地听着:马声嘶叫,几个人下马,跑步,脚步声伴随兵器与地面的摩擦声。越来越近了,地牢的大门被猛地撞开,几个人冲了进来,火把的熊熊火光一下子把整个地牢照亮。
张角笑了起来。这是襄楷第一次看见张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