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和孙伯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襄楷愁眉苦脸地对张角说。
孙荐突然间莫明其妙地精神失常,孙伯这种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怎可能会猜不到是张角搞的鬼。
“孙伯是个心胸狭隘之人,这口气他必然是咽不下去的,孙仲也未必能保得了你平安,平乡你怕是呆不下去了。”
张角事后也有些害怕。孙刘两家是平乡四大田庄中势力最大的两家,别说是乡里县里,就算是郡里也要给他们两家些面子。张角一心想着为吴氏报仇,把孙伯宠爱的侄儿弄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孙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罢休。
“也罢,我过几天要去太学任易经博士,你不如就随我入京师去吧。”襄楷说
听说要和襄楷一起去雒阳,张角不知怎地有些不舍。
襄楷见状,以为张角知道此行无法带上张宝,就对张角说:“你也不用担心,我虽不在乡塾,经师自会照顾好张宝的,而且休沐请归也是能常回来一聚。”
其实张角的不舍是另有其人,听得张宝也不能同去更是不情愿了。但终也是担心孙伯找麻烦,而且太平经第一卷仍有许多不明之处待襄楷给自己解惑,也只能随襄楷上京了。
“张角,京师不比我们平乡,那里奇人能士众多且高官要员会聚,行事需得谨慎有加。去到那里,你切莫轻易施展方术。”
张角点点头。
“还有一事想和你商量一下。”襄楷有些吞吞吐吐。
“塾师但说无妨。”
“我知道紫竹九节杖是你心爱之物,从左慈那里取得此杖后,你的方术也精进不少。但是常将此长物持于手中不免有些招人注目。到了京师,我替你保管如何?你需要时向我取便是了。”
张角知道襄楷虽然没有明说,但塾师的心底还是有些责怪自己没有用别的办法来报复孙荐,塾师这是担心自己会越来越依赖紫竹杖。
襄楷虽然并不知道紫竹杖就是太平经第四卷,但每次张角大显神通都持着此杖,心中也是生了疑。
张角同意了,将紫竹杖擦拭干净交给了襄楷,而后便到塾堂去听经师授课。
经师正在教大家学作楚辞体的骚赋。
“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形气转续兮,变化而蟺。沕穆无穷兮,胡可胜言!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韩央熟练地背着《鵩鸟赋》。
一口气背完,只字不差。经师点头称赞,下面的学童也欢呼起来。有学童知道韩央才华不浅,故意起哄让韩央也仿赋几句露一手。
韩央假意推辞一二后口占而出:“云覆海腾,气凌霄汉兮,扬波击浪,当会绝顶。其道漫修,鲲鹏振翅,长吞赤金兮,遥寄万志,众辉尽纳兮……”
众人鼓掌,那些喜欢拍马奉承的,平素里就得了不少韩央小惠,更是叫好叫得欢腾。经师也不禁连连点头。韩央的这几句故意与《鵩鸟赋》的文意相对立,虽其意并未达高深且浮于字面,但已显大气之势,在这个年纪殊是难得。韩琴见弟弟出彩也是笑颜如花。
韩央见张角进来,便对他说:“张角,我这几句如何?你也试试吧。”
韩央和张角两人都是乡塾里的皎皎出众者,明里暗里的针锋相对是必然的。韩央此话出口,大家都知道有好戏看了。韩琴瞪了一眼韩央,随即很期待地望着张角。
张角也不看韩央,一边走向自己的蒲席,一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桃华梅色,木奁藏之。素食蘊芳,金玉难媲兮……”
开头的这几句,众人听了或许无感,但韩琴一听就知张角说的是她那天送的点心,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走到自己的蒲席处,张角跪坐,从袋中取出笔墨书纸等,口中却并未停歇分毫:“金玉善容,难盛其芳兮,其芳辽长,难如其境兮……”
赋体讲究堆砌藻华之词,张角偏捡素淡的字词来用,众学童们便说张角输了,围住韩央一顿夸赞。经师却道张角赋得更佳。他知张角用词极尽平淡是故意在讽韩央的赋虚,且张角所作字字言实,句句层进。
张角根本不在意谁的赋更好。他步入塾堂一眼看到韩琴,就知道自己方才的不舍是缘谁而起了,自然而然地想借赋文来言明心迹。
韩琴也没有心思去比较张角和弟弟谁的赋作得更好,只听得自己的心跳轰轰作响。
晚间。在屋内收拾着行李,张角叮嘱着张宝不要惹事打架,要听经师的话。张宝却不似往常活跃多话了,一声不吭地帮着张角收拾。
有人敲了一下门。张角望去,韩琴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张宝鬼灵精怪,见到韩琴立马知趣地说:“我去溪里抓鱼玩。”说完,便溜出了门。
张角把韩琴请进来。
“你明天就走吗?”
“嗯。”
“真好!恭喜你进入太学,如愿成为太学士了。”
张角惶恐地说:“韩姐姐见笑了,塾师去太学任博士,我随他上任而已。我不是太学士呢,还不够格,差得远!差得远!”
韩琴见他这么认真地解释,扑哧一笑:“我开玩笑呢。不过,依你的才学,日后考上太学士是必然的。”
“但愿如韩姐姐吉言。”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来帮你收拾吧!”
“收拾好了,不劳姐姐辛苦。对了,这个木奁还与你。”张角去将木奁取来交与韩琴。
韩琴接过来。这木奁已洗过擦净,韩琴没想到张角会这么细心。
“桃华梅色,木奁藏之。我觉得这个‘藏’字不好。”韩琴对张角说。
张角有些意外:“哦,请姐姐赐教!”
“有些东西还是别藏着的好,不然藏着藏着就没人知道了。”韩琴看了一眼张角,说,“不若改成‘秀’字吧。你看这木奁的花色,是不是正好是点心的那几种颜色。此奁把心‘秀’得如此明显,你没看出来?”
张角想起来了,那天他和张宝吃的点心是橙色和绿色的,这个木奁的主色调也正是橙绿二色。
韩琴望着张角再问:“你说,这‘秀’字好不好?该不该秀?”
张角自是知道韩琴说的不是木奁,秀的又何止是点心的颜色,一时木讷口吃起来:“改得好,该秀出来,我……这……”
韩琴见张角慌得语不成句,莞尔一笑,说:“京师与平乡虽未远至千里,但这一去必然忙碌难闲暇得归。我送你一个礼物吧。”
韩琴取出一块方帕递给张角:“这是我自己绣的。来乡塾的那天开始绣,昨日才绣完。”
张角接过一看,帕上绣了一名少女在抚琴望月,那少女衣着容貌一看便知是韩琴自己。
张角依然是支支吾吾。
“好了,我‘秀’过了,等你‘秀’哟!韩央以后考上了太学,我去京师找你。”说完不等张角回应,快言快语的韩琴便拿着木奁转身走远了。
张角看着韩琴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方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