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坎出征后，襄楷为防再生意外，让张角张宝两人住在自己的旁室，白天授完儒经后，晚上再单独教两兄弟《天官历包元太平经》第一卷。

　　“火累山泽，叶脉露津，辛卯知巽，甲子辰震……”张角翻了几页，就开始背了起来。

　　襄楷打断了他，问：“那壬午呢？张宝，把那拂尘放下。”

　　“壬午当断艮。”张角不假思索地回复。

　　“嗯。”襄楷点点头，继续问：“朱雀星日马，何为颈？”

　　“是员官吗？”

　　襄楷再问：“倘龟背纹右二南纺，龟腹纹上四左三，当为何？”

　　“朝辟阡陌，夕入南门。”张角回答完，急忙改口，“不，应该是夕入北门。”

　　张角过目不忘触类旁通，因此这第一卷学起来很是顺利。但襄楷发现，张角对方术有很强的抵触情绪。书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手诀、读象、辨谶、寻星、算历等信手拈来，但真正用起来时，总是会有一些偏差，态度过于敷衍。

　　这些天襄楷夜夜苦研《天官历包元太平经》第二卷，始终难以悟得丝毫。他边研究着边想：“张角确实独具慧根，是学方术的旷世奇才，但他真的能学成第二卷吗？怕是第一卷都难吧？最简单的第一卷由诹卜、傀诅和祝由三部分组成，诹卜还时常有人能借之卜算出些东西，但傀诅、祝由之术至今未闻有人成功过，张角能行？”他很是怀疑张坎对张角的期待是否不现实。

　　“张宝，你也背一段来试试。”

　　张宝刚才听从劝说把拂尘放下了，不一会手中又抓了个玉蝉把玩。听见襄楷叫他，赶紧站起来将玉蝉藏在身后，结结巴巴地背：“濆者鬾父鬾母，毋匿……毋匿……”

　　襄楷看张宝抓耳挠发，结结巴巴的样子哭笑不得，只能让他坐下。襄楷拿这个连半柱香都坐不住的孩子完全无计可施，只能由得他揭瓦折树，小心防范不让他生出事端来就好。

　　但百密一疏，张坎将二兄弟交到乡塾还不到十天就出事了。

　　这天，散学后，众孩童没有立刻回家都围在韩央身边，听他眉飞色舞地讲家中趣事炫耀收藏的宝物。韩央说家中有一个厕床，床首刻了一个巨大的木蟾，按一下木蟾的头部就会有水从蟾口喷出洗手之水。众人听了皆啧啧称奇。侍童们也面带得意之色，仿佛是他们自家也如此不凡一般享受着他人的羡慕。一个侍童觉得小腹一阵急响有些憋不住，就禀了韩央，一路小跑去到匽厕。

　　解开衣带，蹲下，一阵舒畅之后，侍童长吐了一口气。正准备起身，张宝独自蹦蹦跳跳着进来，看见侍童也在，一阵厌恶涌上心头不禁啐了一口，骂到：“狗奴才！”

　　“哼，你这没娘教没娘养的家伙看不起谁呀！”侍童反唇相讥。

　　张宝心头之火一下子升腾起来，想要动手教训一下这个人，想到张坎的叮嘱，如今正寄人篱下还是别给塾师惹麻烦了，就强压怒气，回骂道：“你倒是有娘，她养你吗？把你送别人家当狗，她自己在外面快活吧？”

　　侍童没想到张宝骂得如此难听，不甘示弱道：“当狗也比你们一家子妖魔鬼怪好！你爹装神弄鬼结果生了个头上长角的妖怪，听说你爹还被派去抓反民了。小心一去不回，你不光没了娘，怕是连爹也快要没有喽。”

　　张宝是个急莽之人，哥哥的断臂之仇引发的怒火一直在熊熊燃烧着，时刻寻找着报复的机会，当下被这侍童一激哪里还沉得住气，便想着教训不了韩央，找这个侍童出口恶气也好。想到这，张宝也不解手了，跑到外面找了一根竹帚怒目圆睁地双手持着朝侍童头上一阵乱捅。

　　侍童想站起身，双腿却是蹲麻了动弹不得，既还不了手也逃不了躲不掉，只能双手胡乱挡着张宝戳来的竹帚，嘴里痛得哇哇乱叫。

　　这竹帚日日扫地被磨得尖端锋利又邋遢污漕，不消一会，侍童那原本俊俏的脸上又黑又红，全是血和黑泥。

　　众人听见张宝的吼声和侍童惨叫，道声不好，纷纷赶来抱住张宝，救下侍童。若是稍晚来一会，怕是侍童的眼睛都要被戳瞎。

　　襄楷让人赶紧将侍童送去医治，将张宝锁在一间房内后，又写了信让人送去高邑将情况告知韩家求情。襄楷直忙到夜色全黑才得闲坐下来，他愁眉苦脸地捻着下巴的胡须，不停地叹气。张家是故交，韩家是金主，如何处置？这可真是棘手呀！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直到月色西沉鸡鸣声起，襄楷这才上床睡去。

　　迷迷糊糊间，襄楷被人摇醒，努力睁开眼，一个经师哭丧着脸对襄楷说：“大事不好了，张宝不见了！”

　　襄楷一脸震惊，睡意顷刻消失，连忙和经师赶到锁住张宝的房间。经师一大早起来打扫，打开门锁后发现窗户被花瓶砸破了一个大洞，屋里面空无一人，于是吓得赶紧过来报告。

　　搜遍乡塾也不见张宝的影踪，襄楷急得跺脚，赶紧对众人说：“所有人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全部分头出去找。”又吩咐张角，“张角，你去家中和二姨母家找找，看看张宝是否去了这两处。”

　　经师迅速向韩央借来马车，载上张角就先向张宅出发。张角在马车上担心不已，想到张宝是为自己出气才惹出这等事来，如今不见了影迹，会不会遭了不测？兄弟情深不由得悲从中来，终于是痛哭了出来，哭声在田间地头荡出很远很远。

　　视线尽头的天际，嶂石岗的山头被成片成片的乌云笼罩住了，暴风雨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