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紧接着大邴我们几个去东山头儿,他那奇丑无比的风筝一头栽进那个老太太的院里。我走进院子感觉到比不久之前我和姥姥来时更加破旧了。院里的短短几垄菜也看不出有人照料的痕迹。我转脸盯着房门的把手,想起老太太讲起的她的那么多孩子。哎,我那么小就破格体会到了人间聚散的悲欢。不过我也只能藏着这份心思,看大邴跟进来一脚踹开压着他风筝的石块,继而骂骂咧咧,抱怨这操蛋地方坏了他那费好大力气扎好的风筝。他拾弄完喊我走,我又回头看了看那木门。我感到天阴下来,云都聚到我的头顶,它们来自更宽广的远方。我感到时光跟随着周围时聚时散的雾气,以一种飘渺无定的方式离你而去。我感觉自己踏上了灵魂的回家之路,带我同行的是熟知我一切的某些曾经深谙的情绪,于是这一路开始平淡无奇。
(二十九)
那木门迟迟没开,与它一样被时间埋藏起来的,还有我小学西南角那口压水井。它在正月十五的夜里冒起了白烟。闹鬼的传言遍布校园,后来有人看到东南角的大榆树上站着三个人。第二天树下的大厕所里跑出来一个牛头狗身羊尾的怪兽。再几天后,天上飘下来一片红纸条,纸条上的字谁也不认识。于是大雨倾盆时,有教室课桌板凳自己响个不停……
生是过客,跋涉于虚无。真真假假的世界里我们是如此渺小。
不过,我哥生说那厕所里跑出的怪物是他最先制服的。他说他去撒尿,茅坑里有东西顾涌,他弯腰一看,是个狗大的畜牲。待追到门口,才看清不是狗,身上各地方都像来自某种不同的动物。于是我哥拿棍子一顿追,后来追上降伏了。后来呢,后来他把那畜牲辇回厕所了,谁问他都这么说。
(三十)
他还说树上站着的人跟他都熟。只是最上枝儿上站的白衣人他只见过几面,以后会越来越熟的。我们一听,还有以后,就都说以后把我们也带上,我们不捣乱,你们说啥我们就在旁边听。我哥傲气地翻翻白眼。我们又问,他们站在树上干啥,我哥说那是修仙,凡人不懂。我们问他说那你懂吗,你不也是凡人吗。他说那哪能一样,他是懂修仙的人。我们问啥是修仙,他说半天谁也没听明白,后来说其实他也算半个仙儿。说到这,大伙笑容消失了,大伙说,既然这样,那你早说不就明白了!我哥后来还时不时补上几句,比如他说井里的白烟是他放的,说教室里桌子板凳是他摇的,说天上红纸是他坐飞机撒的,我们顺着他说那下大雨也是你施得法呗,他定睛看了看我们,说是,那几天去抚顺了,没来得及,要不雨更大。后来他抚顺的堂哥来,他哥更邪乎,不但说撒红纸的飞机是他开的,还告诉我们那白衣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