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我哥说我长的好看。这让我非常难为情，尤其他总虎潮潮地在前面惹是生非而我却畏畏缩缩跟在屁后。他说像我这种长相的到了初中会有很多小女孩主动贴过来。贴过来，这陌生的动作想想就让我不觉面红耳赤，于是没人时开始下意识地对着家里的橱镜搔首弄姿。后来终于觉察出头发还不够飘逸，甩头时操控不准以至不能随心而动，于是在增加洗头频率的同时加大洗头膏的用量，还开始注意牌子和瓶上小字。后来也不知道我哥咋关心起我生日，在校门口人最多时送了我一个包装精美的扁盒。看着外皮儿上俗艳的红色扎花，臊得我连连叹气。回家拆出一辆当时最火的四驱车，紫色金属的“舞蹈天使”，一辆货真价实、舍我其谁的娘们车。

　　二十年后，我原来那个小学里最好看的女同学突然打来电话，说她没法接受在相亲时偶然遇见我哥而后他采取的疯狂追求。她说我哥约会时开着五菱宏光咋呼得狠，她坐在副驾担心旁边关不严的车门连框一起突然飞走……刚放下电话我哥就来电让我赶紧使劲，说人家说就和我熟。三天后，我和女同学滚上了床单。完了她说她不是随便的人，遇到我才干柴烈火。我说不见得，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你的门也关不太严。

　　（五）

　　我哥不知道我和女同学那事。但同时从那以后我哥也再没坚持。后来的嫂子，我只在他们婚礼上见过一次，又高又胖，她撩着下裙衬目光犀利地指挥着打杂的人跑上跑下时，旁边的我哥又瘦又矮，像只失去同伴的仓鼠。那回我跟几个发小坐一桌，就在我大娘饭店门口找人搭起的能摆开十来张桌子的帐篷里。一两年后我去大娘那吃麻辣烫，大娘说我哥离婚了。离婚后他去了泰国，也开麻辣烫。后来说是账算不明白跟人闹掰了回国给药厂干代理。再往后说是在家做熟食，做了没几天又跑到曼谷给人当导游。有回他发来微信说买药就找他，便宜保真送货还快，等我真要买了找他他说他在泰国谈正事儿呢，我说给我带两张泰国cd，他他妈的又让我赶紧捧他场子去他小店买熟食……我哥！真是！我哥！他那损色能谈什么正事，他那曼谷我都怀疑是不是去了云南广西哪的县城弄了个小吃部叫曼谷餐厅曼谷麻辣烫啥的；他导游，那还不把人遛丢几个。

　　(六)

　　于是每次我又重新遇到我哥时，我总是小心地先探他话，得看他此时此刻又是何方神圣附体，这决定了他往哪边牵话头儿。比如他这会儿高兴，你说什么他都盖过你的见识高屋建瓴来两句。他要是气儿不顺，你再客气他都要插科打诨指鹿为马。我哥真能叫上认真的事，咱说这三十年来，在我看来就两件。一是锅烧热了把海鲜往里一倒，那真一丝不苟，利落之余目光炯炯有神，虽然烧出的味道每一次大家吃得不剩后都说是超常发挥。二就是抬杠扒瞎时，那你说一句东，他气运丹田瞪着眼呜呜嗷嗷地炸出一串西，还兼带两句北加一通臭摆。我从不跟他犟，我知道我跟他不是一路的，他炸雷时我只顾着憋着笑，我听他说的那玩意完全不着边际。他有时能把大娘气乐了，大娘走到他身边，温柔地警告他，“明星你不用跟我嘴硬，我让你在那穷叭叭**崽子，你看明天我不把你那堆破塑料子整稀碎地！“第二天我和大邴果然在他家墙根下发现被踹碎的车跑道。我哥踩上窗台，蹙起抬头纹满不在乎地说擦，老子这10米的早不想要了，下礼拜齐钱，完了去五爱再买个大的。大邴冲我翻了翻白眼弯下身去捡起一块残片看了又看。我哥斜过眼：“瞅啥，留它补你那风筝咋地？！”大邴头也不抬地嘟囔：我可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