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莎睁开眼时就感觉很不妙,它——爱丽莎自己给它取的名字“荆棘夫人”,它就侧躺在旁边,粗长的右臂搭在她的右臂上,头顶就是荆棘夫人的下颚,那些堕落的人——荆棘夫人的宠儿们互相拥抱、交错地躺在她的面前。
它们没有呼吸也没有眼睛,爱丽莎无法判断它们是清醒着还是……背对她的一个宠儿头部旋转一百八十度“看”着爱丽莎。
“你好姐妹,欢迎成为我们的一份子,可是,为什么你还留有眼睛呢?”
爱丽莎心里一紧,抽出左臂摸自己的头部和臀部:没有长出角、耳朵没有变得尖长、没有长长的尾巴。
身后的荆棘夫人也动了,它不再隐藏隐自己鲜红色的躯体,在它们饶有兴趣的观察下爱丽莎完成洗漱、换衣与用餐,然后带着她走在城堡里,这次荆棘夫人还牵着一个男青年。
“你好小姐,很抱歉我不能向你介绍自己的名字,我已将它献给了主人。你可以知道的是:我和你一样都是可怜人儿。”
男青年谦虚地向爱丽莎说着,他的身形消瘦,两个被烧焦的空旷眼眶使他的面容无比恐怖,他继续说道:
“今天,我将作为主人的嘴为你介绍这座城市,并在最后带你去面见主人的主人,主人的主人想和你见见。”
“城市?主人的主人?
“这座建筑的内部远比外面看到的还要大,和我的家乡面积一样;主人的主人的信息是无法传播的,这一点请你……原谅……我……“
说着,男青年的口中已经咳吐出烤肉的焦香味,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喉咙。爱丽莎赶紧触摸毛绒绒的墙壁,荆棘夫人分给自己的房间有一个机制:在这里只要你渴求,门就会出现。这个机制是她刚出门时发现的,当她还在想着房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并触摸墙壁时,触碰到的墙壁突然变成那扇门。
爱丽莎拉开房门冲到餐厅,将茶杯反转后递给男青年饮用,不等他喝几口就再次夺回来,在她跑进门的前几秒,茶杯已经开始失控,杯中的茶水喷涌的到处都是,进入房内后才恢复正常。
爱丽莎把茶杯丢入厨房水池中关上门走到走廊上来。
“你还好吗?可以说话吗?“
“咳……咳……谢谢您……小姐,我们继续走吧。“
“这个主人的主人看来是一个不能言语描述的东西“,爱丽莎又看向荆棘夫人,它正微笑着”看“他们。
“我们继续走吧。“
“城市由主人掌管,由内到外分为三层,姐妹们都在外层,外层是最普通的但只是针对我们来说。“
通道尽头出现向左向右的两条路。
“只有小姐您一个人在这里的话,这里的通道将是首尾相通的,小姐您将被困在这条循环的死路里。“
荆棘夫人走到前面,通道里出现第三条路。
“外层、中层、里层之间都有一道称为“坠落”的广阔空旷的空间,如果不慎跌落其中将永远下坠、下坠,“坠落”是真正的无底深渊。”
它们来到一处门前,拉开门就是看不见底的“坠落”空间,爱丽莎扶着门口探头望去,从头顶不时落下某样东西,这些东西下坠的速度快成一道残影。这层空间十分宽广,对面是黑色的墙壁仅有一扇白色的门,左右看去是望不到头的垂直面。
“主人也会用”坠落“惩罚一些姐妹们,生命越长在”坠落“中就越痛苦。”
“生不如死的惩罚……“爱丽莎畏惧地退回来,男青年将门关上。
荆棘夫人再次走上前,由它打开门后是一条血红色的通道,黑色与红色的荆棘如毒蛇盘踞在墙上,仅走十多步就到达白门前,门后是与外层截然相反的内部,这里都是明亮的白色与一扇扇紧挨着的白门。
“中层是主人的主人的保留物质的地方,对人类而言可能是保险库、储藏间或者是监狱。“
“这里每扇门后都有一个物质“,男青年随手拉开一扇门,房间内的白色平台上仅放着一张被揉折过的信纸。
“小姐,请试着拿起它,对它说出你的问题。“
爱丽莎拿起那张信纸。
“我的姓名是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信纸上歪歪扭扭地写出“爱丽莎霍金斯“的英文字符,字体难看到像是右撇子用左手写的。
“它的名字叫什么?“爱丽莎当然问的是荆棘夫人的名字。
荆棘夫人凑到她的耳边,那信纸却一直不显示答案,忽然一滴血出现在信纸中央,几个字母出现在信纸上。
主……人……
荆棘夫人嘴角微笑的弧度更大了,锋利的牙齿也微微露出,仿佛早就知道爱丽莎会问出这个问题,它将信纸从她的手中拿出放回平台上,信纸上的一切也都随之消失。
一旁的男青年如果有眼睛,那么他一定满眼的不可思议,他的脸部已经震惊到僵硬了。
“小姐……霍金斯小姐……您没有失去眼睛让我困惑……您的姓名没有献给主人让我震惊……您居然索要主人的名称————这太疯狂了……这太疯狂了……“
男青年跪拜在荆棘夫人的黑色高跟鞋旁。
“伟大的主人啊,请您原谅我的过错。“
爱丽莎没曾想到名字问题会这么严重。
“咔哒!“
爱丽莎身后出现一扇门,门已经朝外打开,外面就是“坠落“,她联想到刚刚男青年提到的惩罚……
“豁出去了!!!“
爱丽莎自己就跳了出去。
“啊——啊啊——啊!!!“
她在空中翻滚下落,眼泪打湿整张脸,下半身也在惊吓中湿透,大脑被打蛋器搅拌,睁眼周围是快速划过的墙壁。
下落的每一秒比一年还要漫长,几十米过去后,爱丽莎蜷在一起紧闭着眼睛。
“不如就这样死掉吧……“。
再下一秒,她睁开眼时已经趴在地上,爱丽莎呕吐着,下半身还滴着液体,男青年跪在她的身旁。
“霍金斯小姐,主人不会惩罚您的。主人告诉我您还并没有向主人奉献一切,主人打开门是为了惩罚我,我应该为您展示更为安全的物质,就像您的茶杯。“
男青年站在门口做着诀别。
“霍金斯小姐,马上主人会带您去往里层,我本应该在那里才告诉您的,但现在只能提前提醒您。“,男青年指向自己焦黑的空洞眼眶。
“不可视。“
男青年又盖住的耳朵。
“不可闻。“
最后他捂上嘴巴。
“不可言。“
嘱托完男青年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抱歉……主……主人”。
走在鲜红色的通道中,爱丽莎忍不住向荆棘夫人道歉。
“那位先生会永远留在那里吗?”
荆棘夫人没有回答她,里层的门被打开,男青年正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里层和中层、外层截然不同,这里像是个露天煤矿坑,坑底中央是一块五彩斑斓的球体,可能是超高的温度融化了坑壁的岩石使它们形成一整块充满杂质的玻璃。
男青年被留在上面,荆棘夫人带着爱丽莎沿着玻璃阶梯走到坑底,那球体比荆棘夫人还高,外表有无数个切面,如钻石般从内部折射出五彩的光。
随着它们的到来,球体中折射出的光愈发强烈,爱丽莎想起男青年的提醒,她紧闭眼睛、手指压住外耳门,之前一直缠绕在耳边的低语声被放大和扭曲,扭曲到完全不是人类的嘴巴能发出的奇怪音符。
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燥热,爱丽莎的身上不断冒出汗珠也依旧不敢动弹,男青年空洞的眼眶还历历在目。
汗水浸透全身时温度才一下子降下来来,低语声也变成杂音。
“欢-迎-到-来-可-怜-人-儿”
这句话直接出现在爱丽莎的大脑中,她差点以为是自己想出来的,但她紧咬着下嘴唇不敢回应这个恐怖的神。
如微风拂面般柔软的巨大之物抱住爱丽莎,身体轻轻地飘起来。
“我-想-和-你-做-交-易”
空气逐渐变得潮湿。
一双苍老的手拿下爱丽莎的手臂。
“睁开眼吧,可怜人儿……”
爱丽莎眯着眼,周围是浓厚的雾气,脚下全是碎石,看样子是第四次回到这里,爱丽莎彻底挣开眼睛,她去世多年的祖母慈祥地看着她。
“可怜人儿,这只是与你交流的假象……”
爱丽莎紧紧拥抱住祖母。
“我知道……”
祖母叹着气,她的形象变成爱丽莎自己。
“可怜人儿,我想与你做一个交易。”
爱丽莎擦掉爱丽莎的泪水,她牵起她的手穿过迷雾,浓雾外那面墙出现了一道非常高的巨大裂缝,比之前荆棘夫人的那道还要大几倍。
“交易的内容是:你属于我,我给予你。”
“上帝……撒旦……神,请原谅我不知道该如何尊称您。”爱丽莎泛红的眼睛看着那个自己,“神,是像维果·海维尤那样把一切献给主人,得到自己一切想要的,代价是变成他那个样子、对主人言听计从吗?”
“部分是的,但是你不会变成他的样子,会给予你一定的自由,天平只是略微倾斜。”
“为什么……”
那个爱丽莎抚摸着墙上的裂痕。
“我想要降临在你们的空间,仅仅是很小的一部分。”
“神,您会杀死所有的生物、破坏掉一切吗?”
“不,只会拿走对整个空间来说不值一提的东西,如同人类从蚂蚁的巢穴中取走一粒沙砾。”
“我……真的能得到一切想要的吗?”
谈到这里,爱丽莎已经十分心动,这是多么好的一笔交易啊,在荆棘夫人那里她见识到种种魔法般的存在与现象,而这个神又是荆棘夫人的主人,它也许真有这个能力,如果神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这一步迈的实在是太大了,对自己、所有人的后果是无法估量的。
那个爱丽莎走回爱丽莎的面前。
“我知道你所想的一切。”
爱丽莎捧起爱丽莎的脸。
“你想知道关于你身上一切事情的源头吗?
…………
墙壁上的巨大裂缝扩张开来,五彩斑斓的光照入浓雾,轻柔的触须从裂口中伸出,随即在墙面上快速蔓延、犹如争夺阳光的爬墙植物。爱丽莎靠在墙边,她的胸膛也裂出一道小臂长的伤口,彩色的柔软肢体从中伸出捂住她的双眼。
英吉利海峡
漆黑的海面上狂风暴雨,一艘小货船抛锚在海峡中央,汹涌的海浪似乎随时会拍翻这条船,一个人以四肢张开的姿势被固定在船舱顶部,维果·海维尤的信徒们则躲在最底部的船舱。
雷电在英吉利海峡的上空疯狂怒吼着,极高的频率让黑夜不曾暗下来过。
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整个英吉利海峡和多佛尔海峡,它的宽度和长度像是神话传说中的巨蛇,一瞬间它照亮了大英帝国南部海岸线、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比利时王国和荷兰王国的北部海岸线。
从那条巨大的闪电中飞出一道彩色的亮痕,亮痕的顶部精准命中那条在海浪中剧烈起伏的小货船,爆炸迸发出五彩斑斓的火光不过马上就被海浪所吞没,之后亮痕的尾迹慢慢消散在空中。
普利茅斯
1912年,泰坦尼克号的幸存者在这里上岸。1913年二月,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的水手们在日常操练中救起一位落水人,那人浑身赤裸、肤色苍白,年轻的水手们分不清那人的性别,更不用说姓名、年龄、住址和落水原因,那人一直沉默不语,但是刚送上岸就有人将这人接走,参与救援的水手们被长官警告,并每人发了一百英镑的封口费。
爱丽莎醒来时已经在荆棘夫人的宫殿中,夫人与它的宠儿们正围绕在她的身边,现在她和荆棘夫人一样都是神——那位主神的所有物,如主神所言,身体上没有任何变化,她依旧拥有自己的名字,就像荆棘夫人的名字是“塔克斯迦娜”——这只是对它名称发音的英文化,塔克斯迦娜也不再需要宠儿们作为它的传声筒,它那含义不明的发音直接在她的脑海中变成一句句英文。
爱丽莎获得了自由行动的权力,塔克斯迦娜陪她再次走过平原、群山、地底与峡谷,没有外部引导下塔克斯迦娜无法离开这里,即便是出去也走不远,门限制了它。
爱丽莎走进鲜红色的通道里,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荒芜的庭院和淅淅沥沥的雨水,远处工厂的烟囱正冒出白色、灰色的烟,几辆马车从庭院外的泥泞小道上驶过。
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