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中的陈设依旧没有变，陈长毓也没心思同席玉寒暄，连茶都顾不上喝就将关于瘟疫的秘密全说了出来。

　　席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倘若全是狄国人，那倒说的通了。”

　　见陈长毓一脸疑惑，席玉解释道：“狄国人确实有些排外，虽住在大夏，娶亲却只娶狄国女子。”

　　“你怎的如此肯定？”陈长毓缓了缓神，有些不解。

　　席玉笑道：“郡主莫忘了，在下也是北疆人，北疆曾同狄国接壤，小时候村里也住了许多狄国人，当时的风俗就是如此。”

　　陈长毓这才想起，席玉小时候曾在北疆生活了十几年，若是没有当年的战争，他会一直在北疆生活下去吧。

　　“话说回来，这散播瘟疫之人怎么会对狄国人有如此大的恨意？”席玉岔到了另一个话题，“莫非他也曾受狄国军队迫害？”

　　担心节外生枝，陈长毓并未告知席玉散播瘟疫之人正是宇文凡，这会听席玉问了，她也有些迷茫起来。

　　昨天净顾着听宇文凡发泄怨气，浑然忘了思考背中缘由。

　　爱也好，恨也罢，总该有原因才对。

　　“这…我就不知道了。”陈长毓诚实说道。

　　席玉叹气：“实话说，当年狄国军队的所作所为确实可恨，否则我也不会十来岁就失了双亲……”

　　事情虽已过去了数十年，但遭受伤害的人依旧难以释怀，陷入了当年的回忆，席玉的情绪陡然低落了许多。

　　陈长毓不知当说什么好，她失去了母亲，父亲虽还苟活于世，但其禽兽行为简直天理难容，倒还不如没了好。

　　万幸的是，她还有视她为掌上明珠的外公，倒也算是弥补了些许遗憾。

　　席玉笑了笑，看到陈长毓颇为不自在的模样他又佯装轻松道：“医者仁心，虽对狄国没什么好感，但我确实做不到见死不救。”

　　“况且，当年屠我村庄的狄国人也并非躺在病坊中生不如死的这群人。说到底，他们也是受害者罢了。”

　　席玉虽从宇文凡那讨要了户籍册，却并未发现染了瘟疫的人是狄国人，原因就是上头记载的信息全是假的。

　　当年同狄国一战，北疆元气大损，当时侥幸活下来的大夏百姓对狄国人更是深恶痛绝，更别提跟狄国人住在一起，叫人如何能忍受？

　　距今已经数十年，战争带来的满目疮痍或许已经被平复，但仇恨和偏见却并未随之淡化，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陈长毓想起谟伽、梵欲等人的长相，忽而道：“狄国人不都是蓝眼睛么？长相看上去应当不同些才对。”

　　席玉原本还有些怅然，听陈长毓这么一问，他笑着道：“倒也不尽然，狄国皇室乃至一些贵族，长相上确实大有不同。但一些普通的老百姓么，看上去跟咱们大夏人也没多大区别。”

　　“不然也不至于在北疆藏这么久不是？”席玉调侃道。

　　陈长毓有些窘迫，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然没想到。一时之间，她又有些好奇宇文凡究竟是如何发现的了。

　　“那就没有别的特征了么？”陈长毓问道。

　　长得大差不差，没有格外引人注目的蓝眼睛，倘若又没有旁的特征，那宇文凡是怎么发现的？

　　席玉摇摇头：“小时候的事情我都不大记得了，在病坊中也待了这么久，倒是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

　　“不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么，哪还有什么不一样的，瞧着都差不太多，郡主若是不说，我还不知道这回事！”

　　陈长毓有些失落，这无疑是又给她制造了问题，弄不明白前因后果，自然也就对宇文凡无从下手。

　　积攒了数十年的怨气，也必定不是旁人三言两语便能化解的。

　　陈长毓如是想着，在心中宽慰自己。将杯中的茶喝完后，她起身同席玉道别，领着碧辛出了医馆。

　　难得这回白烨没有跟上来纠缠，想来应当是受了教训，安分了许多。陈长毓眯着眼睛，耳根子清静了，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碧辛，北疆的戍边将军是何人？”

　　回宇文府的路上，陈长毓忽而想起此事。

　　碧辛虽只是陈长毓跟前儿的一个丫鬟，但她心思机巧，比起秋雨会来事儿的多，在外打探消息更是一把好手。

　　“回郡主，是张将军。”碧辛只思索一会后答道。

　　陈长毓欣慰不已，心里更觉着花在探子身上的钱不值得，好几天了也不见音信，倒还不如兼职探子的碧辛来的有用。

　　“张天麒？”

　　陈长毓把脑中能想到的朝中官员都想了一遍，最终锁定在了此人身上。

　　碧辛点点头，算是印证了陈长毓的猜测。

　　张天麒年纪还不算太大，仔细算起来也就比江吟大上七八岁，虽是平民出身，但在战场的表现格外亮眼。

　　本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却选择了镇守北疆。如此一来，虽条件艰苦了些，倒是远离了朝堂纷争，也基本打消了明成帝的顾虑。

　　这么多年，张天麒从未回过京城，陈长毓也只是在庞谌的口中听闻过此人的名号。

　　忆起庞谌谈到此人时掩不住的赞赏和欣慰，陈长毓下意识便觉着此人应当也是正直之人。

　　“这儿离驻扎的军营还有多远？”陈长毓又问道。

　　碧辛对答如流：“看如何去了，快马加鞭的话，兴许一天就够了，寻常马车或许是三五天。”

　　陈长毓点点头，思索着宇文凡所说的狄国军队马上就要来了，到底是从哪儿来？

　　自从陈长毓几人到渡县开始，四周便一直都是雪茫茫的，鲜少有不那么白的晃眼的时候。

　　这几日虽天气有所回暖，但比起京城来说，仍旧是要冷上不少。寒风刺骨，陈长毓低垂着头拉紧风帽，忽而瞥到前方的巷子口闪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消失的极快，若非陈长毓方才恰好盯着那处，恐怕都不会有半分察觉。

　　她皱着眉，在脑海中回忆了片刻，越发觉得可疑。

　　“过去看看。”陈长毓拉住一直往前走的碧辛，朝那条巷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