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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0. 以恩报仇

剑打梨花 巴月老人 5674 2024-11-11 16:36

  树上的叶子一片片变黄,枯萎,落下,就像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梁人凤离家已经快两个月了,仍未返回,花杏儿的心裡也一天比一天焦虑起来。

  秋去冬来,天气渐渐转冷,山上的寒冬来得更早,这一天晚上,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花杏儿在屋内点起火炭盆取暖,抱著儿子躲在棉被之中,想著梁人凤临走前的话。凤郎不会抛下我们娘儿俩的,天已入冬,他迟迟未归,肯定是出事了。被人打伤了?被人捉了?会不会是太乙观?会不会是铁剑门?和过去几天一样,她想著想著,在焦虑中沉沉入睡。

  一觉醒来,她到门外一望,只见四周白雪铺地,光秃秃的树枝上积满了白霜,远处山峰也变成一座座白色雪山,整个世界突然变成没有色彩的黑白,彷彿在反映出她此刻的心情。老天爷意犹未尽,天上猷自飘落著细细雪花。地上的雪看起来平整圆滑,没有半点瑕疵,更没有半个脚印。和过去几天一样,还是看不见梁人凤的身影。

  她忍不住了。她给儿子穿好了厚厚的棉衣,再用一张小棉被裹好,自己也把棉袄穿上,收拾了些细软,也把梁人凤留下的匕首贴身带上,便抱著儿子出门下山。雪不太厚,但走起来依旧举步维艰。管不了那麽多了,凤郎肯定出事了,他回不来,那我便去找他。先去澐阳,多半能打探到一点消息。

  她想著想著,越走越急,这条下山的路她走过很多遍了,即便如今四周一片白茫茫,她还是依稀能分辨出那条山路。不料下坡的路积了雪,雪融成冰,变得奇滑无比,她突然脚一滑,摔倒在地。她紧紧抱著孩子,但行囊却滑了开去,她伸手一抓,抓了个空,行囊滑落到路旁山坡之下,被卡在一株小树根上。她著急了,爬起身把儿子轻轻放在路旁小树下,再小心翼翼地爬下山坡,伸手去拿行囊。她的手越伸越出,就差两寸便到了,突然脚上再滑了一跤,她整个人失去重心,滚落山坡,也不知滚了多远,后脑突然撞上一棵树干,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留在山坡上的小梁疚,也不知是饿了还是冷了,突然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一个刚学会摇摇晃晃走路的婴孩,在襁褓裡挣扎著想爬起身,但是一张棉被包地扎实,他却挣脱不开。他嘴上口齿不清的喊著『妈妈』,但却没有把母亲唤醒,而是引来了一头灰狼。它在远处趴下身子俯了良久,才慢慢走到孩子身边。小梁疚看见一个狼头凑了过来,天生的直觉感到惊恐,哭叫得更大声。灰狼伸出鼻子嗅了嗅,忽然一口把孩子叼了起来,回头便跑。

  ——

  花杏儿在朦胧之中,觉得有人在拍打自己,叫著:『小杏!小杏!』她醒了过来,觉得后脑痛得火辣辣地,揉眼一看,叫醒自己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样子长得很可爱,似乎曾经见过。她捂著后脑想了一下,突然叫道:『七姐!是你救了我。』

  七姐摇摇头道:『不不不。我没救你。你只不过晕了过去,过些时候迟早会醒的。我只不过是把你叫醒而已。』

  花杏儿说:『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七姐眨著眼道:『那当然。当年我说过会关照你一次,我这就来关照你了。你别以为我叫醒你没甚麽大不了,我是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很紧急的事情。』

  花杏儿问道:『甚麽事情?』

  七姐道:『你儿子被狼叼走了。』

  『甚麽?』花杏儿叫了起来。她这时才想起昏倒之前发生了甚麽事,慌忙往山坡上爬。山坡又斜又滑,她爬得很是艰难狼狈,可是七姐却施展起轻功,两个起落便到了上坡上。她在山坡上催道:『快,快点啊。迟了你儿子性命难保。』

  花杏儿心一慌,脚一踏空,反而又向下滑了数尺。她急得哭了出来,叫道:『七姐,你别管我,求求你先去救我儿子!』

  七姐却眨著眼说:『那怎麽行,你只不过帮我捉了一隻土拨鼠,虽然是很难得的一隻土拨鼠,但我把你叫醒,在很关键的时候把你叫醒,便已算把这恩情还清了,了了我快两年以来的心结,如今你我难得两不相欠,无恩无怨,我怎能无端端又去帮你救儿子?』

  她一边长篇大论在说,另一边花杏儿没有停下,继续在爬。她双手抓在雪上,冷得手指头都麻痺了,才想起身上有一把匕首。于是拔出匕首,插在土裡,一步步往上爬。好不容易才爬上山坡,一看,儿子果然不见了,她的心立时冷了半截,急得手足无措。七姐摇头叹道:『终究还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越是紧急的事,越是要冷静处理啊。你仔细看看,地上还有狼的脚印。』花杏儿被一语点醒,忙擦掉眼中泪水,找到了脚印,跟著脚印追了过去。

  追踪了一段,便隐隐约约听到小孩哭声。花杏儿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一边跑一边大声喊著小梁疚的名字,想让孩子听到妈妈的声音。不久来到山边一个小山洞前,一看又大吃一惊,原来是一处狼窝。四头灰狼在洞口徘徊,孩子哭声就从洞内传出来。

  花杏儿脑中只有儿子,忘了危险,就衝了过去。狼群警觉起来,发出狼嚎吼叫,纷纷守在洞口。花杏儿急了,拔出匕首上前驱狼,不料狼群甚是凶悍,虽不主动攻击,却死守著洞口不去。花杏儿逼著自己静下心来,回想著荒废多年的武功招式,一衝上前,和狼群搏斗起来。两隻灰狼一跃而起,向花杏儿面门扑了过来,花杏儿左手护头,右手匕首一挥,划伤了一隻,另一隻却一口咬住左手臂。花杏儿不知哪来的力气,怒喝一声,身一转手一甩,连狼带著手上一块肉远远甩开,手臂登时鲜血喷涌,染红半个袖子。还没来得及感到痛,又一头狼扑了过来,咬住了小腿。花杏儿匕首往下一捅,插中灰狼背部。灰狼吃痛,放开了花杏儿,最后一头似乎害怕了,作势盯著花杏儿,却没有攻上来。花杏儿趁机衝入洞内,只见两三隻幼狼围著一个婴孩在嚼食,正是小梁疚。花杏儿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晕了过去,上前一脚把幼狼踢开,一手把孩子抱起,退到洞外。

  洞外几头灰狼又已摆好了阵势,把洞口团团围著。花杏儿心裡叫苦,如今一手抱著孩子,更难战斗,只好挥动著匕首驱狼。这时几隻幼狼从后追了出来,大灰狼似懂人性,看见幼狼没事,竟渐渐放鬆了戒备,慢慢退出一条路。花杏儿见状便也慢慢一步步地退走,直退到两三丈外,才终于鬆了一口气,低头查看孩子。

  小梁疚奄奄一息,哭声已几乎细不可闻。好在身上穿了厚厚棉衣,又裹了一层棉被,减缓些许伤害,此时棉被棉衣都已被幼狼咬得稀巴烂,露出身上多处伤口,鲜血不停汩汩流出。花杏儿一看,只觉天旋地转,心痛得在滴血。她慌慌张张地把身上衣服撕下,想帮孩子止血包扎,但伤口太大太深,鲜血顽固地不断如涌泉般流出。

  七姐不知什麽时候也来了,她探过头来,见了这情况,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摇头道:『可怜的孩子,怎麽就碰上一个不懂医术的笨娘亲呢?』

  花杏儿灵光一闪,突然道:『七姐!你是大夫,你会医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七姐还是摇摇头,刚要说话,花杏儿抢著道:『我知道,你常说,两不相欠,你救了我儿子,我一定把恩情还给你。』

  七姐眨著眼道:『可是你能用甚麽来还呢?』

  花杏儿急道:『你让我做甚麽都可以!做你的丫鬟,一辈子帮你洗衣做饭,再不然,我、我、我,你不是拿动物炼药吗?你要拿我炼药也可以,心肝脾肺肾,我都让你切下来!』

  七姐皱眉失笑道:『拿人炼药?你把我当甚麽人了?这些我都不要。你快点再想想,迟了就来不及了。』

  花杏儿看著儿子在自己眼前,哭声越来越细,呼吸越来越弱,却急得甚麽都想不到,突然看见一旁的匕首,便拿起匕首架在咽喉上,道:『你杀了我吧!杀一人,救一人,两不相欠!只要救了我儿子,我花杏儿的命你拿走!』

  两年前两人见面时,花杏儿不愿透漏身份,称自己作『小杏』。这时她情急之下,突然说了真姓名。小杏和花杏儿本来也没差多少,不料七姐听了这个名字,却突然一震,眨著眼问道:『你叫花杏儿?你就是花杏儿?』

  花杏儿猛地连连点头。

  七姐眼珠一转,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点点头说:『好,既然你是花杏儿,那我可以还你一个人情。』

  她推开了花杏儿,拿出一瓶药粉,洒在小梁疚伤口上,伤口即时止血。她又拿出一粒药丸,用嘴嚼碎了,再喂给小梁疚服下。

  花杏儿虽然不知道七姐什麽时候又欠了她一个人情,但见她出手了,心放下了一半,这时,才突然感到浑身疼痛。滚下山坡便已是遍体鳞伤,恶战灰狼又添了两处伤口,手臂的伤尤其严重,一块肉被扯掉,仍血流不止。但这点『小伤』,她也不敢再求七姐医治,只是自己默默扯下衣服胡乱包扎好。做完了这一些,她突然感到一阵晕眩,终于体力不支,再度昏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已回到家中了。火炭盆在烧著,把屋裡烘得暖洋洋的。然后便听见『咿咿呀呀』地,转头一看,小梁疚躺在自己身边,已然醒了。虽然全身都被纱布包了个严实,但一双大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停溜转。

  花杏儿喜极而泣,伸手便要抱孩子,一旁的七姐叫道:『慢!轻著点,孩子伤口还没好,乱动便会裂开。』

  花杏儿心痛如绞,忍住手不敢抱,只在孩子额头深深亲了一下,哭道:『疚儿,疚儿,是娘对不起你,是娘害了你,害你受了这些苦。』

  七姐点头道:『知道就好。这种见鬼的天气,你还带孩子出门,真是笨到了家。幸好没伤及内脏,性命总算是保了下来,但是长大以后会留下什麽后遗症,连我都说不准。一个孩子便已应付不了了,将来肚子那个再生下来,我看你怎麽办。』

  花杏儿听了一惊,问道:『肚子那个?』

  七姐眨著眼道:『你还不知道?都快三个月了。』

  花杏儿傻傻怔住。这是凤郎的孩子,凤郎,你要当爹了,可是,你现在何处?

  七姐又问:『你男人呢?这种时候,怎麽不在家看好老婆孩子?』

  花杏儿喃喃道:『他说好入冬前回来的,他肯定是出事了。我……我必须去找他。』

  七姐突然骂道:『你真是个笨女人。孩子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你还在想男人?身怀六甲,天寒地冻,你还要出去为男人奔波?难道是想再害死那未出世的孩子?难道没了男人你就活不成了?』

  花杏儿受了这一顿痛骂,心裡杀那间想了许多。没错,自从母亲离开后,自己身边一直都有个男人照顾著,呵护著自己,害得她也几乎忘了如何一个人活著。如今当了母亲,她更必须要坚强起来。没有比孩子更重要的了,不能再让孩子受到半点伤害了。这一顿痛骂,骂得她浑身舒坦,精神大振。她突然笑了,笑著道:『七姐,谢谢你骂我。你骂我的样子,就像是我亲姐姐一样,又像是我娘一样。我知道错了。以后我有什麽不对,希望你再骂骂我。』

  七姐听了,倒有点不知所措。她口吃吃道:『别别别。我孑然一身,无亲无故,无恩无怨。没有甚麽以后,你我恩怨已清,两不相欠,以后不会再见了。』

  花杏儿道:『有的。你救了疚儿,我还欠你一个人情。』

  七姐眨著眼说:『不不不。这个人情,铁见南替你还了。』

  花杏儿听了一惊:『铁见南?铁剑门的铁见南?我爸?你……认识他?』

  七姐哈哈大笑,道:『没错!我跟你说,好多年以前,他本来应该要死的,可是却偏偏死不了,还得了个大好处,都是我造成的。所以啊,他欠我一个人情。我等了二十年,始终无法还清这笔恩怨,一直是耿耿于怀。』

  花杏儿睁大了眼睛道:『二十年前?那时你才……五岁?六岁?』

  七姐笑道:『你看我样子像个大姑娘,对不对?嘻嘻嘻,二十年我遇见他们时,就已快三十了!嘻嘻嘻,那时,他们也以为我不过十五六岁!』

  花杏儿揉了揉眼,不敢置信,眼前这位『姐姐』竟然已经年近半百。

  七姐接著道:『总之,今天我终于想到了一个还清这笔恩怨的办法,嘻嘻嘻,真是太聪明了我。』

  花杏儿问道:『是什麽办法?』

  七姐眨著眼道:『办法就是你呀。铁剑门四处找你,全江湖都知道了。你花杏儿是铁见南的儿媳,但是却只有我知道,你竟然和另一个男人躲在这裡双宿双栖,连孩子也两个了。你红杏出牆,背夫出逃,就是和铁家结下了仇。我救了铁家仇人的儿子,便还清了当年对铁见南的恩啦。』

  花杏儿见七姐竟然把自己的丑事毫无掩饰毫不留情地说了出来,不禁脸红到脖子上,说不出话来。

  七姐继续得意地说道:『所以说,你我两不相欠,以后无需再见。』

  花杏儿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道:『不!你我恩怨未清,你还欠我人情。』

  七姐嘻嘻笑道:『好,听听你有何狡辩。』

  花杏儿神秘地笑道:『你怎麽也没想到,这孩子,姓梁名疚,可是,他的亲生父亲,却其实是铁乘师!』

  七姐听了心头一震,笑容变得僵硬。

  花杏儿继续道:『你通晓医理,算算日子,便能知真假。我离开铁剑门时,已怀孕两个多月。这孩子既是铁家的血脉,又是铁家仇人我的血脉,所以你救了他,有恩又有怨,等于白干一场。』

  七姐狂抓脑袋,很是恼怒,叫道:『即便如此,我在雪地中把你叫醒,也已还了土拨鼠之情,铁见南尚欠我人情,你我却已恩怨两清!』

  花杏儿摸透了对方脾性,笑著摇头道:『不对不对。若非七姐最后出手相救,凴我自己也无法救回孩子,所以七姐叫不叫醒我,全无关紧要,我迟早自己会醒,这个恩我不认。』

  七姐涨红了脸,瞪圆了眼,却想不出驳斥的话,敢情自己这一天是白忙活了。

  花杏儿又柔声说:『七姐,七姐姐,你别生气,我求你的事很简单,我只是希望你多来陪我聊聊天,我从来没有姐姐,我只是想有个姐姐,说说话而已。』

  七姐大大摇头道:『不行不行。我没有妹妹,我不能当你姐姐。当朋友也不行,有朋友就有恩怨。算了算了,反正这两笔恩怨也欠下多年了,以后总有机会还上。现在孩子救也白救了,此间事已了,我要走了。』

  花杏儿还想再留,七姐一个翻身跳出窗外,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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