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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55. 月照孤影

剑打梨花 巴月老人 3544 2024-11-11 16:36

  时间倒回到四十年前。四十年前的那一个夏天的夜晚,在黄河边上不远的潼口五里林,一群江湖好汉正在为那万寿宝典挣得你死我活,在竹林的另一边,一个黑色劲装的年轻少女,脚步踉跄,跌跌撞撞,但却还是异常坚定地不断往前走著。她双眼无神,脸色苍白,彷彿大病初癒,又似历经变故。心被伤到了极处,人反而变得麻木。

  这少女就是谭月吟。她不是要往哪裡去,而是要逃离来的地方,逃离身后的铁见南。

  一轮弯月不知何时从身后悄悄升起,映出了她长长的身影。她望著自己孤独蹒跚的身影,想起来时与铁见南结伴同行,去时却独剩一人,不由自主地泪流满面,却依然哭不出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她走到精疲力尽,却也正好到了一处小镇。好在身上还有盘缠,她随意填饱了肚子,呆呆地看著镇内稀稀落落的人群,发现天下之大,已无自己想去的地方,于是便又继续毫无目的地往前走。如此饿了便吃,睏了便宿,也不知走过了多少村落城镇,越过了多少山川原野,不知不觉,已远离中原,进入了山东许州地界。

  离许州以西二十馀里,有一座小山,因盛产白土,当地人唤作白土山,乃是由西入许州的必经之路。谭月吟沿著山路走来,翻过穷山恶水,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山路旁的丛林被清空了一大片,空地上有几座雅緻竹舍,正中还有一座两层高的大竹楼,竹楼外帘招飘扬,上书盆大一个『酒』子,原来竟是家酒馆客栈。

  谭月吟舌头舔了舔嘴唇,方觉口燥舌乾,于是推开竹篱小门,走了进去。竹楼大门紧闭,谭月吟轻轻一推,门应声而开,却没上锁。她探头一望,大厅内有柜有座有酒,确是家酒馆没错,但却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她心情恍惚不疑有他,径自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不久,只听几下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老婆婆闻声从屋内走了出来。老婆婆扶著拐杖,行动迟缓,头髮花白,脸上有数不清的皱纹,少说也该有六七十。她看见客人原来是个妙龄少女,稍微一怔,然后又沉下脸,冷冷说道:『小号今日有事,不做生意,你走吧。』

  谭月吟一怔,道:『长途跋涉,半日滴水未沾,不喝酒,只求婆婆赏一碗茶水喝。』

  老婆婆一顿拐杖,怒道:『叫你走,丫头听不懂?快走,走!』

  谭月吟听了心裡有气,便道:『哼!不过一碗茶水,何必吝啬若此?太也不近人情。姑奶奶想走便走,要留便留,却轮不到你来呼喝!』

  老婆婆问道:『丫头执意不肯走?』

  谭月吟道:『不走。』

  老婆婆又问:『丫头执意要喝茶?』

  谭月吟道:『无茶清水也可。』

  老婆婆哼一声冷笑,点头道:『好。丫头稍候。』

  她转身走入厨房,不久便手颤颤地端了一碗茶来,放在桌上,说道:『你……喝吧。』

  谭月吟见她神色有异,声音发抖,心下起疑,当下谨慎地端起茶碗,鼻下一嗅,轻尝一口,突然『噗』一口吐掉,大怒道:『果然是下三滥的蒙汗药!原来是家黑店!』说著拔剑出鞘,直抵老婆婆胸口。

  老婆婆见事败漏,反而鬆了一口气,侧过头道:『既然被你发现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谭月吟问道:『你是何人?害我有何目的?同谋还有何人?从实招来!』老婆婆长叹一口气,哽咽说起事情原委。

  原来老婆婆夫家姓常,人唤常婆婆,带著孙女小常,还有一养女小麻,在此经营酒馆客栈已有多年,做的是正经生意,一向安生。直到数日前,突然出现一伙歹人,见酒馆位置好,往来客人多有身怀巨款的行商,于是便要常婆婆以蒙汗药下毒,迷昏客人,行商则抢其钱财,女子则卖入青楼,大发横财。常婆婆听了勃然大怒,断然拒绝,直斥歹人为非作恶。歹人老羞成怒,动手抓了小常小麻两人,以胁迫常婆婆就范,留话道:『老不死的婆娘,想要赎回这两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便照我说的做!你放倒送来一个客人,我便还你一个孙女!』

  往事说完,常婆婆用力顿著拐杖骂道:『歹人心思恶毒,这勾当只要我做了一次,便被他们抓住了把柄,纵然救回孙女,只怕以后永远要受制于人!我思来想去,无法抉择,这才索性关起了门,不做生意了!』没想到,偏偏遇上这麽一个不知好歹,赶也赶不走的客人,常婆婆一番天人交战,以为天意难违,这才将那下了药的茶送到谭月吟面前。

  谭月吟听了微微动容,收起了剑,作揖道:『原来如此,这倒是我错怪婆婆了。这伙歹人姓甚名谁,在何处扎寨,你可知道?』常婆婆道:『那头目人唤顾老大,就在这白土山上,穿过后面树林,爬到山坡最高处便是。』谭月吟淡淡道:『你在此等著,我去把歹人杀了,救你孙女回来。』常婆婆惊道:『丫头虽然懂得武艺,但歹人人多势众,你一人怎麽能行?』谭月吟惨然一笑,道:『如若不行,那便被他们杀了算了,反正我也生无可恋。』

  ——

  沿著山路来到山上,果然看见有十多处茅房,数十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三五成群,喝酒赌博各干各事。谭月吟拔剑出鞘,毫不停留大步走入,有人前来喝声阻拦,谭月吟二话不说挥剑便杀。寨内立时惊动起来,都抄起傢伙出来迎战。好在这些都是平日专门打劫落单行商的寻常山贼,身上并无多少武功,谭月吟以一敌众,不落下风,烈日下剑光飞舞,不断有人应剑倒下。饶是如此,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几个回合下来,她身上也挂了几道彩。但是她却像是毫无知觉似的,丝毫不顾自家伤势,只一味的抢攻杀敌。自从被铁见南以死相拒以来,满腔委屈无处发洩,如今杀戒一开,即如洪水破堤而出,又想起昔日无剑四友携手勇闯九王寨,奈何桃花依旧人事全非,心裡又恼又恨又羞愧,于是手下豪不留情,彷彿眼前砍的不是山贼,而是自己心裡一幅一幅过去的回忆。

  也不知杀了多久,山贼死的死,逃的逃,她意犹未尽,喘著气,垂著剑,继续往寨子裡走,这时一人挡著去路,她抬头一看,是一个身形威武的彪形大汉,手握一把大钢刀,看来正是山贼头目顾老大。顾老大涨红了脸,怒不可遏,大喝一声,举刀砍了过来。谭月吟不假思索,举剑挡刀,不料钢刀沉重,力逾千斤,加上经过一轮恶战,剑身早已满是缺口,只听『噹!』一声,长剑竟已断成两截。

  这一声清脆响亮,总算唤醒了谭月吟。她心下一凛,急忙侧身惊险避过刀锋,不料对方变招极快,一个左勾拳几乎同时打来,谭月吟待要反应,才突然发觉自己气喘如牛,疲累乏力,连日来的苦行加上一轮恶战,早已透支体力,已是力不从心,『嘭!』地一声,斗大的拳头重重打在胸口之上,人已横著飞开丈许落地。

  顾老大哈哈大笑,举刀乘胜追击。谭月吟勉力坐起,只觉五内翻腾,根本无法再招架,心裡暗道:『我命休矣!』突然一旁跳出一个身影,手握长枪,倏地窜到顾老大身后,趁他正得意忘形之时,一枪狠狠刺入,贯穿背腹,顾老大淬不及防,瞪圆了双眼,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看凶手,便已气绝倒下。

  谭月吟捡回小命,心神略定,方始看清,杀人者却原来是一位年方七八岁小女孩。女孩神情有些惊恐,更多的却是恨意。谭月吟微感诧异,问道:『你是小常?还是小麻?』

  女孩摇头道:『我姓顾,这恶贼是我爹!』

  谭月吟当场愣住,女孩小顾继续道:『他作恶多端,死有馀辜!你是来救小常和小麻的?我带你去!』

  谭月吟后来才知道,小顾的娘亲本来也是良家妇女,被顾老大强行掳走,强娶为妻,不得已当了个押寨夫人。但顾老大对妻子却丝毫没有爱惜之情,而只有欺压凌辱。后来生了个女儿,顾老大觉得是个赔钱的货,则更是气恼,愈加虐待母女两人,两人在寨中日子过得比寻常人家的下人更为不堪,要逃走又无能为力,后来母亲不堪虐待,生病而亡,于是小顾心裡对这个『爹』是恨之入骨,加上年纪大了渐渐懂事,目睹歹人种种恶行,心裡早已萌生杀父除恶的念头。这次遇上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铤而走险,弑父于枪下。

  当下谭月吟跟著小顾,在一间茅屋中找到了小常和小麻。自从两人被抓,小顾便曾多次偷偷照料,给她们带些伙房偷来的食物。三个年龄相若的小女孩,一见如故,本已在偷偷策划著如何逃出去。两人除了吃了些苦头,却也并无受伤。所幸两人都还只是七八岁的小女孩,如若再大上几年,恐怕早已遭到了无情的蹂躏糟蹋。

  谭月吟见小顾如今也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便提议她随自己下山,小顾也愿意,于是一把火把寨子烧了,一行四人一同下山回到常婆婆的酒馆。

  却说常婆婆在酒馆内等得坐立难安,见四人回来,大喜过望,又见谭月吟浑身是伤,吓了一跳,忙问道:『丫头,你怎麽伤成这样?』谭月吟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果然多处挂彩,衣服都被鲜血染红了大半。这一看,突觉天旋地转,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涌出,当场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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