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华会盟’的会场中,一把大白胡子,相貌威武的柳一鸣长身而立,对面一位穿着青衫的挑战者,个子不高,打扮得干干净净,倒是有几分出类拔萃的气质。
那青衫人抱拳道:“柳老前辈!在下黄州府飞雁升,能够与前辈过招,实乃荣幸!”柳一鸣回礼道:“原来你便是人称‘雁响九霄’的飞雁升!近来老夫总是听闻,你在黄州府铲奸除恶,真是好!好得很!”飞雁升道:“柳老前辈谬赞!还请前辈先亮兵器。”
柳一鸣先是一捋胡须,随即眼露精光,左手在腰间剑鞘一拍,两把剑激射而出。他迅疾接住,持于双手,左手长剑右手短剑,双剑于身前相交,发出清亮的摩擦声,宛若凤鸣,余音袅袅。
会场中的武林人士见他拔剑都是这样潇洒别致,纷纷为他喝彩。
柳一鸣道:“请!”飞雁升从背后摘下熟铜棍,唱了一曲‘天仙配’,声音洪亮,会场内外都清晰可闻。众人见他唱得漂亮,亦是为他喝彩。
柳一鸣长者之风,让予飞雁升先手。飞雁升使出一招‘打猪草’大步迈上,向前打落。柳一鸣丝毫不慌,一招‘有凤来仪’先用双剑将棍子撇开,右脚踏上,再双剑刺出。飞雁升将熟铜棍架在双肩,一个急转退后,将来剑挡掉。
二人瞬息之间,交手二十招。飞雁升汗水满布额头,而柳一鸣却是游刃有余,又是一招‘凤凰于飞’,身形旋转,屈腿下蹲,双剑回身刺出,去势飘逸,潇洒至极。飞雁升将熟铜棍杵在地上,整个人盘腿跃上熟铜棍,将将躲过双剑,顺势往柳一鸣飞脚提去。
柳一鸣快速蹲下身子,一个扫堂腿将熟铜棍踢飞到台下。飞雁升身在半空,没了支撑,直落而下摔在地上,正待爬起,却被柳一鸣的长剑架住脖颈,只好认输。
柳青、柳红二人见爹爹再度拿下九华盟主之位,激动得站起身子,拍手连连。洪彦见柳一鸣胜得轻松,心中大感佩服,大声赞道:“柳老前辈的功夫当真了得!”转念又想:“若我能够拜入他的门下,何愁不能扬名立万!”当下轻拉柳青的衣角,问道:“青姐姐……我……”柳青善解人意,自是知道洪彦的意图,好言劝道:“你不要急,我爹爹刀子嘴豆腐心!就好比大师兄,他总是恼恨大师兄投身朝廷,可是逢年过节,总是默默挂念他。放心,我自会为你向爹爹恳求!”洪彦这才略微宽心。
刘鸣正待鼓掌,却见会场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个子不高,身穿黑色锦袍,可不就是王伯伯!他想道:“怎地王伯伯也来参加‘九华会盟’?我去打个招呼!”
武林中人正在为柳老前辈欢呼,高喊着他的名号“九天凤鸣!九天凤鸣!——”,不绝于耳。忽地从外场突兀地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响!但见一条钩索从会场外的某处直射擂台,勾住了一侧的台柱。一个人影踏着铁索飞快地从外场疾驰而来,脚下一点,蹿上擂台。
柳一鸣看着来人,想道:“这铁索看起来颇为沉重,若要从场外直掷入场内,非有惊人的臂力不可。这个头戴面具之人方才的轻功身法也是极为了得,看来不是等闲之辈!只可惜,我门下别无弟子,邀请了儒剑门的人镇场,此刻又不知为何没有来,啧啧……”
那个不速之客,头戴‘弥勒佛’的面具,身穿淡黄色长衫,朗声道:“大家莫慌,在下乃是白莲教池州府的教长,我今日来此——”台下人群交头接耳,噪杂的声音吞没了他的话语。只见他眉头微皱,右手擒拿手使出,抓起最近的飞雁升就扔了出去。飞雁升猝不及防,整个人从高台重重摔到台下的桌子上,压得桌子支离破碎,人也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会场顷刻间安静了。那‘弥勒佛’继续说道:“我代表白莲教池州府分会,来向大家宣布!从今天开始,白莲教正式广开门路,只要是有志向做大事的人,都可以来投奔我们白莲教!不会功夫,不要紧,我们教你!没饭吃,不要紧,你肯做事,我们给你一口饭吃!被人欺负了,我们帮你!只要入得白莲教——”
“——你们凭什么!?”台下一个声音喊道。
“哦?你是在质疑我们白莲教的实力?来!请你站出来!”然而并没有人站出来。‘弥勒佛’笑道:“敢说不敢当——”
“够了!”柳一鸣终于忍不住暴喝一声,“你们来便来罢,怎么可以出手便伤人?这是以武会友的场地,不是你们白莲教撒野的道场!”
“很好!柳老前辈是九华盟主,想必定是武功高绝。既然是以武会友,在下只好凭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向前辈讨教一番了!”
大家听闻‘弥勒佛’要和柳一鸣讨招,不约而同给柳一鸣打气。那些原本准备上台给柳一鸣道贺的人也一窝蜂似的全跑光了,只留他们二人在台上。
柳一鸣捋着胡须,乜斜着那人,说道:“阁下心狠手辣,该如何称呼?”
“叫在下王二就好。”‘弥勒佛’说着一作揖,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柳一鸣一声冷哼,又将双剑于身前一摩擦,一声凤吟响彻会场。此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希望柳一鸣能够将这个王二打的满地找牙。柳一鸣也不客气,一出手便是凶狠的‘凤舞龙蟠’,整个人化成一阵旋风,带着翻飞的剑光向王二席卷而去。
王二也绝不是善茬,一翻掌,一对拳刃便套在了手上。所谓一寸短一寸险,这王二的武器短到了极致,比柳一鸣更善于贴身肉搏!他双拳收在腰际,并不急于出招,等待柳一鸣几乎将剑甩到他脸上时,看准空隙,右拳拳刃全力朝柳一鸣小腹刺出!
柳一鸣心下大惊,这一击夹着劲风,势大力沉,非得后撤不可。他着实气愤,想道:“从来比武切磋都是点到即止,这厮全力一击,竟是要将我刺出个血窟窿!”他脚踝倏地一扭,向后跃出,空中双剑于身前一交,又是一声凤鸣。柳青、柳红看出爹爹吃了亏,心里大急。
王二跟上,‘刃拳’施展开来,每一击都如猛虎挥击,柳一鸣不敢硬接,只是迂回游走。洪彦见柳一鸣被王二追着打,心里为他捏了一把又一把的汗。
柳一鸣自知自己年事已高,气力不如年轻人,拖不得!心一横,卖了一个破绽,打定主意——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使出‘凤引九雏’,双手剑光快速抖动,幻化出数支剑影。柳红看到爹爹使出毕生绝技,面容逐渐凝重,心道:“这是爹爹最强的一招了呀!”
王二与柳一鸣缠斗几圈,终于见到一个破绽,冒进之心大盛。也不多想,施展‘刃拳二十四’,双臂由下往上向柳一鸣突刺而去,一拳袭胸,一拳刺心!柳一鸣看准时机,左手长剑挡掉往心口刺来的拳刃,右手短剑向王二的额头刺去!但,右胸的拳刃已无暇格挡,只有听天由命!
“咔嚓”一声,王二的面具列成了两半,他的左拳刃也已经刺破了柳一鸣的右胸衣襟。只不过他并没有刺进一步,而是留了余地,或许他并不想直接让柳一鸣颜面扫地。
王二是个年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样貌平平无奇。他后退两步,对柳一鸣作揖道:“柳老前辈果然功夫高绝,输给柳老前辈,倒也并不可耻,哈哈哈哈!”洪彦等人离擂台较近,都看出二人的功夫其实互有掣肘,但远处的人群不明就里,以为柳一鸣真的技高一筹,纷纷狂呼柳一鸣的名号——“九天凤鸣!九天凤鸣!九天凤鸣……”
柳一鸣却知道对方方才乃是留有余手,自己未必当真能够取胜,这王二现在装模作样,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当即草草回礼,二话也没,便要下了擂台。
却听擂台之下迅速奔来数名剑士,一身儒巾儒袍,正是儒剑门的弟子!当先一人跳上擂台,对柳一鸣抱拳道:“柳前辈!儒剑门弟子陈曦,姗姗来迟,还望前辈见谅!”柳一鸣连忙道:“无妨!无妨!可是路上遇到凶险了?”
岂料便是这一句,儒剑门的弟子,纷纷低头垂泪,只听陈曦道:“柳前辈,路上遇到些许波折,说来话长。我们得知有白莲教的妖孽来到这里撒野,待我将这歹人击退,再来详细禀告!”他站起身子,盯着王二,喝道:“便是你这歹人!?”
却听王二漫不经心道:“儒剑门的人?若是你们的大师兄米星波来,或许有些棘手,可就凭你们?”陈曦听他提起已故的大师兄,胸口如遭巨石撞击,大吼一声:“你这恶贼!我大师兄已经遭人毒手,你却来调侃他!”说完对着台下四名师弟喊道:“众位师弟,咱们合力攻上!”众弟子一齐跳上擂台,二话不说,都是挺剑往王二攻去。
王二拳刃毕竟是短兵,又是以一敌五,斗不过几个回合,甚觉左支右绌,跳出战团,喊道:“你们儒剑门的人,就是这样的君子之剑吗?”孙师兄指着台下被人扶起的飞雁升道:“恶贼!你一来便暗箭伤人,还有什么脸叫嚣光明正大?”王二道:“哈哈,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擒住,怎能是暗箭伤人呢?好了!我也不屑与你们这些虾兵蟹将多费唇舌!”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条竖幅,纵身一跃,跳到旗杆一般高,将竖幅挂起,然后轻巧落到地上。回头对着儒剑门众人蔑笑一声,踏着铁索飞出场外去了。
儒剑门众人还待再追,柳一鸣将他们拦住,说道:“既然贼人已经离去,何必去他纠缠!”他心中却是想:“这王二轻功了得,功夫又高,这些儒剑门人追去,一个不好被杀被擒,到最后处理起来却是麻烦!”儒剑门众人这才作罢,停下来与柳一鸣详细讲述路上遭遇百变郎君的事。
刘鸣仰头看向王二往下来的竖幅,上面写着‘白莲花开,弥勒降生’,完全不知所云。他不去管它,径自往会场门口寻他的王伯伯。幸而王伯伯将将走到门口,刘鸣连忙唤道:“王伯伯!”
王伯伯在这里见到他,也是喜出望外,问道:“出门在外,可遇到什么凶险?”他打量刘鸣全身,惊讶地问道:“你这玉佩怎地缺了一个角!这般不小心?”刘鸣支吾答道:“是我……是我不小心……王伯伯,你怎么在这?”王伯伯道:“我在附近有一桩买卖,也是听说这里很热闹,过来看看。不过,我还有要紧的事,现在不得不走啦!”他略一停顿,又问道:“身上的钱可还够?”刘鸣笑道:“够的!王伯伯若是有要紧的事,我就不耽搁您了。”王伯伯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外面太辛苦,就回去!”说完,这才下山去了。
刘鸣看着远去的王伯伯,心中泛起一股暖意。忽地身后传来一个呼声:“刘鸣!你在哪儿?”他回头望去,原来是洪彦在寻他。
洪彦找见刘鸣,脸上红润润地,说道:“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刘鸣道:“瞧你这样高兴,你说的好消息,莫非是已经被柳老前辈收为徒弟了?”
洪彦喜笑颜开,说道:“你真聪明!柳青拉着我去见柳老前辈,他老人家问道:‘天下有那么多名师,今日我几乎败于王二之手,你仍旧愿意拜我为师?’我知道他老人家这样说,定是心中已经松动,便跪下来道:‘柳老前辈!您武功高绝,我心怀敬佩!而且您的武德更是高山仰止,小生简直五体投地,非要拜前辈为师不可!’柳老前辈同样高兴,捋着胡子道:“好!好!凤凰剑派有你这样身患浩然正气的弟子,今后定然会有无量的前景!”
刘鸣道:“真是太好了!你看,天无绝人之路!”洪彦忽地脸色略绷紧,说道:“对了,师父说繁叶大师飞鸽传书,言及洪武皇帝已经驾崩,白莲教蠢蠢欲动,他老人家要立刻带领我们回中都凤阳主持大局。我不能再陪你了……”刘鸣道:“没有关系,你去学艺,本就是重要的事!而我这样游手好闲的人,不需要陪的。”洪彦握着刘鸣的手真诚道:“好兄弟,同享福共患难,你等我成名的那一天!”
刘鸣笑着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