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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红与青

明朝杂记 斗笠熊猫 4425 2024-11-11 16:38

  洪彦失却了功力,终日苦闷,总想着:“若能得遇良师,便是当牛做马,又有何妨?没有功夫,根本就是废人一个!”虽是如此,但他心中仍对‘九华会盟’存了几分希冀。

  一路走来,二人终于来到九华山后山脚的朱备镇。朱备镇三面环山,绿草茵茵,素有‘九华山大东门’的说法。

  初入村落,便觉有些不对劲,家家门户紧闭,人迹全无。刘鸣与洪彦踏足其中,莫名感到一阵慌乱,此刻将近午时,本是炊烟袅袅之际,举目望去却是半点烟火都没有。

  一声尖利的惨叫从某个深处传来,随即一阵木材断裂声,又接着一名男子大喊——“和尚杀人啦!”只见一个满脸虬髯的黑脸大汉,身着劲装,挺着圆滚的肚腩从道路一头慌慌张张地奔来。那大汉一溜烟似的从二人身旁穿过,不时向后张望。

  不久,三三两两又奔来几个人,俱是一身劲装,颜色不一,身携兵刃,神色仓皇,其中一人衣服凌乱,差点便是袒胸露乳。

  刘鸣与洪彦不明就里,正待迈步往前,却又跑出三个麻衣和尚。为首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国字脸和尚,双手呈拳张开于身体两侧,状若疯魔,似是在追赶方才那些逃窜的汉子。身后一名瘦弱的和尚施展轻功拉住他,使劲摇摆着双手,哀求道:“空海师叔!空海师叔!你不要这样啊……师祖……师祖若是知道……”

  最后那名和尚年纪比那国字脸略轻,他背负双手,皱着眉,不紧不慢地走出,喝道:“法难!别——拉着他!让他去!我看他还敢把他们全杀了不成?”

  法难被那名和尚喝止,迟疑了一下。而那名唤空海的国字脸和尚兀自怒目圆睁,快走一步,撇下了法难,继续追赶而去。他脚步生风,可看样子并非是高明的轻功步法,只不过仗着内力深厚,步子迈得大罢了。

  见空海横冲直撞而来,洪彦连忙拉着刘鸣闪到一旁。

  又听那名拖后的和尚道:“空海私练‘易筋经’,你觉得你能拉得住他吗?你有那个本事吗?”他走近法难,拍拍他的肩膀,劝道:“放心,等他乱跑一阵,自然就会冷静下来。空海——终究只是那个老实的空海!”法难急道:“法禁师兄!这次的事情可不是儿戏!我从未见过空海师叔发怒,不,他好似是发疯了!”法禁没有理会法难的急迫,只是头望向天,悻悻说道:“这次回去,我俩怕是要被师父罚三个月的禁闭——”

  话音未落,远处林子中响起一声惨叫,片刻后又是一声,一连五声。法难大惊失色,再也不管法禁,直往树林疾步驰去,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空海师叔这次是闯大祸了!”法禁嘴角一丝诡异的笑容稍纵即逝,虽是往林中跟去,却是不紧不慢。

  刘鸣与洪彦面面相觑,只感心惊肉跳——这大和尚,一口气连杀五人!疯了,果然是疯了!

  此刻,村民们偷偷打开门户向外张望,见打斗的迹象消失,这才出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些人急急忙忙跑去尖叫传来的地方查看,有些人则摘下门板开始做生意。刘鸣二人终于找到一间小馆打尖,可店家对他俩颇有提防,无论问他什么,都推说不知。好在,钱到底是痛快收下。

  饭后,二人继续向九华山行去。沿着山路,越是往上,形形色色的人越是多。

  山中雾气弥漫,缥缈之中,一抹艳丽的红色,映入洪彦眼帘。只见一个身形婀娜的红衫女子,左手长剑,右手短剑,立于一块突岩之上。她摆出‘白鹤亮翅’之姿,犹如剑仙盈盈而立,洪彦不由得拍手称赞。

  共同看到这一幕的,不仅有刘鸣与洪彦二人。一旁还有三名青年汉子,打着唿哨,言语下流,其中一人油头肥脑,眼角泛着淫光,令人好生厌恶。却听这人喊道:“妞儿!哥哥在这儿接着呢,来,快跳进哥哥怀里香一个!”

  只听一声娇叱传来,“把你的狗嘴闭上!”洪彦闻声找去,原来是一位青衫女子立于林间。只是山中青翠盎然,众人又被那红衫女光艳夺目,一时竟未察觉。

  “我的嘴有个毛病,见了美妞就闭不上!要不……你来与我嘴对着嘴,我不就说不出话来了嘛!”这人不住言语轻薄,身边两个同伴一齐起哄,嬉笑不断。

  那青衫女一脸寒霜,从腰间拔剑而出。只见她手中剑一分为二,竟也是一短一长两把剑。洪彦心道:“一鞘双剑,倒是巧妙!”青衫女脚下一点,冲刺而去。油头肥脑之人叫道:“好一个‘凤鸣朝阳’,且看我的‘游龙戏珠’!”他游鱼般迎前接招,剑法竟然不弱。

  红衫女在岩上早已对那三人心生嫌恶,当下亦是喊道:“姐姐,我来助你!”她连迈两步,双臂也不变招,真得便似白鹤滑翔般飘落而下,引得洪彦直呼精彩,拉着刘鸣一同为她打气。

  与红衫女交手的是一名满脸麻子的小哥,他使出一招‘以退为进’,先是躲开她的双剑横扫,然后剑光翻飞,反刺于她。那红衫女也不示弱,双剑于胸前交叉,架开来剑。

  麻子小哥身后闪出第三人,好似一只瘦猴。他并未佩剑,而是双手飞舞,运起‘八卦游龙掌’便往红衫女小腹击去。洪彦立刻抢出,揪住这瘦猴的后领,往地上一拽。那人猝不及防,摔了个仰八叉。洪彦啐了他一脸,骂道:“攻击女流的下三路,无耻!”

  那瘦猴倒是身手敏捷,此刻虽是仰倒在地,但见他双腿伸到空中,腰间一使力,重新跳起站直,指着洪彦的鼻子骂道:“哪儿来的小流氓,不要命了吗!?”说罢,双掌分别使出游龙掌和伏虎掌,向洪彦攻去。

  洪彦被逼得左躲右闪,只恨今非昔比,内力已无。好在他身强体壮,将精妙的招式使出,偶尔也收到奇效,一招‘霸王举鼎’,双手叩在那瘦猴脑门,差点将他打蒙。

  那瘦猴吃痛,退后一步,怒道:“瞧不出你还是个练过的庄稼汉!老子这下要抽你嘴巴!”手上运起全部的功力,双掌翻飞,大吼一声‘飞鸿踏雪’!洪彦不敢小觑,假意回身逃窜,趁那瘦猴盲追无备,回身使出‘霸王别姬’这一杀招,双拳击出,打在瘦猴胸口。只听‘嘭’地一声,瘦猴向后踉跄两步,而洪彦自己却是一屁股坐倒,好生疼痛!

  刘鸣在一旁光是着急,却是半点也帮不上。

  忽地眼前闪过一个人影,仔细看去,竟是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大白胡子老人家跳入战团!他左一个擒拿手,右一个擒拿手,一眨眼便将油头肥脑和满脸麻子的两人抓起,右脚又在那瘦猴的腰间一勾,双手一扬,右脚一送,将三人同时扔进山路旁边的坑沟。继而他摇头痛惜,叹道:“想不到,八卦门竟败坏到这副模样!”

  青衫女与红衫女大喜,迎着大白胡子喊道:“爹爹!”那大胡子看着女儿们亦是喜笑颜开,说道:“青儿,你那招‘凤凰于飞’使得不错!红儿,你的‘有凤来仪’双手还要迎得高些才好!”

  洪彦心想:“这大白胡子功夫好生了得,竟是这两位姑娘的父亲!”不料那大白胡子对他伸出大手,说道:“小兄弟,我见你招法玄妙,怎地好似全无内力?”洪彦拉着他的手站起,对他作揖说道:“前辈明鉴,小生自幼亦是习武之人,只可惜!一着不慎,劲力全失!”他面容凄惨,眼中带泪,二女见了,心中都是不忍。

  大白胡子搭他的脉搏,沉吟良久,叹道:“天不遂人愿!一夕之间,功力尽失,习武之人,莫大的悲痛不过如此!”随即放下洪彦的手腕,轻拍他的肩膀,劝道:“想那袁凯不过一介书生,三十岁被黜,尚且自己悟出一套‘莫言掌法’!你年纪尚且不大,底子又很扎实,只要能够得遇良师,不愁日后无名。”

  洪彦双目泪涌而出,长叹一声,惨淡说道:“前辈教训得是!只可惜我洪彦无依无靠,乃是个无家可归之人,哪里又会有人愿意收我为徒!”他忽地想起,连忙抱拳问道:“小生迟钝!忘了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一旁红衫女上前,拉着大白胡子的手,亲昵笑道:“我爹爹的大白胡子最是有名了!你怎会不知道呢?”青衫女解释道:“我爹爹便是江湖上有鼎鼎有名的‘九天凤鸣’——柳一鸣!”柳一鸣伸手捋着胡须笑道:“青儿!我等行走江湖,怎可自卖自夸呢?”言语之外却是相当得意。

  又听青衫女说道:“爹爹!虽说自大师兄走后,你便立下规矩不再收徒。可是我看这人,侠义心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不瞧在他相助青儿与红儿的份上,破例收他为徒呢?”说完还朝着红衫女使了个眼色。那红衫女向来与姐姐心意相通,连忙摇着柳一鸣的大手撒娇道:“是啊!爹爹,今天多亏了他,不然那几个坏人一齐对付我和姐姐,未免凶多吉少!而且……要是再有个小师弟,那也是极好的!”说完,倒似是拍手憧憬。

  洪彦面露喜色,眼中生出希望,连忙跪倒在地,直勾勾地望着柳一鸣,喊道:“求柳老前辈成全!小生愿意做牛做马——”。却见柳一鸣对青衫女喝道:“胡闹!老夫立的规矩,岂能胡乱更改!?你不提那人还好,你提起他,真是气死我了!”青、红二女连忙劝慰爹爹消气。洪彦面如死灰,方才生出的希望火苗倏地又熄灭了。

  却见柳一鸣高大的身子,从高往下睨视着他道:“你先起来!”洪彦站起。柳一鸣又道:“你可有‘九华会盟’的请柬?”洪彦茫然道:“什么请柬?我与刘兄弟不过道听途说方才来到九华山,难道还要请柬吗?”青衫女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有了‘九华会盟’的请柬,便可以进入内场参加比试。即便不比试,在近处观摩众位高手过招,也是武林中人不可多得的机会呢!”

  柳一鸣道:“你们二人暂且跟随我们一同进入‘九华会盟’,到处看看也不无益处!”说罢,自己拉着红衫女率先往上走去。洪彦与刘鸣对视一眼,心中欢喜。

  青衫女对着洪彦道:“你们快些跟上,我爹爹步子迈得很大,可别跟不上哦!”言毕莞尔一笑。洪彦喜道:“嗯!对了,忘了请教姐姐芳名!小弟名唤洪彦,这位是我的同伴刘鸣!”青衫女道:“小女子柳青,那位穿红衫的是我妹妹柳红!”

  一行人步入‘九华会盟’内场。

  经过柳青一番讲解才知道,‘九华会盟’五年一届,乃是南部武林推举首领的盛会。柳老前辈的‘凤凰剑派’一直是这几届的盟主,所以并不需要参加前面的初选,而是在最后等待别人的挑战。

  参加比试的人共六十四名,分为八组,每组八人,捉对比试,决出八名胜者。然后八名胜者再度捉对比试,决出四名胜者。四名胜者再捉对厮杀,决出最后的胜者,才有资格去挑战盟主柳一鸣。

  会场之内井然有序,而会场之外则是人山人海,山崖上,树干上,到处挂满了人,连门口挂横幅的架子上都坐了一人。

  柳青聚精会神地看,不时对着洪彦讲解台上之人何门何派,事无巨细,一一说给他听。柳红却左顾右盼,只有哪家的弟子长得俊俏了些,才会多瞧两眼。刘鸣不知从哪里买了酸梅汤分给众人品尝,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只有洪彦,垂头丧气,一场场比试看下来,心中愈加懊恼,摇头想道:“这些人水平恁地差,甚至还不如方才路上那个胖子和麻子功夫高!若是我功夫尚在,怕不是能直接与柳老前辈过招了!”

  便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柳青高喊道:“快看!爹爹要出手啦!”洪彦连忙端坐身体,聚精会神往台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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