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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谷中人

明朝杂记 斗笠熊猫 4999 2024-11-11 16:38

  老伯听到刘鸣的提问,怪笑道:“你这人当真糊涂,怎么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到这的?”他想了一下,接着道:“我呢,早上去捡柴火,顺便打打野味,不曾想,见到你这么大个东西,我将你运回来,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刘鸣仍然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记忆仍旧停留在土地庙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时。老伯见他仍是一头雾水,又道:“你呀,是从那山崖上摔下来的!半山腰有一棵华盖一般的柳树将你托了几下,所以才没死!命真大!那柳树都被你给压断了小半边!”

  老伯拿出一片药膏,无精打采地对刘鸣道:“看见没有,吃了吧,有好处的!”他将药膏塞入刘鸣嘴里,然后拿了一个浅浅的木碗,将水喂入刘鸣口中。这个木碗是用树木挖空而制成,显然是出自老伯之手。

  老伯再度说道:“这药膏一共三片,珍贵无比。你昏着的时候我喂你吃了一片,现在吃得是第二片了。这个药膏起死回生,想来你不久便能痊愈,嘿!你小子真是命好啊!”

  刘鸣突然想起自己的玉佩,手往腰间摸索去,系玉的红绳仍在,但玉佩却没有了。他急问道:“老伯!有没有看到我身上的那块白玉佩!?”那老伯往角落一张简易木板铺就的桌上一指,玉佩的碎片赫然在目,刘鸣一阵痛惜,这属于母亲的最后的回忆,也破碎了。他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半响,老伯率先问道:“我知道朱元璋和白莲教是有些勾结,可我没料到这‘白莲法印’居然会在他的儿子,不对,你应该是他孙子!你说吧,你是哪一个呀?”

  刘鸣听得是一头雾水,皱眉疑惑道:“老伯,你在说什么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穿着一身赤袍!他这才明白过来,这个老伯是将自己当成了朱元璋的孙子!他猛地脱口而出道:“啊!是那个人!那个人将他的衣服给我穿上了!我可不是什么亲王!那人才是!他一张国字脸……约莫四十多岁!”

  老伯喃喃道:“四十多的国字脸?”他抚着胡子想了片刻,缓缓道:“那就该是燕王朱棣,也是个浑小子!怪不得你被卖了还不知道!他向来没有君子之风!就是个野孩子、龟儿子、狗杂种!”

  “老伯,你也跟他有仇?”

  “没有没有!”

  刘鸣突然聚精会神地聆听片刻,说道:“老伯,你听,好似有人在喊我!真的有个人在喊我!我在这儿!”刘鸣大声叫喊着。

  老伯打断他道:“别胡喊啦!根本就是你的幻觉。这个山谷我叫它‘苦无谷’,进来了就脱离尘世,烦恼愁苦全无,你就好好了却余生罢!”

  刘鸣静静听了一阵,又喊道:“真的有人!老伯,你去外面听听,说不定能逃出去呢!”

  老伯无可奈何地走出去,好半天之后才回来,说道:“你看看,我就说没有嘛!”

  刘鸣认真说道:“刚才真的有!你没在外面喊一嗓子吗?”

  那老伯不耐烦地一挥手,转移话题道:“我问你正经的,朱元璋死了没有?”

  “洪武皇帝去年刚驾崩,现在是建文元年,朱允炆当政。”

  老伯摇头说道:“没听过,怎么不是朱标?”

  “他早就死了,朱允炆是他儿子。”刘鸣心想,这老伯也真是可怜,独自在山谷这么久,外面的世界,早就时过境迁了。岁月如华,朝至夕饯。

  “可惜了,朱标是个好人。”

  “建文皇帝也是个好人。”

  “哈!那就有的瞧咯!”老伯以手指作算筹,嘴里喃喃念叨不止。

  “你指的什么?削藩么?”

  “削他个大头鬼!”

  半响,老伯突然将一旁的木碗扫到地上,忿忿地骂道:“哼!这狗贼恁地有福气!当了三十一年皇帝!二十年前我便听说有刺客潜入乾清宫将他打成重伤,没想到他竟还能活十九年!”骂完竟是呜呜地哭了,嘴里兀自说道:“我潜回中原,却窝在这个地方,吃点野菜烂根,整整二十年啊!——天命弄人啊!”吼最后那句话时,他双手仰天,站了起来,神态亢奋。

  随后他又怔怔地坐倒,像是用尽了气力,惨淡地道:“罢了,人算不如天算,只是可惜了我大好的光阴,虚度在这枯谷中,碌碌无为,真叫个不如死了才好!”

  刘鸣觉得这老伯甚是姑息可怜,好言安慰道:“老伯,《龟虽寿》里面有句话‘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谁知,老伯竟是破口大骂道:“你懂个屁的老骥伏枥!你一口一个老伯,我很老了吗?!”

  刘鸣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什么才不会刺伤到他,酝酿良久,说道:“你老……你看起来还不到六十!”言毕,只见那老伯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凄凄惨惨地说道:“我三十岁入谷,二十年过去,也才将将五十岁,你却说我看起来已经是六十……岁月啊……人生啊……”说罢,长叹一口气。

  那老伯哭了一阵,倒在自己的木床上,竟是睡过去了。

  刘鸣心想:“这老伯的确可怜,三十岁,才是刚刚成家立业的年纪,沦落到这里,枯等二十载,这样的人生,各中悲哀确是一言难尽。以他为鉴,我该谨记,不要辜负时光!”随即又想到,自己现在同老伯一样被困在山谷,简直比他还要惨,顿时万念俱灰。

  傍晚,那老伯拿着一大碗煮熟的野菜进来,往刘鸣眼前一递,然后便自己出去了。那大碗是用木桩挖空而成的。

  刘鸣的手臂虽然僵硬,但总算能够弯曲。他将那碗拿了过来,勉强抬起头来,将野菜吃得一干二净。碗里的野菜汤竟是热乎的,只是有些发黑,刘鸣却顾不得这些,一口将它喝干。躺着的时候他想起了赵颖,料定此生再也无法与她相见,心就像是死过去了一般。他想着想着,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次日清晨,刘鸣悠悠醒转,见身旁又是一大碗野菜,心里很是感激老伯。他的后背固然是酸痛,但已经不是动弹不能了。他将全身仔仔细细地揉揉捏捏,只有左腿仍是疼痛难忍。

  现在他可以用双臂将身子支起来,环视四周。洞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有一本古籍,放在不远处。他远远望过去,书名是《伤魂》。可是苦于手臂夠之不到,不然便可拿来翻看,打发打发无聊时刻。

  他喊了几声老伯,却无人回应,百无聊赖之下,只好将自己身体酸痛的地方反复捶打。

  那老伯直到傍晚才回来,怀里竟有一个包裹,很是奇怪!老伯见刘鸣竟然可以将身子挺起来,很是惊讶地道:“真是没想到,这药膏的功效竟然如此玄妙!不错!不错!”刚要出山洞,又立即回头,像个孩子一般道:“今晚再给你补补,嘿嘿!”

  果不其然,晚上老伯竟端来一顿炙肉大餐,不仅如此,老伯还拿出一小瓶盐!在这深山荒谷竟然有盐就着烤肉,这对于二人而言,就是人间至美的珍馐。两人以野菜汤就着肉,一顿好吃好喝,然后将碗一推,躺倒在地,拍拍肚皮,长舒一口气。

  刘鸣问道:“老伯,你是怎么将这肉烤熟的?”

  老伯嘿嘿一笑,得意地道:“洞外我留有火种,烹饪时,只需要将一块大石板置于火上炙烤,待石头烧得滚烫,将肉摆到石头上,片刻就能炙熟。至于汤呢,也容易,将鸡蛋大小的石头烧烫,然后放入盛满水的碗中,来回几次,便可将一碗野菜煮熟!”

  刘鸣眼睛瞪得大大的,夸赞道:“竟是这般巧妙!”

  老伯又道:“这些还是当年我在长白山躲避追兵的时候从一个猎户手里学到的,他还说那些山里的‘北山野人’都是这样喝水炙肉。”他揉了揉脸皮,继续道:“哎,想当年,我哪儿用得着做这些啊!”

  “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

  “嘿!狗屁的大道理你倒是懂得多,要我说,人都是逼出来的!”说罢,老伯便呼呼大睡。

  刘鸣仔细琢磨这句话,还真是蛮有道理的。

  三日后,刘鸣的身子除了左脚踝下地的时候生疼之外,别的地方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后背的伤,竟是好得差不多了!原本他以为自己脑中的流水声是脑袋磕破了,现在看来只不过是幻觉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他高兴的不得了,赶紧一瘸一拐走去外面解了个手,以示庆祝。

  洞外,只觉得此谷气候温润,竟是有着许多从未见过的花花草草,很是新奇。其中最众多者,是一种蛋黄般色彩的花朵,一个枝头约莫十二朵花,花瓣分为五瓣,呈小星星状,嫩嫩的,很是可爱。

  刘鸣想看看老伯在做什么,勉力在周围找寻了一番,却不见人影。

  他想:“这几日顿顿有肉,或许是老伯又抓野味去了。”刘鸣回到洞里,实在无事,突然想到自己以后永远困在这里,必定也会变成第二个老伯,心中好似坠入冰窖一般。”

  心中苦闷又无处发泄,又瞟见那本古书《伤魂》,想道:“老伯既然是放在明处,便不该是私密不传之物,看一下总是无妨。再说了,我与他日后终究要做相依为命的‘一家人’。”

  他拿起《伤魂》,此书质地古朴,制作精美,实在是谷中的一件异物。继续翻开扉页,上面赫然写着血红的几个字:

  ‘

  断肠为引

  摧心夺命

  七绝九死

  肠断功铸

  ’

  刘鸣完全不知所云,又翻开下一页。

  ‘欲修神功伤魂者,先以断肠草为引,后经历七绝九死,待全身经脉重铸,方能够神功初成。’

  “嘿嘿,竟还是本神功秘籍!有趣,有趣,这本书编得模有样,我倒要看看它到底讲个什么名堂!”刘鸣心想。

  ‘经脉寸断,交汇通衢,源源不断,流转不息’

  “经脉断了,岂非是废弃了一身功力?什么神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刘鸣想道。

  他将后面的内容零零碎碎地扫了一眼,大概都是些古怪的人体摆出功法招式。书薄薄的一本,很快就翻完了,他将书一放,口中兀自念着最后一页的那几个字——“三焦玄关,以情为泉,以离为渊,以殇为泽”,一边念着一边踏步走出外面。

  洞口一旁的灌木丛有枝叶耸动的声响,刘鸣定睛看去,那里缓缓钻出来一个人影,正是老伯。老伯一见刘鸣,一阵慌乱,竟然破口骂道:“你出来做什么,莫非是在监视我么!?”顷刻间,他脸红脖子粗,闷头冲进洞内。

  刘鸣跟着进去,好言赔罪道:“老伯,你别误会,我方才寻你不见,喊也不见,只是出去胡乱走走罢了。咦,你脸上怎么红得跟喝了酒一样?”老伯将抱着的东西一摔,骂道:“胡说八道!”一转身便又出去了,到天黑都没有回来。刘鸣打开老伯撇下的包裹,里面是大片大片的瘦肉,还有一些白菜叶子,刘鸣心想:“这个山谷怎么能每天能弄到这些东西,实在古怪!”

  他将这些东西拿到外面,学着老伯的手法,将菜品烹饪一番。自己吃毕,又给老伯也留了一份。恰逢天色已黑,他便回去歇息,次日起来一看,老伯竟是彻夜未归,这使得刘鸣担心不已,总不该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吧!

  他跑到洞外,勉强拖着不便的左脚,将山谷仔仔细细慢慢走了一遍。一方面是寻那老伯,另一方面是想看看自己摔下来的地方,却怎么找都找不到。这里四面绝壁,高耸入云,也并没有见到半山腰有什么柳树。他心想:“我若是从这等高处摔下来,怕早已是尸骨无存,又怎能如现在一般,毫发无伤?是了,或许是洞口的灌木丛有玄机!”

  他往山洞走回,想要探索洞口的灌木丛。却见老伯站在洞口,一脸不悦地盯着自己。他心里疑惑:“老伯为何这般不喜自己在山谷乱走,也是很蹊跷!”

  老伯按捺着脾气,说道:“时候差不多了,来吧,给你备了碗野菜,保你没吃过,尝尝鲜。”刘鸣听得又有新的东西吃,步伐倒是快了几分。

  洞内摆着一碗翠绿中点缀着嫩黄的一碗精美菜品,光是看着便已胃口大开。刘鸣喜笑颜开,指着碗中美食对老伯笑道:“真叫个秀色可餐!”

  老伯淡淡地道:“快吃吧。”

  刘鸣端起碗来,几下便将碗内之物扫进肚内,舒了一口气,说道:“真是鲜美!老伯,这是什么名堂,是否便是洞外的那些黄花?”

  老伯并不回答,随口应道:“吃饱了,躺下休息休息,有好处的!”

  刘鸣不置可否,适逢左脚疼痛,便躺回地上的毛垫,盯着洞顶发呆出神。

  过了许久,老伯缓缓冒出一句:“也该是时候了!”

  刘鸣不禁问道:“什么时——”突然腹中一阵乱痛,将他到了嘴边的话给掐断,疼得他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这……怎么回事——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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