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海毕竟身体虚弱,自知坚持不了多久,心中着急万分。忽然间,他从一户农人家的窗口望见屋内有把草叉,便死命冲进屋,将草叉抄起来,双手握住。这草叉五尺长,顶端是双分叉的铁叉。邢捕头见了这尖锐无比的草叉,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屋内那户人家,见到捕快拿人,早就吓得躲到角落瑟瑟发抖。
空海拿着草叉,一步一步慢慢将邢捕头逼出屋外。捕头的刀不过三尺左右,而空海此刻拿着五尺长的草叉,又身怀巨力,邢捕头自然不敢妄自冲杀,只好僵持着。
空海往前踏上一步,他便退一步。
邢捕头暗暗左手掏出铁尺。这铁尺,乃是捕快专用的武器,但通体黝黑,不够华丽,因此这位邢捕头从来都是将它藏于身侧,甚少拿出来用。此物,长约一尺,是一把不开刃的铁剑,但护手呈叉子的形状,交手的时刻,可以将对方的刀剑扭住。
邢捕头右手长刀佯攻击出,攻向空海的右侧腿下。空海一叉向右下探出,想要格挡长刀。邢捕头见到草叉伸出,左手铁尺往前迅疾一递,用铁尺的叉齿将草叉纠缠住,右手长刀猛力一记斜斩,一刀便将那草叉的木棍斩断。空海大惊,双手回夺,却是晚了,草叉已然只剩下半截。不过这半截木棍仍然四尺有余,并且断口尖锐。
空海走投无路,情急之下将那半截木棍掷向邢捕头。捕头方才斩断草叉,心中松懈,哪里料得空海这厮凶悍至此,竟会将木棍当成长矛!只见那半截木棍,直插邢捕头胸口,透胸而出!
邢捕头胸口虽然受到了重创,但手中长刀仍旧横拉挥出。空海易筋经功力爆发,向后一跃,却仍是慢了一步,腹部添了一道新的伤口,好在不深。
屋内那户人家,悄悄从窗户伸出脑袋,一看捕头大人竟被大魔头所伤,更是吓得抱头缩成一团。
空海眼睁睁看着身形摇摇晃晃的邢捕头,心里悔恨。他想道:“我昨天杀了那少年,已经是悔不当初,可如今又要将他爹杀死了吗?”他心里又乱、又恨、又苦,眉眼愁容尽露,不知所措。
邢捕头胸口痛楚极其剧烈,偏偏那棍子又是极长,拉着他身子往下坠。他仍旧死死盯着空海,手握紧了长刀,鼻翼翕张,身子微微颤抖着。他调整片刻,半步半步向空海逼过去,那棍子尾端随着他的步伐抖动,令他痛苦至极!
空海不愿再与他动手,只好一步一步后退,直退到了屋内。
便在这时,紫衣姑娘赶到,手中不知从哪儿捡来一根粗壮的木柴。
邢捕头后背穿透的棍子只露头一点点,所以她虽是位于捕头身后,却并未注意到他已经被长棍贯穿,反而以为捕头随时会砍向空海。她惊叫一声,将手中握着的那根沉重木柴向邢捕头背后砸去。
邢捕头听背后一声尖叫,便知道定是那名与空海私奔的女贼人!他自知死到临头,但大仇仍未得报,心中疯狂已极,想着能杀一个是一个!右手的长刀自下往上,向身后切去。
紫衣女子的木棍狠狠砸中了捕头的后背,砸得他身子歪斜着向空海撞去,但她的左手大臂也被邢捕头深深划了一刀。她向后踉跄两步,握住左臂。
空海见到这一幕,心里着急那女子的伤势,偏偏这捕头撞向自己,挡住了去路。空海大手一抓他的衣领,随手向右就是一掷。邢捕头的身子飞似的向外摔出,整个人狠狠撞在院中的井口,而后又沉重地落在地上。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唯见那根棍子断成两截。
空海飞似的来到紫衣女子身侧查看,幸而她只是手臂受伤。空海手忙脚乱地从自己身上撕下一条布,笨手笨脚地将她的手臂包扎好。
那女子并不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井边的邢捕头。她心里感到一阵悲哀,眼里泛出了泪星,却又分不清到底是为谁悲哀。
空海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一时也怔在那里。突然一个念头从心底窜上来,他恨不得一把火将这里所有的一切全都烧光,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够清除这些已经发生过的错误!
空海与紫衣女子回到柴房,将一应行囊草草收拾,趁着夜色,逃也似的从这个村子走掉了。
在黑暗的道路上,两人相互扶持。
紫衣女子轻轻地对空海道:“到现在,你还是不愿问我的名字吗?”
空海支支吾吾地道:“我……你……你叫——”
没等他说完,她轻声说道:“燕紫。”言毕,嘴角还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凤凰剑派所在便是凤凰山与万岁山之间。凤凰山庄并不大,但山庄依山而建,风景颇为秀丽。
洪彦自从拜入凤凰剑派柳一鸣老前辈的门下,随着他老人家回到凤阳府后,便住在凤凰剑派的凤凰山庄内。他一门心思跟着柳一鸣学习功夫、剑术,只为日后能够出人头地。
柳一鸣有两女一子,幼子年纪甚小,不过十岁。
这一日,洪彦正在练武场练习凤凰双剑。柳一鸣领着他的幼子——柳承志,同样来到练武场。场边,他对儿子道:“承志!去,拿上木剑,去和洪彦师兄比试比试!”
柳承志嗔道:“爹爹,明明他是最晚入门的,我才是师兄!”
“胡闹!小小年纪,不在武学上争高下,倒是在辈分上斤斤计较!这样吧,若是你胜了,你便做他的师兄!”
柳承志拍手叫道:“太好了,洪彦他才练多久,我可是练了好几年呢!若是不比拼内力,击败他,轻而易举!”说着,他拿起木制的双剑,一个跟头便翻入场内。
洪彦在一旁早就听到师父和承志在说话,心知师父乃是照拂他,有心让他当承志的师兄,免得日后称呼上尴尬。
却见承志二话不说,脚步飘忽飞走,仗剑便刺。虽然他小小年纪,但那剑招也是颇为辛辣。承志个子低洪彦许多,剑招向上递出,本是困难的事,但他习剑多年,又得父亲指点,进起招来竟和洪彦拼了个旗鼓相当。
洪彦心里窘迫,自己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逼的连连后退,进攻的少,招架的多,心中恼怒。恰好此时他的双剑架住了承志的双剑,他一时求胜心切,竟将‘霸王无相功’的招式夹入剑招,使了一个拧劲。承志毕竟手上力气小,双剑被洪彦全力一绞,一个握不住,飞了出去。
承志大惊失色,看着地上的双剑,对柳一鸣喊道:“他赖皮!这不是凤凰剑的招式!”
柳一鸣走过来,抚着承志的头道:“这虽不是凤凰剑的招式,但他能够将别的招式融入,将你制服,便是他的本事!怎能说是赖皮呢?你呀你……”
洪彦心里过意不去,因为他的‘霸王无相功’仅剩招式并无内力,若是遇到武林中人,哪里能够轻易得手。只不过是承志内力尚未成气候,自己才能得手。他走上前柔声对承志道:“怪我不好,我非是故意,只是你剑招纯熟,我感到无力招架,一个不留意,竟将以前学过的招式使出来了!”
承志立刻喜道:“那还算是我胜了吧?”
柳一鸣笑道:“你小小年纪,对胜负如此看重,可是不好。此番比试,你输了便是输了,洪彦的那门功夫原本很是了不起,你可不要小看他。若是他功力仍在,就连爹爹也不敢说能将他拿下呢!”
“我不信,爹爹可是九华盟主!”
柳一鸣一捋胡须,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岂能因区区一个九华盟主便自满呢?你若不信,让你洪彦师兄传授你几招,你便知道,他那门功夫,不是我替他吹牛皮!”
承志拉着洪彦的手,撒娇似的道:“洪彦!洪彦!你若是教我那门功夫,我就认你作师兄!”洪彦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柳一鸣道:“洪彦,承志若是资质允许,你便多教教他,所谓技多不压身嘛!况且你那门功夫若是真的就此埋没,也是极可惜的一件事!”
洪彦道:“师父,您放心,我得蒙您的收留,又传授我武艺。如此大恩大德,我必不会藏拙,只要是承志能学的,我定倾囊相授!”
“嗯,凤凰山庄唯有你是身怀绝技,你不妨就让承志见识一下,江湖之上除了凤凰剑派,还有那么多厉害的功夫!”
“是,师父!”
洪彦人很勤快,但凡是能够出力的,他绝不推辞,所以人人喜欢他。
几个月后,洪彦已经是山庄的红人,这里要他帮忙,那里也要他帮忙,总是忙得团团转。经常是白天练剑的时间都被挤占,他只好在晚上抓紧补上,有时候一练就是一夜。
经过柳一鸣的悉心传授,洪彦的体内重新开始有了内力的流转,虽是与从前比差距甚远,但仍旧使得他欢欣鼓舞。他逐渐恢复了以往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柳青被个每天精神饱满的男子所吸引,情愫日深。
这一夜,柳青煲了一锅鸡汤,带到后院。她知道洪彦晚上总是在后院练剑,因为那里人迹罕至,很是宁静。
就在这时,凤凰剑派的大门外响起了一片马蹄声,七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在凤凰剑派的门外拉住缰绳,下马。
“嘚嘚嘚”一阵敲门声响起,看门的老汉儿不耐烦地喝道:“大晚上的,谁呀!”
只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回道:“锦衣卫!”
七名锦衣卫中的五名随着老汉儿进入到内宅,另有两名锦衣卫暗中潜伏,跳上屋顶上游走,查探。
柳一鸣一听是锦衣卫来了,匆忙穿上衣服出来。他思忖:“这伙人大半夜的过来,一定没好事!”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又想道:“我的那个大徒儿,在锦衣卫当差该有十五年了吧!难道是他出什么事了?”武林中人为朝廷效力,向来是为人所不齿,所以他从来不提他!只是在心里偶尔挂念他。
那老汉引他们进了内宅便告退出去。
五名锦衣卫中,身穿白色飞鱼服的那人大步流星迈入柳一鸣的正房,另有两名隐藏在房门外两侧,而院中明晃晃地站立着两人。
穿白色飞鱼服的锦衣卫开门见山道:“我乃是锦衣卫指挥佥事甲来!今日此来,乃是为了钦查二十年前的‘皇城刺案’!你可是柳一鸣?”
柳一鸣素来德高望重,无论是谁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这甲来气焰张狂,柳一鸣极为不喜,只是淡淡应道:“正是。”
甲来厉声喝道:“你凤凰山庄,窝藏罪犯,你可知罪!?”
柳一鸣忍着心中怒气,答道:“我凤凰山庄,人丁并不算多,自我建立此庄,所用之人没有一个人不是知根知底,何来窝藏罪犯之说!?”
甲来狞笑道:“你既然窝藏罪犯,自然不会轻易承认!没关系,我会让你承认的!”
柳一鸣怒指门外青天,喝道:“你怎可血口喷人!我柳某在凤阳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从没有人可以对我妄加栽赃!所谓清者自清,你有什么证据尽管摆到明面上!”
甲来往太师椅上舒舒服服地坐好,嘴角轻蔑一笑,便不再说话。
没过多会儿,便见一名身穿黑甲的锦衣卫拽着一名孩童来到院内。柳一鸣一见,慌忙喊道:“承志!”他对甲来急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儿子才区区十岁,怎会与二十年前的‘皇城刺案’有关!?”
“你别着急嘛——”甲来此时柔声相劝柳一鸣,却显得矫揉造作不堪!“事情到底是怎样,一查便知……”说着他往外走向承志。
承志素来胆大,又仗着会一些功夫,便想要在这些人面前出风头,不但要让爹爹瞧,也顺便叫这些外来人不要小瞧凤凰剑派!此刻,他见左臂被那名锦衣卫抓着,便不由分说,使出‘霸王无相功’的招数‘霸王卸甲’,胸一挺一收,双肩前后一抖,那锦衣卫猝不及防,竟然被他从手中挣脱!
甲来一看,连忙拍手叫好,承志以为他是真心赞扬自己,不禁沾沾自喜,脸上挂着笑容。
但柳一鸣却面如死灰,心知不好,他绝望地叫道:“承志!”
甲来倏地一跃,跳到承志身旁,从背后将他拦腰抱起,右手抓紧他的脖子。
柳一鸣怒目圆睁,暴吼道:“放手!”随即飞身向外奔出房门。可他怎能料到房门左右各有一名好手悄悄埋伏着!
那两名锦衣卫心中不带丝毫怜悯,见柳一鸣奋不顾身地奔出来,背后门户洞开,便亮出隐藏在身侧的长剑,一左一右从他的后腰刺入,又从他的前胸冒出雪亮的剑尖!柳一鸣就这样,被两人用剑架在了空中——柳一鸣的喉头呜咽着说道:“承志!”——然后往前一送,整个人连哼都没有一声,便扑倒在台阶之下!
柳承志方才看到房门外的两人亮出长剑,想要出言提醒,无奈喉咙被甲来攥紧,发声不能!
他见到爹爹惨死,整个人仿佛遭了雷劈一样,圆瞪的眼珠在眼眶里剧烈一震!可是没等他流出眼泪,他的脖子也被甲来拧断。柳承志再也没有知觉,歪着脖子,睁大着眼,死去了。
甲来看着地上两具尸体,笑歪着嘴,阴森可怖地道:“剩下的,便是斩草除根!”他举起双手向两侧方位各一指,身侧的四名锦衣卫便分头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