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北镇抚司内,纪纲坐在自己的屋内,心中正在苦苦思索。对于被褐袍人擒住一事,他倒是不放在心上,无关痛痒,吃点亏算什么!他所在意的是,自己虽然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但是宋川在锦衣卫资历太深,竟是无人能制得住他!那个白越,虽然同样身为指挥同知,但每日除了点名签到之外,什么事都办不了。
他思来想去,整个司内,只有庞瑛一人算个心腹!还是要提拔新人上位才行啊,只有手头有了听话的属下,才能无论做什么事,都得心应手。
他独自一人相处,也不用顾忌什么形象,双脚脚跟不断抖动,一顿吹胡子瞪眼,嘴中不断喃喃说道:“人才!人才!他娘的人才在哪里!”
他又想到那个褐袍人,身手不凡,竟是以一当十,还能全身而退!自己竟看不出他的武功路数!这使他颇为顾忌,自己手中虽是有锦衣卫,却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好比是想要出刀,却无从下手。他想了想,往后该多从武林中人选拔高手入锦衣卫才行,不然战力堪忧。
便在这时,庞瑛在外唤道:“指挥使!指挥使!纪大人——”
纪纲应道:“什么事?”
庞瑛说道:“掌管南镇抚司的新任指挥使佥事今日赴任,前来拜见指挥使!”
“进来吧!”
庞瑛推开门,率先进来,对纪纲虚抱拳说道:“恭喜大人呀!据说圣上听闻了真宁县被夷为平地,村舍一片废墟,龙心大悦呐!直夸大人您,办事得力!”
纪纲笑道:“看不出来,你在朝内倒是有些小道消息!”他一瞧庞瑛身后,慢慢走进来一个沉默的年轻人,那人虽是年轻,但气度沉静,倒是一表人才。纪纲甩手示意庞瑛闪到一边。
纪纲对那年轻人说道:“听说你二十五岁便已经是同进士出身,虽是位列三甲,比不得及第,但也是相当难得!而且道衍大师说你,武功奇高,有不世之材!今日一见,不料竟是这般年轻,好似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呐!真是了不得!后浪推前浪,以后我们这些老浪花就要被你们推没咯!”
那年轻人立刻上前,恭敬抱拳说道:“属下萧谭,拜见指挥使大人!”
纪纲正色说道:“要知道,南镇抚司主管卫内的法纪、军纪,而北镇抚司主管侦缉、逮捕等事宜!”他站起身,走到萧谭身旁,轻轻拍着他的肩旁,说道:“以后你在南司,要秉公执正,不能将锦衣卫中的害群之马放漏一个!我们锦衣卫是为圣上办事,凡事都要讲究天子亲卫的体面,绝对不能容许那些为非作歹之人祸害百姓!你可知晓?”
萧谭再抱拳说道:“属下明白!”
纪纲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说道:“如今的锦衣卫内,不乏尸位素餐之人,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顽疾。真正令我感到心寒的是,卫内有一些人结党营私,乃至不听从调遣,自恃资历高、功劳多,便不把本使放在眼里!”
萧谭正视纪纲说道:“属下此来,便是听闻宋川同知,在真宁县办案之际对指挥使多有不敬,行事怠慢,以至于有人怀疑宋川有通贼之嫌……”他话说道这里,便不再往下说,而是欲言又止,引人遐想。
纪纲眯眼笑道:“你真是冰雪聪明,个中玄机一窥便知!宋川此人,表面上秉公无私,暗地里,与武林中人勾结到一起!庞瑛!你来说说你知道的事!”他吩咐一声,然后自己又坐回座位。
庞瑛在一旁说道:“宋川大人呢,平日里与一些武林中人走得较近,我虽是不曾得见那些人,但也从申旭日口中听过,好像叫什么‘福大’之流,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萧谭说道:“既然证据确凿,属下愿意亲自走一趟,为指挥使出一份力!”
纪纲问道:“你的意思是……”他并不确定,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做成什么事。
萧谭说道:“既然指挥使已经认定他是有罪,属下便去将他就地正法,履行南司的职责。也免得卫内人多嘴杂,乱嚼舌头。”
庞瑛在一旁插嘴说道:“不错,宋川要是被关押,定会有申旭日之流为他叫屈喊冤。他毕竟是司内的元老,倒是死了干净!”
纪纲真是好大一个惊喜,只因方才所头痛之事,竟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人,要为自己处理干净——天下竟有这等不费吹灰之力之事!他不动声色说道:“既是如此,为了卫内团结,便交由你去处理吧!”边说着边叹了一口气,好似自己是迫不得已。
萧谭领命告退,留下纪纲与庞瑛两人。
当天晚上,宋川府内,夜色已经不浅,唯一的老仆已经早早休息去了,宋川独自在屋内秉烛夜读。忽而听得一阵细微的踏脚声,他持着书,并不惊慌,只是思忖着,这是谁人到了我的宅中?一更敲过已经许久,估摸着也快到二更了,此时此刻,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他慢慢放下手中的册子,朗声说道:“在门外者何人?如此深夜到访,不知道有何贵干?”
只听门外一个声音响起:“属下南镇抚司萧谭,特来拜会宋指挥同知!白日司内繁忙不得见,因此夜晚趁着大人还未休息,前来请安。”
宋川虽是心中带有疑虑,但想着萧谭乃是南司新上任的长官,来找自己,恐怕是遇到了司内什么肮脏不可见人的事情吧!或许他只是来向自己讨教,又或是询问案情,总归不会是什么凶险的事!
宋川打开房门,只见门前之人一身黑色劲装,并不是锦衣卫的官服。他皱眉狐疑地问道:“你便是萧谭?为何穿着夜行衣?”
萧谭说道:“宋大人!属下在司内发现了一桩贪赃枉法之事,可是此人位居司内高位,我不过一介新人,不知该如何处置,特地隐秘而来,向宋大人讨教!”
宋川一听,高位之人?他拇指摩挲着嘴唇,思忖着。那便是白越,又或是纪纲那厮?白越这个人,平日里倒是不生事,或许捞些小的油水也未可知,可是大到贪赃枉法?应该不会。那就是纪纲了吧,这个人!小人得志,仗着自己在燕王那里当过差,现在挪过来当锦衣卫指挥使!哪儿有那么容易——
便在他沉思之际,萧谭缓步蹑着脚,向宋川靠近。便在宋川余光将要看到萧谭的小动作之际,萧谭整个人如惊雷暴起,一招“霸王祭酒”,右拳直往宋川左肋击去!宋川毕竟身经百战,经验老道。左臂护住肋部,硬接这一拳。
可这一拳实在厉害,打在宋川手臂之上,小臂筋骨寸断!他心中震惊,此人施展如此杀招,竟是想要将自己一招毙命!他不禁口中疑问脱口而出,叫道:“为什么!?”
萧谭此刻站正了身体,面对着宋川,嘴角一抹狞笑,说道:“你忘了杏花村少华山庄的一家二十四口了吗?”
宋川拧紧眉毛,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眼前之人。
萧谭继续说道:“我在经历司查过了往来文书,虽然没有记录,但是却有一封你写给申花落的信函,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萧谭神情凄厉,说道:“你宋川做下的好事!”
宋川迷惑不解,说道:“这与你何干?”
萧谭又是狞笑着,说道:“你那时候,在烧那间酒铺的时候,忘记了吗?你漏掉了一个人!”
宋川略一思索,惊道:“李由!?”
“不错!我!便是李大年的儿子——李由!”
宋川说道:“你现在也是锦衣卫的人,应该明白,我所做的事,都不过是奉命行事!而且,他们犯了谋逆之罪,罪当诛连九族!我不过是将他们一把火烧掉,已是分外留情!”
萧谭再度暴起,一招“霸王击筑”,双手手指相扣握于头顶,手臂如猿猴般舒展,竟是往宋川头顶扣去!口中吼道:“这些话,你留着跟他们解释吧!”
萧谭来势迅急,宋川已不能躲。此刻他左手已废,右手根本不能阻挡萧谭这一招,一狠心,右手使出“蛇形刁手”,翻掌向上伸出。
萧谭不管宋川攻来,腹部硬受这一戳,双手狠狠扣在宋川头顶,一时三刻,将其立毙于当场。
萧谭手刃仇人,心中快意。之后才觉腹部一阵疼痛,原来是被宋川的刁手戳出了一个小小的血窟窿,幸而伤势并非不治。他忍着腹部的剧痛,从屋内取下宋川的长剑,将长剑狠狠贯穿他的腹部。
他刚要离去,忽然觉得意犹未尽,当下取来火刀火石,点燃干草,将宋宅点燃,之后才翻墙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