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竹山顶的天空，乌云逐渐凝聚，渐渐地化成雨，最后仿佛是一篮玉珠被仙人打翻，滚落人间。这些雨珠好似约好了似的，都往枯竹山那间柴房落去。

　　洪彦被雨点敲打着，逐渐醒转。他慢慢睁开眼睛，只是左脸疼痛不堪，眼皮连眨眼都会感到刺痛无比。好一场及时雨，他心想，当年在凤凰门，若是那天也有这样一场及时雨，凤凰门或许还会有几间可以容身的房屋罢！

　　他的头脑逐渐从恍惚中清醒，慢慢变得清明，随即便感到了胸腹处的压迫感。他忽地惊觉，柳青！柳青怎样了！他艰难地仰起头，身上趴着的可不就是柳青！他急切地喊道：“柳青！柳青！”没有回应。他心中焦急万分，可是身体被压得动弹不得。

　　外面跑进来一个汉子，口中哭喊道：“这些野人兵真是造孽啊！”他见地上趴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仍在挣扎，连忙过去帮忙。他力气颇大，搬起压在柳青身上的横梁一端，往地上一扔，然后将柳青从洪彦身上挪至一旁轻轻放下。他嘴上感叹道：“这姑娘，一心想着救你，自己被那横梁砸死了。也算是一命换一命了，不然该砸死的人便是你……”

　　洪彦缓缓坐起身，突然听到他说什么‘一命换一命’，疾速揪住那汉子的领口，厉声说道：“你说什么！？”那汉子吓了一跳，再看到洪彦那张被烫得发黑烂红的半边脸，心中惊悚，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说……什么……”洪彦手一松开领口，那人飞一般便跑走了，不知去向。

　　洪彦侧身看着柳青。他没有哭，只是眼泪流了下来，失去的太多，好似麻木了。

　　雨停了，他在山里寻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将她埋葬。雨后的泥土太过湿润，他挖出地下的干土，慢慢堆到她身上，从薄薄的一层，逐渐堆成一座山头。

　　他坐在土堆成的坟墓旁，目光呆滞，仿佛成了一座木雕。他回想，方才那些泥土，慢慢淹过她的面庞时，有没有玷污她的容颜……没有，……没有的事，那些泥土反而衬得她的脸蛋越发白皙了。

　　他怔怔地向前伸出手去，在脑中触摸她的脸蛋，泪水再度夺眶而出……爱我的人呐！你怎能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从今往后，我又是独自一人了！你可知道这是多么孤独吗？我失去了所有……所有！到现在，连……你也失去了吗？

　　他双手捂脸，痛苦地呜咽着。

　　蓦地，他从地上捡起挖泥的长剑指着天空——那剑污迹斑斑。

　　他愤怒地吼道：“你这天！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对我这般苛刻！？”天空中又开始飘起绵绵细雨。

　　洪彦盯着这天空半响，剑尖犹指苍天，昂首狰狞地喊道：“我——要打破这枷锁！我要破开这牢笼！我要摆脱你的作弄！”

　　他吼得声嘶力竭，胸口起伏不断，缓了口气，接着对天喊道：“到底为什么，我洪彦会经历这么多的劫难！？从头到尾，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你哪里看我不顺眼！？”似是责难于天，又似是诘问于己。

　　他手中剑缓缓垂下，脑中思绪流转——追根溯源，这一切，所有的一切，厄运是从哪里开始的？

　　忽而他脑中像是被‘画龙点睛’了一般，豁然开朗——是刘鸣！对！就是他！

　　若果不是他，若果没有救他，我仍旧是那个少华山庄的洪彦！我不会去到那个客栈，我不会失去功夫，我也不会去到九华山，凤凰门也就不会被我害死，爹娘也不会……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柳青！柳红！都不会死！

　　对！杀了他！终结这祸根！

　　他倏地又将剑举起，对准天空，喊道：“我恨这天！我要打破命运的枷锁！没有什么是我不曾经历过的！没有什么能够使我更惨痛！我已经一无所有，无所畏惧！来吧来吧来吧！让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眼中的泪水随着这番豪言壮志一同涌出。

　　他向苍天作势刺去，天空中的乌云逐渐散开，露出一孔光明，恰似被他戳散开去！他好似悟出了什么，这剑意，这股满是怨愤的力量！

　　他将剑抖动开来，全神贯注，像刚才那般再度刺出。

　　他想道：“对！就是这一剑！我竟然做到了化悲愤为力量，将毕生的悲哀灌注在剑意之中，创出这一剑！这是无我之剑，悲鸣之剑，对，便叫他“破天一剑”吧！悲哀不足以诉说，唯有破天的气势才能代表我的意志！”

　　他忽然就振作起来了，只因自己有个必须要杀的人，这使他全身亢奋，不由得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他牵着两匹马走下山，看到山脚下——这场景，好生熟悉，恍如当年与刘鸣初见之时。我便是在那个时候，在这样的地方，救下他，开启了我的命运之门！

　　而现在，我来杀你了！——眼中凶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