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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随影

明朝杂记 斗笠熊猫 5356 2024-11-11 16:38

  刘鸣抓着齐泰后就往北行去,恰好望见随影和释加奴也从另一条路出来。刘鸣一吹号角,两股队伍再度汇合,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师。两地二百余里,当日午后便已入京。

  刘鸣令部众回营,自己领着几位属下押送齐泰去往‘都察院’。所谓都察院,乃是监察文武百官言行、为官、礼教方方面面的监管机构,极为难缠,一旦被参,就如当头一盆粪水浇到头上,洗清都难。而都察院内的司狱,关押的都是有品级的重臣,齐泰曾是兵部尚书,正二品的高官,自然要关在这里。

  金陵内城是宝葫芦形状,葫芦嘴朝向西北方位,葫芦底部朝向东南。而都察院位于葫芦北侧的腰际,坐落在太平城门外不远。

  刘鸣一行人在内城城墙的外围骑马徐行,经过葫芦底部东侧的朝阳门,见到那里有一名日本武士在城门口买糖葫芦。刘鸣一瞧,这人好生眼熟,他一思索,嘶——好像是叫勘兵卫吧!当即放声喊道:“喂!勘兵卫!”

  那人果然是勘兵卫,他对着刘鸣端详好久,也喊道:“你是刘兄!?”他啖了手中一枚糖葫芦,又说道:“哈——这个东西可真好吃!”

  刘鸣问道:“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今日出现在这里?”

  勘兵卫答道:“我们足利义满将军愿奉大明国为上国,对大明国朝贡贸易。因为我能够说汉语,遣我同使臣前来。”

  刘鸣说道:“我只听闻朝鲜将有使者前来,并不曾听说日本有使者。”

  勘兵卫解释道:“我们的使臣还未出发,因为知道大明现在有战事,所以我提前到来查探消息。如今大明换了主人,我们只好重新再做准备,下个月该是能到了。”他又从手中糖葫芦串中衔出一枚糖葫芦,末了还说了一句:“我师父这次也来!”

  刘鸣讪笑道:“你这把年纪,想必师父该是个大胡子老头了吧!”

  勘兵卫皱眉说道:“诶!不能胡说,我师父年纪不过跟你一般大!然而,他十七岁便名满天下,是名副其实的‘剑圣’!”

  刘鸣倒是有些惊讶,说道:“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我师父他每日劈剑六千下,从不间断!我没有见过比他还坚持的人!”勘兵卫言语之中,仰慕之心溢于言表。

  刘鸣偶然一回头,看见自己身后的齐泰坐在马背上已经累得快要弓身于马背。他心中想道,如此急速的行军,难免他会吃不消,还是要快些押着他入都察院才好。他对勘兵卫抱拳说道:“勘兄,改日定要向你师父讨教一下,我还有公干,先走一步啦!”

  勘兵卫说道:“再会!”

  他看着刘鸣远去,嘴一撇,微微摇头。

  终于走到了都察院门口,恰好遇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陈瑛领着三位文官从‘都察院’大门出来。

  见到陈瑛,刘鸣心想,可不得了,建文的旧臣绝大多数都是遭他上表弹劾。不仅如此,他揣摩朱棣的心思,除了将这些旧臣下狱诛杀之外,还要将其家人、族亲、外亲一同连坐,流放的流放,为奴的为奴,冤死者无数。

  鉴于陈瑛颇得圣宠,刘鸣不敢怠慢,抱拳对陈瑛说道:“陈大人,齐泰已经缉拿,还请陈大人领进去吧!”

  孰料陈瑛竟然叹了一口气,对他施礼说道:“我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啊!还劳烦刘将军将罪犯送入大牢!”说罢,扬长而去。

  一旁的附属文官对刘鸣解释说道:“前几日,胡闰和高翔二人身着丧服上殿为那人哭丧,这件事刘将军是晓得的!而后经陛下首肯,将于菜市口将胡闰、高翔二族尽数斩杀。现在众犯已经押往菜市口,陈大人正带我等前去监斩呢。”

  另一名文官发愁说道:“不但如此,还要挖掘他们的祖坟,正愁人手不够呢!刘将军若是无事,不妨带人来帮把手!”说完,还喃喃自语:“啧!还得给天下姓‘高’之人加税,这可怎么操作……”

  刘鸣脸色一变,微颤着说道:“这么严重?”

  最后那名文官说道:“嘿!这二人在朝堂之上,拒不脱下丧服,存心给陛下好看,乃是犯了天子的威严!说是罪大恶极也不为过!何况——”他对着皇城方向一拱手,继续说道:“陛下仁厚,已经网开一面,将胡闰六岁的幼子发往锦衣卫充了幼军!刘将军,谨言慎行啊!”

  刘鸣连连点头说道:“是……是!谨言慎行!”一面撇嘴,心中想道,六岁!

  一旁的押着的齐泰此刻身体虚弱至极,正闭目养神,缓口气,忽然听得“陛下仁厚”四字,突然来了力气,张开干瘪的嘴唇,粗鲁骂道:“仁厚你妈的屁!”

  刘鸣一听,骂起来可又要多生是非,赶紧令属下将怒骂不绝的齐泰押去大牢。

  刘鸣做完这一系列差事,终于回到了营房之内。他长舒一口气,终于能够歇歇脚了,心中畅快,也不脱衣,便倒在自己的床铺之上,拉上毯子,准备酣睡到明日。刚要入睡,正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梦中人——岂料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梦中人的样子,帐外响起传令官的禀告声。

  传令官喊道:“刘将军!有宫内的使者前来!请起来接见!”

  刘鸣一掀毯子,遽然坐起身,怒道:“又来!”他气呼呼地坐在床边,不想动弹,心中只是气恼——他多想在梦中会一会心中的那个人!

  只听外面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怎么,朕扰着你歇息了吗?”

  刘鸣惊得跳了起来!这还得了,竟然是皇上亲自来了!我刚才说的,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皇上一身简装,径直步入屋内。刘鸣赶紧跪倒,口中呼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不紧不慢,走过去将他扶起,说道:“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刘鸣自从见了朱棣对待敌臣的诸多手段,又听他这般抬举自己,心中惶恐,嘴上说道:“陛下此来何事?”

  朱棣大笑,说道:“朕读太史公书,刘邦径直走进韩信的营帐,夺了他的兵权,甚是有趣,故而想要‘故技重施’,过过瘾!”

  刘鸣不知如何回答,赔笑说道:“刘邦未免有些太不信任韩信了——”

  “你错了!那时,刘邦败走荥阳,又于成皋溃败,可谓一败涂地!反观韩信,上可以杀死刘邦以自立,中可以将刘邦送予项羽以称臣,下才是对一无所有的汉王继续俯首称臣。若是他真的心存反意,刘邦孤身直赴韩信军中,无异于自投罗网!”

  刘鸣听了他的见解,心中敬佩,真心说道:“陛下圣明!”

  朱棣继续说道:“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于刘邦而言,何必把选择权交给韩信而使自己立于任人鱼肉的境地呢?他掩人耳目,假称是汉王的来使,直入韩信营帐,乃是不给韩信起杀心的机会!一旦进到韩信的营帐之内,自己既有亲卫相随,又有君王之名,何愁韩信不屈服?”

  刘鸣赞道:“刘邦这招——制敌先机,直捣黄龙,不可谓不巧妙!”

  朱棣说道:“不错!汉高祖,懂人心,擅权谋,料敌先机,真乃帝王之天命也!人生处处有危机,只可惜,胜者为王,看不到那些危机的人,全都死了!”

  刘鸣参不透朱棣指的是何意,没有接上话。

  朱棣看向刘鸣,笑道:“你此番拿着齐泰,大功一件。我此来一是为了犒赏你,二来我要出去巡猎,女真人擅长捕猎,便来借你的右军一用!”

  刘鸣连忙拿出兵符献于头顶,说道:“陛下说笑了,陛下不过是取回自己的东西,何须说借。”

  朱棣吩咐道:“来人!”,外面走进来一位太监,正是黄俨。他拿出一个金色的酒壶,又拿出一只金色酒杯放在刘鸣啊案几上,之后退出帐外。

  朱棣说道:“还记得那个小庙吧!你不是很爱喝马奶酒么,我命人带的塞外新酿而成的马奶酒,甚是有益!朕知道你连日奔波辛苦,喝几口酒,解解乏再睡去,岂不快哉?”

  刘鸣跪下谢恩,衷心说道:“谢主隆恩!”

  朱棣将他扶起,说道:“朕还要回去亲审齐泰,你陪朕走几步吧!”

  刘鸣说道:“遵旨!”他心中欣喜,只想到,陛下竟对自己这般亲切!

  刘鸣随着朱棣走到门口,对刘鸣说道:“好了,你回去歇息吧。记得马奶酒虽香,可不要贪杯哦!”刘鸣唯唯诺诺。朱棣骑上马,又说道:“在宫内理政多日不曾出来骑马,今日倒是舒坦!”随即扬长而去,身后的随从连连追赶不迭。

  刘鸣看着朱棣远去,心中尚自志得意满,觉得自己算得上是出人头地,毕竟皇上也对自己厚待有佳。他得意地摇摇头,嘴上喃喃说道:“不赖,真不赖!”

  他转身走回营帐,却见帐外的随影在一旁随侍,知道她是时时刻刻保护着自己,心中感激,当下对她一招手,微笑着说道:“来!”

  随影跟着他进入营帐,却见刘鸣从案几提起一个金色酒壶,往一只金色酒盅中倒出一杯酒,瞬间帐内竟然是酒香四溢醉人心。刘鸣拿着那只金色酒盅,奉到随影身前,对她说道:“我知道你这许久以来,一直在保护我。我心中感激,不知何以为报,今日便将这杯皇上御赐的马奶酒相赠,以表心意!”

  随影腼腆地摆摆手。

  刘鸣将酒盅往前一送,微笑劝说道:“喝了嘛,就一杯。”

  随影这才接过那金盅,拿到眼前,倒不急着饮,对着杯中清澈的酒液端详,或许是第一次喝酒的缘故。然后才缓缓举到嘴边,慢慢倾斜,饮下那杯酒,入口竟是酸、甜、涩、辣——

  刘鸣回身去取自己的酒杯,却听得背后传来什么东西扑倒在地的闷响,他不明所以,转头看去,却见随影倒在地上。

  他讪笑道:“不会吧,这么不济,只一杯便醉了么?”

  他将自己的酒杯取出,放在案几上,然后去扶起随影,躺在地上着凉就不好了。

  他双手拿着她的肩膀,将她扶着坐起身,忽觉不对劲!右手一探随影的鼻息,立马面如死灰,她竟是死了!?这——这酒!?

  他眼中隐隐泪水打转,悲伤地想道,自己刚才竟是死皮赖脸劝着她喝下这杯毒酒!他心中痛得气息一滞,又想道,皇上,不,朱棣那厮,究竟是为何要害我?他又何必这样矫揉造作?

  忽而帐外又一个声音响起:“刘兄?”

  刘鸣更是一惊,这声音是三保!若是三保来杀我,我未必能走出这里!

  不见回应,三保又喊道:“刘兄?”然后他掀开帐帘进来,却见刘鸣搂着地上的随影,眼中含泪,恨恨地盯着自己。

  刘鸣沉声说道:“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三保沉重地说道:“不是!”

  刘鸣暗暗松了一口气,垂下头,再度悲伤感怀。三保也觉得这个场面,颇不是滋味,他等着刘鸣平复。半响之后,刘鸣说道:“他为什么要杀我?”

  三保说道:“他没有对我提起过,但那日你启程去抓捕黄子澄之后,我见他书案之上有一本奏折。他看完,只说了一句,‘泉有二眼,人有二心!’。我并不知他所指为何,后来才知道你启程之前,去过雨花台,到过雨花泉。雨花泉又称第二泉,乃有两只泉眼。剩下的,你自己应该比我清楚。”

  刘鸣这才想起,自己那日未换便服,穿着大红官袍便去雨花泉见了闫肃。只是不曾想到,朱棣的探子竟然这般用心,连一个游击将军的行迹也要留意。他说道:“我不过是去见了一个人而已,犯得着这样吗?”

  “若我所料不差,你所见之人,必定与白莲教有关!自从他得知你与白莲教的渊源,便对你颇有猜忌。此刻正值锦衣卫大肆镇压白莲教的当口,你与白莲教人私会,自然是犯了他的大忌!”

  刘鸣怒道:“我与白莲教没有关系!我虽是见了那人,却已严词拒绝!他怎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加害于我呢!?”

  “刘鸣啊,刘鸣!他心里觉得你与白莲教有关系便是有关系,至于真相如何,你认为他会在意吗?他需要在意吗?他何必在意!有了瑕疵的璞玉,换掉岂不是更为舒坦?他何必操心你刘鸣到底是不是忠的?现在天下已定,你死我死,哪怕所有人都死了,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一个人那么简单!”

  刘鸣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三保继续说道:“我曾告诫于你,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你想要在朝廷里过得好,过得舒坦,就要处处小心谨慎,一旦你的忠心有了瑕疵,便无可挽回!”说罢,他摇了摇头。

  刘鸣一撇嘴,倔强说道:“我还不稀罕他呢!”他转向三保,问道:“那么,他派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说赐了你一壶鸩酒,让我去看看你死了没有。”

  刘鸣冷笑道:“有意思!”

  三保缓缓说道:“其实他对你还是手下留情了。他若要杀你,吩咐女真人将你乱刀砍死便是,不需要这般费事。他赐你毒酒,你喝或是不喝,都是未必的事。他现在派我来查看,是因为我与你交好。你若死了,也就死了。你若没死,我必会为你隐瞒。从今往后,你也必定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只因你不会使我背负欺君之罪!”

  刘鸣不屑地说道:“是啊!我还要谢谢他没有抄我的家,籍我的族呢!”

  三保冷冷说道:“你以为他不能吗?”

  刘鸣为之语塞,忿忿地看着地面,不再说话。

  三保说道:“你走吧,营帐周边的人都已经清退,不会有人发现你的。”

  刘鸣抱起随影,走到营帐门口,停下脚步,说道:“三保,谢谢!”然后便走出营帐,只听到后面三保说道:“刘鸣,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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