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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歼灭

人间无处不青山 酌弈 5498 2024-11-11 16:39

  结盟还未成,俄国人就一死一伤,这事有些难办。白音大贲派人去追嘎日扎和奈丹扎布回来商议,又命军医给大胡子裹伤。所有在场人都听到了卓力格图的话,白俄人这些年没少欺负牧民,相比倒还更倾向卓力格图一些。因此军医也没好气,捡了两块破布,胡乱裹了裹,用力一拉,痛得大胡子眼泪汪汪哇哇大叫。

  草原夏季一夜很短。天刚蒙蒙亮,奈丹扎布已经策马奔进营地,看见塔拉站在大帐之外,从马上一跃而下,一把扯住便问:“费扬塔浑在哪?”

  塔拉翻了个白眼:“你最好先去看看你带来的俄国人,一个已经死了,剩下这个也离死不远了。”

  “我问你费扬塔浑在哪!”奈丹扎布手上用力,塔拉只觉得手膀上传来一阵剧痛,骨头也快要给他捏碎了,不由得怒道:“他是奸细。你们被他骗了!俄国人就是他杀的!俄国人死了,我们还撤去哪里?张作霖就要打进来了!”

  奈丹扎布稳了稳心神,松开手问道:“凭什么说他是奸细?他杀俄国人,杀过咱们的儿郎吗?”

  塔拉一愣,老实回答道:“没有杀过。”

  “俄国人那里,嘎日扎会想办法。我要见费扬塔浑!”

  “塔拉!”白音大贲阴沉着脸从帐篷中走出来,“带他去见!”

  “是。”塔拉施了一礼转身向帐篷后方走去。卓力格图死后,塔拉已升任白音大贲的侍卫长。奈丹扎布立刻紧跟而上,白音大贲缓缓的跟在最后。一行三人走到马厩附近,塔拉伸手指了指,“那!”

  奈丹扎布奔近一看,倒抽了一口冷气。姜枫被吊在木桩之上,脑袋低垂,一动不动,脚下一摊黑色的血迹。身上伤痕累累,已给打的血肉模糊,没一块好皮。左肩胛下方更是有个恐怖的伤口,被烙铁烙过,焦黑色血洞再向外微微渗着血。奈丹扎布抬手去探他的鼻息,发现他还有呼吸,只是触手滚烫,心里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白音大贲道:“今天中午,集合起队伍来,当众将他剥皮,之后,再把卓力格图的尸身,拉到官军面前去五马分尸。你来的正好,还能看上一出好戏。”

  奈丹扎布怒道:“嘎日扎博额的话你没听见吗?不能动他!否则要遭受天神的怒火!”

  “我亲耳听到他管那个奸细卓力格图叫大哥!”白音大贲逼近奈丹扎布说道,“张作霖把牙仟驱活活折磨死,又砍了三十多个人的头挂在洮南的城墙上。你去看看那些兄弟,他们的眼睛有没有闭上!都是为了救你们!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他……他没有出卖你们!想杀他,先杀我!”奈丹扎布拔出弯刀想去砍姜枫的绳索。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白音大贲大吼一声也拔出刀来。

  “大首领!”那日苏急急赶来,离着老远就颤巍巍说道,“奈丹扎布首领!不能打不能打!唉呀!”那日苏明白,俄国人被打死这事儿还得靠陶克陶胡去说和,如果在这把奈丹扎布打死打伤,撤进俄境内这件事儿就彻底黄了。卓力格图已死,危机也算暂时过去了。费扬塔浑是不是奸细都无所谓,他被朝鲁领来才一夜,路都没整明白,何况半死不活的也不可能去给清军报信。嘎日扎要,给他便是。嘎日扎总不会为了他让自家儿郎们送死,自会看好他。

  那日苏把白音大贲拉到一边,说了许久,白音大贲才勉强点了点头,咬牙说道:“我必须要把卓力格图带到官军面前五马分尸!他们把牙仟驱挂在城墙上,我就把他们的人撕成碎块!”

  “人都死了,还让儿郎们冒那个险干啥?算了,你看着办吧,让孩子们注意安全。”

  “现在就去!塔拉,你去准备。另外把费扬塔浑泼醒带上!”

  “带他干什么?”

  “吓他,”白音大贲有些得意的道,“他看到之后害怕,也许会讲出同伙!”

  那日苏不以为然,随便点了点头。白音大贲的性子残忍好杀,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不让他找点事情发泄一下,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奈丹扎布已经把姜枫解了下来,细细查看了一番,身上多数是皮外伤,倒还好说,后肩胛处的枪伤却不知有多深,而且人一直在发烫,恐怕有麻烦。只有等嘎日扎了,他也许能治。奈丹扎布刚架起姜枫,塔拉带了一队人来,两人端着枪指着奈丹扎布,其余人上来推开他,把姜枫拖走了。

  “干什么!”奈丹扎布喝道。

  “放心,一会儿就还你。最后试他一次,你也一起来。看看他的真面目。”

  姜枫昏迷之中被人绑在马背上,不知颠簸了多久。忽然被冷水一激,醒了过来,只听前方有枪响,还有人在嗷嗷怪叫。挣扎了一会,逐渐看清,卓力格图尸身的头部和四肢,被分别绑在五匹马上。

  塔拉见姜枫已醒,对面清军大营中,也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手一挥,五匹马向五个方向跑去。片刻之间,卓力格图的尸身被撕成五块。姜枫看的清楚,胸口如被大锤狠狠砸中,喉头一甜,“哇”的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又昏迷过去。

  众人哈哈大笑着斩断绳索,丢下尸块呼叫着撤走了。

  姜枫再次被泼醒之时,已经回到了山中大营。白音包勒格托起他的下巴问道:“告诉我,还有谁是奸细?不说,下一个被五马分尸的就是你!而且,卓力格图是死的,你可是活的。”

  姜枫只觉得头像被人锯开一样,胸腹之间又如同火烧,眼中望出去模糊一片,缓缓答道:“我说了一夜了,我不是奸细。我和俄国人有仇!他们糟蹋我们的姐妹,迫着牧民做苦工,把人……活活打死。你们……你们……难道不恨……”说到后来气力不济,断断续续的。

  “够了!”嘎日扎走上前来,站定说道:“你们说过最后试他一次。现在试过了,该把他交给我了。”

  白音包勒格看了看白音大贲,见他点头,便让开了。奈丹扎布急忙抢上几步,扶住姜枫,见他一动不动的靠在自己怀中,不由担忧的看向嘎日扎。嘎日扎没看他,望着白音大贲道:“昨日之事,也是意外。这两位朋友,都是卓力格图一人造成的,与大首领无关。恕我直言,你们今日太鲁莽了。跑到张作霖的步兵营前面去挑衅,而且不知道是否还有官兵奸细留在你们大营之中。还请大首领尽快撤离。陶克陶胡大首领今日就会向俄国境内撤走。鉴于两位俄国朋友出了意外,大首领不妨和我们一共去俄国人处。”

  嘎日扎说的有理,可白音大贲却犹疑起来。陶克陶胡敢撤,那是因为他一向和俄国人关系亲密。而自己是抢劫俄国兵站起家;这两个俄国人本来谈得不错,是个机会,可经如今一死一伤。此时跟去,万一俄国人心怀怨愤借机报复,将自己骗去杀掉,把人马给了陶克陶胡……

  想到此处,白音大贲道:“卓力格图已死,近期应该不会有什么风险。多谢博额。我留在此处的人多,撤出需要一定的时间。这样吧,你请这位受伤的俄国朋友说清路线,等我们撤走之时,再派人前去跟你们联络。”

  嘎日扎明白白音大贲心有顾虑,并不多劝,点点头带着奈丹扎布退了出去。出账后也未多作停留。奈丹扎布把姜枫扶上自己的马,又把他的马拴在自己马后,一行人径直离开了。

  一走出营地,奈丹扎布便急急的叫道:“博额,他烫的厉害,你快先给他看看,我怕他要不行了。”

  嘎日扎伸手过来搭了搭脉,皱眉道:“伤到了肺,没有药,他坚持不了多久。孩子,你带他去葛根庙。路上小心避开官军。”

  奈丹扎布奇道:“博额,为什么去喇嘛庙?之后我怎么去找你们?”

  嘎日扎道:“那里主持医术很好,你去找他。之后,不要再来找我们了。”

  奈丹扎布楞了片刻,“您,您说什么?”

  “去了就老实呆在葛根庙,你是释迦派的俗家弟子,他们会接收你的。”

  “我不去,我要跟着你和大首领。”奈丹扎布急道。

  “护送费扬塔浑这件事很危险,你要我老头子去冒险吗?”

  “不……不是,我愿意去,可是,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你们?”

  “你要看着他好起来,才准离开。到那时我们已经进了俄罗斯。没人带路你怎么过来?你放心,我们只是去暂避,迟早会回来,到时你再从葛根庙里出来。”

  “可……”

  “没有可是。他已经撑不住了,你要我去送他?”

  “我去,我马上去送。博额,您一定要来找我。”奈丹扎布抿了抿嘴,一甩缰绳掉头走向另一个方向。

  嘎日扎望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用手拢在唇边喊道:“千万要小心啊,孩子!好好活着!”

  “知道嘞!”奈丹扎布远远的喊道,甩了个清脆的响鞭。

  直到望不见他的背影,嘎日扎才慢慢的回过身来,喊了声:“走吧。”随从递过烟斗来,嘎日扎伸手接过,略带歉疚的看着这些年轻人们说道:“谢谢。”

  年轻的随从笑道:“博额,干什么要谢。”

  嘎日扎笑了笑,垂头从衣袋中摸出两块骨头,默默的看了又看。那是他昨晚做占卜时烧出的两块羊骨,天神给了他指示:北行,有去无回。

  那日苏年纪比嘎日扎略小,他可没有萨满教博额从小练出的一身功夫。被这么一通折腾,终于支撑不住了。躺在床上听说嘎日扎带走了费扬塔浑,那日苏想了一会,对来报讯的护卫说道:“去跟大首领说,派人放出消息:费扬塔浑,出卖了卓力格图。这样,就算他真是奸细,真的跑了回去,也很难取信于官军。”

  时近中午,索伦镇上,几个商人打扮的男子坐在小镇唯一的饭店里。一大早已经喝了许多壶茶水,像是再等什么人。有个行脚伙计打扮的小矮个跑了进来,满面喜色的说道:“掌柜!白音大贲,同意跟我们合作了!”

  “做得好!是怎么办到的?”一个掌柜打扮的圆脸中年人露出赞赏的神色。

  “运气太好了。我在他的,队伍里,发现了一个汉人,是个奸细。那个奸细最后被打死了,打死前,还替我们打死了俄国人。所以白音大贲已经不可能投靠俄国人,只能投靠我们。”

  “你跟他透露了真实身份吗?”

  “没有您的指示,我只说是天地会。”

  “很好!还需要等待时机,确定他的最终心意之后才可透露。你怎么知道那个汉人是奸细,我们认识吗?”

  “有次和骆北江交易的时候,见过他。就站在骆北江右侧。不过没有讲过话。”

  “台安县安家的负责草原生意的大掌柜骆北江?”

  “是的。”

  “站在他右侧,是比他还要地位尊贵的人。安家只有三个人,大当家安遇吾,二当家东北虎,内院大管家安九爷。你说的人长什么样子?是中年人还是年轻人,高个还是中等身高?”

  “是高个的中年人。不过当时他们还抓了另一个人,是高个年轻人,好像和奸细是兄弟。”

  “高个中年人,难道,是大当家安遇吾?不可能啊,他怎么可能亲自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他长什么样子?”

  “方脸,很高大,眉毛很宽,厚嘴唇。那个年轻人瘦高,很白,长得很俊俏,身上有股满族贵族的气息。”

  “东北虎?那就是了。卓力格图一定就是安遇吾,否则东北虎不会追过去。蠢货!”掌柜打扮的中年人狠狠的扇了那矮个伙计一个耳光。

  “是!”挨个伙计站直身体,不敢躲闪。

  “蠢货!蠢货!”圆脸掌柜激动的站起身走来走去,身高也不算高,“安家在东三省的绿林道上的影响力,可以和张作霖杜立三鼎足而立!一个白音大贲的价值,怎么能和安家大当家相比!你这是拿一头牛,换了一只鸡!我们好不容易才和安家手下两位大掌柜骆北江还有钱四喜搭上关系。这一下全完蛋了!不,还有机会!那个年轻人肯定是东北虎,安遇吾一死,他就是继任大当家。他死了吗?他在哪?他知不知道是你出卖了安遇吾?”

  “他没死,不过,受伤很重。被陶克陶胡的队伍中的人带走了。他们应该没发现我。”

  “受伤很重?”

  “是的。”

  “找到他,把他救出来!受了重伤,不可能退往俄罗斯,一定会留在附近养伤。找到他,我们就成了安家大当家的救命恩人。哈哈,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因祸得福,诚不我欺。哈哈哈哈哈!”

  “还有,白音大贲让手下散布消息,说他出卖了那个奸细,是清军的叛徒。”

  “嗯,看来,白音大贲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没有头脑。他这么做,东北虎就算活下来,处境也会十分艰难。无论如何,先救下他再说。你立刻带人分头去找!我还有要事去办。你办完之后,来乌泰王府找我!”

  “是!”

  步兵营管代依钦保接到人禀报,有数名蒙匪乘马前来步兵大营前挑衅,将一人五马分尸后钻入山中不见了。依钦保命人将尸体抬回,禀报张作霖。张作霖接到消息之后,飞马前来,一见尸体便哭倒在地,口中叫着“大哥”,又命人找裁缝来缝合尸体。

  收敛尸体的人在安遇吾大腿的伤口中,发现一张薄薄的牛皮,展开竟是索伦山蒙匪大营的分布和地形图。不但绘制出了老巢所在,还标记了山中几个设伏的卡子和另外几处用于快速转移和迷惑清军的营地。

  “妈了巴子的,老天有眼呐!集合队伍,进山!”张作霖怒吼了一声,“都给老子利索点!趁他们还来不及转移。让他们跑了,安大哥就白死了!”

  五天后,白音大贲在密林中被围,白音包勒格被击毙,那日苏和塔拉失踪。白音大贲苦战几个时辰之后中枪被擒,据说不久就伤重死去,至死骂声不休。原已北撤的陶克陶胡部复窜西北索伦山一带,妄图接应白音大贲残部。张作霖带队向北追击800余里,次年春,直将陶克陶胡残部赶入俄境深处不敢再露头。至此商民复业,蒙边一带得以转危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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